单莲坐在书房里,看着手里的密信怔怔出神。

    窗外的天昏暗低沉,层层乌云压城而来,如同被灌了铅一般,随时都会坠落下来化成雨水,冲刷掉那有些许闷热的天气。

    在单府里,所有人都在此刻忙碌了起来,为了迎接接下来的狂风天气――宫里前日发了公告,说今日是狂风是码头登陆的日子。

    龑安州靠海,原名叫风涠洲。虽每年狂风都会在此州附近登录,但是都会巧妙的绕过此地,除了大雨大风外,龑安州人都没有经历过过狂风过境的情况。

    而今年是狂风第一次直接在龑安州登录,这不得不让壟安州的人民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迎接这尊“大佛”。

    “小吉,你怎么还站在这里!狂风就要来了,你赶紧回房收好东西,把窗户大门封死,不然等会就麻烦了!”

    抱着一大堆木板条的严婶有些焦急对着小吉喊到,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止,匆忙的往后院而去。

    “嗯。”

    小吉冷淡地应道,但是立在书房前的身影却没移动半分。

    “我跟你说……”严婶说着,顺势转了转头,发现小吉并没有跟在自己身后时,她便刹住了脚步,掉转了方向,走到了书房门口。

    “你为什么不走?你知不知道张婶的儿子就是在狂风天气里被自家瓦片砸死了!你这样站在这里,没遮没避的,是想早点死了不用伺候我吗?”

    严婶越说越气,涨红的脸上,横肉随着那刻薄的嘴一抖一抖得,眼睛也瞪得极大,像是要跑出眼眶砸在小吉身上一般。

    “我……”小吉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握紧的拳头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微微颤抖。

    “你什么你?快跟我走!”严婶一怒,把手里的木板硬是往小吉怀里一塞,推得小吉后退连连,直接撞在了书房门上。

    不待小吉反应过来,她便紧紧抓住了小吉的手臂,那常年干活儿练就的手劲儿让严婶的手如同铁爪一般,小吉想挣脱也挣脱不得,只好脚步踉跄地往前一扑,借势双手一松,将怀里的所有木条都洒落在了地上。

    “乒呤乓啷――”

    “你这个孽子――”

    两声巨响,终是惊动了书房内的人,一声不大不小,让人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终于传来了:“小吉,进来。”

    严婶闻声又惧又怒,收住了欲冲着小吉的脸直直而去的手掌。但她看着小吉的眼神像是看着仇人一般,欲滴出血,紧紧咬住的嘴唇显出了隐隐的深紫。

    小吉的眼里一丝轻嘲闪过,但很快被慌乱代替,连忙后退的双脚愣是把地上的木条踩断了大半,严婶看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一把揪住了小吉的后领:“你!”

    小吉拼命反抗,却不言语,急促的呼吸听起来让人揪心。

    “我要打死你!”

    严婶气急攻心,已经完全不顾形象:自己好意关心他,他居然这样对自己!

    然而,正当严婶欲一脚踹向小吉的小腿时,小吉听着书房门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苍白的嘴巴弯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严婶!”

    “啊!”

    单莲手中的纸扇急急飞出,打在了严婶的脚腕上,让她吃痛地放开了小吉,猛地坐在了地上,表情痛苦地捂着脚腕,喊痛连连。但,即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也不敢哭出来,只敢低声呻吟。

    然而,单莲只是冷着脸看她,转头就对着跪在断木板上沉默不语的小吉安抚到:“你进来吧,别怕。”

    小吉拜了拜单莲,便一瘸一拐地进了屋,直到关门他都不曾看瘫坐在地上的严婶一眼。

    “小吉……委屈你了。”单莲的声音终是有了些温度,但小吉听后只是低下了头,“谢谢老爷关心。”

    单莲看着自银笺走后,就跟自己越来越疏离的小吉,欲言又止,书房的空气就在这沉默中凝住了。只有那阵阵凉风从窗口呼啸而来,吹的书桌上的文案猎猎作响。

    “你在沈公子那里上学,感觉还好?”

    单莲思量了许久,终是开口问了问。

    “还好。”

    小吉说着,头越来越低,像是要钻进地底下,消失在房间里似的。

    “圣上来信了,说是过两日会有新的女仆过来……”单莲说着,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因此而轻松,反而是越来越沉重,像是每说一个字就吞下了一个铅球,“昨夜我已经跟芜绿提了一下相关的事,现在你帮我带个话给卿儿吧,让她来书房一趟。”

    “是。”小吉面无表情地退出了书房,一阵冷风吹来,他终于抬起了头――那原本圆润的脸渐渐显出了棱角,虽不明显,但也可看出清瘦的模子。

    小吉并不着急着离开,而是抬头凝望着灰蒙蒙的天,喃喃道:“终是要变天了吗?”

    而在单如卿的房间里,她正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一只三花猫暗自出神:

    不知道他今天醒来了没有?自己要不要去找他呢?还是等以后再说?

    阳欲暮……他和阳欲暮关系好吗?

    唉……

    自己昨天怎么那么冲动!

    单如卿有点恼悔,一双黛眉此刻快拧成了麻花:

    阳欲暮在稳定了沈情长的病情后,便答应了单如卿的请求,给沈情长医诊,直到找到此病的良方。

    也正是因此,单如卿在得到阳欲暮的承诺后才放心地回了房,饭都没吃就沉沉地睡去。

    然而,今日细想,她又觉得自己昨晚的做法实在欠妥:沈情长似乎在隐瞒些什么,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帮了倒忙?

    但是,如果真的能医好沈情长呢?阳欲暮虽然嘴巴毒,但是医术还是靠谱的。

    但是自己这样先斩后奏,会不会太不妥了?

    但是……

    唉!哪有那么多但是!

    单如卿摇了摇头,忍不住低声对自己骂道:“蠢货!”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真的是处处受挫: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没学会。

    想到此处,单如卿又想起了昨日金盏在自己面前隔空毁了两个陶杯――如果,自己能学会这一身本事,那该多好。

    “小姐,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芜绿送走了小吉后,便走进了房间看着一脸失落的单如卿,呆了一下,心里突然觉得沉甸甸的:

    小姐……会不会压力太大了?才刚醒来一个月,就发生了那么多事,而且小姐又偏偏失忆了……

    “好。”单如卿缓缓回神,忽的走到了床边,抱起了三花猫就往单莲的书房走去:“芜绿,你守好房间,把窗户封上吧。”

    刚准备跟着单如卿离开的芜绿,闻言顿了一下脚步,心下一片酸苦:小姐是打算独自一人承担着一切吗?

    “好,我会守好房间的。”

    等你回来。

    芜绿默默的站在门边,看着在簌簌冷风中,单如卿孤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忍不住呢喃道:“小姐,瘦了……”

    而单如卿则看着来来往往都是带着伞的仆人,心里有点尴尬:完蛋!忘记带伞了。

    刚刚走的那么酷,现在回去拿伞会不会太怂了?而且……都走了那么远了,单莲的书房也近在咫尺。

    唉,算了,连水池子都掉进去过,淋个雨有什么大不了的!

    单如卿想着,脚下的步伐就更快了――“砰”地一声,一个熟悉的身子忽的撞上了自己,单如卿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忍不住连连后退了几步。

    “哎哟……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哇……”

    一声哀嚎,让原本就被撞得胸口隐隐作痛的单如卿心里甚是不爽:你自己撞上来的还好意思在这里哭?到底是哪个这么没脸没皮的?

    于是,单如卿堪堪稳住身子后,忍不住看向了地面,却发现躺在地上的居然是严婶!

    “严婶,你撞我干嘛?”

    单如卿一开口,就让原本在抽泣的严婶忽的呆住了:

    自己为什么撞到她?不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吗?真是倒打一耙!自己在小吉那里已经受够气了,现在既然有人送上门来给自己撒气,那就她好好奉陪吧!

    于是,严婶头都不抬地骂道:“哪个不长眼睛的!明明是你个王八羔子撞的我!还来怪我?眼瞎吗?居然还把撞人这种屎往我身上糊!要脸吗!呸!”

    单如卿心情本就不怎么看,听着严婶的一巨巨臭骂,脸一沉,阴气森森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严婶说着,就站起了身子,手指指着单如卿的门面,想继续破口大骂,但看清眼前之人后,严婶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我说……我说……我该死!”

    严婶苦着脸又跪到了地上,心下甚是委屈:自己今天怎么那么倒霉!都怪那个逆子!等他回去,自己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单如卿看着严婶忽的想到了自己的银子,而她已经没有时间跟严婶拐弯抹角了,于是,她直接问到:“严婶,你是想吃板子还是想帮我办事?”

    “小姐有什么事尽管说!老奴一定办到!”

    “那好。你帮我带句话给单临风,告诉他,我想他了,让他有空来单府找我玩。”

    单如卿话说完后,就离开了。留下来的严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颓了下来:自己真的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气,严婶摇了摇头:帮小姐带话的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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