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也没料到还能从江洋大盗的嘴里听到这番大义凛然的说辞,不觉微愣“没想到你们还有点民族大义!”

    “大义谈不上,不过是还有那么点良心罢了!”

    “哼!可惜呀!这银子就算是你们不取,也用不到抗倭上去!”

    “此话怎讲?”

    “这批军饷也就是运到军营里,虚晃一枪,做个交接记录,便会拉到严家父子的金库里去,剩下的事情直浙总督胡宗宪自然会想办法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吗?这些年来,户部的银子,都是这样流进了严府的金库里去了!”

    酒色财气都是江湖人,对朝廷里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不懂,但听到这话也是一阵气愤“哼,好个昏君奸臣!”

    那老头见他们有些上钩了,微微勾起唇角,说道:“说的就是,与其便宜了严家父子这样的奸臣,还不如我们取了,倒也是劫富济贫的一桩美事!”

    气愤归气愤,但若真让他们去劫军响,他们还得好好掂量一下,毕竟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了,不是被人三两句话就哄的往前送死的!银子虽让人动心,但劫军饷可不是什么小案子,且不说与朝廷作对会是什么下场,就说这十万两的军饷得必定会有大批的官兵押送,让他们四个人去对付几百官兵,简直是蚂蚁撼大树!

    那人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说道:“若是担心人手问题,你们大可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妥当了,那些官兵事先被下了毒,到了指定地点,药效正好发作,你们只管动手就好,到时候银子咱们二一添作五!”

    吴大用听出此人话中的漏洞,问道:“若是官兵都被你喂了毒药,你何必找我们,随便几个人就能劫了军饷!”

    “这么大的事情,万一败露便是万劫不复,自然得找有把握的人来合作,你们‘酒色财气’可是在朝廷的海捕文书里挂着名的,每个人的头颅少说也值好几百两银子,我说的对吗?江南名妓绿牡丹,狂书生吴大用,和气生财萧老板,漫天乌鸦陆威侯!”

    听到这老头准确无误的说出了他们四人的真实身份,众人心中大骇,他们行走江湖只用“酒色财气”的名号,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从不敢泄露半点,这人是如何得知的?如果将他们的身份泄露给官府,或者公布到江湖上去,那么就是他们四个的末日了!

    刚才他说出萧通的真是身份,萧通心中就有隐隐不安,现在看来此人真是有备而来“你对我们四个了如指掌,而我们却对你一无所知,若要合作,你是不是先报上自己的名号?”

    “千面郎君!”

    听到这个名号,四个人更是惊惧,江湖上传言这“千面郎君”善于伪装变化,无人见识过他的真面目,是比他们“酒色财气”更恶的江洋大盗,而且此人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匿迹四五年之久了,很多人猜测他已经死了!四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心下了然,此事绝不能轻易答应,便道:“多谢前辈看得起我们,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还需要合计一下!”

    千面郎君听到这话,手掌便运起了内力“时间不等人,你们若是不想干,我就去找别人了!”

    听他声音里透着一股杀意,四个人便警觉起来,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他们绝不是对手,且劫军饷这么大的事情,哪有到处宣扬的道理,恐怕若是不答应了他,他们四人今夜便要横尸在这土地庙里了。

    萧通忙说道:“前辈既然找到我们,又何必劳烦第二家,我们酒色财气什么时候都不会和银子过不去,这桩买卖我们接了!”

    “好!既然这桩买卖你们接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若是有什么差池,你们也别怪我不讲江湖道义,至于具体的时间地点,我会另外通知你们!”说完,千面郎君鬼影子似的飞出了土地庙,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绿牡丹气的咬牙切齿,愤愤道:“难道我们就任由他摆布吗?”

    萧通无奈的摇了摇头“谁让咱们的把柄都在他手里呢,而且咱们也打不过他,不任他摆布又能有什么办法?”

    绿牡丹看向吴大用,说道:“平常就你点子多,怎么这会哑巴了?”

    吴大用挥起自己“百无一用”的扇子,一脸淡定的说道:“此事稍安勿躁,别忘了劫军饷的是我们,到时候银子在我们手中,还至于受他的摆布吗?”

    四人都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便都点了点头。

    五日后,他们果然收到千面郎君的消息,军饷将在两日后的午时到达落花岗。

    那日的事情十分顺理,押送军饷的官兵到达落花岗后,就都晃晃悠悠仿佛是中了蒙汗药一般,他们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将押送军饷的二百官兵屠杀殆尽,但当他们打开了装军饷的箱子,却发现里面装的竟全部都是石头,他们被人耍了。

    不过虽心里气愤,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他们本想就这样算了,可两天后,他们便被扬州城的总捕头陆追追捕,东躲西藏极其狼狈,差点丧命于陆追的刀下!

    后来陆追莫名其妙的死了,朝廷对这次的军饷丢失案子态度暧昧,他们本以为马上就可以雨过天晴,谁知一个山阳知县左贤却咬住他们不放,最后他们不得不离开江南逃到漠北暂避风头。

    他们四人合计过,可能是千面郎君早就将军饷偷天换日了,却忽悠他们四个去当替罪羔羊,吸引朝廷的注意力,事情成功后,便卸磨杀驴将他们的事情透露给山阳知县左贤!

    两年后风声过了,他们回到江南,四处调查千面郎君,可这个千面郎君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这次的劫案发生,手法与六年前的相似,他们怀疑这案子也与千面郎君有关!

    绿牡丹将六年前的事情告诉给了陆衍,却将“酒色财气”另外三个人的真是身份隐藏了下来。

    陆衍听完后,嗓音有些沙哑,问道:“扬州城总捕头陆追,当真不是你们杀的?”

    绿牡丹冷笑“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无论我承不承认,都必死无疑,又何必骗你!”

    她说的的确没错,到了这个地步,绿牡丹能求的也只有速死,好少受些活罪,但陆衍显然不能就这么放过她,他们锦衣卫的做事原则是一定要将犯人身上最后一点价值榨干,否则就是失职,陆说道:“你把‘酒色财气’其它三人身份交待了,我便让你痛快的死!”

    绿牡丹口中忽然淌出血液,旁边校尉急忙上前掰开她的嘴巴,将一团麻布塞了进去,她刚才想咬舌自尽。

    “让厨房熬些人参汤,务必要吊住她的命!”陆衍说完回过身去,见到朱衣巷已经被吓得瘫在了牢房门口,他走过去停在朱衣巷身边,居高临下的问道:“你脖子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朱衣巷仰视着这尊活阎王,原本绝美的一张脸,此时在他眼中,只觉得戾气逼人鬼气森森,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自己也抽筋剥皮似的,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的点头,摇头!

    看着这样的朱衣巷,陆衍皱紧了眉头,就朱衣巷这副德行,自己那天晚上究竟是被什么鬼给迷了心窍了,居然让这小子给占了便宜去!想想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一挥袖子出去了!

    朱衣巷听了绿牡丹的讲述,心中更是泛起无限同情,这哪里是他们劫了军饷,他们明明也是受害者,被那个叫做千面郎君的胁迫的,而且这“酒色财气”在江南这一块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不少贫苦百姓都视他们为劫富济贫的大侠,就连酒楼的评书不少都是讲述他们是如何杀土豪劣绅,杀贪官污吏,劫富济贫为民除害伸张正义的,就连朱衣巷自己,也参照他们的事迹创作了好几个话本!

    看到深受百姓爱戴的侠女因为自己的原因落到了锦衣卫这帮鹰爪手里,还受了这么大的折磨,朱衣巷的心呐,真的是在滴血,见陆衍的身影消失在大牢门口,他忙跌跌撞撞的走到绿牡丹身边,一边抹眼泪一边忏悔道“牡丹姑娘,我不知道原来你就是酒色财气里的侠女,我要是知道的话,我就……呜呜呜……都是小生不好,小生害了你呀……呜呜……”

    绿牡丹抬起眼眸看了朱衣巷一眼,那一眼杀意汹涌,若不是她现在浑身骨头尽碎,估计就掐死朱衣巷了!

    朱衣巷被她这个眼神吓得止住了嚎啕,若不是确定她现在真的动不了了,他也不敢离她这么近,忙擦了擦眼泪,柔声说道:“牡丹姑娘,小生有一事不明,还请你务必明示小生,你落到这种地步,虽然有小生的原因,但我扪心自问,并无过错,若不是你下请柬对我施美人计,也不会落到锦衣卫手里,而我对牡丹姑娘你,从来都是真情实意的,就算得知你是江洋大盗,我还是想着怎么能够救你,小生到底是哪里让姑娘你如此仇恨,恨不得我死呀?”

    听到这番话,绿牡丹的眼神里除了杀意,更多的是伤心悲痛,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牡丹姑娘,你不告诉我,我就是死都不会瞑目的!”朱衣巷想伸手拿开绿牡丹口中的麻布,狱卒忙阻止了他“这个麻布不能拿走,万一他咬舌自尽了,你我都得陪着他下黄泉!”

    朱衣巷一脸哀求的看着狱卒“我就是问问也不行吗?”

    狱卒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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