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昧因担心司空珩,忙抢先在司空颐前掀开马车车帘,伸出手臂让司空珩搭着自己的力量下车。司空珩感激看沐昧一眼,缓步下车。

    “哟,阿珩,你脸色怎如此苍白?”

    司空颐有些诧异地看着司空珩,心想,明明已经向祝石南透漏了司空珩的行踪,跟踪的密探也回报司空珩因祝石南受了重伤。没想到,他毅力这般顽强,竟然仍赶来赴宴。

    司空珩微微拱手,却不能弯腰作揖:“让颐王叔见笑了,几日来身体一直不适,在家中耽搁几日,才刚出门,又碰到些状况,让颐王叔久等了。”

    “嗨,阿珩哪里的话?”司空颐笑拍了拍司空珩受伤的肩膀。

    沐昧忙“啊哟”一声,假意摔倒推开司空颐,立即跪下:“奴婢该死!王爷恕罪!”

    司空颐踉跄两下,向后站稳,冷着脸打量着沐昧,半晌,冷哼了一声:“哪敢?谁不知你苁蓉姑娘,是我王侄的心头肉?我看,你也别站在这儿了,陪你家王爷入席?”

    “王爷,我还是先牵马车入厩,一会儿再入席。”

    沐昧作揖,心中暗暗咒骂:这个老狐狸,要自己一步不离地跟着司空珩,万万不肯给自己单独接触迟律、摸清状况的时间,莫非迟律出了什么不好的状况?

    “牵马的粗事,也值得姑娘亲自操劳?”司空颐揶揄一声,转向张千,板着脸斥责,“带你出来没一点儿眼色?偏让旁人以为颐王府这般慢待客人!”

    “王爷教训得对,张千这就替姑娘代劳。”

    张千说着,忙向司空颐做了个揖,要从沐昧手中接过缰绳牵马,谁料人未近身,就听到一声嘶鸣,血驰扬蹄飞踹,张千猝不及防,已被踹出几里开外。

    沐昧“扑哧”一声,憋笑:“王爷,我家畜生认人,听到别人骂它粗俗,就愈发觉得骂人的人粗俗,脾气大得很,张千公子就别费心了。”

    “呵呵,你家畜生,都这般有脾性。”

    司空颐眯着眼,反唇相讥,不满瞥了张千一眼,低声嘟囔了句“废物”。

    “王爷,得罪了。”沐昧憋着笑,假装没听懂司空颐话中的辱骂,向他再做个揖,牵着血驰从侧门入府,临分别时,仍回头担忧看向司空珩。

    他伤势那般严重,要搭着自己才能缓步挪动……如今,没有一个人在身旁……张千和司空颐在他身旁……他要如何应对?又如何才能挪动?

    想着,犹豫要不要扶司空珩入府,却见司空珩眼神暗示不要,犹豫了片刻,暗想他或许有其他主意,便狠了狠心,牵着血驰飞速入府,找马厩安顿后立即寻找迟律身影。

    假山、花厅、游廊、阁楼……沐昧一行狂奔一行寻找,大半个颐王府快翻过来,始终不见迟律踪影,正急得跺脚,迎面撞上个婢女,刚准备道歉,却不由得一惊——

    “杜若?!”沐昧吃惊看着杜若打扮,“你怎么在这儿?!”

    杜若一把拉住沐昧,脸色苍白发青,手指微微颤抖:“苁蓉……你可算来了……我刚到颐亲王府……就被张千在密室中绑了起来……刚刚趁着出恭……打晕了个近身侍奉的小婢女,跟她换了衣服才跑了出来……迟侍卫怕也有危险!”

    “迟律?!”沐昧心中一紧,忙问,“迟律他怎么了?”

    “我们刚和你们分开,拓跋部的拓跋律就来找迟侍卫,说他们刚离开不久,就被几十个杀手埋伏包围,卫阮与苜蓿被人掳走,乌云首领一行且战且退回到暗影卫大本营,对方才渐渐散去。拓跋律怀疑杀手是司空颐派出的人,劫走卫阮公子对王爷不利,请迟侍卫调度暗影卫追人,说拓跋部也已经全员出动。迟侍卫一听,立即动身跟上律小王爷,让我先行前往颐亲王府告知章刺史变故,谁知我刚到颐王府,就被张千绑了起来!”

    杜若一口气说得极快,全然没有平常木讷的模样。

    沐昧听完,便知大事不妙,司空颐算准了不让司空珩的人与章贵圭接触,又拦截拓跋部抓卫阮,明摆着要做局陷害司空珩,忙一把抓住杜若:“快跟我去找王爷!”

    “苁蓉”,杜若拽住沐昧,摇了摇头,“我不能跟你去找王爷。如今颐王爷在暗,我们在明,若我们都在王爷身旁,颐王府的眼睛就一直盯在我们身上,没有人能暗中行动。苁蓉,你快去把这些消息告诉王爷,我在府中打探下迟侍卫和苜蓿他们的下落。”

    “杜若?!”沐昧像第一次认识杜若一般,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没想到,她平日处事谨慎,言行木讷,关键时刻却有这样的决断和见识。

    “你以为,平日我做事古板,性格怯懦,就带着大是大非上没有判断能力?倘若我真的一无是处,王爷怎么会把我留在千机院?叶姑姑怎会在木槿走后让我替代她的位置?”

    杜若说着,狡黠一笑,示意沐昧离开,快步潜入颐王府的夜幕。

    沐昧看着杜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也算认识杜若快两年的人,平日虽然接触不多,但对她的判断,与留兰百蕊等人所差无几。可见她怯懦无能的伪装,滴水不漏欺骗了千机院大部分人。心机如此深沉,幸亏是朋友,否则真够可怕的。

    沐昧想着,摇了摇头,快步寻了个小厮,问清司空颐等人聚会的位置,得知仍在花厅旁的三层阁楼,便飞奔而去。一上楼,只见众人叙聊,鼓瑟相伴,觥筹交错。

    司空颐、司空珩对立而座,下首坐着皇甫盛、张千和一个身着银服、头戴方巾、浓眉高鼻深眼眶、皮肤黝黑的儒士。沐昧一看此人样貌打扮,便知是章贵圭。

    悄然到司空珩身旁,正听到司空颐与章贵圭寒暄:“章贤弟与向先生相处如何?”

    “老师经纶满腹,才学渊博,人品更是极佳,京都无人不加以称赞。贵圭能拜入老师门下潜心修习儒学,着实三生有幸,老师对贵圭也极上心。”

    章贵圭说着,向司空颐作了个揖,“不瞒王爷,此次贵圭能破格出任凉州刺史,也多亏老师举荐,贵圭对老师满心感激,自不用多言。”

    “章贤弟出生关西名门,对凉州风物民情最为熟悉,作为向鸿儒先生的得意弟子,在京都早名声在外,此次出任凉州刺史实至名归,说破格倒忒谦虚。”

    司空颐说着,遥遥向章贵圭敬了杯酒,又问,“此次卫家出事,向先生与卫家是几门姻亲叠加的世交,卫家如今遭遇不幸,向先生没受到牵累吧?”

    “说完全不受牵累,也不大可能……”章贵圭说着,忽然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卫家不尽人臣之责,忤逆作乱,老师重情,却也痛心疾首。自卫家出事,老师大病一场,他迎娶了卫家四女儿的大儿子前来探望,都被拒之门外,就怕听到卫家的事。”

    “呵,向先生真深明大义啊。”司空颐意味深长地看章贵圭一眼,挑了挑眉,矛头忽掉转向司空珩,“阿珩家与卫家,似也是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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