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将岑吟拟的名字告诉沈浮。

    沈浮一贯挑剔,嘴皮不饶人,但他这回摸着下巴想了想便同意了。

    等园子的匾额拓好,往门口一挂,这座枫客园便算落成了。

    她和沈浮商议过,等下月初十那天,在枫客园宴请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和风流雅士。

    请柬已经派人送出去了。

    只要打出沈浮的名号,这座园子就算修得像茅坑,也会有人趋之若鹜的。

    “阮姐姐放心,”裴之旸信誓旦旦地说,“来看沈浮真迹的人会踏破这座园子的。”

    洪绫不相信,学着沈浮的样子,翻了个白眼道:“就他?”

    裴之旸重重地点头道:“对!阿绫你别不信,他们肯定会把园子翻个底朝天。”

    “哪怕是茅厕门板上被人随手画了几笔,当天晚上茅厕门就会被一整块地偷走了。”

    阮思和洪绫面面相觑,哪有那么夸张?

    “真的!”裴之旸咂嘴道,“他们肯定会说,这是沈大师便秘时所作的写意山水。”

    洪绫狠狠瞪了他一眼,娇嗔道:“行了,臭死了。”

    自从裴老太师和晏瀛洲谈过以后,他再也没有催促裴之旸回京城。

    他的身体还未大好。

    裴之旸陪在祖父身边,只说要等着沈哥哥的园子盖好。

    洪绫这几日住在洪姨妈那里,江嵩带洪绡和洪姨妈离开江家后,在东城买了另一处院子。

    他俩的事,裴之旸暂时没同祖父说。

    不过他跟阮思说了,等祖父身体好些了,他就带洪绫去见他祖父。

    枫客园开门在即,两人时常凑到阮思家中,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谋划策。

    但说到后来,阮思就只能当他俩在打情骂俏了。

    今日,红叶娘子突然来找阮思,说是有事想和她商议。

    阮思以为她要说的,会和卫长声有关,便随她一起去了耳房。

    但红叶只字未提卫长声,同阮思商议说,她想在枫客园找份差事来做。

    红叶才貌双全,名声在外,不少风雅之士都曾慕名前来,不惜散尽千金只求见她一面。

    枫客园正缺一个善秉风雅又八面玲珑的管事娘子。

    阮思犹豫不决,只因红叶是她师兄的心上人。

    要是她让红叶去枫客园当管事,卫长声那边她又该如何交代?

    红叶娘子美目微闭,垂眸看着自己青葱般的手指,柔柔慢慢地抚着指腹,仿佛毫不介意她的迟疑。

    阮思正欲拒绝,她抬起眼,缓缓道:“卫公子确实已将卖身契和籍契还给我了。”

    不仅如此,他还将剩下的银票一并交给她。

    卫长声对她说:“红叶,从今日起,你便自由了,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唯一的要求是,她再也不要回到那种地方。

    “倚红楼给了我钱和名,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给了我一碗热腾腾的米饭。”

    红叶丝毫不肯领他的情,嘲讽地笑道:“卫长声,你难道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我欠你的么?”

    “你不欠任何人。”

    卫长声临走前,压抑着怒火,沉声道:“就算我为你把命丢了,你也不欠我的。”

    红叶将她的卖身契和籍契撕得粉碎。

    纤手一扬,白底黑字化作破碎的蝴蝶,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

    此刻,她坐在阮思面前,波澜不惊,柔媚地笑道:“所以,我去枫客园是我的事,和他无关。”

    阮思见过很多年轻美貌的女子。

    有的清秀,有的艳丽,有的英气十足,她们不乏美而不自知的,如洪绫那样。

    但红叶娘子和她们都不一样。

    她的美明亮热烈,甚至有着侵略的意味,她将美貌的优势发挥到了极点。

    而且,她有风情而不风骚,不似柳如盈因卖弄风情而显得风尘。

    阮思想,如果她是个情窦初开的男子,怕也是会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由着她去主宰,由着她来支配。

    阮思只好单刀直入,问道:“红叶姑娘,你应该知道,我师兄对你有好感吧?”

    “男人对漂亮的女人都有好感。”

    红叶轻佻一笑,眸子妩媚狡黠,盯着阮思道:“你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她,被一个女人给撩了?

    阮思干咳一声,摇头道:“我师兄待你是认真的,我看得出来,他的确是想娶你。”

    “青楼出来的贱籍女子,最好的结局便是赎身嫁给良人做妾为奴。”

    红叶用手指绞起一小缕青丝,咬在嘴边,柔声笑道:“哪怕脱了贱籍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的动作极尽撩拨,媚得让人百爪挠心,但偏偏不显得风骚下作。

    “以前我也以为,等到我人老珠黄,无人问津,至多能委身年迈的商人为妾。”

    阮思不解地说道:“我师兄难道不比你说的选择好很多么?”

    “是,他很好。”

    红叶的声音隐有一丝伤感,她低声道:“他不惜舍命救我,不惜倾家荡产为我赎身。”

    卫长声待她,已好过她遇到过的所有男人。

    阮思一脸疑惑地盯着她。

    红叶柔声笑道:“要是我是你这样家世清白的好姑娘,我自然愿意嫁给他为妇,可惜我不是。”

    “但我师兄,他说过他不介意的啊。”

    红叶没有告诉阮思,那天她偷听到二人的谈话。

    她吃吃笑道:“我介意啊。我只是一个风尘女子,就算脱了贱籍也洗不掉骨子里的印记。”

    “男人对我来说就是摇钱树,我看到他们,便会想着如何讨好他们,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我花钱。”

    “我懂得如何勾起男人的注意,也知道如何短暂地抓住男人的心。”

    红叶自嘲地笑了笑,摇头道:“这样的女人,没有一个男人会想娶回家的。”

    阮思心中泛起一丝同情,但她不愿被红叶看出来。

    “我师兄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

    “那是对于好人家的姑娘而言。”

    红叶不客气地否定道:“换作我和他朝夕相处,日子久了,我还能和他说什么呢?”

    那双妩媚的美目变得凌厉起来,“告诉他,我的枕边换过多少个男人吗?”

    他和她,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卫长声应该娶的,是和他一样清白干净的姑娘,崇拜他倾慕他,一辈子只有他一个男人。”

    阮思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红叶又悲伤又轻佻地笑道:“他最多能给我一时的喜欢,以后他不喜欢我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阮思忍不住问道:“那你说的商人呢?恐怕连喜欢都给不了你吧?”

    “我不要男人的爱,”红叶极为自嘲地说,“我只要他们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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