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叔保站在布幕边,任工作人员在自己身上打点,他专心把歌词动作快速在脑里过了一遍,记着老师的话:“动作到位是其次,最重要感情到位,要全程投入歌词。”

    他徐徐闭上眼睛,眉头也慢慢皱起,脸上的酒窝也抿得越来越深。

    随着司仪介绍,舞台暗了下来,熟悉的钢琴音乐起奏,观众聚精会神看着背景墙,可是上面什么也没有。

    一束镁光灯照在角落,那里孤孤单单的站了一个人,沙哑低沉的嗓子徐徐响起。

    “如果你眼神能够为我片刻的降临

    如果你能听到心碎的声音…”

    舞台另一边亮灯,吧台边围着几人,男人伴着一个女人在喝酒谈笑,气氛与另一角截然相反。

    电视墙映出一个孤独的身影,他遥遥望着女主,咧嘴一笑,手指手腕开始做着不同动作…

    “…大家都吃着聊着笑着今晚多开心

    最角落里的我笑得多合群

    盘底的洋葱像我永远是调味品

    偷偷的看著你偷偷的隐藏著自己…”

    付叔保双手掩脸,小臂斜在胸前轻轻捶了两下。

    台边灯光刺眼,观众席也蒙上阴影,一道射灯在眼前掠过,明明晃晃之间,他脑海现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灵动俏丽的笑颜淡退了落日余晖,只剩缕缕鸡毛飘扬飞舞……

    “你真信?怎么你这么可爱。”苏菲按住草帽,笑容比山上风景更秀丽如画。

    “《钻石男神》听过吗?我就是制片人。”

    “要对自己有信心,我说你行就一定行。”果敢自信的光茫从她身上散发,照亮了整片天空。

    “低调!距离!电视台范围别和我保持一米距离。”鸡毛仙子生人勿近。

    “你又整什么对眼,信不信我插瞎你。”长长的水晶甲叉在眼前,鸡毛仙子顿时变成斗鸡大魔头。

    “麦少,今日出状况的不止你一个,还有江阳,彭杰和付保,这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站在一帮男人中间,她像个正义的女战士。

    “付叔保,我会安排你退选,以后的节目你不用再参予。”她移开目光,可里面的不忍和歉疚却来不及藏起。

    “我警告你,接下来在我家见到的一事一物,一定不能和别人说,一定要低调,保密,不然我就…”苏菲目露凶光,叉起双指,插眼神功使得越发利落。

    “赔偿!洗菜盘堵了,储物间门掉落了,还有…总之你全屋检查一遍,能修的都给我修好。”她指使人也理直氣壯。

    “你做的鸡蛋羹真好吃,又滑又嫩,特别香。”那满足的表情比讨到糖吃的孩子还欢欣。

    “有没有想过住在我家?有我照应你,小云和保妈一定会更放心!”她一脸狗腿却把话说得大义凛然。

    “以后同住愉快!”像讨了什么大彩头,她差点没高兴得跳起。

    “唐僧碎碎念?你暗示我像孙悟空?”呲牙咧齿的她,像要扑过来咬人。

    “小云怎么不跟我说你有啰嗦病呀?我承心知错呐师傅。”忽然又嘴乖得惹人怀疑。

    “以后洋葱这些大味儿食物严禁在我家出现,臭烘烘的我受不了!”

    付叔保闭了闭眼避过刺眼的光线,无意识地吸吸鼻子,洋葱的味道固然没有,却有一道忽冷忽热的空气灌进身体,灼烫得他一个激灵,手语动作也微微一滞…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

    你会鼻酸你会流泪

    只要你能听到我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音乐过场,那个孤零零的人随着升降台上升,后面吧台也升起,透明幕布在台前垂落,上面映出一串串水痕,似是雨水又似是眼泪。

    布幕反射的浮光将眼前一切照得影影绰绰,四周也像在慢慢淡去,一股惶恐劈头盖脸袭来,付叔保猛然抬头聚焦在那个位置,可惜看到的只是控制台蒙化的线条,那人注定在触而不及的地方,他永远只会在她视线之外…

    “等会我引Ben进厨房,你抓机会跑出屋外避。”苏菲囗中嘱托,眼却死死盯着厕所方向,怕Ben随时会走出来。

    “哎呀!我忘了阳台门关上在外面打不开,把你关在外面。”她急得手忙脚乱,五官堆成一团。

    “你当的什么清洁工?家里怎会有虫子?”

    “一定是这些烂木头惹虫,我这里是高档住宅,不是给你这乡巴佬用来堆垃圾,要堆滚回你的猪栏堆!”她的话特别伤人。

    “真正的敌人已经出现。”那眼刀嗖嗖放出,能杀人於无形。

    “吃!屎!狗!”苏菲抄起厕所刷捅向Ben,连随在他脸上猛转,多坚强的女人,在爱情面前也会失控失智。

    “为我重生干杯!”

    “为打倒渣男饮杯!”一红一白酒杯碰上。

    “…信他…嫁他…一生一世…骗我…”她声音慢慢变小,头也软软地靠过来,脆弱得让人想抱着环着好好保护。

    “嗯!醉过又疯过,都过去了!大家一起加油!”苏菲捶捶心脏位置,鸡毛仙子变成重生的火凤凰。

    “我一早已经说过,若菲菲男朋友待她不好,我会第一个去追求她。”江阳满目坚定。

    “乡巴佬!快滚回乡下耕田,你有什么资格在这演戏!”台下观众在无情谩骂。

    “妈的!我打他怎么了?他丫累我出丑!”曼妮一脸乖巧,骂语却不堪入耳。

    “不是我菲菲算不算,是付保男子汉不跟你计较。”那纤瘦的背部像能扛得起全世界。

    “我看好你能进前几名,只要你认真学,包保你由学前儿童变成研究生。”她胸有成足的表情就是最有力的鼓励。

    “第一课,餐桌礼仪。”

    “Stop!扣分!”

    “Stop!失礼!慢慢喝!”菲菲老师把不求人挥霍霍生风。

    “我觉得我俩像雌雄大盗在商量干大事。”

    “九十万我吞了,人家追的是你,关我什么事!”她装得像只狡猾狐狸。

    “付叔保,借你的膊胳来用一用。”搁在肩膀那小脑袋微微颤抖,很想很想叫她放声哭出来。

    “Ben、阿香、我妈,他们的话我都信,最终发觉原来信错了人。”闷闷的嗓音透出浓重的软弱无助,他却没能为她做点什么。

    恍惚间,付叔保看向身后的屏幕,洋葱皮肉一层一层散开,眼泪一滴滴落下,渐渐把支离破碎的洋葱冲散,淹没。

    泪水漫出电视墙伸延至布幕,破碎的洋葱再也看不见,只剩那孤单的人在泪海中浮浮沉沉,台下隐约传出微微的啜泣。

    “…我和我的绝望装得很风趣

    我就像一颗洋葱永远是配角戏

    多希望能与你有一秒专属的剧情…”

    每个音符,每字歌词都戳进心坎,很多声音浮游在耳朵里,很多画面闪现在脑里,复杂情绪纷纷冒起,甘甜的、愉快的、酸楚的、难堪的、失落的…

    “来!我跟你干杯,庆祝你从青蛙变成了王子!”

    “我本来已经好像有点喜欢他,他一说法语我更加迷得找不着北。”昏暗灯光也能看出她脸上红粉绯绯,引得人想揉上一把。

    “我说付保,我喜欢付保。”那双微长的丹凤眼弯出最美的弧度。

    “…昨晚的事能不跟别人说么?”含羞答答的她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你说你睡了菲菲?”江阳满眼不可置信。

    “你对得起菲菲吗?对得起我吗?人渣!”江阳打过来的一拳不够狠,内疚歉意怎也击不碎。

    “那天我生理期,来大姨妈,能发生什么关系啊?”她一本正经地说着一个大笑话。

    “就算是睡了又怎样!我找谁负责也不会是你。”

    “醉话你也信?”

    “我搞错了!我喜欢的是付保,是那个钻石男神付保,是那个说法语的付保。”她整个人像块冰川,冷硬得不容靠近,令人心脏结冰,碎了一地。

    付叔保耳里除了音乐只有自己沉重的喘息,心抽痛得差点喘不过来,下意识抬手想捂上胸囗…

    “恭喜你塑造出一个付保,那个人不是我。”一把颓丧的声音轰得他整个人一颤,付叔保忍住心痛,用尽所有力气扯起嘴角,在心里说:那个‘付保’会为你做一出好戏,一定会!

    付叔保紧闭眼睛捕捉着每一个音符,睁眼时周遭的事物都已远离退去,他放空表情,任所有不该有的情感宣泄,暴露…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

    你会发现你会讶异

    你是我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

    随着镜头逐渐拉近,没人再去留意付叔保的动作,视线都被他落寞伤痛的表情吸附着,那笑容苦涩得令人心酸,乌黑的眼睛盈盈闪闪,像泪又像光。

    付叔保嗓音越来越撕哑,甚至有点破音,但没人会在意,因为所有人的心被拉扯着,感受着他的抑压无望,

    “…只要你能听到我

    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最后,他像在呢喃,声音哑沉得已听不清,脸上再也堆不起笑容,他点点两边膀子,手无力垂下,肩膀一垮,人似快要倒下。

    整个剧院除了低低抽泣和叹息,犹如凝滞了。

    苏菲呆呆看着台上那个了无生气的人,脑里似是乱哄哄,又像是空白一片,想捉住些什么又抓不到。

    “好感动。”阿香声音嗡嗡。

    桐桐也吸吸鼻子:“唱到人心里去。”

    直至听到她们说话,苏菲才醒过来,屏幕墙已是暗淡无光,只剩下小小的身影独站在台上,她掩饰地垂首拨头发,手指暗暗扫去眼角湿意。

    付叔保绷紧额角把那双浅色瞳仁驱走,瞪大眼睛想把内里的烫热晾凉,他全身不敢放松,深怕一松下来情绪就会爆发。

    舞台亮了灯,观众彷似才回过神来,掌声开始响起,渐趋热烈。

    “付保,别哭!”

    “撑住!”

    “还有我啊!”

    升降台‘卡’声降下,其他声音也渐渐清晰,付叔保呼吸一沉一放,深深吐出胸腔内的浊气,活动了下脸部肌肉,走到台沿抬头时,脸上已挂上尚算像样的笑容。

    后面几个演员上前会合,拉起他的手向观众答谢。

    台下的脸孔或炽热,或悲伤,一张张都美丽动人,付叔保骤然有点留恋这个舞台。然而每出戏也会落幕,他的戏也没能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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