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虑归疑虑,迦里仍是止不住心中的期待,时隔将近十六年,他终于要见到自己敬仰的阿瓦尔大人了。

    尽管初遇时他只有个九岁的孩子,阿瓦尔大人也不过才十八岁,记忆中的容貌早已模糊了,但在他心里,阿瓦尔大人永远都是当时那个英姿焕发的英雄形象。

    两人抵达努兰德之后,才听闻努兰德王已经辞世、却迟迟未立新王的消息,愒缇斯因而有些失望和担忧。

    于是,迦里建议他一起去金格勒家,因为现在金格勒家族才是努兰德真正的掌控者,去见金格勒家主其实跟见努兰德王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此时两人才会结伴同往金格勒家。金格勒家族院城与努兰德王宫遥遥相对,尽管没有围墙,但凡是属于金格勒家族,以及效忠于这个家族的所有贵族宅院的大门上,都刻有显眼的金格勒家族的家徽,并挂有同样标识图案的旗帜,这些宅院的风格与结构都十分相近。

    院城以金格勒家的主建筑群为中心,其门下贵族们的居所则环绕四周,俨然是一座城中之城,很容易识别。

    千莲城不但是努兰德的国都,也是努兰德最大的城市,处处透露着雅致的格调,尤其是金格勒家族的院城。

    由于当地气候的缘故,千莲城的建筑大多都是防潮通风的底层架空结构,但架空层并不是很高,门前一般只有几级台阶,各户庭院也多使用围栏分隔,而非围墙。

    院城内的宅院排列有序,屋宇几乎都是白色的墙壁、深灰色的两坡屋顶和同色的窗户,门前花草芬芳、灵动婉约。

    迦里和愒缇斯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雅致的城市,一路赞叹不已。进入金格勒家族的主建筑群之后更是如此,一草一木、一屋一庭皆是简洁雅致。

    仔细观察还发现,家具、器皿、织物等许多物品上,均在角落标有若隐若现的家徽图案。

    屋内用于装饰的帘布都以浅淡的色调为主,几乎没有繁复的纹样,若是单色的帘布便只有一个家徽图案而已。

    在这个家族的主建筑群内,目光所及之处,几乎看不到任何闪光耀眼的装饰物,却没有一处不彰显着这个古老家族优雅到极致的高贵。

    这让愒缇斯不由得想起了丽西王那座金光闪闪的宫殿及华服,简直相形失色,看来高贵与否跟拥有多少黄金珠宝并没有任何关系。

    愒缇斯和迦里的注意力已经逐渐被应接不暇的美景给霸占了,根本无暇怀疑这个

    “路人”为何能直接把他们领进大名鼎鼎的金格勒家的大门,沿途竟然没有受到任何盘问和阻挠?

    进入会客厅之后,迦里和愒缇斯显得有些拘谨,连坐都没敢坐,像两根木头似的杵在厅堂内。

    穆奇打发门前的一个奴隶去将消息带给诺罗之后,也不招呼客人就径自坐了下来,两条长腿直接往桌子上一搁,闭眼靠在椅背上便打算继续补眠。

    “喂,你这样……不太好吧?”迦里忍不住小声提醒道。这里毕竟是金格勒家,金格勒可不是普通的贵族,就算是普通的贵族,也没有平民敢这样放肆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和他最崇拜的阿瓦尔大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这个

    “路人”的举止无疑是冒犯了他心中的英雄,迦里不禁又愤愤地瞪了椅子上的人一眼。

    “嗯?”穆奇眼皮一挑,笑道,

    “有什么不好?”

    “这样太无礼了,等会儿金格勒大人进来,你还敢这样吗?”迦里虽然对这个肆无忌惮的家伙感到不悦,但他毕竟好心地为他们带了路,所以迦里并不希望看到他得罪贵族而遭受惩罚。

    要知道,在等级森严的东大陆,冒犯贵族几乎就是死罪,更何况是诺罗·金格勒这样的大贵族。

    原来是在担心我啊?穆奇反倒玩心大起,故意笑道:“他进来就进来吧,有什么关系……”本想捉弄一下这两个淳朴的年轻人,不想话还没说完,他们等待的人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由于来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即使背对着他,也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迦里和愒缇斯几乎同时有所预感地转身望去……好高贵的人!

    这是迦里和愒缇斯看见诺罗第一眼时所产生的共鸣,即使来人只穿着一身颜色浅淡的衣袍,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站着。

    那头顺直的金发,那双浅蓝色的冷漠的眼眸,还有那毫不掩饰的高傲的神态,无一不在彰显着他高贵而强悍的气势。

    仅仅一瞬间,这两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淳朴的年轻人,就已经被诺罗的气势给震住了,只能愣愣地杵在原地,连话都忘了说。

    诺罗直接忽略了一旁的穆奇,视线迅速落到那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身上。

    他们脚上的草鞋都已磨破,可见是跋山涉水远道而来的,看似淳朴而执着。

    此刻两人皆是满眼震惊,肢体紧绷,神态拘谨,似乎极少接触权贵。若不是被穆奇领进家门,他们恐怕连接近院城都不容易,更别说是站在金格勒家的会客厅里了。

    迅速打量着两位年轻人的同时,诺罗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他微微低头望着他们,直接开口道:“先说说你们的身份和来意吧。”闻言,迦里猛地回神,赶紧看向身旁的愒缇斯,毕竟他是弗多鲁斯的王子兼使者,有要务在身,理应由他先开口。

    而自己的事情,说白了也不过是私事而已,原本是没有资格获得金格勒大人接见的。

    愒缇斯当然也有这种自觉,于是赶紧表明身份:“我叫愒缇斯,是弗多鲁斯的使者,弗多鲁斯王葛莱弗的儿子……”

    “弗多鲁斯?”即便是诺罗,也不由得感到惊讶。因为,那个远离努兰德的东南方半岛小国,只是在十三年前,也就是弗多鲁斯刚宣布独立、努兰德王弥安神智尚未消沉的时候,曾派遣使者将金凭送来过一次,之后就再无半点交集了。

    此次突然派王子出使,想必不会是什么小事吧?愒缇斯并不清楚诺罗心中所想,以为他对自己的身份存有疑虑,于是赶紧从怀里取出金凭和国书,一脸歉意地递上前去。

    毕竟他和迦里是非法越境而来的,未曾从关口通过,有错在先。若是他能按照正规程序通关,那么,使者到访的消息就会先一步送到这个国家的掌权者手中了。

    诺罗并没有接过愒缇斯手中的金凭和国书核实身份,因为他一眼就能看穿这个淳朴的年轻人诚实的本性了。

    视线迅速掠过愒缇斯手中之物,然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嗯,那便接着说说你的来意吧。”

    “啊,就这样?”愒缇斯所有的惊讶都写在了脸上。思及不久前去丽西时,国门守卫即便看过了金凭和国书,仍对他持有怀疑的态度,一路受尽了白眼。

    而这位传说中的东大陆最强势的贵族,却连国书都没有打开,就轻易相信了他,怎能不令人震惊呢?

    尽管这位淳朴的年轻人还难以置信,但事实上,以诺罗的见识、身份地位及丰富的阅历,早已练就出了非常人所能及的直觉和洞察力。

    当愒缇斯说出他是弗多鲁斯的王子时,这位大贵族并没有像他先前在丽西所遇见的贵族们那样,一脸轻蔑。

    这位金格勒家主虽然高傲强势,却没有因为自身的权势地位而轻视他人,这让愒缇斯由衷地感到欣慰,弗多鲁斯的未来似乎也因而多了一线希望。

    于是他不再犹豫,诚实地道出了自己的来意:“是这样的,因为我父亲认为北方的君主们瓜分完纳博兰德之后,不日势必乘胜南侵,所以希望能够与南方诸国结盟,以便将来能共同抵御北方势力的入侵。”闻言,诺罗颇为意外,不曾想过弗多鲁斯王竟有如此远见。

    那个小小的南方半岛国,现在虽然远离战火,可北方军队一旦突破东大陆的南北分界线,也就是西西亚、多罗多和桑比兰德的北部边界防线的话,战火烧到南海岸也是迟早的事。

    若单单只有赫里岚谛以一国之力南侵,强大如努兰德这样的国家,或许还有能力与之抗衡,侥幸博得一线生机,而其余那些实力较弱的南方小国,届时必将荡然无存。

    但是,假如北方诸国组成同盟军、联手南侵的话,那么,即便是努兰德恐怕也难以幸存,除非南方各国联合起来抵抗,才有可能保住南方的土地。

    然而不幸的是,南方几个小国君主都妄自尊大、自私自利,就算与之结盟,多半也只有拖后腿的能力,根本靠不住。

    综合以上种种原因,诺罗才不得不致力将多罗多、桑比兰德和西西亚的防线统一起来,也只有这样,才能集合力量抵御北方的冲击。

    但诺罗没料到的是,那个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半岛国——弗多鲁斯,竟然也有这样的远见和意向。

    令他不由得想起了前年,弗多鲁斯和努兰德一样,也曾经婉拒了北方国家的邀约,没有加入到那个妄图瓜分西大陆的征西盟军阵营……此前,诺罗确实不曾将弗多鲁斯这个小国放在心上,但现在看来却不应小觑。

    于是他对愒缇斯说道:“你可以在这里多停留几日,具体细节稍后再详议。”愒缇斯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虽然还不知道这位金格勒家主将会对弗多鲁斯提出什么具体要求,但这是他离开家乡之后,跋山涉水将近半年以来,首次看到了结盟的希望,心里怎能不期待呢?

    于是赶紧欣喜地应道:“好,那我就多打扰几天了。”诺罗轻点了一下头,随即又将视线移到了迦里身上。

    这个年轻人随身携带着自制的简易武器,身姿挺拔有力,从体态看来,反应能力应当很敏捷。

    从一开始诺罗就知道,这个外表相对有些粗犷的年轻人,并不是那位弗多鲁斯王子的随从。

    从装束上看,他们显然不是一国的,所以,他来到这里必然也有自己的目的。

    于是,诺罗问道:“你的名字和来意呢?”那两道冷峻的目光,令迦里不禁又紧张了起来。

    因为这位贵族与别的贵族不同,他唯才是用、不问出身、宽仁大度,早已让迦里心生敬佩。

    最重要的是,他是将自己所崇拜的阿瓦尔大人救出火坑的大人物,是能让阿瓦尔大人忠心追随的人,因此迦里心中又多了一些敬畏。

    仿佛梦想就在眼前,迦里满心激动、一脸期待地答道:“我叫迦里,是从可农来的……呃,其实是非法越境。可是,我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见到的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希望一生都能追随他,和他一起战斗!”

    “听你这么说,难道你的救命恩人是在我家里?”诺罗颇为意外,他并不是在怀疑迦里的话,只是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罢了。

    “是的、是的!他就是穆奇·阿瓦尔大人。”迦里用力地点点头,诚恳地解释道,

    “在我九岁的时候,他曾经在边境战地救过我一命,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成为了我的梦想。可是,等我长大以后,好不容易加入了可农军,他却遭人陷害蒙冤落狱,我始终没能见到他……于是我就逃离了军队,跑到南方的山里藏了起来。原以为阿瓦尔大人那时已经遭遇不幸……山中消息闭塞,直到前不久,我才偶然获知阿瓦尔大人其实早已来了努兰德。所以,我就迫不及待地翻山越岭、非法越境、不远千里而来,请金格勒大人一定让我见见阿瓦尔大人。”可农人么?

    见迦里满脸期待、两眼冒着兴奋之光,诺罗若有所思地瞥了椅子上的穆奇一眼,不想那家伙竟是一脸惊异,显然早就不记得这回事了。

    可见穆奇把人带来之前,肯定已经了解到对方是个可农人了,因而才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毕竟在大多数可农人眼里,他是个可恨的叛国者。

    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想帮帮这位从故国而来的淳朴的年轻人。但同时,他又不想违背诺罗的意愿,所以才会亲自把人领进门,交由诺罗来决定。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历尽千辛从可农逃来的年轻人,居然就是冲着他穆奇·阿瓦尔来的。

    诺罗不动声色地将眼前的情形分析了个透彻,随即冷静地将视线从穆奇身上移开,再次望向了满心期待的迦里。

    谁也没有发现,他嘴角扬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既然你千里迢迢跑来找他,那往后便跟着他吧。这些年,他身边也没有一个近身服侍的侍卫,你正好可以填补这个空缺。”

    “啊!真的可以吗?”迦里顿时欣喜若狂。

    “啊?不是吧?”与此同时,穆奇噌地站了起来,思及这些年,他屡次拒绝诺罗所分配的近侍,就是因为嫌麻烦。

    若是身后整天跟着一条尾巴,会让他觉得很不自在。没想到诺罗将计就计,竟在这时突然为他做了决定,依目前的情形而言,他就算想拒绝都难以开口了。

    不禁暗自叹了口气,他知道,诺罗定是因为日常事务太繁忙了,而他又常常逃避军事杂务,所以才有意安排一个人来帮他处理那些他不耐烦的事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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