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大门合上十分钟了,外头的人在原地干等着。

    小脸往陈子圆那里移了几步,凑上前搭话,“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也不清楚,说是有惊喜让我们在外面等着。”陈子圆从兜里掏出薄荷糖吃了一个,也递给小脸一个。

    霍景郁从里面出来,林微荷难耐好奇心,问他:“要做什么吗?”

    他说:“今晚的夜空很美,让你们出来欣赏一下。”

    没人思索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一个人抬头,第二个人也跟着,结果全盯着黑漆漆的天空,望了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

    “哪里美了?星星都没有多少。”林微荷不解地说道。

    突然,几线光点摇摇晃晃冲上天。

    咻——嘭——

    炸裂出的花火定格在空中,两朵、三朵、四朵,白的、蓝的、紫的,层层叠叠如瀑布般坠下。

    “烟花!”林微荷开心地看着霍景郁,“好漂亮啊!”

    学生们纷纷仰望那片璀璨的烟火。

    大长腿兴奋地拍着大头的手臂,他皮再厚也经不起这折腾,“你是不是没见过烟花,至于吗?”

    “我就是没见过,不知道会这么漂亮。”大长腿幸福地说道。

    小脸悄悄走到众人的身后,小小声对平头说:“帮我拍张照可以吗?”

    平头点点头,接过她手机对着天连按了几次快门。

    小脸翻了一个白眼,在他耳边说:“拍我和烟花!”

    “啊,你自拍不就好了。”平头把手机还给她,他可没兴趣帮小女生拍照,那不是一张就能解决的。

    小脸的表情不好了,“你拍不拍?”

    “行行行!”

    她扬起笑脸,摆好姿势,等半天没见反应,“好了没?”

    “很快。”平头没用过P图软件,不知道该怎么弄,“好了好了。”

    “你蹲下来。”小脸说道。

    “为什么?”

    “显得我腿长。”

    平头不耐烦地蹲下来,“拍个照都要这么折腾人,我拍了啊!”拍完,他赶紧把手机塞回给她,逃之夭夭。

    小脸看了一眼立马追上去,“你拍的是什么?前置后置你分不清吗?你回来!给我重拍!”

    陈子圆躲开他们的打闹,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某物,她以为自己是站在最后的,没想到顾默宁在她身后,旁边还有那只大型犬,她马上转移位置,怎么哪都有它?

    “这狗不是林微荷的吗?怎么总是跟着你啊?”

    顾默宁低头看着边边,笑了,“你得问它。”

    升空的烟火散出的光映在顾默宁脸上,嘴角的笑意让他的五官比平时来得柔和。陈子圆看呆了,晃过神瞬间板起脸,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

    画室后头,程叶和李逵天在那里点火,燃完了一箱,再点燃另一箱。

    坐在地上,程叶望着那片美丽,说道:“景郁对学生真好。”

    “你羡慕?”

    “不羡慕。”程叶笑着说:“他对我更好。”

    “他对谁都好,对自己就很随便。”

    李逵天把燃尽的烟花桶再次点燃,让其烧干净。

    “是啊,为什么呢?”

    “哪有为什么,善良呗!创业的时候多辛苦,经常连轴转,现在名声开响了,能缓缓了,你就跑来折腾景郁。”李逵天指责她道。

    “我哪有折腾他啊,我就是偶尔约着吃个饭,约他旅游,让他帮点小小的忙而已。”

    “你那叫小小的忙?你做的事情我可都知道的。”

    程叶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我做了什么事?你别说得我像个坏人一样好不好!”

    “好,我把你的罪状列给你听,你自己判断。”李逵天数着手指说:

    “你上高中那会儿整天缠着他,在街上拉来拉去的,爸买菜回来发现了,以为你早恋要打你,景郁是不是替你挨了一棍?”

    “那是爸误会了,不是我的错。”

    “那我说第二件,还是上学的时候,你数学考了多少分你记得不?”

    “一百?”

    李逵天看她那样,好笑又好气,“你好意思说一百,你考了十分!”

    她反驳道:“不可能,我考过一百分。”

    “你哪里考过一百分了?最高也就五十。一百分是霍哥考出来的,你偷他的试卷回家签字。”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不是你欺负他没父母不需要回家交待。”

    他的话说得有些过,程叶绷紧一张脸,“我从来没欺负景郁没有父母。”

    李逵天不以为然,继续说:“上大学你非要去兼职,跑去当黑导游,是不是差点出事了?!景郁为了你和人打架进了局子。”

    程叶说:“这事我承认,是我的错。但那是爸妈不给我交学费,要不然我能去兼职吗?”

    “爸妈让你学的管理,你骗他们去学了音乐,他们能给你学费么?”

    程叶压着脾气说:“我又不是没和他们商量,我商量了,结果是什么?我的琴被砸了!那是我兼职赚来的琴。景郁还和我一起兼职呢,我只是唱歌,他是调酒耶,他未成年去调酒你怎么不说他?”

    李逵天还真不知道霍景郁这事,他说:“他是他你是你,他是男的你是女的,能一样吗?”

    他的这句话扯崩了程叶脑子里的理智弦,她猛地站起来,踢开地上的烟花桶,“男的男的,又是男的!我是不是要去变性才能做我自己喜欢的事?”

    “我说了我管理学不来就是学不来,而且我不愿意将来坐格子间考公务员。我不是自不量力学音乐,老师夸奖我有天赋。既然我有能力有兴趣,为什么不让我学?我自己的未来凭什么让你们掌控?”

    “凭我们为你好,是你最亲近的人!”李逵天吼道。

    “最亲近的人?”程叶冷笑,“你们是吗?”

    “这话什么意思?爸妈把你拉扯大,供你吃喝,供你上大学,你还成了白眼狼?”李逵天失望地看着她,感觉眼前这人他不认识了。

    程叶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她说:“我成绩差,奋力考上大学的那年,你要结婚,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给你添置婚房。”

    “你不也上大学了吗?”李逵天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程叶莞尔一笑,“妈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她介绍了一个街坊的儿子给我,三十岁。”

    李逵天一脸惊愕,欲言又止。

    “上大学?呵。”程叶看着他,眼里尽是对世俗的不甘,“大学是我跪着哭着求来的!”

    “你不是总说最疼我吗?那时候你在干什么?在和嫂子看电影啊。”

    李逵天皱着眉头,满脸的震惊,更多的是心疼,“……你为什么不说?”

    程叶讥讽道:“说了和你闹吗?还是你不结婚?”

    “我真的不知道。”李逵天愧疚地看着她,“你该告诉我,我一定会让你上大学。”

    “学我已经上了,如果你觉得内疚,就帮我一件事。”

    “什么?”

    “不要再让我回家,他们需要多少钱我就寄多少,我就乐意当个白眼狼。”

    李逵天心生难过,“你不要这种态度,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需要人帮助,没个亲人在身边你不难受吗?”

    “我不需要,你们只给了我生,活呢?给了吗?”程叶盯着他握紧的拳头,“想打就打吧,打的还少吗?”

    李逵天挥落手掌打在她肩上,痛心地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这种想法,到时候身边谁也不剩别给我哭!”

    蓄了多年的失望、愤怒与悲切霎时间汹涌澎湃,从胸膛迸发出来,程叶歇斯底里地喊:“我还有景郁!!!”

    仿佛听见她隐忍的泪水在悲鸣,李逵天心中的怒火僵持在胸口,用一种不可理喻的口吻说:“景郁只是你的朋友。”

    程叶看着他,眼里的怒意突然消失了,让人捉摸不透。

    “哥,你在外地这么多年,家里,你问过我吗?”

    最后一点火苗熄灭,天空回暗,四周悄无声息,留在李逵天脑海里的,只有程叶那些清冷的字。他望着她的背影,欲言无声。

    程叶面对墙角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才拐出去。

    霍景郁正向大伙儿讲明规则,他把大门打开,对他们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找到我藏在角落的礼物。”

    “只要找到了,不管是什么,都不能交换!”

    没等他说完,林微荷就拉着白裕安往里冲。

    霍景郁无奈地加大音量,“其中有一个空盒,手碰到哪个就是哪个,开始!”

    “你真把他们当成小孩了。”程叶说道。

    霍景郁说:“他们还没有被世事打磨,童真挺难的,不想让他们也失去了。”

    程叶眨眨眼,“那我……”

    “去吧,有你那份。”

    程叶开心地送给他一个飞吻,也加入了寻宝大军。

    大长腿直接冲去楼梯那,他的逻辑是好东西都藏在最深处。他打开小门里面黑不隆冬的,他找出电筒往里照,一个躲在里头的黑影动了动,吓了他一跳。

    赵子玉在沙发边上搜寻着,听到大长腿的叫声,把从沙发缝里找出的小信封塞在口袋里,跑过去。

    “里面有什么?”

    大长腿指着角落说:“不知道,嗖的一下过去了,不会是老鼠吧?”

    赵子玉瞪大眼,老鼠?她可不怕,“你帮我照着里面。”她大胆地走进去,发现一个空笼子,笼子外绑着金色的蝴蝶结,笼门是开的,应该是什么宠物自己跑出来了。

    大长腿着急地问:“你看到是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反正不是老鼠。”回答他的时候,赵子玉已经看清楚了,有只小兔子在角落。

    赵子玉站起身走出去,把口袋里的信封给他,“我们交换。”

    “这你找到的?是什么?”

    “沙发缝藏着的我还没来得及看,这里有笼子,我看到了像老鼠的东西,很可能是仓鼠什么的,跑出来了,你要去抓吗?”

    大长腿立刻拆开看,惊讶地问:“你真的要换?不后悔?”

    看他的表情,肯定是好东西,但是赵子玉只想要那只兔子,坚定地说:“不后悔。”

    “那就谢谢了,哈哈哈!”大长腿揣着小信封走开了。

    赵子玉确定他走了,轻手轻脚进去,那只小可爱还缩在墙角,她蹲下来,一手托起来,对它轻声细语地说:“对不起啊,把你吓坏了,你就跟着我吧,我会对你很好的。”她轻抚它的绒毛,一下又一下,爱不释手。

    落地窗前,陈子圆仔仔细细翻找窗帘后面和沙发底下,站起来的瞬间看见冰箱顶上有个小红盒子,她搬凳子站上去拿下来。

    她打开冰箱又翻出个蓝色条纹的大方盒,兴奋地关上冰箱门转身看见白裕安。

    白裕安一直在帮林微荷找,然而轮到自己的时候,怎么都翻不出来,现在时机正好,他伸出手,“你把我的拿走了,蓝色的那个。”

    陈子圆皱眉,“蓝色的是我的,给你红色。”

    “你先找到红色,蓝色自然是我的。”

    陈子圆不情愿地把大盒子放在他手上,拆开自己的,原以为没分量的红盒子不会有什么,结果是一对粉色耳机,意料之外。

    白裕安拆出一个纸袋,里头装着漂亮的皮革小箱子,打开箱子则是一个复古绿的小音响。他满意地装回去,打算拿去赎罪,因为他帮曾经是音乐生现在是文科生的林微荷找到了一箱铅笔。

    大长腿认为自己的礼物是全部中最好的了,开心的不得了,发现大头正蹲在颜料架旁边,手伸进架子后面想把什么拉出来的样子。

    要是以往,他才不理他,现在他心情大好,走过去问他:“要帮忙吗?”

    大头本来只打算随便看看,找东西这么细致的活不是他的强项,无意发现柜子后面藏着一个挺大的薄薄的,用牛皮纸包好的东西,他就伸手进去,伸是伸进去了,摸也摸到了,但是卡着了。

    大长腿等半天,再问一遍:“要不要帮忙?”

    “要,但是等一下!”

    那东西不重不轻,已经被他移出许多,好不容易抽出手来,他是不会再伸进去了,“你帮我拿。”

    和他换了位置,大长腿轻轻松松就把手伸进去,用力拖出来一大块,“这是什么?”

    “拆开不就知道了!”大头粗鲁地把包装扯成三半露出了真面目,是一幅油画。

    蓝紫调,灰蓝的海,分割成几块错开,海的另一头有一个小小的侧影,站在悬崖边,分不清男女。

    拆开后,两人忐忑了,因为这幅画看上去不像是礼物。

    大长腿心惊胆战地看着画,“怎么办?是你要拆的。”

    大头也发愁,估摸着要怎么粘回去。

    这时,顾默宁走过来,对他们说:“这幅画就当是我拆的。”

    大头没有领情,“这是我拆的,我做事一人当,不需要你。”

    “我没有说要帮你。”

    大头不解,“那你为什么?”

    “我要这幅画。”

    他强硬的态度让大头感到奇怪,这幅画并不漂亮,“可是这明显不是礼物。”

    “无所谓。”

    大长腿拉着大头往外走,“你别管了,他一直都这样。”说着碰上往这边走的小脸,装作上前搭话的样子,“你找到了这么多啊?好厉害!”

    小脸见大头手上空空如也,打算给他一个,“你没找到吗?”

    “对,他没找到,你随便给他一个吧,最小的给他就好。”

    “好吧,你们知道平头找到什么吗?就他找到空盒子,哈哈哈!”小脸笑着指向在楼梯下面聚一起打闹的人。

    看见霍景郁走过来,大长腿回头往顾默宁那望,一手拉一个说:“这么倒霉啊!我们也去看看。”

    霍景郁发现顾默宁孤在墙一边,背对着他,他知道他不爱热闹的性子,想和他闲聊几句,往前走了几步笑容僵在脸上。

    顾默宁感觉身后有人,知道是霍景郁,转过头天真的对着他说:“老师,这礼物我很喜欢。”

    霍景郁看了眼重见天日的画,苦笑,“你找到的?”

    “对啊,我找了很久,这谁画的?”

    霍景郁没有回答,他的思绪已经不在这里,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蔚蓝的海,有翠绿的山和迷路的鸟群,还有躺在天地间欢笑的人……

    “我是不是找错东西了?”

    “没有,找到就是你的了,过去吧。”霍景郁无所谓地笑笑,把大家召集一起。

    “喜欢找到的礼物吗?”

    对于霍景郁的这个问题,平头的意见大得很,“老师,不带这样的!怎么我找到的就是空的!”他踢了下脚边被遗弃的大盒子。

    林微荷抱起来颠了颠,“这盒子你都没拆,怎么知道没有?”

    “这还用拆吗?轻飘飘的,摇了也没声。”

    霍景郁挑眉,“你确定?”他耐人寻味的眼神,让他燃起希望,一把从林微荷手里抢过来,“难不成这里头有戏啊!”

    “拆啊!”大长腿催促他。

    “好,我拆!”包装纸被他随便扒拉几下,充满期待地揭开盖子,盒子底贴着一张卡。怪不得感觉没东西呢,原来粘住了,他把卡抠下来,看清楚上面的字。

    他吃惊地看了霍景郁一眼,又低头看着卡,确认自己没看错,眼里竟然涌现泪花。

    “老师!我爱你啊!”平头一个熊抱挂在霍景郁身上,嘟着嘴就要亲他的脸。

    林微荷立马拉开他,“你怎么能乱亲人!”

    程叶噗嗤一笑,“你的景郁哥哥都没生气,你倒先生气啦!”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平头开心地捏着手里的购物卡,他可以给妈妈买点好吃的了。

    大长腿在心里恶寒了一下,他相信男生们的反应和他是一样的,他扫了一眼在场的男士们,果然,表情有的一拼。

    李逵天先行回去了,推开家门看见周静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还开着。他关了电视,进屋抱了床被子出来给她盖上。

    餐桌上留的饭菜还有余热,他忘了告诉她不用等他,叹了口气,他去盛了碗白饭。

    他夹了一筷子的凉拌牛肉,这是他最爱吃的一道菜。

    花椒粒被他不小心咬碎,半边舌头麻痹得没知觉。他端起饭碗拨了好几口饭,塞进嘴里咀嚼。

    他边嚼边盯着那盘肉,仿佛有根长刺来回的戳穿他的心脏。

    他又夹了一筷子,手指无力地交错,肉掉在桌上,不嫌脏地夹起来吃进去。

    嚼着嚼着咬不动了,他放下筷子双手捂着眼睛,泪水像潮水般涌出来,像一匹受伤的狼,嚎啕无声夹杂着对自己的愤怒和悲伤。

    一双纤细有力的手臂将他紧抱在怀中。

    他转身抱住周静的腰,放下男人的尊严埋在她怀里失声痛哭,“我亏了叶子啊!”

    周静也红了眼眶,轻轻抱住他的脑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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