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啦,到站啦。”赖子在下面敲着车厢板喊道。

    这时车已经停住,我睁开眼,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六点了。天还和中午一样阴沉着,没有一点变化,细雨依旧如丝,飘飘洒洒。夜色趁机早早地溜出来,天和地都一片灰蒙蒙的。刚钻出窝儿,还真感觉有点冷,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又住这鬼地方!”长青撩开苫布,一边下车,一边不十分情愿地说。

    “管吃管喝,还有大‘转盘’陪着,不住白不住!你又不是头一回住?”赖子大声说。这时他已经躲在不远处的一间房子门口的雨搭下面,他说完还回头朝门里边望了望。我们的车就停在这间房屋门口的边上。这间屋子里的灯光已经亮起,水泥抹的雨搭上吊着的白皮灯也亮了。雨搭下的灯泡是特制的,白色不透明,专门给门外照明用的,灯上有圆锥型的铁皮罩子,外面是蓝色,里面是白色,灯泡上还围着粗铁丝编成的网罩。这扇门半掩半开,能看到屋里放着桌椅,应该是吃饭的地方。

    “又要共产啊?这是什么地方?”我也下了车,跑到雨搭下,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说。从半开的门里传出锅勺碰撞,刀板相击的声音,还能闻到阵阵肉香味,这是一种混合的肉香味,一时难以分辨出都是什么食材。

    “这是刘庄。这里伙食好,还能吃到海鲜。”赖子朝门口靠了靠,探进屋半个身子张望了一下,回过头来说。

    长青刚才下了车,直奔屋里走去,这时他推开赖子从屋里走出来,一脸馋相地对我说:“今天这里有虾爬子,还有华子鱼,晚上还得好好喝喝?”说着话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回头冲着赖子大声问道;“你今天反常啊!以前不是一下车就借口去看看有啥好嚼货,朝屋里颠,去勾搭人家小服务员!今天这活让我干了?”

    “我说金盆洗手,你偏说尿盆洗手,别管什么盆吧,反正是洗手啦!”赖子顺着左边的一排房间的屋檐朝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

    长青很纳闷地看着赖子的背影,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这是奇了什么怪啦?吃什么神丹妙药啦?”

    “学好还不好啊?关键是要彻底学好!”我也看着赖子的背影对长青说。

    “哼,能坚持三天就不错了!”幽净也从驾驶室里探出出身子,歪着头说。每回出远门,车楼子就是他的旅舍。我听赖子说过,冬天实在太冷时,他也能进屋,但从来不上炕,有凳子就在凳子上坐着睡,没有凳子就在炕沿上坐着。

    “哎,一会我给你弄盘虾爬子,别总是吃凉馒头,干面包,炉果啊!虾爬子也不用炒不用炖的,清水下锅,总行了吧?”长青转过头来对幽净说。

    “不要不要,我嫌他们锅有味!”幽净急忙晃着头说,然后又缩了回去。

    这些所谓的“共产主义”旅馆都差不多,都开在村镇里,或者离村镇不远的路边,大概都是公社啊,大队啊,县城啊,他们自己搞得副业,所以财务管理不是那么严格。那些城镇里的国营大旅馆是绝对不敢这么“共产”的。这种“共产主义”旅馆规模都不大,其实就是大车店,满都户那个旅店算是大的了。有的旅店门前还能支根杆子,挂一个晚上能发亮的玻璃框子。有的旅店干脆就在门前的树上挂一个酒幌子,此外再也看不到其它标记。当然一看这里的房屋布局,也就大概可以认定此处是住宿的地方。

    刘庄这个旅店看着和别处没啥两样,但显得十分整齐。没有院子,两排平顶的灰砖房平行着相对而建,紧里面又横着盖了一间大房子,算是堵头吧,这样就围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房子的窗台以下都镶着青石板,里面的地上也铺了同样的青石板。看来这种青石板的质地很好,就算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面,也反射着绿莹莹的光泽,晶莹剔透的。住房是没有内廊的那种,都是两扇窗户,中间是门,一间挨一间排列着。

    旅店的房屋也不小,可能是这样的房子通风比较好,屋子里没啥怪味。靠着里面的墙是一铺通趟的大炕,看样子要是挤一挤,能睡十几个人,炕上铺着灰黑色的薄毯子,但不是毛毯子,更像毡子。炕中央正对着门是一个像小窑洞似的地炉子,拱顶,从下到上是用灰砖砌的。就算外行人也能看出,这炉子砌的非常精致,干活之人的瓦匠手艺一定非常精湛。炉门是拉关式,如此特别的设置,可能是怕点火烧炕时朝外倒烟。烟筒镶在炕里边的墙中,而且明显地加宽加大,因为炉子对面的炕上就像立起了一个柱子,凸出有半个砖的长度。在炉子和烟筒设计上来看,都是非常合理而且有效率。这样的大炕有足够的回旋空间,它不管你是什么风向,只要烧热了,既可以保温,又可以及时扩散什么煤气啊,二氧化碳啊,有毒物质。在这样的荒村野店里,能看到如此科学的设置,真是另人刮目相看!

    房间的墙壁刚刚刷过白浆子,看着也算干净。在门旁边的一侧墙上挂着一面几乎看不到人影是落地镜,镜子的上框下面还勉强可以看到几个字:为人民服务。两旁各有一行字:爱护公物;人人有责。门的另一侧放着一张旧桌子,上面有个旧暖壶和四个断了把的破水杯,不是玻璃杯,和青石板一个色,可比青石板更见透明一些。

    炕上的被褥也刚刚浆洗过,看着也算白净。被褥都是用粗硬的白布缝制的,布料就是比土布精细一些,而且散发这一股肥皂味,不香也不臭,不刺鼻,但是浓稠。就是一种中性的浓重,我们的嗅觉只能分辨出这种浓重,却无法定义浓重的具体意相,只不过闻久了,就成了习惯性的可以接受的一种味道。我抖搂开被褥仔细一看,发现上面还是五颜六色的。有些污渍是洗不掉的,虽然都是表面的污染,但有些渍似乎可以一下子沁入本质,在表面上清洗根本无法去除干净,只能稀释污痕的浓密。我还能从洗得褪了色污痕中分辨出三种污渍,有油渍,尿渍,血渍。不过还算好,被褥上散发出来的肥皂味已经抵消了污渍的肮脏感,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了。

    我找了个靠墙的位置,铺上褥子,脱掉外衣,四脚朝天,舒舒服服地躺上去,总算找到了上床歇歇脚,直直腰的感觉。刚躺下时,我毫无意义地望着天棚,不想看什么又得看点什么。我们睁着眼睛时的通常状态就是这样,视线里景物刷刷闪过,看到了什么又无所谓是什么。就算你在一定的时间里,专注着某一个地方,那也是你突然固定了一个角度后的无意义的注视。直到身边的景物冒出某一方面的意义,或者关联着过去曾经出现过和未来即将呈现的意义,你才会驱使着意念共同关注,以便留住意义,或者有所表示去探究意义的所在。

    可能我觉得无意义的呆望确实没啥意思,于是侧了下身子,换了一个角度躺着。随着姿势的变换,我的眼光自然落在了对面的墙上。突然我发现这面墙上几乎画满了大大小小的两种形状,还有字迹。虽然刚刷过白浆子,但可能是白色过于稀薄,无法遮掩下面的图形和字迹,反而使这些痕迹从近处看更加清晰可辨。这些图形都非常拙劣,一看就知道是随手涂抹上去的。但无论是如何胡乱涂抹上去的,有的也就是几根线条的组合,一看就可以辨认出都是什么形状。这两种形状在一些公共厕所里,或者男女共用的卫生间里也能看到。

    一些形状是我们暗自渴求的显现,一旦这些形状显现出来,自我膨胀的形状也会同时显现出来。自我形状膨胀的同时就会不停增加强烈的程度,逼迫自我释放,喷涌,然后享用空荡荡的舒畅,以便在抽空以后的躯壳里重新累积渴求的形状。准确地说,墙上的图形全都是女人那两个关键部位和男人那一个凸起的部位的素描,仅仅是用几根有粗有细的线条勾勒出的形状,把女人和男人深藏着的不敢被太阳照耀的形状,突出地显现出来,当然是抽象的一般的显现。有的是单一图形,就是女人的两处隐私的形状。有的是成双的图形,是男人女人隐私的器具并列,相对,或者已经相交的展现。这些图形大部分都相当粗糙,看着就是两种不规则的形状而已,但是也有不少画得气韵飞动,惟妙惟肖,画工相当了得。旁边还有题字,字迹表达出来的意思也是有的含蓄,有的直露,有的竟然是一首意相丰满的古体诗:

    高山峡谷一条沟

    一年四季水长流

    不见牛羊来吃草

    只有秃子来洗头

    “开饭啦,开饭喽。”赖子拎着一捆湿漉漉的劈柴走进屋大声喊着。老李和老黄听到喊声,几乎同时跳下地。他俩可能早就饿了,早饭吃没吃我不知道,反正中午吃饭时他俩都留着半截肠子。刚才进了屋,他俩都趴在炕上,想必是特意挤压着肚子,不至于感觉太瘪吧。这会儿听说开饭了,全都饿相毕露,一出溜就下了炕,一前一后,三步并作两步朝外走。长青刚才没进屋,他在外面的车里陪幽净说话。我假装没听见,转过头去,继续饶有兴致地浏览墙上的图形。

    “住这地方不错吧?墙上都是大窟窿,小眼子!晚上都做好梦。”赖子把劈材扔在地上,淫邪地冲着我说。这家伙一进屋就知道我在看什么,虽然我不是有意的选择了靠墙的位置。更不是有意悄悄地来观赏墙上的春情淫意,但他一定是认为我故意把被褥搬到墙边,专门来“闹眼睛”的。男人的心意有时会直接相通,尤其是关于女人的事情上。其实他在揭穿我的同时也把自己揭穿了,他早就知道墙上有啥光景,否则那会知道我在看什么光景。看来赖子也不是不留情面,唐突所为,他只是想点醒我,一起唠点骚的。

    我一翻身坐起来,倒也没感觉有啥难为情。我看谁不看啊?没必要遮掩。不过我还是没直接搭赖子这个茬,岔开话题说道:“这天还烧炕?”

    “这里离海边太近,又下着雨,潮乎乎的。点把火,驱驱潮气。”赖子一边干活,一边说。看来他对我是否接茬也不太感兴趣,这家伙真有点邪门儿!他就在家里过了一个星期天,好像一下子脱胎换骨了,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一些有“性趣”的事,都无所谓了!

    “太近?太近是多近?”我一听这离海边近,立刻来了兴致,急忙追问道

    “也就二十来里地吧,一卡子远!这里是个海岔子,你没闻到一股潮乎乎的咸味?”赖子还是一边干活,一边说。他把劈柴塞到炉子里,从兜里掏出一瓶汽油,点着火。

    “也不算近啊!要是二里地嘛,还差不多。”我失望地说。要是只有二里地,我即刻就能跑到海边去玩。

    “海有啥看头啊!潮乎乎,凉飕飕的一个大水泡子。要是能给点补助费嘛,我兴许能过去看看。回去的时候走西边,到了西沟,你在车上就能看到海了。”赖子拉上炉门,直起腰来不以为然地说,说着话,还有意识地朝我这边的墙上张望着。这炉子设计的果然合理,下着雨,气压这么低,也不倒烟。

    我从炕上下来,也恋恋不舍地扭回头又朝墙上看了几眼,这才抬腿走人,和赖子一起去吃饭。我们一边走一边聊。

    “这大窟窿,小眼子,那个屋都有?”我问赖子。

    “差不多吧。”

    “这屋里要是住上女人,看了多不好意思啊!”

    “有的女人背地里比男人骚,你看那大家伙画的,比老李的都大!”

    “你怎么肯定那是她们画的?”

    “这要不是她们画的,你把我眼睛抠下来,当玻璃球弹!”赖子指天发誓说。

    吃饭的地方不算小,就是把一间大房子分成两半,一大半一小半,中间隔着一堵矮墙,小半这边是厨房,大半这边是餐厅,既封闭又透明。看样子这里刚刚杀了一头猪,越过隔离的矮墙,可以看到在厨房的一面显眼的墙上挂着全套的猪下水,还有半片子猪肉,全都是血淋淋的,鲜红鲜红的。虽然看着血腥,但会直接地刺激你味蕾的鲜嫩的感觉,一下子把你胃口打开,让你产生吃饱喝足的欲望。可以肯定地说,这个荒村野店的主人是个非常善于经营的生意人,他(她)会叫你恰好在此路过时,酒足饭饱以后,还会产生再一次路过的渴望。

    我走进屋,首先的第一感觉就是吃饭的地方比住人的地方要豪华,也干净了不少。这里的四面墙上和地上都镶着青石板,而且石材的级别比镶在外面地上要高一个层次,光亮度好,在灯光下也能映出人影。进门右手边,靠着间隔房间的矮墙,还有一个非常别致的小柜台。柜台是用一整块青绿石修琢而成,基本上保留了石料的原样儿,就像一个天然的长条案几。柜台前面并排立着两个一米来高的坛子,黝黑黝黑,乌亮乌亮的,不是烧制出来的陶瓷,也像是用什么天然的材料旋磨制成的。坛上的盖子也是相同材质旋磨而成,和坛身浑然一体,这种物件就算被放在墙角,也会迅速吸引住任何人的目光,而且舍不得移开,因为它们自身本来就散发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意义。柜台上放着酒提溜还有四个一模一样的酒碗,酒碗的材质和颜色也都与坛子一样,看来这是配套制成的。

    老李和老黄已经选好了一张桌子,早早地坐好了。这张桌子正对着门口,坐在这里能直接看到我们停在门前的汽车。屋内的空间不小,但是地上只固定地放着三张桌子,窗台那里还立着几张折叠的桌子。看来通常情况下来这里吃喝的人能坐满三张桌子,如果客人增多,旅馆就会临时加桌。在屋地中央放着一个固定的桌子,围了一圈八个人,桌面上已经放了几道菜,他们吵吵闹闹地已经开喝了。听口音都是海边上的人,其中有三个年纪大的,都低眉顺眼,挨在一起坐着。他们一边吃喝,一边交头接耳,热烈又谨慎地探讨着什么共同喜好的话题。剩下那几个,年纪都和我们仿佛,而且全剔着光头,块大肉厚,好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从身后看,他们个个都有黑厚的脖子,脖子上都有累累的赘肉。其中一个还光着膀子,露着一身黑膘,胳膊有一般的铁皮烟筒那么粗,整个体型结实又粗壮,就是人们经常说的“黑金刚”的类型。而且看起来这个光膀子的还是几个年轻人里边的头,他一开口其他人都闭嘴,全都听他说话。

    我和赖子在老李和老黄的对面坐下。刚才一进屋,我就看见他俩身后站着一个腰身还算窈窕,但是屁股非常大的女子。她身体朝后凸起的部位实在是太凸起了!又圆又大,还肥厚丰盈,就像有意夸张着长的,使她的体型极度失调。怪不得赖子一到地方就说有“大转盘”陪着,这种说法确实挺形象。夸张地说,她要是趴在地上,臀上面至少能跑开自行车。她的两条辫子本来挺长,但故意在中间折叠上来,增粗了一倍,正好下垂到肩头上,好像在耳旁挂着两根麻花。她穿着城市里已经过时的米黄色套装,还是崭新的,一定是新做的。她用一只脚支撑着身体,另一只脚不停地颠达,好像是在打拍子。

    刚才她一直这么站着,和老李,老黄聊着什么,老李和老黄不时地扭过头来,你一句我一句和她说话。看到我和赖子坐到了她对面,她冲赖子献媚地一笑,有要搭讪说话的意思。可赖子没用正眼看她,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屋地中央那帮喝酒的人身上,不时地斜眼朝他们瞟来瞟去。

    “你们老玩我!上回都说好了,你们也没带我去!这躺回来还路过这里不?”看到赖子没搭理她,她又接茬嗔怪地对老李和老黄说。

    “哈!你说我们玩你?玩你?哈哈,我们都半大老头子啦,玩你这个大姑娘?”老李扭过头,眼光上翻,瞄着她胸前也是非常凸起的两坨肉说。老李在说这话的时候,他会一再强调某个重点词句,而且一声比一声高,似乎在这种递进的过程中,得到了极大的乐趣,占了什么便宜。

    “哈哈,是啊,我们玩你干什么?回来嘛,兴许路过这里,兴许不路过。上回车都装满了,地方小了也放不下你啊?”老黄也扭过头去,眼光下翻,扫视着她身后的两坨肉说。

    幸亏我在她的身后以及身前及时地发现了她的特点,否则我还会仔细地在她脸上寻找特点。女人身上的用来诱惑男人的标记,被她非常突出的甚至是已经变形的展现出来,对于过路的男人来讲,就已经足够了,没有必要在苛求面目上的特征。大部分的美丽我们只能欣赏,包括美丽的女人,其余的就是需要,需要的时候是没工夫欣赏的,只能观瞧,而观瞧的正是我们需要的。如此省略的感受使我想起了墙上的图形。

    我没怎么注意她的脸,只有笼统的认识,这就是一张二十来岁的女子的脸,就是比同龄女子的要成熟,过早地褪去了青春的稚嫩。我就觉得她的身体不停地和我脑海时时闪现出的墙上的图形重合在一起,仿佛她刚从墙上走出来,或者正在进入墙中。我对她脸的印象始终是模糊的,能够留下深刻印记的就是那两条麻花一样的大辫子,还有她自己用电木梳烫出来卷毛刘海,刘海的末梢都被烤焦了,变成了红黄毛,不过看上去倒有一番别致的洋气。

    “玩什么玩啊!一等后丘,一会过来陪哥喝两杯,哥带你骑着毛驴闯世界!”赖子的注意力始终没在她身上,这会儿突然插嘴说。他说话的声很大,而且还是斜着眼睛,不时地瞄着屋中央那桌人。

    “我还以为你不认识老妹儿啦?这架子支的,栓几头毛驴都拉不倒!”她狠狠地瞪着赖子说。然后她也朝屋中央那桌人望过去,好像看看那边有啥反应,接着故意提高嗓门又说道:“好啊!一会儿老妹儿过来陪你喝酒,敢不敢啊?喝不死你!”

    “哥俩好啊。魁五首啊。四喜财啊。全来了啊。高高山上一头牛啊!一个犄角,四条腿啊,四个蹄子分八瓣啊!俩好俩好。俩好俩好??????”屋中央那桌人已经喝到的兴头上,开始划拳行令。

    “小玉!该干活了,准备上菜啦!”这时从矮墙里边走出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女人,她来到我们桌旁,对站在老李和老赵身后的女子说。她也穿着和这个叫小玉的姑娘一样的套装,年纪就跟马大胖和“眯咪眼”她们仿佛。从体型上看他和小玉几乎一模一样,就是胖点,矮点,也用电木梳烫了刘海。从年纪上推算,她不可能有小玉这么大的女儿。小玉听到她的喊声,冲她连连点了几下头,赶紧扭身拔脚朝矮墙那边走。她从我们身边走过,非常热情地冲老黄和老李还有赖子,连连点头,可是没开口。从我们身边走过时,她好像有意地做了一非常隐蔽的动作,抬起一只手,紧贴着腰间,做了个手枪的造型,朝屋中央那里指了指,

    长青这时候才慢腾腾地走进了屋,一踏进门,他的注意力也明显地集中在屋中央那伙人身上。长青一边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边走过来,坐在赖子身边稍微压低了声音说:“今天来了两辆,‘都脱啦’和‘布拉吉(格)’都来了。”

    “我怎么没看见呐?”赖子也小声地问。很显然他明白长青在说什么,而且他表面总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眼神始终没离开屋中央那伙人。

    “都停在外面的路上,还是吃完就走吧。”长青回答。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越过赖子,落在我身上,好像在心里掂量着什么。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各吃各的吧!”老李也显然也知道长青和赖子在说什么,不过他没压低声音,反倒提高了嗓门插嘴说。因为他正对着屋中央那伙人,说话的时候故意抬起了头。

    “是啊是啊。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老黄低下头,随声附和道。

    “吃着看吧。我他妈的人瘦浑身净是肌肉!胆可不瘦!上次有俩老娘们儿,怕喷他们身上血,吓着她们,粘包儿!”赖子站起身来说。然后他抬腿朝矮墙那里走去。

    “就这么定了!”长青冲赖子的背影竖起大拇指说。说完眼光又落在我身上,大概又掂量了一下,这才和我说道:“这里的酒也不错!‘青玉醇’,也叫‘一路趴’!怎么样?今天整几碗?”

    “随你?随我?”我无所谓地回答。从赖子,长青他们刚刚表现出来的迹象上,我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大概可以猜出八九分。我们这桌和屋中央那桌一定有过梁子,而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过节,通常都是因为争狠斗气,表示雄性的优势罢了。

    “今天随我吧?喝太多,脚底下没根儿,耽误事!”长青还是掂量着说。

    “哈哈。熊了?那就随我吧!我越喝多脚地下越有根儿!”我会意地冲长青一笑说。这等于给他吃了定心丸,让他该咋地咋地,别担心什么。其实我今天也真是就想喝顿大酒,因为从早到晚,来自四面八方的诱惑已经团团把我围住,我必须要自己松弛下来,来一次彻底的释放!

    长青领会了我的用意,毫无顾忌地竖起了大拇指,特意高举在空中,晃了一圈,然后立住,停了半晌。

    “一把手!赶紧上菜啊?我饿了!快快!”也就在这同时,赖子伏在矮墙上冲里面大声喊道。他特意探进头去,好像在里面寻找什么。

    从厨房里走来的女人来到屋中央那伙人身旁,他们停止了划拳。她和其中几个年纪大的寒暄了几句,然后特意绕到几个年轻的身边,大献殷勤地说道:“菜都上齐了,几位小老弟,都吃好喝好啊!一会再给你们加俩菜,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地方,看在姐的面子上,多多担待啊?”

    “来,陪兄弟们喝两杯!”光着膀子的“黑金刚”用强硬的口气对她说。然后他一口干了自己的酒,又斟满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他们喝酒用的都是泛着天蓝色上面有许多不规则白色条纹的小酒碗,材质和屋里小柜台上的酒碗一样。喝的酒都在没有包装的绿玻璃瓶子装着。

    “我真不能喝酒。再说你们自己带的酒,我也喝不惯!”她面有难色地说。

    “不给面子!”光着膀子的家伙把小酒碗朝桌上一墩,厉声说道。

    “我们的酒比你们的酒好啊!这叫‘闷倒驴’,闷倒闷不倒,眯一会就醒了!”他们当中有个光头直着脖子冲她喊道。

    “是啊,老蔡!你们的酒玩阴的,后劲太大!都闷倒在路上还怎么回家啊?”又有一个光头直着脖子冲她喊。

    “什么阴的晴的啊!各位老弟不懂啊!这叫留客酒啊?喝完一倒睡得香,也没叫你们瞎溜达啊?好吧好吧,蔡姐就陪你们喝一杯吧。”她好像很惧怕这伙人,一直看着光着膀子的家伙的脸色说道。

    光着膀子的家伙又端起酒碗递到她面前,自己拿起酒瓶子,晃了晃,粗野地说:“来,干!我对瓶干!”他不说平声的干,而是特意说去声的干。

    “干就干吧!她也随着他的调说干,然后接过酒杯,也没沾嘴,一仰脖子把酒倒进了肚里。

    “好啊,干得好啊!够猛够猛!”

    “好事成双,再干一个!”

    “干,干,快干!”。

    这桌人一哄而起,都随着一个声调说干,乱嚷一通。恰好这时候,门口又进来一伙人,才替她解了围。

    “非干不可,那就干吧!我去打酒,咱们也干!”长青站起身来大声说。他是故意把那边的话茬接过来,表明了我们的态度。

    “哎!先来两碗,干完再说!怎么样?”赖子也在柜台那边冲我和长青大声喊道。很明显,他也故意把那边的话茬接了过来,随时装备干。柜台那里无人卖酒,打酒的用具都准备好了,一定是叫吃饭的人随喝自取,最后算账。一般喝酒的人,喝完都得吹自己喝了多少多少,只有多说的,没有少说的,大概是这个原因吧,所以这里无需管理。

    不一会儿,赖子端着两大碗酒走了回来,分别放在我和长青面前说:“先弄二斤,干完再说!”

    “你不喝口撑撑胆儿?”长青笑着问道。

    “你俩先喝。我知道你俩越喝酒发挥越好!我不行,喝点就眼神发飘,一失手砍死几个,我不得偿命啊?”赖子也笑着说。

    “眼拙了啊我!以前没看出来你是干架的行家里手啊?刚才溜达了一躺,去看看那边有啥顺手的家伙什儿?不打无准备之仗?”长青佩服地说。

    “小意思!一群小b崽子!都装b呐,见血就熊了!我砍人时,他们还吃奶呐!”赖子这时毫无顾忌地看着屋中央那伙人大声说。

    我已经看出来了,这场仗一定要干!至于怎么干,啥时候干,要看那方有明确地挑衅。因为又来了一伙人,屋子里吵杂了起来,所以我们这边说话,那边是否能听到,或者是否能听出清楚,都不确定,但是从互相传递过来的表情上看,我们两伙人已经较上了劲,而且越较越紧。

    “也没多大仇!点到为止!”我伏下身子闻闻碗里的酒,也笑着大声说。这酒也呈青绿色,装在乌亮亮的酒碗里更显得色泽清幽淡雅,就像用春天枝头上的嫩叶挤压出来的汁水,看着就似琼浆玉液。不过酒味内敛,不是扑鼻而来的飘散,你得主动吸收,否则就会从你面前拐过去,升腾而起。因为酒色清冷,幽绿,异于平常,会使人产生冥冥的联想,所以叫人不忍下嘴,或者由于心里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感,不敢轻易下嘴。

    我低下头,嘴对着碗边,吸了一大口酒,含在嘴里,仔细地品着。酒是醇酿,入口绵软,甘冽,但不同一般的酒味,这是苦和甜综合以后形成的不苦也不甜的味道,还融合了草木的清香。这种清香统领了酒味,所以你把酒喝进嘴里以后,就更加难以分辨另一种混合的味道是苦还是甜?

    “哎!我说小老弟,好酒量啊!论碗喝啊,能喝几大碗?留着点量,一会姐过来陪你喝。”这时开始上菜了,小玉端着菜盘子特意从老李和老黄的身后绕到我身边说。

    “能喝多少不一定!喝顺溜了就不论碗,论坛子了!”我把酒咽进肚,看着酒碗说。她离我很近,我的余光已经扫到她身前凸起的两坨肉上。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香味,绝对不是雪花膏或者劣质香水那种粘腻的香,而是自然,淳朴的香气,大概就是什么香草的味道。这种香味吸引住了我,使我产生了对她刮目相看的念头,于是我最终还是扭过头,用正眼打量着她问道:“敢问你芳龄多少啊?我看着就这么小吗?”

    “哈哈。她是不知道你是大还是小啊!干完就知道了!”没等她说话,赖子就抹着尖尖的小胡子笑嘻嘻地插嘴说。自从那个光膀子的家伙特意说了去声的干,我们好像都被传染了,全都一直随着他的声调说干。

    “去一边去!那都有你?上回没喝好啊?今天敢不敢喝?”小玉抬眼望了一下屋中央那桌人,然后才冲赖子问道。她显然知道赖子说的话还有别的意思。

    “上回想喝来着,可是最后没干!这回也不好说,一会儿你过来喝喝看吧?”赖子冲她打了响指,还是笑嘻嘻地说。

    菜上得很快,没多久就上齐了。这就是一桌“全猪宴”,也可以说是“杀猪大菜”,凡是猪身上能吃的地方都上来了,外加三种蛋:鸡蛋,鸭蛋,鹅蛋。给我们这桌和刚来那桌是几乎同时上的菜。从上菜的情况来看,这里应该有三个服务员,都和小玉一般大小。她们穿着一样的套装,留着一样的刘海。看来对她们的着装,店里是有统一要求的,也可以说她们穿的套装就是工作服。再有连姓蔡的都算在内,她们虽然长相不同,高矮胖瘦也不一样,但是体型都几乎一模一样,不能肯定地说她们是一家人,可至少可以断定她们是一个大家族里的人。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来到一个地方,就会发现同一个群落里的人都会有相同之处。有些地方相同的标志不是很明显,只是笼统的相似。有些地方相同的标志就很明显,比如某一个地方的女人差不多都是“丹凤眼”,某个地方的男人都是小骨架,一个一个都像石头墩子,某个地方的瘸子特别多?等等吧。

    小玉专门负责我们这桌,但是时常也去照顾一下别的桌。其它两个服务员也是这样。老蔡一定是领头的,不过偶尔也会进进出出帮着忙活忙活。应该说这里的服务既有效力又协调,从不冷场,足见领导有方,不像是个乡村野店。

    老黄今天从一开始就显得心神不宁,菜还没上全,他就紧划拉。我和长青还没喝几口呐,他就划拉饱了,夸张地一个劲打着饱嗝,看起来有要走的意思。不光是老黄,刚才我们几个和屋中央那几个暗中较劲的时候,屋里知道内情的人都有些心神不宁,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都显得有些慌张,很怕突发厉害的冲突涉及到自己。

    这会儿似乎平稳了一些,因为我们和屋中央那伙人似乎都专注着喝自己的酒,没有啥语言上和行为上的较量,所以屋子里的紧张的空气似乎飘散了,恢复了正常。

    “哥俩好啊!三星照啊!六六顺啊!七个巧啊!全来了啊!??????”屋中央那伙人也放松了绷着的神经,又开始划拳乱嚷起来。

    “哎,我看也差不多了,咱们先走吧?”老黄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冲老李说。

    “什么叫差不多啊?我才吃了两个贴饼子!你不想帮活人的忙,也得帮着收死倒吧?”老李倒是显得从容自若地说。老李真是令人琢磨不透,他有时看着像座山巍然不动,有时又像一棵草,随风而动。

    没多大一会儿,后进来那伙人已经吃饱饭,陆续走出了屋子,他们滴酒未沾。只有两个服务员出来收拾桌子,小玉没出来。又过了一会儿,就看老蔡端着两个土黄色的陶盆,从厨房里走出来。她一路紧走,来到屋中央这伙人跟前,放下盆,面带歉意地说:“再给你们加俩菜。不好意思啊,上晚啦。几位吃好,喝好啊。”

    “加的什么破菜啊?都吃腻了!给我弄俩小野鸡来尝尝鲜还差不多”光着膀子的家伙一看她放在桌上的盆,立刻不满地大喊起来。

    “不是一个味啊!我们这里的‘铁锅华子鱼’是用祖传秘方炖的,吃了保管叫你忘了姥姥家姓什么!”老蔡急忙低眉顺眼地解释道。

    “老子什么鱼没吃过啊!这老破鱼骚气啦哄的,有啥吃头?换菜!”光着膀子的家伙愈发加劲地喊道。

    “换菜!换菜!”

    “换菜!没有小野鸡,有小野狐狸也行啊!我不嫌骚!”

    “哈哈哈,啥都没有就来个猪后丘吧?越大越好吃!”。

    光着膀子的家伙一挑刺,他身边几个年轻的也跟着嚷嚷起来。看样子老蔡也挺恼火,但还是强作笑脸应付着。她正要开口说什么,可猛一抬头,突然发现厨房这边有什么情况,赶紧撇下这伙人,慌慌张张地小跑过来。

    “哎!有华子鱼啊?给我们来一份!”她跑到我们身边时,长青冲她喊了一声。她也顾不上回答,急匆匆地跑过去。

    小玉这时已经从矮墙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摞暗红色的小碗,好像刚和谁争执过,脸上余怒未消。老蔡跑过去迎头堵住她,压低声音急急地对她说了几句话。

    “他们能把我怎么地?吃了我?我就看他们不顺眼!怎么地?”小玉一扭身从老蔡身前绕出来,倔强地说。说完她小脖子一梗,快步朝我们这桌走过来。

    “关键人物出场了!好久没玩菜刀了啊。”赖子看她走过来,自言自语地说。

    “都是虚肥,好对付。”长青轻描淡写地说。

    我可以断定以前那伙人和赖子他们结梁子,起因就在小玉身上。具体情况也不难设想,一定就是为了争夺获得女人青睐的权利和地位,尽管这可能就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的争夺,完全可以不当一回事,但一些荷尔蒙过剩的男人,为了表示自己雄性的力量,天生就爱好在各种场合的争强斗狠。

    “谁敢和我喝几杯?”小玉来到我们桌子跟前,放下小红碗,巡视着我们几个,挑衅地说道。

    “你看好谁了啊?看谁顺眼啊?看谁顺眼就陪你喝交杯的”赖子抬起手在我们几个中间晃了晃,无所谓地说。

    “我就看好这个小兄弟啦!你是大还是小吧,我就管你叫小兄弟啦!”小玉歪着头看着我的脸说。说着话她把桌子上的那摞小红碗逐一拿出来,摆在眼前。这是六个杯子,分大,中,小号,都成对。摆完杯子,她又歪着头冲我说道:“我这是一套,喝也得喝一套,不行就认雄?我这可是宝杯啊!压箱底的,轻易不拿出来用!”

    “三生有幸!可是知己难逢啊!喝着看吧,不嫌弃的话,先干碗中酒吧?”我一点不含糊地说。说着话,我先给两只大的酒碗斟满了酒。这酒刚一倒进酒碗里,奇异的景观就在眼前发生了!盛酒的碗竟然开始渐渐地改变颜色,由暗红色逐渐变成了鲜红色!我感到非常惊奇,正在瞪着眼睛观瞧。

    “小b丫崽子!就是和老子过不去是不?上回不过来陪老子喝酒也就算了!这回又来故意气我是不?妈啦个b的小骚货找削啊!?”那边光着膀子的家伙终于忍不住了,霍地站起身,大声叫骂起来。

    没等长青和赖子开口,我立刻接上茬,挺身站起来,明确地鄙视着光着膀子的家伙说:“怎么地?想干呗!多大本事啊?能削女人?”

    “纯属装b呗!”赖子也站起身来摇头晃脑地说。

    “干就干!咱俩对掐,还他妈叫你再带个废物!怎么样?”长青也站起身,指着光着膀子的家伙说。

    那边几个年纪大的都没啥表示,刚才他们好像突然被惊醒了,停止了交头接耳的私下交流,全都注视着刚刚发生的冲突。可是没注视多久,又凑到一起,唧唧喳喳,快速地交谈了几句,然后才重新关注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不过他们的表情都挺淡然,好像这事和他们没有丝毫的关联。

    “好啊,那就干!老子走南闯北还没遇到过对手呐!你们几个这小身板还不够老子捏鼓几下的!”光膀子的家伙用脚踢开身后的椅子轻蔑地说。然后他一扭身,气势汹汹地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走!跟着干!”

    “好啊好啊!三天不打架,这手都痒痒!”

    “上!好好收拾收拾这几个小子,让他们满地找牙!”。

    那边其它几个年轻的,看到光膀子的家伙冲过来,也都没含糊,紧跟着站起身,大呼小叫着,朝我们这边冲过来。赖子一溜烟儿朝厨房跑过去,刚才他借去要菜的机会,已经看好了家伙事放在什么地方。

    “等等!想干可以干!但要公平地干!我们这边是三个人,你们那边只能上三个人,倒地为止!你们要是以多欺少,可别怪我这老兵出手弄残你们几个!”看到那边几个小子逼近了,老李猛地站起来,指着头前光着膀子的家伙厉声道。老李的声音既威严又凶狠,这是以前我从没看到的过老李!

    “来来来!一群小b崽子!还用你这老兵出马?我上学时书包里就没背过书,都背的菜刀,好久没砍人玩了,今天过过手瘾!你们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赖子这时又一溜烟跑回来,一手拎着一把菜刀,冲到我和长青前面一站,凶猛地说道。

    看到这种情况,前头光膀子的家伙一怔,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还没等他有什么表示,这伙人走在最后的那个扭回身抄一把椅子,直奔赖子而来。赖子正想朝前迈步迎上去,老李又喊道:“走!咱们出去干!别在屋里闹,打坏什么家什儿,人家这可是一屋子的宝啊!”

    “好啊!外面干就外面干,在那都是干!”

    “行啊!外面凉快,干起来舒服!”

    “走啊!外面干你们更不是对手啦!再来一车人也不够我们打的!”。

    老李这话得到了双方的认可。其实刚才老李那番话就已经把对方震住了,别的不说,就说白道黑道都要讲个规矩,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还有就是双方都知道,本来没多大仇,就是一时火起,为了争口气,抢个面子,所以没必要打死架,下黑手。

    我们双方一群人,吵吵嚷嚷来到门外。外面的雨还没停,越下越大,已经能明显地听到雨点落在地上啪啪作响的声音。老黄不知道啥时候溜了出来,爬上了车。我和长青刚一出门,他就从车上把支车的方木扔在我俩跟前,一人面前扔了一根,还冲我俩比划了一番。那意思是在提醒我俩,对方坨儿大,空手不行,赶紧抄家伙。

    “行啦。干吧!我们这边就三个人,你们那边谁上?”老李掐着腰在我们两伙人中间一站,显得很有权威地说。

    “我就干他了,三招之内见分晓!”老李这话刚一落地,长青大喊一声,一个健步直奔光着膀子的家伙冲上去。

    “那我也不欺负没家伙的人啦!就你啦!”赖子双手一磕,让两把菜刀撞在一起,听了个响,然后也大喊一声,直奔那个拎着椅子的小子而去。

    “牛逼!那我就随意干了啊!”我也大喊一声冲了过去!我是得着谁就干谁。

    我们这边三个人分别捉住那边三个人开打。长青以前可能是练过搏击,他几个健步冲到光膀子的家伙面前,一记直拳直捣他的面门。那家伙也不白给,来了个硬碰硬,也不躲闪,挥起拳头一摆,直奔长青的拳头打过来。其实长青这是一个虚招,他等那家伙的拳头刚刚摆起来,突然松开拳头,手腕朝下一滑攥住了他的手腕,同时朝怀里一带。这正是一个反关节力道,那家伙只好顺着这股力道身体前倾,移动脚步。长青就势,使了一个绊子,把他撂倒在地。

    赖子也不是吹的,一看也是打架老手。他的原则就是看准机会给对手先放点血,他反转菜刀,只用刀背,他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虚虚实实,一阵猛砍。对方轮着椅子左挡右抗忙着招架,几轮过后,那边的人就气喘嘘嘘,体力显然已经耗费了一大半。赖子看准时机,突然又把菜刀反转过来,猛地用力一刀,砍入椅子的坐面上。这一刀下去,就像有个楔子猛地打入椅子面中。对方正想用力把菜刀甩掉,赖子越步上前,用另一把菜刀压住椅子面,双手用力,朝前一推。对方一撒手扔开了椅子,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我爷爷曾经给我找了一个远房亲属,教我练过把式。虽然没练多久,我嫌太苦就不练了,练得也是一些花架子,这么些年不练,套路早就忘了,但我还能记得一些招数。这些招数都是进退,游走,攻防的一些变化,用来对付他们这些人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不喝酒的时候我的身子有些死板,喝了些酒以后,就好像活动开了一样,我会感到自己异常的灵巧,超常发挥还能使出来的一些招数。我手脚并用,虽然没啥套路,但也是一招几式,攻击对手。没想到我随意选的这个对手也不是吃素的,一看也是个久经“战场”的干将,尽管他还没有机会反击,但躲闪腾挪也初具章法,不落下风。我招招近逼,一招比一招加大了变化,正要找准对方的破绽,上身放倒对方。

    “傻小子们!这荒郊野地的讲什么规矩啊!快一起上啊!”这时对方一个年纪大的人跑过去捡起地上的方木,朝他们剩下的那几个没动手的小子大叫一声,然后朝我们扑过来。另两个年纪大的人一听,也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参战。剩下那几个年青的这才好像如梦方醒,抖了一下精神,其中一个也跑过去捡起一根方木,他们一起朝我们围过来。长青和赖子这时已经停了手,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也使他俩有些措手不及。他俩急忙转过身,准备应付扑上来的人。好在刚才被放倒两个人,还没有马上动手的意思,否者我们就会被前后夹击,非常危险。

    “他奶奶的!我们讲规矩,你们玩赖是不?那就别怪老子下狠手了啊!”老李也喊叫了起来。他一改往日的慵懒,得过且过的样子,变的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鳄鱼,凶恶地瞪圆眼睛,朝扑向我们的人奔过来。可是没走几步,老李就被对方准备参战的那两个年纪大人堵住了。

    “李师傅!你就把他俩干倒就行!看来不见血,这场仗就干不完!”赖子的视野明显比长青要宽,就在老李被堵住的同时他已经做出了反应,大声喊道。而且就在喊叫的同时,赖子的眼光流转,已经照顾到了身后。长青听到赖子的喊声,才朝老李那边扫了一眼,但是根本没顾及身后的情况。借着这个大家都感到意外,瞬间走神的工夫,我一个侧身滑步,冲到对手的侧后方,随即回腿一个扁踹正中对手的膝关节,把他一下子踹倒在地!

    “李师傅闪开!”随着一声喊,就看有个人影紧贴着老李,从他身后闪出来。这身影晃了几下,已经来到堵住老李的那两个年纪大的人的身后,双腿一分,来了个侧蹲步,低下身子。接着就听“砰,砰”两声响,再看老李身前那两个人,已经跪倒在地。

    还没等我们看明白那两人是怎么跪倒的,这身影已经一跃而起,手舞铁棍,几个跳跃,就来到准备围攻我们的这伙人跟前。这伙人都停住了脚步,也被刚才的情景惊呆了,还在扭着头傻眼观望。一条带着风声的弯曲的铁棍已经朝他们横扫过来,而且都扫在命根子顶上,他们都本能地朝后一缩身体。还没等他们做出下一步反应,铁棍又反扫回来,指点他们的眼睛,他们只好又都头朝后仰,躲避危险。正在他们忙着前仰后合,惊魂未定时,突然飞来一阵旋风脚,把他们挨个踹倒了!

    “好身手!”刚才被长青放倒的光着膀子的家伙第一个叫起好来。

    “大开眼界啊!总算看到真人露相了!”长青都看呆了,听到身后的叫好声,他才回过神来非常敬佩地说。说完他突然领悟到了什么,又说道:“哎,我说幽净,你这才用了四招啊?也叫四式?”

    “是啊,你看出门道来了?”幽净一个跨步奔过来,又在长青眼前“唰,唰,”旋舞了两下“摇把子”,英气逼人地说道。随后他就恢复了常态,看着还是那个略显腼腆的大男孩。

    “前赴后继。铁锁寒桥。后面两招是?”长青一边揣摩,一边问道。

    “飞度险流。指点江山。”幽净迅猛地朝后退了两步说。然后又耍起了“摇把子”,看着他的招式,跟玩双节棍差不多,一定是从双节棍的招数上变化而来的。

    “师傅!请受你哥我一拜!早知道你要出手,我还耍啥菜刀啊!都累的上不去炕啦!”赖子这时跑到幽净面前,单腿跪地,双手托举着两把菜刀,虔诚的开着玩笑说。他刚才一直没放松警惕,盯着被我们打倒的那伙人。可能是看到他们都灰溜溜的,再也不敢“炸翅”了,这才放松下来。

    “胡扯,瞎扯。”幽净被赖子整得不知所措,非常难为情地说。然后他转身返回,朝汽车里走去,走了几步,也没回头,又说道:“我都迷糊着了,被你们吵醒了一看,都占上风啊!我再上手,那不是欺负人吗?他们想欺负人,那我可要欺负欺负他们喽。”幽净一边走,一边说。他来到车旁,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哎!我说你小子,用的什么功夫啊?”老李也恢复了常态,他朝车旁凑了凑,大声地问幽净。

    “红九式,是我师爷自创的。打遍天下无敌手!”幽净在车里回答。

    “奥!这是真功夫!那么最后一式,第九式是什么招啊?”老李似有所悟地又问。

    “万山红遍。最后这式,一般是用不上的,要是用上了,那可就血流遍野了啊!”幽净一边摇着车窗玻璃,一边说。

    “奥!”老李心有所感,赞赏地点着头说,他看幽净已经把车窗摇上去了,也没在说什么。看起来老李刚才张罗着来外面干,还是有一定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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