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缘三度_现代耽美_BL 作者:viburnum

    第6节

    他想要的,是让这莫名的令他心神不宁的和尚完全对他死心塌地。那样才好,那样才能让人满意。

    于是,这匪首准备暂停这恶戏,让念真不至于彻底溃然。

    抽出手指,拽着念珠的穗子,他边按着对方的腰,边一点点、一颗颗,把深埋在那火热身体里的木珠撤了出来。

    每拽出两个交错的珠子,就能感觉到这身体的一阵颤抖,直到第一颗被塞进去的珠子也脱离了敏`感的x,ue`道,冯临川才终于没再听见那羞`耻的呻`吟声。

    念真伏在椅子上,疲惫而痛苦的喘息着,手依旧死死抓着椅子边沿,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的液滴已经弄shi了椅子面。

    这幅模样,让冯临川心里的火苗瞬间有了燎原之势。

    “放松点儿,让我进去。”简简单单说着,他把那双颤抖的腿又分开了些,而后拽下自己的裤子,将早就硬起来的物件,抵住了已经被折磨到格外敏`感的入`口。

    念真知道,最大的灾祸便是如此。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这灾祸,来得如此平缓。

    那进入应该说是很小心很小心的,每次挺`进一些,冯临川就略作停顿,等那身体稍稍适应才继续深`入。这样重复了几次,直至被火热坚`挺的凶器完全侵`入之后,念真都没有感觉到像上次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疼,还是疼的,但真的没有那么极端。

    难道,这匪首……在对他温柔?

    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就被念真否定了。

    匪,他冯临川是匪,匪是不懂得温柔的。

    可是……

    那落在肩头与脊背的轻轻亲`吻是从何而来?那在他腰间胯`下反复爱`抚的动作是从何而来?那与其说是压着他,不如说根本就是抱着他的姿态,又是从何而来?

    迷惑不解的念真在感觉到身体内部的东西动起来时咬着牙闭上眼,但更令他迷惑不解的,是那动作也很轻慢。就像是对刚才那些粗暴行为的补偿,又或者,是对他哭着求饶的奖赏?

    “出点声,会稍微舒服些。”边握着对方股`间逐渐有了感觉的器官小心侍弄,边那样低语,冯临川另一只手缓缓揉捏着念真胸前的樱红,抽`送的动作渐渐快了几分。

    那仍旧可以说是温柔的动作,到最后终究还是让拼命压抑的人,叫出了声。然而,就算念真带着不情愿的呻`吟有十足的催`情功效,冯临川到最后,却竟然只做了一次。他没有s,he在对方身体里,他在最后一刻抽出了再也忍耐不住的物件,将灼热的粘稠留在念真背后和两腿之间。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跟着达到高`潮的念真,则因为身后的男人突然放开了他,一个重心不稳,从椅子滑到地上。

    他没有摔在地面,冯临川伸过手来将他一把揽住,然后紧搂着他的肩膀,把他囚禁在自己臂弯。

    “我给你一天时间和法天寺的人道个别。然后,不管你同不同意,都得跟我回西山口。”用还有几分粗重喘息余`韵的命令口吻说着,冯临川抬起手来,很轻很轻的擦掉了念真脸颊上残留的shi痕……

    第二十八章

    舌尖舔过脖颈,有汗的微咸,嘴唇吻着耳垂,是温软的触感。冯临川喜欢这和尚的味道,那种干净的味道。

    但等到他帮彼此整理好衣裳,抱着两腿发软的念真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搂着那有点细瘦的腰,继续在那苍白的脸上轻轻抚摩时,却发现对方的眼神有点涣散。

    就像是被彻底打败了击碎了绝望了的涣散。

    “琢磨什么呢,嗯?”他问。

    念真好一会儿没有出声,他就那么任凭那男人抱着,侧坐在那男人腿上,靠着那男人的肩膀,无意识中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结实的胸膛。

    然后,他在冯临川快要耐不住性子时,才低下头,带着苦涩的笑,开口说了三个字。

    “我姓穆。”

    三个简简单单平平常常的字,出念真之口,入冯临川之耳。

    那匪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穆?”

    “你不是非要知道我俗家姓名吗?”继续用有点飘忽有点酸楚的声音说着,念真略微抬起眼,难得一见的,主动和对方视线交汇。

    “……”那样的眼神,让冯临川开始不由自主开始带着轻微不安猜测起来了。

    “我姓穆,老家在张北,家里原本只是普通的农户。后来父母死于战乱;家,毁了;地,没了。我和二弟三弟打算逃到口内。可路过两座山之间的时候,二弟变了主意。他说现如今天下大乱,口内也是贪官污吏的世道,穷人到哪儿都活不了。他宁可上山当土匪,也不想任人宰割了。我拦不住他,到最后,他带着三弟就那么跟我分道扬镳了。再后来,他真的当了土匪,我鬼使神差流落到北京,命都快没了的时候,是法天寺的老主持救了我,是佛门清净救了我。我剃了头发,出家了。然后,过了十年,天下还是乱的,我还是和尚,我两个弟弟,还是土匪……什么都没变。我爹跟我说过,当年给我们兄弟三个取名字时候,希望的是我将来能做个独当一面的汉子,希望二弟将来能功成名就,希望三弟一辈子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做人。可我们三个,一个都没让我爹如愿……”

    “你到底……”听了那些话,几乎猜测已经到了口边,却不知该怎么说,冯临川眉头皱得更紧,眼睛盯着念真,等着他的答案。

    “我叫穆绍雄,二弟穆绍勋,三弟,穆绍瑜。”

    念真话音落下之后,屋子里好一会儿,没有半点声响。

    冯临川起初只是沉默,而后,便抬起眼来,看着念真,他很是仔细的端详着那张清瘦的脸,就像是在寻找莫须有的蛛丝马迹。跟着,那让人猜不透的男人,竟然微微笑起来了。

    “嗯,眼睛长得像,要是身子再魁梧一点,脸型也就更像了。”冯临川那么说着,在念真完全惊讶的眼光中凑过去,亲了一下那柔软的嘴唇,然后把话说得格外坦然,“我想据为己有的是你这个人,跟你的身世没有任何关系。我才懒得管你是不是独穆狼他哥。哪怕你是爱新觉罗家的嫡亲,或者是菩提老祖降世临凡,我也非把你弄到手不可。懂不懂?”

    听着那样的说法,念真觉得自己已经诧异到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这个土匪头子到底在想什么在说什么?

    “绍勋要是知道这件事……”

    “那就顺便把他请上西山口喝杯喜酒认个小舅子呗。”淡淡撇了撇嘴,冯临川抱紧了那试图推开他的和尚。

    “绍勋最反感这等事……”

    “哪等事?男男之事?”挑了一下眉梢,冯临川见念真用默认当做回答,轻轻吁了口气,低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股`间位置,“那我就没辙了,天生来我就只对男男之事动心,你让我看中了,有在意别人的工夫,不如自认倒霉。”

    脸上是霸道的笑,口中是霸道的言辞,冯临川松了手,放开了已经无话可说的念真,然后在对方逃离他怀抱之后跟着从椅子里站起来。

    整了整领口袖口和衣襟,那男人脸上的笑终于消失了。

    “总之,你得跟我走。独穆狼那头,等我有闲心的时候跟他慢慢儿说。你要是不想让他知道,我可以让冯家寨上上下下帮你保守秘密。”

    念真无话可说了。

    他是想重复那句“就不能放过我?”的,但他知道,答案只可能是不行。

    以死相拼?他做不到,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活着,比摆脱屈辱对他更重要。

    可他真的不想去西山口……

    他不想和一个匪类为伍,他不想成为世人所侧目的“男色”。

    他只求清净,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上。

    但目前的情况,法天寺是护不住他了,北京城也在冯家寨的眼目之下,难道……

    他只有逃得更远?

    偷了庙里香火钱,一口气逃到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莫非……真的要这么做才行?

    “我去让江老四给你备车,直接送你回去,你收拾点必要的东西,和师兄师弟师叔师侄什么的道个别,然后出发。”

    冯临川那么说着,不等念真答应或是否决,就直接开门走出去了。

    方正的院子里,江一凡正背对着堂屋门,坐在藤椅上扇着扇子喝着茶。听见响动,他回过头来。

    “大哥,都解决了?”

    “老四,再把车和司机借我用用。”

    “啊?”

    “送念真回法天寺拿点东西。”

    “大哥,不瞒你说,那车和司机都是厅长的,我这是面子大,借出来使使,刚才都已经开回去了。”脸上有几分为难,江一凡放下茶杯,“要不,您多等等,我去叫辆洋车过来?”

    “哦,不用了,我自己去,你看好了念真,别让他跑出去。”

    “那还是您自己看着吧,谁知道您这位高僧是不是武林混过的。”说着玩笑话,江一凡留住冯临川,自己往门口走去了。

    然后,就在他刚刚拉开院门时,就看见门口有个人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江一凡一愣,仔细看,发现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和尚,神色有点慌张,呼吸有点急促,满头是汗,像是大老远跑来的。

    “你……”

    “施主,您见过我!我是法天寺的念恒!念真是我师兄!”看来确实是很着急,那小和尚上前一步,抓住江一凡的袖口,“我师兄是在您家对吧?我去警察厅问过了,说您家在这儿,我一路跑过来……”

    “等会儿等会儿。”止住对方的话,江一凡回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冯临川,而后问念恒,“你别急,先说说找你师兄什么事?”

    “我……我……”

    “念恒?”听见外头熟悉的声音,念真迈着疲惫的步子走出堂屋。而就在师兄弟四目相对时,那小和尚就直接闯进院子,跑到念真面前去了,“师兄,你今天可千万别回法天寺啊!”

    “什么?”

    “从昨天开始,念远师兄他们就在背后嘀嘀咕咕,说你走了一趟口外,师父和念空师兄都送了命,唯独你活着回来,事情必有蹊跷!还说那金刚经到底有没有送到净云寺也值得推敲。总之……总之他们打算联合起来逼问你!我是偷偷跑出来给你报信的,你现在,无论如何,可千万先别回去啊!”

    第二十九章

    那天,念真并没有听小师弟的劝告。

    他要回去。

    突然间有个疯狂的想法在他脑子里出现,他想借回法天寺的机会,干脆拿了香火钱之后换了衣裳,直接逃往火车站,到时候不管是去哪儿的车有票,他都要义无反顾上车逃走。

    越远越好,只要不去西山口……

    想到这儿,觉得自己心都快不跳了,念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对念恒摇了摇头。

    “我还是先回去一趟吧。”他这么说。

    一旁的冯临川和江一凡交换了一个眼神。

    “师兄!你现在回去,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嘛!”

    “不会的,多年师兄弟一场,不至于的。”

    “可……”

    “念恒,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不行啊师兄……”

    “放心好了,没什么不行的。”

    “怎么……”

    “听话!”突然之间被逼出了火气,念真抬高音量喝令了一声。

    从没见过师兄发脾气的小和尚愣了,转而就红了眼圈。他当然不知道念真此时此刻有多焦虑,内心的狂乱想法,身体的酸痛疲惫,情绪完全失衡的念真当然失去了平素的温和俊雅。

    而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小师弟快要哭出来的委屈模样,意识到自己竟然乱发了脾气的念真,一下子后悔不已了。

    “念恒,我……”

    “行了,都别争了。”突然发话的,是冯临川,那看似淡然的男人走过来,摸了摸小和尚光溜溜的头顶,“你师兄要回去,就让他回去吧,快三十岁的人,还能有什么争端不能解决?”

    “施主……”眼睛shi润润的看着陌生的男人,念恒感觉自己被某种强势的力量压迫得不知该如何辩解了。

    不过对于念真来说,他突然间看到了希望。

    冯临川没有阻拦他,太好了……

    只要能顺利独自回到法天寺……

    “老四,麻烦你去给叫辆洋车来。”冯临川示意了一下江一凡。

    “不用了。”念真在江一凡答应之前就赶忙否决,“出家人,坐着洋车招摇过市,成何体统。”

    “那你就自己‘走’回去?”故意强调了一下那个走字,冯临川看着对方突然红了脸,嘴角就又挑起来了,又扫了一眼江一凡,他转身边往堂屋走,边抬起手来看似很是洒脱的摆了摆,“得,那既然念真师父说要自己走,就让他自己走吧,不送了啊。”

    那天,念真就那么离开了江宅。

    他心里固然是有疑惑的,身体固然还是别扭的,可脚步并没有放慢。

    告诉念恒先在城里化缘晚点再回去,他自己低头迈步,尽可能平稳快速的往法天寺走。

    果然,他不能做匪类的……“男宠”,果然不能!心里莫名的排斥让他头疼不已,再想到自己那两个自甘堕落当了匪的弟弟,就更是令他心浮气躁。他并不清高,并不纯粹,可若说就此生活在“山上”,他又如何做得到?!

    想想都觉得可怕了吧……

    边筹划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边悲哀着自己沦落至此的境况,念真低着头,忍着腿脚的酸软,急匆匆前行。

    然而,就在他刚走过西四牌楼时,就听见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了马蹄声。

    想着应该是过路的马车而已,念真没有回头,或许,他错就错在没有回头。

    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时,意识到格外浓重的危险气息,念真才不安中抬头去看。

    他看见的,是一匹高大的黄骠马。

    马背上坐着的,是个同样高大的男人。

    逆着正午时分刺眼的光线,念真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下一刻,他已经被一只手猛的拽住了僧袍,继而硬生生扯上了马背。

    被扯上马背的经历,这不是第一次了。

    真的不是第一次了。

    “放我下去!!”惊慌失措中下意识死死抱着马鞍,念真连他自己都意外的大声喊了出来。

    但回答他的低沉声音,却相当从容。

    “放下好办,摔坏了算你的算我的?”隐约带了笑意,那劫掠者牢牢搂住念真的腰,继而拉紧马缰,调转马头,往城北走去。

    北,北不是好兆头。

    他又要被带往口外那是非之地了!

    “我只是回法天寺而已!你……你让我回去的!”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量这么说的念真想扯开紧紧搂着他的那只手,却又怕自己真的掉下马去摔死,左右为难的和尚觉得脑子快要裂开了。

    “是我让你回去的,可我现在反悔了。”言语里透着几分高兴,那霸道的声音霸道的说着,而后,骑在马背上的霸道男人一夹马肚子,一抖马缰绳,健壮魁梧的黄骠马就加快脚步,冲着城北跑了出去。

    念真紧咬着牙关,他知道,完了,什么都完了。回寺的目的,逃跑的计划,消失在这匪首的势力范围之内的打算,全都完了。

    他再也别想回法天寺,再也别想回北京城,甚至再也别想下西山口出冯家寨!

    他要把后半辈子砸在这土匪窝子里了,他要和杀人越货的土匪为伍了,他要……

    心里脑子里都乱作一团,念真几乎来不及反抗,就被一路带出了城。

    出了德胜门,便赫然没有了城里的嘈杂,冯临川扶着念真坐稳当,而后像是讲故事一般开了口。

    “幸亏江老四还留着养马的喜好,这匹黄骠,不比我的白娘娘差多少。哦,对了,江老四原来就是冯家寨的,他有脑子,有本事,我是觉着他一辈子当个土匪太屈才了,才让他下山找条更适合他的道儿走。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当了警察,还一路混进了北京城。”冯临川说着,就好像炫耀自家资财一般,“其实,你太小瞧冯家寨了。山上有菜地,养ji养鸭养猪的,就算不经常下山‘做买卖’,我们也活得下去。几十年来打下的底子,够活的了。你要是不愿意知道弟兄们怎么做买卖,平时可以不去前山,就在后宅呆着,或者在后山溜达溜达。后山比前山凉快,风景也好。其实,你在我那儿,比在乱哄哄的北京城更适合修道参禅。”

    听着那样的话,念真紧紧闭着嘴,不打算回应半声。

    但冯临川根本不在意他的沉默,对他来说,只要这和尚的人被他二度劫回去了,看严了,守住了,早晚,心也好,情也罢,就都会一点儿不剩,全都交给他。

    第三十章

    念真就这么被带回去了。

    一路上,他几乎一语不发,就算途中住店吃饭起床赶路无数的地方需要交谈,他始终用沉默抗争。

    也许沉默对他来说就是麻醉药和挡箭牌。

    谈不上完全绝望,又真的看不到希望时候,人总是容易选择沉默。他觉得自己颇像个赶考的举子,榜单就在墙上贴着却不敢去看,因为心里每一根弦都在唱着名落孙山的调子。

    马匹没有火车快,这是必定的,偏偏冯临川又格外心疼这匹看似跑个一天一夜也不会累的黄骠,于是,原本就不短的路途,更被拉长了,于是,原本沉默的煎熬,就更加煎熬到让人心浮气躁。

    沉默并不是念真的喜好,原来在法天寺,他也是常和师兄弟们说笑谈天的,尤其是那最可爱的小师弟念恒……

    他走了,念恒可怎么办?

    真的,怎么办……

    反复想着这件事,念真直到发现眼前的村子有点眼熟,才意识到这就是他连夜逃离西山口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村子。他就是在这个村子里抱着师父和师兄的骨灰,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那间玄帝庙的。他接受了道士们的帮助,他穿了人家的衣裳,他还用人家馈赠的钱财买了车票,一路回京。可现在,他又回来了,被强制性的带回来了。像个俘虏,像个战利品,被带回来了。

    “今晚住这儿,明天上山。”冯临川勒住马匹,指着村口简单的小旅店开口。

    念真没有表态,他只求不要让他遇上见过的人。

    口外的夏夜,从来比京城要凉爽,而更凉爽的,则是山里的夜,念真逼着自己不去想那凉爽带来的舒适感,因为背后总有个隐约传来,或者干脆紧贴的体温。

    冯临川喜欢抱着他睡,就算住店也是一样。

    “睡吧,明儿一早出发。”那低沉的嗓音如是说。

    可念真怎么睡得着。

    反复纠缠在自从被掳走这一路上想个没完的那几件事上,他半睡半醒迷迷糊糊浑浑噩噩中熬过了一个晚上。

    然后在第二天,他们再度出发。

    只是这次,念真换了衣裳。

    冯临川前一天路过集镇的时候,买过一身衣裳,但是没让他穿,直到现在才拿出来递给他。

    “换上。”

    “……为什么。”

    “你不想让独穆狼知道你在西山口吧,那就换上。”

    理由简单明确,说得念真无法反驳,确实,比起不能从冯临川手里逃脱,他更担忧的是被二弟三弟认出来。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兄弟重逢,绝对不想。他还记得当初二弟派人从京城硬是把他找到时,他说过什么样的话。

    一朝入佛门,红尘天外事。亲与故,都可以抛却了。世道艰难,天下大乱,唯望施主好自为之,贫僧会为施主祈福的。

    那是他亲口说的,他站在法天寺门前,看着前来寻他一同回口外的穆绍勋,一字一句,亲口说的。那一字一句,全都扎在二弟心里,他知道。

    所以,他就是死,也不能让二弟得知他在冯临川手里,在另一个匪手里,而且还和这个匪……

    “没睡醒?”面前的男人坐在小旅店最好的房间那唯一一张炕上,左手搭在炕桌边沿,看着对面的和尚。

    念真没有回答,只是扣好了上身那件衣裳的最后一个盘扣。

    “嗯,还行,穿着挺合身。”点了点头,冯临川流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

    但这身让他满意的衣裳,却让念真不大舒服。

    太久没穿俗家衣服了,难免令人有几分别扭,虽说土布的质感很温和,款式也还算保守,但毕竟没有了僧袍长长的前后襟,那种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的细微不适一直缭绕不绝。

    “待会儿进了山,见了弟兄们,你想让我怎么说?”冯临川伸出手,拉住念真的腕子,将他拽到自己近前,“是让他们叫你念真师父呢,还是……干脆叫你大嫂?”

    话说出口,念真当即就皱了眉头,冯临川却笑得开心,他揽住对方的腰,而后凑过去轻轻亲吻那清瘦的脸颊。

    “跟我上山,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念真不敢信这句话,甚至不敢信这句话的说出动机。

    一个男人,承诺另一个男人要什么就给什么,一个匪首,承诺一个和尚要什么就给什么,且不说他们才认识了几天,单说这件事本身,就太怪异了。

    “老沉着脸。”冯临川与其说在抱怨,不如说根本就是在享受戳穿对方的乐趣,他抱着念真,一点点,细腻的揉那和尚敏感的耳垂,“你是受不了我是个匪,还是受不了我是个男的啊?”

    听着那样的疑问,念真几乎苦笑出来了。

    这次,他没有沉默抗争。

    “你以为呢。”

    这回答让冯临川愣了一下,而后紧跟着就把脸埋进念真肩窝的同时低声笑了出来。

    “行,是个当压寨夫人的料儿,现在就敢拿话噎我了。”说着,冯临川略微用了点力气,伸手在念真屁`股上捏了一把,看着对方吃痛和羞耻的表情,那男人收起笑容,眼神里透出了煞气,“我不在乎,等到回了寨子,进了后宅,看我怎么弄你。”

    脸上瞬间红透了的念真被最后那几个字攻击得再度败下阵来。挣扎着推开对方,他呼吸有点紊乱。似乎为了平息这紊乱,又似乎只是干脆豁了出去,他在沉默过后有点突然的开了口。

    “我……只求你……三件事。”绝望了一样的腔调带着颤音,念真红着脸,低着头,语气中满是最后的无助。

    “说吧。”冯临川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等着这和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第一,别让绍勋知道我在山上。”

    “嗯,没问题,接着说。”

    “第二,念恒……还在法天寺,我……和他最亲近,不想让他受罪。”

    “这个也好办,回头我让江老四定期去看看情况,要是有什么意外,就直接把那孩子接过来。第三件呢?”

    “第三……”到此为止,似乎正好卡在了最难以开口的节骨眼上,念真犹疑了好一会儿,矛盾了好一会儿,也痛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忍着全部悲哀出了声,“要是有一天……你总算厌了,腻了,我只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下山,让我重新做我的出家人!”

    第三十一章

    念真说出那最后几句话之后,冯临川好一会儿没出声。

    他就那么看着那满眼都是绝望的哀求的和尚,眉心微蹙,像是在掂量那些话的沉重度。

    最后,他低下头,叹了口气。

    “好,我答应。”

    也许在看惯了风花雪月的世俗男女眼中,这样的回答并不能算是最好的。也许谁都会认为他冯临川此时此刻应该把话说得委婉些,或是从别的角度岔开这样的话题。

    但他没有。

    “我是个匪。”重新注视着念真,他简简单单做了个补充,“我不会甜的腻的,可你说的这几条,我都答应。”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念真心里翻滚不已。

    该怎么说?被打动?被感动?被震动?似乎都不是,那只是一种酸涩的百味杂陈。

    他莫名的相信冯临川可以说到做到,莫名的就信了,信得连他自己都心惊r_ou_跳。

    当天,他跟着冯临川回了西山口。

    迎接他们的,是冯家寨的弟兄,还有终于放下心来的何敬山。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拉住黄骠马的缰绳,何敬山抬头看着马上的两个人。

    “怎么,还怕我让官府抓走?”冯临川笑笑,翻身下马。

    “那倒不是,可京城毕竟不全是咱的地盘儿。”何敬山在看着冯临川把那一身俗家穿着的和尚扶下马来的同时摸了摸这匹马的赤铜色鬃毛,“这是老四的马?我记得他喜欢黄骠。”

    “是他的,回头叫两个小弟兄给送回去。”

    “嗯,知道了。你俩……吃饭了没有?”

    “没呢。”

    “那我让后厨做点吃的先。”

    “成。”简单应着,冯临川让何敬山把马交给手下弟兄牵到马棚,然后攥住念真的手腕,“今儿晚上你把要紧的头头脑脑都叫到大厅来,我有事儿要说。”

    只是一个眼神交汇,聪明的何老三就知道话里意思了,点了个头,他转身退了下去。

    而冯临川,则一把攥住念真的腕子,迈开步就往后山方向走。

    念真自然不明白这匪首到底想干什么,他只能默默跟着,直到被带到一个熟悉的地方。

    温泉。

    后山的温泉。

    “洗个澡,然后回去睡一觉,晚上还有事儿。”边说边凑过来,冯临川伸手去解念真的扣子。

    下意识抬手挡住了那动作,念真红着脸错开视线,等了一会儿才说了句“我自己来”。

    冯临川没有强迫他,而是饶有兴味的放开了手,靠在身后一棵树上,等着那和尚“自己来”。他盯着念真的每一个动作,骨感的指头如何解开盘扣,单薄的肩头如何从棉布衣衫里露出来,他在对方背对着他脱掉全身最后一件衣物,然后躲避一样泡进池子里时微微笑了出来,而后便跟着脱了衣裳,丝毫不加遮掩的也迈进了温热的池水。

    “待会儿吃点东西,睡一觉,晚上,给你引见引见山上的弟兄。”好像安排着最简单的聚会一般,冯临川边舒舒服服靠在光滑的岩石上,边给念真讲着他的计划,“不会让你一个一个都见的,没那个工夫,就十来个领队的头头,还有后宅的人。你不用跟他们说话,点个头,回个礼,也就行了。”

    念真听着,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你觉得,让他们怎么称呼你好?”

    “什么?”

    “到了山上,总得有个叫得开的称呼。”

    “我……随意。”

    “随意?那就大嫂了。”

    “!这……”刚要急着否决,就看见那男人脸上上扬的线条,马上意识到自己又被捉弄了,念真堵着气扭过头去。

    “叫你二哥吧。”想了想,冯临川这么说,看着对方不大理解的眼神,他尽可能简单明了作解释,“如果你是女的,自然得叫你‘夫人’或者‘大嫂’,可你毕竟是男人,不如叫‘二哥’的好。正好冯家寨排位老二的是我妹妹,大伙儿都叫她二小姐,叫你一声二哥,跟她不冲突。”

    念真听着,想着,好一会儿才低低的问了一句:“叫我法号,不行吗?”

    “法号?念真呐?不行。”

    “……为什么。”

    “你都已经上了山了,不是和尚了,不能叫你法号,再说,要是一来二去有个差错空子什么的,让东山头的人听见我这儿有个‘念真’……”

    “知道了。”不用等对方说完,念真就懂了个中意思,他点点头,不再有什么别的说辞。

    于是,洗过了澡,被冯临川带着,念真回到了冯家寨后宅。

    又回来了……

    一心想拼死逃出去的地方,现在,又重新回来,那种令人只想苦笑的无奈,又有几人能体会得到?

    在后宅等了不一会儿,厨子就送菜过来了,有荤有素,有饭有汤。念真拿起筷子,刚想去夹菜,就被冯临川在碗里放了一块炖ji。

    “我不能吃荤。”他想把那块热气腾腾的jir_ou_夹回盘子,却没想到筷子头还没碰到,就被冯临川挡住了手。

    “你现在不是和尚。”那男人说的心安理得。

    “可……”

    “吃吧,多吃点,在山上住,身体不好不行。”

    “我真不能……”

    “还惦记清规戒律?不是都说了你现在不是和尚了吗。”

    “那也……”

    念真的话还没说出来,冯临川就突然沉了脸,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面上。吓了一跳的和尚手一抖,那块jir_ou_就又掉进了碗里。

    僵化的气氛持续了片刻,是念真先壮着胆子开的口。

    “能不能……先别逼我……破戒。”

    那哀求的语调里隐约藏着坚决,冯临川听得出来,他既无奈又觉得似乎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沉默之后,他叹了口气,把那块jir_ou_从对方碗里夹出来,放到自己这边。

    念真松了口气,用极低的音量说了声多谢。

    “拿你没辙啊……”再度叹了一声,冯临川拽着念真的衣领,将之拉过来,给了他一个重重的亲吻,亲吻反复辗转,舌尖引诱着那明明已经破了色`戒却还是抱着自己的矜持不肯放开的和尚在亲吻中沉沦。

    “哈……”终于停止了唇舌的侵略时,念真忍不住喘了一声。

    这反应让冯临川显然很满意。摸了摸那泛红的脸颊,他在他耳边“命令”:“吃饭,然后睡一会儿,晚上,让你认识认识西山口冯家寨的英雄好汉。”

    第三十二章

    念真那天还算“听话”,他在饭后确实睡了一觉。

    果然,就算不承认,冯临川的床铺还是比客栈的土炕舒服百倍……

    当然也比法天寺禅房的床铺舒服……

    唯独不能接受的,就是那身后的热度。

    冯临川照例把一只手搂在他腰间轻轻抱着他,就好像在宣告领土所有权。

    格外不踏实的,念真睡着了,而一旦睡着,却突然变得格外踏实,也许是因为旅途疲惫,也许是因为中午的饭菜太美味,总之,念真一觉醒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

    意识到自己确实睡了挺长时间,一种浮生偷闲的罪恶感似乎要滋生出来,但一想到自己确实已经不再是名正言顺的僧人,自暴自弃般的潜意识又逼着他忘掉什么罪恶感。这么矛盾着,跟自己暗暗恼火着,他翻身下床,整了整身上的衣裳。

    然后,当晚,他被冯临川带着,在大厅里,见了冯家寨上上下下的头头脑脑。

    那阵势让念真太过紧张,甚至过去法天寺接待云游的高僧时,他都不曾这么紧张过。坐在冯临川旁边的椅子上,接受一干人等的“参拜”?

    阿弥陀佛……

    他在心里忐忑不安默念了一声。

    头一个见礼的,是一身男装的冯二小姐。

    像个男人一样冲着念真拱了拱手,冯溪蝶使坏一样故意叫了一声“大嫂”。底下有人听见后开始偷偷乐起来,冯临川皱起眉头,瞪了一眼小妹,那假小子却挑起嘴角背着手躲到一边去了。

    下一个来见礼的,是何敬山夫妻。美艳绝伦的夏晚荷走上前时,所有的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了她身上,这让从刚才起就被众人打量得严重不舒服的念真略微松了口气。

    袅袅婷婷,夏晚荷给念真请了个安,莺声燕语,叫了声“二哥”。旁边的何敬山则跟着恭敬儒雅拱了拱手。让这两人给他行礼,念真觉得有点别扭,可刚想起身还礼,就被冯临川一把攥住了手腕。

    那匪首并没有看他,只是脸上带着王者般似有似无的笑,指着后头过来拜见的匪兵头头们一一介绍。

    念真记不住那么多张老六刘老七赵老八王老九的,他只能大概记住那些人的特点,个儿特别高的,脸上有麻子的,膀大腰圆的,手有断指的,胯上别着双枪的,嘴里镶着金牙的……

    果然是一群匪啊……

    清净惯了的念真无声的叹了口气,感到自己纯粹而绝对的,已然身陷虎x,ue了。

    “来,给大伙儿敬酒。”这么说着,冯临川把酒杯放到念真手上。

    “我不能喝……”

    “你不用喝。”不等对方说完,那看似很高兴的男人就将之从椅子里推起来,往下面那些已经在摆好的酒宴桌上开始推杯换盏的众人堆里送,“跟他们意思意思,也就得了,什么话都不用说,也不用赔笑脸儿,在这儿,只有他们跟你赔笑脸儿的份儿。”

    话虽那么说,可这种应酬排场,终究还是让念真头大了三圈,勉强端着酒杯走到面前最近的那一桌,他冲着那怎么看都是鱼龙混杂的一桌人举了举杯。

    可他没想到,刚才还在划拳行令的人,看他过来,都立刻停了,见他举杯,都跟着赶紧举起酒杯而后参差不齐却也争先恐后的叫了声“二哥!”。

    看着那些毫无别扭感叫过他的人都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念真下意识也把酒杯放到嘴边抿了抿。

    好辣!

    差点儿咳出来,他脸腾地红了,在别人说话之前,他赶紧转身往另一桌走,他听得见刚才那桌人有的在偷偷笑,笑声里似乎不带有讥讽的意味,只是觉得他有趣而已,可他还是难以自控的脸红得更厉害。

    这样一桌一桌象征性的敬酒,折腾了一圈之后,念真鬼使神差的,竟然觉得这种气氛有种莫名的舒适感。不习惯是不假,可真的有些舒服的感觉油然而生,脸上不自觉开始带了微笑,敬酒的动作也流畅了一些。

    所有这些,冯临川都看在眼里。

    “大哥,我嫂子真可人疼。”冯溪蝶凑到兄长近前笑着说。

    “我眼光好吧。”冯临川斜着看了一眼那假小子。

    “好,确实好。”

    “那是。哎,溪蝶,这回我要是定下来了,下一步可就该你了啊。”

    “该我什么,听不懂。”撇了撇嘴,就知道大哥很快就要说什么穆老三的事儿了,冯二小姐马上溜之大吉。

    当晚的酒宴一直持续到半夜,大厅里的头头们,各自吃饱喝足,大厅外的匪兵们也围着露天烤羊饮酒,冯临川不露痕迹间就将“对外界泄露‘二哥’身份者杀无赦”的“圣旨”传了下去,人人都明白冯老大别有用意并暗暗提醒自己三缄其口之后,也就熄灭了火堆,撤下了宴席,回屋睡觉了。

    后半夜的冯家寨,格外安静。

    包括也许本应该“不安静”的后宅。

    冯临川抱着念真,只是细细亲吻,轻轻抚摸,却并没有将行为进一步加深,这让那和尚连拒绝挣扎都不知该怎么提起。他只能红着脸,带着从酒宴上“传染”来的微醺,小心翼翼提防着有什么突然袭击。

    果然,突然袭击是有的,不过是从语言上。

    “绍雄……”带着醉意的一声低唤,让念真突然睁开了半闭的眼。

    “别这么叫我。”他皱着眉扭过头。

    “为什么,好名字啊。”冯临川不以为然。

    “……别这么叫我。”又重复了一遍那拒绝时,话语里已经带了请求的味道。

    “你已经不是和尚了,这话我还得说几遍?”

    “不……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对方脸越来越红,冯临川懂了。那脸红不是羞怯,是压抑。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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