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四周的尸首已经堆起半人高的小山,身上的长袍也已是残破不堪,随处可见是渗血的伤口,他堪堪抬起手胡乱摸了巴脸,试图擦去遮住双眼的血痕,日落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他却回过头去对着南方座城池的方向眯起眼,笑了,伴着空气中弄弄的血腥味,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明玥,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他伸出舌头舔舐一下干巴巴的嘴唇,呢喃着。

    一直到眼神变得越来越浑浊不清,握住剑柄的手也开始麻木,随着一声惊雷落下,天空似是突然露出狰狞面孔,山风四起呼啸,大雨瓢泼。

    他终是倒了下去,口中还似呢喃着:“安全了....”

    长安栖凤楼上,白衫男子手中的玉盏随千里外的惊雷应声而落,碎了一地,女子展信神色骤然大变,脸色苍白。

    白衫男子抓起身边长剑,剑身出鞘,直指女子眉心,女子身旁一老僧怒喝一声:“放肆!”右手持禅杖以杖尖对剑尖。

    禅杖与长剑碰撞只发出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声响,一阵气浪却是吹的楼内三人衣衫鼓动,桌上茶水剧烈颤抖不停泛起波纹。

    白衫男子眉目深皱,缩手又探,一声爆喝:“破!”

    长剑破空发出一阵噼啪的声响,老僧只觉得手中禅杖不停颤抖,持杖的右臂已被节节震碎,禅杖脱手砸在桌上,茶水四溅而起,沾湿女子的脸颊。

    “够了!道生住持先行下楼歇息吧,让长风将军带军士全部撤回大营,再派300精骑速赴北洲,监风阁的所有探子全力搜索,无论生死,也要把白同尘给我带回长安。”女子淡淡开口,顺手拿起桌上禅杖,递给老僧。

    老僧还想开口,被女子示意,冲白衫男子合掌附身,转身退下。

    白衫男子抬手将剑尖抵在面前当朝女帝的额头处,只需他轻轻探手,便可即刻取之性命。

    “对你谋划的结果满意吗,江湖人心惶惶,清河以北再无起义,你可高枕无忧了。”白衫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剑尖往前轻抵,一丝鲜血便顺着女帝眉心滑下,而她的双颊上,却已不知是方才的茶水,还是泪水。

    “我不信。”女帝脸上的胭脂已经模糊,楼上吹着微微的风,伴随着楼下竹林的沙沙声,一代天骄女帝竟是从没人见过的凄凉。

    “赵明玥,见到我师傅尸首那天,我要这天下文士和你的监风阁为他陪葬!。”男子收剑一挥,长剑钉入栖凤楼石柱,怒吼声四面荡开,说罢转身离去。

    没几日,市井间就开始有说书的先生开始讲述白同尘为女帝屠尽清河叛军大营的故事,在这之前,他江南白鹭书院的扬映居一剑封喉,还有西北马成博,辽东霍元庆.....本以为这白同尘还会在江湖上乱杀一通,未成想止步于清河叛军大营,渺无音讯,被世人称作武极的天下第一人余歌一怒打伤大相国寺的道生住持,在女帝眉间刺上一剑后把剑封入栖凤楼石柱,放言他日如若见到白同尘的尸首,就要天下文士为他陪葬!何其的霸道无理!

    可谁都不曾得知其中玄机,自半年前这个叫做白同尘的少年突然在江湖上泛起风浪,有传言说他是老皇帝留给女帝的死士,有传闻他其实是卧龙山后蛮荒之地回来的杀神,究竟坐这些事是为何,余歌为什么要让天下文士为白同尘陪葬呢?说书先生说到这里一拍惊堂木,只给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听客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急的听客们是捶胸顿足。

    一众听客中,有个约么十二三岁一席淡黄衣裙的小姑娘,也是翘着腿儿听得津津有味,众多听客们都急的抓耳挠腮的时候,她却一点也不恼,只是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喜悦神色,仿佛偷吃了糖没被发现的孩童,转身蹦跳着出了茶馆跑到蹲在茶馆门口打盹的一个老头身边。

    “老关西,那个白同尘真的那么厉害啊,一个人杀了那么多人呢。”小姑娘在老头旁边学着靠着墙蹲下说道。

    老头翻了个白眼,说道:“小丫头片子懂个啥,杀人有啥厉害的。”

    小姑娘挠挠头,问道:“那他不厉害,我们干嘛要废那么大力气救他,还把他送到那么那么那么远的镇子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饿死,看他那副蠢蠢的样子,肯定也没人救他的。”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似乎是觉得跟小姑娘说话总是驴唇不对马嘴,索性修闭口禅,挪了挪身子侧对着小姑娘,继续打盹。

    此时,已被天下人当做茶余饭后闲谈的焦点的白同尘,才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刚想抬手一动,却感觉浑身上下都撕裂了一般的疼,不禁闷哼一声。

    刚发出点声响,就听的不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奔跑声,随即听到耳边有个浑厚的男声呼喊:“你醒了吗?”

    白同尘再次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结实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把斧子,斧子上还夹着没砍完的一截木柴,白同尘缓缓开口道:“你是谁?我在哪?”一张嘴,就感觉整个从喉咙到胸口都一阵痛,疼的又倒吸一口凉气。

    “兄弟,你快躺着休息,俺叫张三斗,这是南宝村,放心吧,这里安全!”张三斗咧着嘴笑着继续说:“兄弟你恢复的可真快,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这就能睁眼说话了,你放心躺着养伤,俺去跟村长说一声,顺便给你弄点吃食。”

    白同尘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什么东西抽空了,完全不记得自己来自何方甚至自己的姓名,更别说自己如何受伤,一时怔怔出神,张三斗见白同尘不说话,以为是他身体虚弱,摇了摇头就起身出去了。

    “我为什么会受伤呢?”白同尘感觉每一次呼吸整个胸口就撕扯着疼,又感觉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堵在胸口,却完全想不起来,只觉得焦躁不堪,他缓缓闭上眼睛,从脑袋里搜索着所有零星的记忆。

    突然脑海中出现一个模糊不清的少女,手里拎着一把通透的长剑,说道:“呐,这把剑呢,是宝贝中的宝贝,全天下绝无仅有的大宝贝,我送给你啦,等你回来就能给你爹娘报仇啦。”少女顿了顿,然后突然展颜一笑继续说道:“然后还可以保护我了。”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白同尘拼了命想回忆起少女的容貌,想记得更多的事情,越想却感觉思维越混乱,就在这时,白同尘又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

    白同尘睁开双眼,见得是张三斗匆匆赶了进来,身后跟一位鹤发老者,年过半百却也是健步如飞,紧随着张三斗进了屋,二人走近白同尘床边。

    “兄弟,你感觉怎么样?”张三斗见白同尘神情比方才出去时好了许多,便直接开口问道。

    白同尘微微点头,吐出微弱气息说道:“谢谢,这会感觉好了很多。”

    张三斗转头看看身旁老者,又对白同尘说道:“这是我们村长,让他再帮你看一下伤势。”

    白同尘点头说道:“麻烦村长了。”

    老人摆摆手笑道:“公子快不要多说了,躺好休息便是。”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捏住白同尘的手腕,拿捏一番后面露惊色。

    “内伤竟已恢复个七七八八,你来时堪堪剩一线生机,竟恢复的如此之快,老夫还是头一次见,想必跟公子本身的修为有极大关系,剩下的外伤慢慢疗养,看这愈合速度,不出半月,即可恢复如常了。”老人缩回手来,缕缕下巴上的霜白胡须说道。

    张三斗闻言随即插嘴道:“这下就太好了,兄弟你放心疗养,对了,还不知道兄弟高姓大名?”

    白同尘闻言苦涩一咧嘴,说道:“感谢村长和张兄弟的救命之恩,只是如今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家住何处,为何受伤,甚至我自己姓甚名谁,这些我一概想不起来了。

    村长闻言微微皱眉,说道:“公子伤势如此严重,这才刚刚清醒,首要先把伤养好,其他的以后再想也不迟。”说着微微停顿,转头对着张三斗说:“去把公子那把剑拿来。”

    张三斗点点头,转身从床后台子上拿过一把用黑布包裹好的长剑,白同尘闻言心里一惊心想道:剑?难道是方才回忆起的那个少女给自己的那把?

    “公子,五天前清晨张三斗看到你身负重伤倒在他家门口,身旁就放着这把长剑。”老者说道,张三斗慢慢打开包裹,一把通透如玉的长剑便映入眼帘。

    “兄弟你看你能不能想起来啥。”张三斗把剑柄微微朝外拔,剑身上还残留着丝丝血迹。

    脑海中那个少女的声音又响起:“呐,这把剑呢,是宝贝中的宝贝,全天下绝无仅有的大宝贝,我送给你啦,等你回来就能给你爹娘报仇啦,然后还可以保护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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