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花不禁踌躇,有敌袭营,各部主将应迅速归位主持军事,这是常理。不过太不花对今夜如此反常的敌袭产生了很大怀疑,他更倾向于某部发生了夜间营啸,导致连锁反应。只要中军和附近几部紧守不乱,再派些大将,照亮营盘要道,严加弹压,还是很有可能迅速稳定乱兵的。

    月阔察儿在旁劝道:“我军数十万,今夜如此混乱,难分敌我!不如先令部分各营主将急归,有其坐镇,这些营盘当可稳如磐石。”月阔察儿也觉得有敌大举袭营的可能性不大,未免大军崩解,应速做应对。

    想起前者脱脱弟在沙河的夜间啸溃,太不花终于下定决心,急令杨通贯、柳翟等投靠部将速回本部,约束各自军马,严禁出营轻战!

    至于龚伯等未或许可,仍然暂留帅帐待命。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初始十几个本来躁动的营盘渐渐平息了些,纷乱的溃兵渐渐被弹压,只有后军的几个营寨仍然纷乱不休。

    太不花等正在焦急的等待,突然一阵大哗自后军方向传来,响声迅速愈大,甚至隐隐传来阵阵杀声!周围各营受其惊扰,军士心内惊慌不可抑制,再次渐渐纷乱。

    很快一个巡查千户策马奔入报:后军有大股敌骑杀入,十数座营寨已经被陷,敌骑趁势涌入临近的苗军营,两军接战,苗军大溃!

    “杨通贯何在?为何不能坚守?”太不花又惊又怒。

    千户道:“后军溃散,辅兵乱奔如潮,各营苗军不及应付,杨将军虽然暂时抵住前几拨溃兵,但是左近的友军却被敌破营,友军彻底崩溃,现仅余数座苗军营盘尚能勉强维持,若无外援,所有苗军营寨必破。”

    苗军共数万,杨通贯为首将,但其内又根据来源地域不同分数部,原互不统属,后脱脱将其整合为一部,暂归杨通贯统辖。杨通贯由此欲为苗军之主。

    月阔察儿再问:“敌骑是谁?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很关键,诸将急切的看向那千户。

    千户犹豫道:“敌军皆无旗号,初看军马不下数千,火光中见其盔甲似是朝廷制式。”

    雪雪惊道:“莫非是乱兵?抑或兵变!”

    能将数十万元军大营搅得不安生,这乱兵的规模该有多大!

    太不花皱眉,捋须道:“各军紧守营寨,无令喧哗者,斩!多派人手,四下打探!中军击鼓,号令各部严守营盘,不得擅出”一众下官答应着,纷纷出去探查。

    此时苗军数座营盘内,烟火缭绕,处处营帐纷乱。一员骑将正兴奋的大叫:“儿郎们,都打起精神,给我把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都宰了!敢对大帅下黑手,某必端了这窝兔崽子!”

    一个副将自后面快速策马奔过来,气喘吁吁道:“那边的几家宿卫弟兄们已经被鼓动起来,跟着速赤将军一起冲向了东边的汉军营,只要把他们趟翻了,狗钦差们必然再也控制不住局面!”

    另一个骑将奔回,大叫:“左近营道有京师右率卫府万户拦阻,现人头在此!”他随手一掷,黑乎乎一个人头被仍在地上,其面上肌肉狰狞,龇牙咧嘴,正是万户多尔金的人头。

    这骁将借着冲天火光看的分明,高兴的击掌大笑,“某平生征战无数,今日战的最是痛快!大帅既然不在,某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拉着这些狗官见阎王!”他望天长啸,虽一脸快意,火光中依稀见眼角洒出数滴热泪。

    此时营内乱成一团,千百骑兵早已旋风般冲进了营内,苗军猝不及防,被砍杀的四散。无数营帐被点燃,惊慌失措的苗军战马和掳掠来的猪羊等乱窜,无人理会。

    一个白衣文士在侧劝道:“此处营盘已破,我部当驱赶溃兵再冲击左近几家大营,只要各处营寨陷入混乱,大军夜啸定然不免。到时再趁机寻那几个狗贼,枭其首,以慰太师在天之灵!”

    这顶盔挂甲的魁梧骑将正是颜赤。白衣文士乃是随军参赞许岩。听许岩口气,敢请他们以为太师脱脱已经被太不花等擒杀,故来突袭报仇。

    “狗贼已经将吾辈志士或拘或杀,眼下只有尽快冲至诸位营寨,与其部属取得呼应,方可合力,为太师雪恨!”颜赤微微长叹,脱脱帐下有许多忠心部属,只是现在主将多数被太不花等或拘或杀,颜赤短时间根本法与他们取得联系,自然难以获得响应。

    颜赤人马不过千余,想要冲击元军大营,完全是以卵击石,不得不假做北来被征的援兵,与一些辎重队汇合,诈开了外围后营的元军营盘大门,暗夜里鼓噪而进,彻底搅乱了后营秩序,同时驱赶不明真相的溃散元军反向冲击其他各营。

    好在此时元军大营连绵不断,整个高邮城外部下二十余万人马,各营几乎是彼此紧密相连,一旦发生营啸,很容易传染至其他各部。

    外围的元军多是辅兵,从事辎重、劳役类的低贱士卒,战力和军纪远逊正规战兵。发现营内涌进大批敌骑,他们惊慌之下,被颜赤所部驱赶至中军方向,沿途就有苗军、汉军、吐蕃军等数十座大小营盘。

    龚伯、云大河等部的汉军战力较强,可惜早已被太不花一部围困,士卒皆被勒令呆在帐内,兵器尽被收缴。军内原先的几个万户达鲁花赤因心属脱脱,此时也被尽数捕杀,

    颜赤是脱脱嫡系,此次南征一直冲锋在前,因张士诚已经龟缩不出,元骑难有施展之地,才被派往盱眙,这是脱脱为高邮结束后进攻滁州、濠州等地预做准备。

    颜赤能免于毒手,主要还是其参赞许岩之功。一日前,月阔察儿等同时分兵一部至其寨,递军书一封,召其至淮安军议。

    许岩奇道:“钦差每次北来,皆是直入高邮中军设案宣旨;自古未尝闻主帅轻易离于军者。此事颇稀奇,将军当慎之。”

    颜赤心惊,他虽是武人,但这数月元廷形势颇显诡异,虽曾上谏过脱脱无果,自己心内还是多了小心。故从其言,暗遣小校四处打探,竟发现有一支不明朝廷人马藏于途中洪泽湖边的芦苇丛中。

    颜赤故作不知,携百余骑随信使东往,至半路洪泽湖边芦苇荡,果有数百伏兵扮作地方贼军骤出伏击。颜赤有了提防,见机的早,擒了信使,迅速冲突围困,对方欲继续追击,许岩已领援兵接应。

    杀散追兵后,细细审了信使,颜赤方知太不花等奉皇命欲罢黜脱脱。元廷早已设下计策,多头并举,不仅仅大都腹里之地,就是盱眙、淮安、泰州等地的脱脱嫡系都已被元廷分头钳制,不少将佐和府路之首已被擒拿,甚至被当场格杀。这信使本一是诳出颜赤,在营外寻机击杀,不料颜赤竟然带了百余骑,无法下手,才不得不回返。半路的伏兵只是一招后手,也未起到作用。

    “博尔术也被狗贼害了!”颜赤大惊。这是脱脱最亲近的几个将军之子,专驻淮安,掌元军北线辎重、军需,可谓大军之一要害处。

    “孟起如何?”许岩急问。孟起是董抟霄的字。现在分驻盐城。

    那信使想了想,道:“小的不知,自有一路天使兵马挟令去了盐城。”

    盱眙距离盐城超五百里,淮安约在中途。算算时间和距离,颜赤根本来不及再去救援董抟霄,许岩深叹一口气,幸亏自己知机的早,否则现在必为刀下之鬼。

    董抟霄受命扫荡海滨各地的张士诚势力,一路势如破竹,为高邮决战立下汗马功劳,深受脱脱倚重。他又是进士出身,身上有着脱脱一系深深的烙印。若论带军文士,南征大军中汉将以董抟霄为最能。

    南征三大将,战将博尔术,骑将颜赤,汉将董抟霄。博尔术擅长后勤调度,颜赤长于骑军冲锋,董抟霄精于稳扎稳打。

    脱脱虽是蒙古勋贵,却受汉家儒教文化影响极深,与前任掌权者燕帖儿、伯颜大不同,少了挟君自重之意,多了将身许国之念。

    他看重汉儒文化和优待汉绅,虽然得到了像龚伯、许岩、董抟霄等汉士的效忠,但在蒙色勋贵圈内中也落下不少埋怨和仇敌。

    若非元帝倚重,脱脱又执掌天下枢密和政务,新政根本无法颁行。如今元帝变了心意,而脱脱一系根底正在被连根拔起。一个不慎,身灭家破是跑不了的了。

    “盐城远在数百里外,吾等根本顾及不到。以孟起之智或许可免。当务之急,须得急救出太师为要。”许岩见再问不出话,令人将这信使带下,对颜赤道。

    颜赤咬牙道:“此去高邮不下三百里,要去就得趁早!”

    “先回营,这就整顿兵马,衔枚裹蹄,即刻去高邮,或许还来得及救护大帅!”颜赤当即下定决心,至于如何戒备当面之敌的任务已被他抛至脑后。

    一行人返回军营,召来部下将佐说明形势,颜赤手下这些数十大小军校闻言目瞪口呆。他们虽是脱脱一系,但是若公然武力反抗元廷,毕竟风险极大。再说元廷已是发动雷霆一击,多头并举,先机既失,若此时与颜赤同去,只怕九死一生。

    终有一副将唯唯诺诺出列,劝道君命不可违,颜赤不动声色,近前猛然拔刀,一刀斩之!

    身后许岩抽剑慷慨道:“大丈夫立于天地,当不惧斧钺,不阿权贵,激浊扬清,仗三尺剑行义事!诸公久蒙大帅厚恩,今恩公有难,宁不知报乎?”

    众校佐惭愧,纷纷应诺,愿同去。

    遂舍了营帐,只携数日粮草,三千元骑整装东行,一路多走小路,避开沿途关卡。盱眙附近驻守的元军遣人惊问缘故,颜赤不理,只回复受命转进高邮。

    一路有胆怯的士卒和低级小校等知道内情后,偷偷离队逃弃,颜赤、许岩等无法,只得尽力收拢部属,纵马急驰,免得溃散了军心,泄露了消息。

    到高邮附近,已有近千军卒做了逃兵。剩下的多是颜赤心腹及感念太师之人。

    好在沿途各条道路虽有人负责把守,太不花等未料到颜赤行动的如此迅速,待颜赤途中看到一队来自保定路的辎重正发往高邮,遂扮作金湖县驻军,与之同行。混进了后军大营。

    感觉自己好拖,只不过这些存稿已成,舍不得大改了。月下会尽快结束高邮战事。原来的方案是想更丰满些,但是拖成这样,正好删除了一些人物和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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