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山庄的事情还没结束,陆衍一时半会离不开,朱衣巷也没回县衙,不过他病的昏昏沉沉的,支撑不住便随便找了个房间躺下了,一整夜外面都人声嘈杂,是锦衣卫和县衙的差役在打捞池塘里的东西,他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听到一声恸哭,将他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朱衣巷披了件衣服走了出去,来到前厅,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伏在庭院中孙老爷那口棺材上,一下一下拍着棺材盖,脸上涕泪纵横,哭诉道:“老爷,老爷,这才两个月,这才两个月怎么就这样了……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呀……您一辈子行善怎么就落到这般下场……”

    想必眼前这个老人就是半月山庄以前的管家了,朱衣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老人,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他哭,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后半夜了。

    老人毕竟年纪年纪大了,伏在棺材上哭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就哭不动了,便跪在棺材前默默的流泪。

    朱衣巷这才走上前去安慰道:“老人家,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毕竟你是孙家现在唯一能主事的人,还得等你家少爷回来不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那老人听到朱衣巷说话,抬起头来,苍老浑浊的眼睛看向朱衣巷,老人左脸的脸颊上果然也有一道疤痕,若不是灵堂上明亮的烛光,他都不会留意到,事情还真是巧呀,若不是这道伤疤,潘知县也不会以为县衙停尸房躺着的就是这老人家呢!

    老管家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是官府的人吗?”

    “我?”朱衣巷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官府的人,他以前勉强还算是锦衣卫的编外人员,光干活不拿俸禄的那种,现在他得算是锦衣卫里的犯人正将功赎罪呢!“你就当我是官府的人吧!”

    “那你们可逮到杀害我家老爷和孙少爷的凶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他们这是丧尽天良呀!我们家老爷一向与人为善,从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会遭此横祸呀……”

    “这……”朱衣巷叹了口气,说道:“凶手可能已经死了,但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下您!”

    “什么问题?”

    “你认识你走之后接替你的那管家吗?”

    “你说孙老实吗?”

    朱衣巷大喜,忙说:“您认识他?那他的来历什么的您清楚吗?”

    “他是半年前老爷从路上救下的一个年轻人……”

    随后,孙家老管家便讲诉了这个叫孙老实的人进入半月山庄的过程,半年前的一天,老管家和孙老爷从乡下收租子回来,因为天色不早了,他们为了赶在宵禁之前进城,便走了一条小进路,半路上看见一个满身是伤的大汉倒在血泊里。

    老管家说这荒山野岭的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人,还是不要管了,免得惹祸上身,孙老爷说毕竟是一条人命,这荒山野岭他们若是不管,这人就得死在这,便和老管家两人将这大汉抬上了车,拉回了半月山庄,孙老爷还给这年轻人请大夫医治。

    年轻人醒了之后,自然是对孙老爷千恩万谢,自称他姓孙,叫孙老实,因为是同姓之人,孙老爷便对这年轻人又亲切了几分,孙老实说他原本是福建人,半年前倭寇袭击了他们的村子,家人都被倭寇杀害了,就他一个人因为当时不在村子里反而活了下来,他家破人亡后,无依无靠,本打算来扬州做工讨生活的,却没想到半路遇到强盗,劫走了他身上所有的财物,还将他打成了重伤,幸好孙老爷菩萨心肠救了他一命。

    孙老爷是个菩萨心肠,听到这人的经历不禁唏嘘,安慰了他一番,便留他在半月山庄养伤。这孙老实倒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养伤期间,总是帮山庄里干一些杂活,而且这孙老实脾气好,力气也大,还会识文断字,半月山庄的人无不喜欢这个年轻大汉。

    孙老实在半月山庄呆了半个多月,伤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孙老爷便问他今后有何打算,如果没有去处的话,不妨留在半月山庄,那孙老实当即便感激涕零,说他欠孙老爷一条命,愿意留下来当牛做马报答孙老爷的大恩大德!

    这孙老实脑瓜灵活,办事牢靠,老管家年纪大了,便想着要回乡下养老,便与孙老爷商议。孙老爷想让孙老实接替管家的位子,为了考验他的人品,特意测试了他一次。让孙老实负责采买一些米粮,有一家米粮店的老板找上他,偷偷给他塞了一两银子,跟孙老实说买米到他那,会给他好处,孙老实打听了米价,比其它地方的要贵上两个铜板。孙老实又看了米,质量并不比其它地方的好,便拒绝了这个米粮店的老板,挑了一家实惠的米粮店采买。

    那米粮店老板是孙老爷安排的,其实米贵上两个铜板对于半月山庄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并没有什么,如果换作是别人,可能也就欣然应允了,可人就怕贪念一起,刚开始只是贪小便宜,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贪了小便宜就想贪更多,贪最后成了习惯便一发不可收拾。孙老实能控制住自己贪小便宜,这一点让孙老爷很满意!

    两个月前,老管家告老回乡后,就由这孙老实接替了管家的位子。

    说完后,老管家问:“这事和孙老实有什么关系吗?”

    朱衣巷笑得十分无奈,虽然他很不想将实情告诉眼前这个老人,他怕老人承受不住打击,可又不得不说,不告诉他的话,老人怕会死不瞑目的,便回答道:“可能当初您和孙老爷救下的并不是什么孙老实,而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之后的事情,老管家离开了孙家,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朱衣巷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了!

    有个故事是“农夫与蛇”,孙老爷这个善良的农夫,并不知道自己救下的是一条吐着信子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毒蛇!这个叫孙老实的人,掌管了孙家的大小事务后,就开始他的恶毒计划,他先是往山庄里日常食物中下毒,毒死了好几个半月山庄的下人,然后在以招工的名义,明目张胆的将那些江洋大盗招募进孙府,为他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

    半月山庄内接连死人,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流言,有说是瘟疫,有说是诅咒,剩下的家丁不少也辞工不干了,这样整个半月山庄都掌握在孙老实手中。他不能让孙老爷突然死亡,这样会惹人猜疑,所以他也在孙老爷和孙小少爷的食物中下了毒,想要慢慢毒死他们,可孙老爷活了大半辈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察觉。

    等孙老爷察觉后,想要报官或是采取什么措施,那叫孙老实的毒蛇便毫不犹豫的杀掉了孙老爷和孙小少爷,然后将他们祖孙二人沉尸在池塘里,先有孙老爷和孙小少爷生病的消息传出去,现在闭门养病也无可厚非,而他这个管家一直主持山庄内的事务,将表面上打理的井井有条,一时半会也不会引起怀疑。

    此时这原本祥瑞和善的半月山庄已经变成了一个强盗窝,而他们图谋的不是别的,正是那路过的十万两军饷。

    ,听完朱衣巷的讲诉,老管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颤抖的说道:“你说这孙老实就是杀害老爷的凶手,怎么可能,老爷一直待他不薄,老爷救了他的命,还好心收留他,他怎么可以恩将仇报,他这个畜生,畜生呀……”老管家哭的悲痛欲绝。

    朱衣巷也擦了擦眼角的泪,心里感叹这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了,好人不长命呀!孙老爷这样的善人却惨遭如此毒手,真是可悲可叹可怜可恨!回过身去,见陆衍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心里便把下一句“祸害遗千年”也补上了,像陆衍这样的祸害,怎么能活的这么滋润!

    不过腹谤归腹谤,陆衍现在活的别说滋润了,他几乎要愁白了头发!这一整天浑身都弥漫着低气压,走那都能把十步之内冰冻三尺。

    其实这个时候朱衣巷也不想跑到陆衍身边感受低气压,更何况他正病着呢,可既然见到了,他也不好不上前去打个招呼,于是便走过去笑意盈盈的说道:“千户大人,好巧呀,您是在赏月吗?”

    赏月,陆衍显然没那个心情。他一夜未合眼,一合眼便是那十万两流入扬州城大大小小钱庄票号的白银,若是追不回来他是真的无法向皇上交待,这件案子办不下去,那么五年前他父亲的案子也就无从查起!

    虽然着急,但他也知道急是没用的,事情还得一步一步来!

    见陆衍懒得理他这话茬,朱衣巷便只好说正事“千户大人,您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陆衍斜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是让你回县衙了吗?这里的事情已经与你无关了,你明天就可以领回绿牡丹的尸体,我言出必行,会附赠你一口上好的棺木!”

    “那我先多谢大人了,只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走!”

    “怎么,我用得着你的时候,你故意推三阻四与我作对,私通重犯,酿下大错后一声不吭便偷着跑,让你走你偏又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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