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雪湖的水位因为连日的酷暑下降了些,湖边的大石也都开始泛白,到了深夜都不能散尽白日的余热。这样的溽暑,男人女人都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商贩都没精神去吆喝。

    宁独坐在树荫下,照样出了一身的汗。

    在这里坐着想了很多事情,宁独睁开了眼,没有立刻跳入萤雪湖。

    “凝。”

    “震。”

    “凝。”

    “震。”

    “……”

    手上的元气不断凝聚消散、凝聚消散,宁独想了很久,没有再使用禅宗六式。说到底,禅宗六式是偷学来的,宁独天赋再好,心中有着无数老秃驴逼他背的经文,他也只能偷学到了皮毛。宁独能够感觉得到,禅宗六式中的“凝”跟“震”还有更精妙、更高深的用法。倘若他闷头去钻研,一两年也未必可以完善出来。用“凝”防御,用“震”进攻,对现在的宁独来说就足够用了。想要更进一步,还是得去国安寺找忍秀跟磐若才行。

    想通了这一点,宁独就站了起来,脱下短衣,伸展一下身体,熟练地跳入湖水中。

    噗通!

    藏在水下乘凉的鱼儿被这庞然大物惊醒,慌不择路地逃了。

    湖底的温度犹如冰镇西瓜的芯,置身其中,可比躲在冰库里更为舒服。宁独悬浮在水中,闭着眼睛,头发跟衣衫随着水流缓缓地飘动。藏在衣服里的细小空气形成水泡向上冒出,使得零散小鱼不得不稍稍改变自己的行进路线。

    洞观。

    以宁独为圆心,无形的边界向外延伸,形成了一个半径十丈的半球,里面的一切都映到了宁独的脑海之中。

    被宁独冲起的白沙缓缓落下,湖底逐渐恢复平静。

    心如水。

    元气流动如水。

    指尖剑生。

    剑如鱼。

    一条两岁的大红鱼,像是在觅食后散步,看看能不能碰到一两条昏了头的小鱼。它当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一把剑”正在追随着它。

    指尖剑生。

    又一把剑顺入了水流,悄无声息地追上了另一条鱼。

    宁独就像是沉下来的一块石头,没有可以引起鱼虾恐慌的危险性。心跳降到了最低,生命体征正在逐渐消失,宁独不会再引起任何生物的注意。

    指尖剑生。

    哗!

    急流突生,乱卷成涡。

    咕!

    宁独吐出了一大口气,猛然睁开眼,迅速地向上游去。急流形成了巨大的吸扯力,犹如无数枯手正在向下撕扯……

    死与生,距离很长。

    呼!

    宁独冒出了水面,长吸一口气,四肢浮在水里,只露个头在水面,不想再动。

    哗啦!

    水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急漩,又迅速地消散成了水浪,向着四周散去。刚刚在水下错乱的随心剑浮了很长一段距离才上来,也就没掀起太大的波澜。

    “只能三剑啊……”

    水珠折射着阳光,呈现出七彩,宁独看着纯蓝色的天空,不想动一下手指。

    “洞观还是不敢用到极限,后遗症这么严重吗?”宁独长呼了一口气,仰在水面上,向后慢慢游向岸边。

    将耳朵里的水倒空,宁独坐在树荫下,细细想着刚才的练习。想了一会,宁独向后躺去。

    “还是想要一把剑。”

    左手抬起向天,宁独看着手腕处。

    “封把剑在我手上,还不跟我说怎么才能取出来。就说到了关键时刻会自己出来。出来个屁!现在就是关键时刻!老淫道!屁用不顶!”

    照例咒骂了老秃驴跟老淫道几句,宁独又不得不回到现实。

    “到哪搞一把剑呢?”

    “但也不是非要不可,现在其实也用不上,只是想用啊。”宁独有些怅然若失。既然求之不得,他也就不去多想了。又想了一些问题,并进行了验证,待衣服干了,也到了放学的时间。

    “胡然还不来吗?”宁独疑问了一句,去了余桃先生那里。

    胡然正盯着一块石头用力看,几乎要把石头碰到眼睛上了。宁独走了过来,胡然也没察觉到。

    宁独站在胡然的身边,没有发声。

    余桃先生走了过来,看了看胡然,又看了看宁独,同样等在旁边。

    天色逐渐变沉,像是石青颜料正在沉淀。

    胡然用力挤了一下眼睛,将石头放下,带着疲惫说道:“余桃先生,我看到了十七条线。余桃先生?”得不到回音,胡然向后转头,疑问道:“少爷,你来了?”

    此时胡然的眼睛还很酸,没有睁开眼,但她感觉少爷就在这。

    “来了啊。”

    胡然用手揉着眼睛,慢慢睁开,笑着说道:“我好饿啊!我今天可以看到十七条线了!余桃先生!你说我是不是学的很快?”

    “胡然学的最快!我能从石头上看到这么多线的时候,已经看了十年,而胡然,用了都不到一个月。想必天下应该没有比胡然学的更快的人了!”余桃不吝啬地夸奖道。

    “少爷,你看,余桃先生都这样夸我了,你还老不信我!”

    “这次信了。”宁独没好气地说着,继而转身对着余桃谢道,“多谢余桃先生教诲。”

    余桃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谢不谢,我还要谢你跟胡然!”

    “余桃先生,今晚请你吃饭吧!”宁独邀请道。

    “不了不了。我在这里吃了二十年,吃不惯外面了。”余桃先生慌似地摆了摆手,然后就推辞离开了。他孤僻了二十年,已经不喜欢跟别人靠的太近。

    宁独没有再勉强,跟胡然一同回瓜柳胡同。

    天沉出来的青色从头顶到地平,渐变的很慢,像是一幅画。气温也降了下来,很适合出来游园逛街。

    “冰棍儿——”

    “双皮奶——”

    “凉粉——”

    “凉面——”

    “黄油煎土豆——”

    “卤味——”

    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倒没让这长街燥热上几分。

    胡然左瞧瞧右看看,不断咽口水。

    “想吃?买啊。”

    “少爷!你有钱吗?”

    “钱不是都在你那?”

    “昨天,咱都输了啊!”胡然一说起这事,就颓废了下来,变得毫无生气。

    “输了多少?”

    “两万五千两……两万五千两……我都能用这银子垒一件屋子了……我们现在只能捡捡路边的菜叶子当晚饭了……”胡然低头寻觅着,像是回到了乞讨的时候。

    宁独拍了下胡然的头,笑着说道:“明天咱就去把输了的全都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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