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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从恩怨楼回来不久,高秀毅想方设法地说服了高锦夏,将高文远接到了自己的别宅。在父亲说服的这几日,高文远一直在思考,思考自己的活法。这个问题,圣贤书里没有答案,绝世高儒那里也没有答案,只能靠自己去想。一连想了三天三夜,脑海里总挥不去那一阵疆场的马鸣。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疆场的马,但或许正因为这样,才使得他对那个地方更为向往吧。

    “果然还是要当个将军啊,当个威风八面的常胜将军。”

    高秀毅听过儿子的志向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从那天开始,高家的别宅里总能听到兵器的声音。过了两年,高秀毅请来教武艺的师父告诉他,高文远的筋骨底子大体打好了,接下来就可以磨砺真正的武艺了。

    高文远开始彻底不见外人,大概是十二岁的时候。此后他的生活就变为了白天钻研兵书兵法,从傍晚开始练习武艺,深夜才睡觉。后来兵书大体都读通,他开始跟着兵法师父研究历史上的战事,从天时地利,分析到士气人谋,找出胜者为何胜,败者为何败。当然史书也未必正确,有谬误的时候,高文远和师父便想方设法地去还原。

    “师父,为什么这些书会有错误呢,它们不是在当时由史官记下来的么?”

    “是啊,不过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啦。有些历史是后来人整理的,口耳相传难免有谬误;还有一些野史,本来其实是话本,后来传着传着被人以为是史书了,这都是常有的情况,没办法的。”

    “那么为什么那些朝廷的史书,记当时的事也会有问题呢?”

    “啊,这个……一般是政治原因啊,比如天子不让记之类的,再……权臣的党派斗争,也会对当时史书的真实性造成影响。不过说起政治场,其实你也应该做点了解,不然将来被阴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正在此时,高秀毅推开门踏了进来,中气十足的叫道,“不需要!身为将领,当然要以战功为上,用战功向天下宣威,天天小肚鸡肠地纠结于政治官场上,那还是一个将领么?”

    被这么一吓,那师父明显有些不知所措。“是……是,老爷,您说的对。”

    从此以后,高文远再没从这师父口中听到“政治”方面的指导。

    十六岁时,伴随着归凌云的入京,高文远默默地离开了京城。这几年高文远不在外露面,以至于高大公子的离去居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与归凌云不同,高文远是被他的父亲送走的,好让这个未来的将领去体验战争。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高秀毅并没有让高文远加入云南王麾下,而是让他北渡天戈江,去万里以外的燕国北疆服役。陪伴他的只有一个同龄的可信任的高家小厮。如此,在经过简单的准备之后,二人便踏上了旅程。

    他们的盘缠并不多,至少没有富裕到可以一路马车的地步。在梁京杨柳依依的时候他们出了城,待到北疆苍叶始落的时候他们才风尘仆仆地到达目的地。

    高文远参军时用的是他刚来燕地界就用的假名,叫文全。虽然从某种程度来说起的过于花哨。因为来当兵的穷小子其实大多没有很正式的名字,对应在名册上,就是个带指头印的墨圈。有名字的着实稀有。

    其实说到底,送公子来参军真是相当冒险的一件事。籍贯既然不能写昭国的地名,那么万一公子与那小厮一同战死,连通报都没法通报。即使约好了定期通过高家的特殊途径送一封平安信,但是在军中突发情况多得很,即使信突然断了,也不敢确定情况。

    况且身在异国,即使确定了又有什么办法对策呢?

    不过好在二人都还年轻,都尚在不知顾虑的年纪。怀着一种近似于莽撞的朝气,他们踏进了兵营。

    训练没有问题,高文远也不算是个文弱书生,更何况大多数的项目他都在高家试过强度更高的了。当然阵列除外。不过虽然如此,高文远可生了老大的委屈。

    这当然是正常的,高文远在高家可是大公子,几时尝过被人颐指气使的滋味。鞭笞他倒不在乎,毕竟在高家受师父教导的时候也没少过鞭子,可是像看有用的垃圾的眼神他真是受不下来。为此,那小厮没少磨嘴皮子安抚高文远。可高文远还是气到烂了嘴,生了嘴疮。

    不过这种小事没人在意的,在兵营里,这种情况甚至连情况都算不上。尤其在没有战友关系的新兵队,更不会有人去注意文全。

    北疆的战事其实并不多,按游牧人的的习性,通常只会在冬春季进攻。这时候水草贫瘠,牧人难以自给自足,内部矛盾日益扩大,而此时向南掠夺物资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解决办法。

    游牧人没有一个统一的国家,更多的是部落级的组织。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进攻只是小规模的骚扰,在进攻之前,好几个大部落会聚集在一起负责主持会盟,在会盟之下,很多小部落就会参与进来,最终形成一支较大的军队。

    昭燕二朝以来,国家的疆土向北扩展。这也就导致了历朝以来对守护北方起了巨大作用的边塞工程被纳进了版图以内。如今燕军所凭依的,是后来所见的新城。新城与旧时边塞的一个巨大区别旧时边塞是单纯为防守而建,而新城还兼具了居住、商品生产与交换之类的职能。好多燕的大臣都想过要发动工人,在这些城池之外在建立那么一层要塞,可总是不能达到目的。因为一个要塞的建成,所需要的不仅是材料和人力,更重要的是先天形成的地形。

    不考虑内部,城池和要塞的主要区别其实不在城墙高度或是城墙厚度,最关键的是,敌人的军队能不能“绕”过去。即,敌人可不可以不攻城就到达城池的腹地。对于普通城池来说,是可以的;而一个要塞选址最重要的就是在这个问题上有能力说“不可以”。

    既然如今的北部边境的要塞极少,为了守卫塞外的领地,燕军就免不了与游牧民族在地上作战。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很怪,但是这个“地上”是与“城上”对应的,而游牧民族的骑兵在地上威力无匹,对于城池则难以奈何。

    新兵蛋 子的第一场战斗当然要放在城上,这也是一种振奋士气的举措。在地上的战斗负多胜少,况且场面也更加惨烈,新人往往有些接受不能。

    高文远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作战,那些老兵行动地整齐有序,恐怕同样的动作他们已经做了很多年了。而混杂在其中的新兵看起来就很不协调,很多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要老兵来提醒。

    给新兵带队的队长姓郭,有名字,名字叫荣良。他是别的更高的职务那里临时调过来带这一批的,具体因为什么情况,高文远不甚了解。他提前给新兵们讲过一般守城的作战套路,不过如今看来记住的新兵不多。

    没记住的新兵当中当然不包括高文远,军需发给新兵的大多是弓箭,也有少数说不怎么会用弓的被发了弯刀。这种刀比较长,刀刃很宽,整体重量对于一般成年人来说不成问题,更何况士兵都有做过力量训练。刀柄很粗糙,而且用布缠过。有些老兵的的刀柄好像是草绳缠的,大概是他们觉得这样更顺手吧。

    高文远选择了刀,他倒不是不会用弓。只是因为他在向往更加刺激的冲杀而已。而那小厮则是拿了弓,以便与高文远配合。在这里,守城的一般形式是弓箭手站在后面在领队的指挥下向敌阵中射乱箭,尽可能造成杀伤。一部分拿着刀的士兵站在弓箭手前面,以应对云梯或者其他的突发状况,同时负责物资的搬运,比如弓箭手射的箭矢,便是由他们准备的。

    还有一部分士兵拿长枪在城门处待命,以防城门被攻破敌军长驱直入。主要是用来拖延时间让城头的士兵及时做好巷战或城门战的准备。这次没有新兵负责这个任务,毕竟这个布置在很多情况下根本没派上用场,显然不能作为一个磨砺新兵的位置。

    但是他们看到的敌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击,而是驻扎在了城外,将城池包围了起来。他们的位置并不是弓箭所能及,这也让守军们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着,好多新兵开始烦躁起来,甚至在不当他们守备的时候也不能好好休息。

    高文远对这种情况倒是并不意外,毕竟受过兵法教育的他还是能够理解现在的状况的。这情况又不是第一次发生,只不过对于新兵来说相当陌生罢了。

    在这里的敌军更多只是起一个所谓牵制作用,游牧民族攻城技术不够,人数也不足,要想攻下一个城是难上加难。往往他们的一次南侵,只会象征性的攻一下城,在那之前和之后都会保持当下这种姿态。他们的主战场还是在城市的外围村镇,和那些不大的小城。毕竟他们不是为了领土而战,是为了物资,而虽然城市物资很多,但别的地方也有。

    “所以虽然我说不意外,但确实还是会有点急躁的呀。”高文远向那小厮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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