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怕问:“你说的是地产公司员工辞职的事情?我认为很正常,公务员还有人辞职,何况我一个私人公司。”

    夏振兴说:“如果你这样认为,是不是有点自欺欺人?”

    张怕说:“还是那句话,公司账目随便查,我配合。”

    啰嗦半天,张怕可以算是滴水不漏,夏振兴沉默片刻:“我们想封存你们公司账目,可以么?”

    张怕说:“配合。”

    “还会找一些员工问话,帮忙寻找线索。”夏振兴又说。

    张怕还是说配合。

    夏振兴再说:“我们不会随便罚没公司,但是要追讨国有资产的流失,如果查到确实证据,希望你不要搞小动作。”

    张怕说:“配合。”

    夏振兴停了下又说:“如果有需要,希望你能随叫随到。”

    张怕第四次说配合。

    夏振兴说:“那就这样,谢谢你配合我们工作。”拿起录音笔暂停录音。

    张怕说:“那我走了。”

    夏振兴说:“送你出去。”

    张怕说不用,起身快步出门回家。

    这两天,张怕有大事件要做,填报高考志愿。

    曾经的十八班那些孩子经过高考,估分后填报志愿。

    虽说那些孩子已经不是他的学生,多是不用理会。可老皮这些个家伙一直跟他混,总得关心一下,为此特意请来两名有经验的老师专门帮报志愿。

    张怕得去关心一下,去的路上还在感慨,当初他高考时可不是现在这样好,是在考前填志愿,什么估分什么选冷门专业,都好像天书一样遥远,遥远的不切实际。

    曾经的省城尖子生,只要把中考时的成绩坚持下去,重点大学可以随便挑。问题是能一直坚持好成绩么?

    他是想给孩子们减减压,隔天一大早去找他们,没想到那帮家伙全都不在。打电话问,才知道已经填完志愿,在外面玩。

    张怕只能无奈说个服,跑去孤儿院待上半天。

    最让他担心的是十一个残疾少年,孤儿院里养狗又养鹿,就是想让孩子们活着有期盼、有寄托、有活下去的动力。

    他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兽医给动物们集体做检查,有十几个孩子围着看热闹。除去十一个残疾儿童,再有老皮、云争那一些高中毕业生。

    在这里玩?看看那些个大孩子,心说终于懂事了,不枉我费那么大劲照顾你们。

    在孤儿院吃过午饭,张怕要回去片场,却是接到范先前电话。张怕以为是龙建军那件案子,笑问:“咋的?你也来关心我?”

    范先前先是沉默片刻,然后说话:“我知道你那里现在发生些事情,怎么样?还好么?”

    张怕说:“难得啊,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连宁所长都没给我打过电话。”

    范先前又沉默一下再说:“其实,我也不是关心你,是有事情问你。”

    张怕笑道:“还是九龙集团那事?”

    范先前说不是。

    张怕好奇道:“我最近又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范先前说:“不是你的事情,是……这么说吧,是一件特别为难的事情,真的特别为难,如果你拒绝,我可以理解。”

    张怕说:“你知道为难还给我打电话?好吧,我拒绝。”

    范先前说:“我好不容易打个电话,你就不能听我说完再拒绝?”

    张怕说:“好吧,你先说,我等会儿拒绝。”

    范先前说的还是流浪少年的问题,肯定是犯罪,这种情况始终存在,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一直没把这些少年送到张怕这里,也是一直没说,这一次是因为死人了,领导希望低调处理,警方有压力,又没有单位愿意接收那些少年,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的给张怕打电话。

    那些是边疆少年,一共四个人,最大的已经成年,二十二岁,最小的十七岁。从岁数来说,应该是成年罪犯。

    这四个人有好多个共同点,一,都是小偷;二,都是小时候被拐带出来的;三,都有毒瘾;四,都有艾滋病;五,都是被遣返回家,在少管所待过;六,都是自愿又回来省城;七,都是维族。

    就是说,现在的他们其实是自由的,也是甘心为恶的。

    这次死了两个年纪最大的,还活着的一个十七一个十八,勉强够得上孤儿院收养标准。

    这四个人不是团伙,却是生活在一起。辖区派出所和街道办事处十分了解这四个人,却是一直没有办法,只能放任自流。

    简单的是非分辨,他们是坏人,他们在偷窃、一直偷窃。可追其根源,他们也是受害者,被人拐骗离开家,不偷就得挨打,为了控制他们,逼迫他们吸毒。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有些人的生命一出生就是灰色的。比如孤儿院里那十一个残疾少年。

    这四个人知道自己有病,也知道应然远离毒品,可是戒不掉啊,加上那个等于是判了死刑的恐怖病患,他们是真正的有一天过一天,不考虑未来,什么什么都不考虑。包括家乡,包括亲人。

    他们这个样子已经没有脸回家,只能在一个稍稍熟悉的城市凑合活着,活一天是一天,就这样吧。

    这次出事是因为偷窃被抓。

    他们四个人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也是对自己浑不在意,被人抓到就说是艾滋病患者,逼迫警察放人。警察不放就玩自残,不管脸还是脑袋又或是肚皮,反正是哪里方便就伤害哪里,最凶狠的是吞刀片吞钉子,那是真吞啊!

    一个人要对这个社会、对自己失望到什么程度,才会这样残忍的对自己下手?

    这是四个疯子,看不到未来、一切无所谓的疯子。

    年纪最大那个当街偷手机,被人按在当场,并且报警。

    警察来了之后,那家伙在大庭广众之下玩自残,以头跄地尔,这次没玩好,直接挂掉。

    出警的警察也郁闷了,偷个东西而已,用不用玩这么大?事态严重,来不及等救护车,把那家伙弄上警车开去最近的医院。

    按说是不合规矩的,应该等救护车到来,否则发生事情很容易说不清楚。可是在大街上扔着这么一个人,让老百姓看到……何况那家伙猛流血,眼瞅着不活……先努力救人吧。

    没救过来,警车上路没多久,那家伙就死了。等进到医院,医生确认后,一条生命就此终结。

    出人命就是大问题。偏偏另一个家伙也是在这个时候死去,吸毒过量,死在家中。

    两条人命更是大问题。虽说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警察不愿意抓,看守所不愿意关,所有人和单位都是能躲则躲。

    换你也这样,那是有艾滋病的疯子啊!

    他们一起住四个人,忽然死掉俩,担心这两个人的死亡会对另外两人造成影响,从而做出过激事情,所以暂时控制住。

    这种可能是存在的,可是说到底,警方还是没有地方安置那两位神仙,所以范先前会很不好意思的打过来电话,意思是能不能帮忙管制一下。

    张怕回话:“就是这么个事情是不是?”

    范先前说是。

    张怕说:“那好,我拒绝。”

    范先前说:“猜到了。”

    张怕说:“像这种事情,必须从根源上杜绝,遇到那种控制小孩犯罪的混蛋,直接崩了就是,你说是不是?”

    “先不说这个。”范先前问:“你能不能想到什么地方安置他们俩?”

    张怕说:“猪圈,让他们和猪同生共死,多帅。”

    范先前说:“别开玩笑。”跟着又说:“问一下啊,假如说我们再抓到这种少年,能不能送到你那里?”

    张怕说肯定不能,百分百不能。

    范先前说:“我还以为你能给他们一个未来呢。”

    张怕说:“未来就不是这么给的,给了他们未来,万一让别人没有未来怎么办?我不敢冒险,所以再见。”

    范先前说知道了,又说:“没有病的可以吧?”

    “那倒可以。”张怕说:“就这样吧,我现在已经害怕接到警察电话了,太恐怖。”

    范先前停了下说:“我知道是件为难事情,可假如你能解决这件事,能彻底解决掉省城的潜在危险,也许对龙建军的案子会有帮助。”

    张怕问:“你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找我?”

    范先前说:“一半一半吧,我也是想帮你从龙建军案子里撤出来。”停了下说:“告诉你,那案子根本就不是我们能办的,是中纪委下来人在查,涉及到下面人物,他们人手不足,会直接从省厅调人,我们想跑腿都没机会。”

    张怕说:“既然是他们在查,就算我帮你们做了这件事,跟他们也没有关系啊。”

    范先前说:“不是只有省城有边疆小偷。”

    张怕说:“你是想弄死我是吧?”

    范先前说:“你的事情在部里挂着号,我听过这样一个建议,让你把家家家做大、做到全国各地,到处有犯人,到处有无人照管的孩子,部里有人希望做个十几二十家,一个是照顾了孩子、带他们走正路,一个是安了犯人们的心,可以好好改造。”

    张怕问:“想法不错,谁出钱?”

    范先前说:“我是听说的,假如这件事情可行,会跟民政部打申请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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