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风芷凌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声音轻的就像枯叶落在了水面上。

    可澜渊听的清楚。

    “求你了,大师兄,不要为了我……这么做……”

    程闻肃手中的剑气一闪,继续说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若不杀,我们便替你清理师门!”

    澜渊往望云台中央走去,声音在响彻整个望云台:“你敢!”

    程闻肃见他逼近,毫不犹豫地下手一剑刺穿了风芷凌的肩骨。

    “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看!”

    “凌儿!”澜渊手中的潜龙剑举起,竟用手指拨开了潜龙剑柄,露出的寸刃顿时飞出刺目的银光。

    “贺澜渊,你竟想用潜龙剑对付仙门中人吗!”司徒非察觉到他手中的动作,大声喝道。

    此时几阵清风掠过,昆山门葛崇、宿山派、卢山派、夷山派、祁山派、眉山派各个掌门以及卜梦观观主竟都血了几名本派弟子,一齐从东西两面的云梯上走了上来,巫白门、长雪门、涂山派的弟子也都随着来了十几个。

    “哟。已经剑拔弩张了啊。”宿山派的庄纪酉率先开口道。当场仙士当中,他算是最年长的一位,却偏偏有一颗顽童之心。“司徒非,你用召仙令把我们聚集在此,就是为了逼澜渊亲手杀死这个小妖女吗?”

    这些人都是何等耳力,早就远远听到了他们争吵的声音。

    “闻肃,”阊吴门的掌门傅一舟一脸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闻肃瞥了一眼傅一舟,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擅作主张,与司徒掌门一同前来对付魔界妖女,望师父见谅。”

    傅一舟道:“闻肃,你怎么就是不听师父劝阻呢?贺掌门一向清雅端正,一心为仙门殚精竭虑,你怎能这般刁难与他?”

    “师父性情过于温和良善,一心想着给贺澜渊与这妖女机会,如此优柔寡断只会助长魔界气焰,将仙门的命运亲手葬送魔界人手里!”程闻肃道。

    “程师弟,你怎么跟师父说话的!”傅一舟旁边的一位面容白皙清秀的弟子叱道。

    程闻肃只是不理,他看着贺澜渊,等他做决定。

    “原来还请了诸位掌门。也好。”澜渊收回了出鞘的潜龙剑,眼神里露出凌厉之色,仰头道:“程师兄,澜渊本无心忝居仙盟盟主之位,若是众位仙门皆认为我不堪胜任,我可以立即辞去。但太乙门内部事务,程师兄却也妄想插手,实在令人生疑,你是否别有居心。”

    程闻肃的青剑滴落鲜红的血,那血光刺痛了澜渊的眼睛。

    “你屡次包庇纵容练羽凰杀人作恶,如今,她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内心已经堕入魔道深渊。贺澜渊,你问我是否别有居心,我真想问问你,这两年来,你难道就没有一刻,觉得有愧于因她而死的那些故人吗?”程闻肃动容地说着,眼中竟有微光闪烁。

    澜渊心中一凛。

    “你的师弟们,澜音、澜昊、澜音、澜可、澜谨……澜其,你的师父,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为他们的死,可曾做过什么吗?”程闻肃的声音有些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他似乎努力的控制着满腔的情绪,继续说道,“……还有温掌门,况掌门及贺山派全派弟子,还有那些死在魔界手中的数百平民百姓,你可知道,都是与她有关的吗!你因为她曾经在太乙门当过十几年弟子,就忘记了,她根本就是一个魔界的遗女,是练明煊与凌珑的女儿了吗!我念你,是顾念十几年同门情谊,给你机会,让你在这望云台上,在众仙门人面前,亲手杀死这个妖女,替死去的无辜之人报仇,为三界了结这一个祸害,而你,偏要继续维护她,因为她而与整个仙门作对,枉顾仙德大义,弃太乙门、整个仙门乃至三界的安危于不顾吗?!”

    那些跟在各家掌门后的弟子们,有不少人被程闻肃的话触动,纷纷用质疑责难的目光望向澜渊。

    “杀了她,你便依然是从前的贺澜渊。否则,立即交出潜龙剑和太乙掌门之位。”程闻肃道。

    “我太乙门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一个低沉严肃的男子声传来,原来是澜台、澜真、澜久、澜秋四人从澜渊身后的白玉云梯走了上来,说话的正是四弟子澜真。

    他们走到澜渊身边,左右一字排开,澜台、澜秋站在澜渊左手边,澜真、澜久站在右手边。

    “你们怎么来了?”澜渊看了看左右,什么也没有说,但四人从他眼神里就看出了他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掌门师兄,原谅我们违抗命令而来,实在是担心你。看来这事真如你所说,里面很不简单。”澜台轻声道。

    “这是……程闻肃师兄吧?虽然风师……练羽凰她有罪行,但你如此逼迫着我们掌门师兄亲手杀她,也太过分了!”澜久说道,中气听上去有些不足。

    “我听说,澜久师弟,好像刚刚被扼魂锏刺伤。”程闻肃道,“刺伤你的人,就是练羽凰吧?”

    澜渊心道,澜久受伤之事,他特地隐了下来,让知情之人一个都不能说出去,程闻肃是从何得知的?

    澜台、澜真、澜久、澜秋,也自然都觉得奇怪。

    如果不是他们说出去的,那么,就只有一个还知道事实——那就是,凶手本人。

    “这就怪了,”澜真道,“程师兄是怎么知道我们澜久师弟受伤的?此事除了我们几人,没有一人对外说过。我们一直就怀疑有人用易容术扮风师妹的样子刺伤了澜久,因为当时风师妹根本就不在事发现场。若不是程师兄有千里眼、卜测术,就是,澜久受伤之时,程师兄当时也在太乙门后山,得以亲眼所见?”

    澜渊看了看澜真,他很少听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字。

    程闻肃不自然地动了动手指,道:“……我自然有我知道的办法。”

    “哦?”澜久问道,“不知是什么办法呢?阊吴门如今,竟也如此手眼通天了么?连太乙山都安排了眼线不成?”

    傅一舟闻言,脸色有点难看。收到司徒非的那封信时,他就告诫弟子们,这其间或许有什么误会,不要轻易被煽动,要信任贺澜渊,可是没有想到程闻肃非但不听,还做出了这么过激的行为。这完全就不是那所熟悉的程闻肃了,这个徒弟平时话不多,性子温和,和傅一舟本人差不多,今日怎地突然如此愤慨了!还连累阊吴门被人误解。

    “我阊吴门怎会做这种事?澜久千万不要多想。”傅一舟道,“我这徒弟平时不是这样的,——闻肃,你今日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偷走缚仙索?为什么言行如此唐突?有哪一点像我阊吴门弟子?为师平日交你的静心诀,你全然忘了?”

    “莲谷——”傅一舟喊了一声身边的弟子,“把缚仙索赶快收了。”

    那叫莲谷的弟子双手相合,启动术印,缚仙索就缓缓从风芷凌身上松开,飞到了莲谷手里,莲谷手一挥,便把缚仙索收回了乾坤袖中。

    那厢风芷凌没有了缚仙索的束缚,身上的四处剑伤和浑身的血渍就更加清晰的显露出来。

    虽然松了缚仙索,可她依然动弹不得,如同被控制的人偶,只是微阖的眼睛里闪着戚切的光。

    天色越来越暗,稀稀拉拉的雷声一阵又一阵响起,终于落下了豆大的雨滴。

    一阵狂风卷至,乌墨色的行云中突然出现了五个暗色的人影,来势汹汹地降落在风芷凌的身边,一把剑和两柄金轮挑向了架在风芷凌脖子上的两把剑,一把伞面飞速旋转、边缘飞着利刃的铁伞飞向了司徒非,一把火红的长鞭攻向了孟显之,一扇铁骨长刃的扇子轻巧却凌厉地扫向了苏沐尘。

    司徒非、孟显之、苏沐尘,都被突入而来的攻击逼开,只有程闻肃,哪怕是手腕被利剑划过,依然临危不乱,将风芷凌牢牢抓在了手中,左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右手与凌空而来的剑与金轮对抗。

    “呃……”风芷凌感觉自己的脖子就要被掐断了。

    “凌霄!”程闻肃喊道,“你觉得我杀她需要时间吗?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她!”

    围在四面的仙门弟子正想着要不要出手,凌霄却立即停了下来,落在了一丈开外,眼睛猛兽似的盯着程闻肃。

    “放了她!”凌霄道。

    程闻肃这才略松了手,只轻捏住了风芷凌的脖子。

    而风芷凌就像是一直落入用食者手中的拔毛小鸡,凌弱无比。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那日生辰宴时,困在铁笼里、被迫围着铁炉绕圈子的一只鹅,很快就要被炙烤得外焦里熟,被人端向餍食者的餐桌。

    “咳咳……”风芷凌的脖子陡然一松,她努力的喘息着,止不住的咳嗽。

    “舅舅……”此刻她真的想说,救我。可是,她不能。

    凌霄重伤未愈,风芷凌能看出来,刚才凌霄出招时,似乎比先前更虚弱了,而对外的那一招猛力,像是被施加了什么外力才使出来的,所以看起来厉害,实际坚持不了多久。

    “莫非又是吃了短期内增强功力的破元丹?”风芷凌心里猜到此处,顿时心凉了一大截——破元丹是依靠透支元气支撑短暂的功力大增,而凌霄的内息却比此前更弱,很可能是他疗伤时受到干扰导致真气走岔,偏在这种时候,还服用破元丹……凌霄,你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此刻澜渊看着程闻肃那随时可以掌控风芷凌生死的手,手指紧攥。

    雨滴越来越密,落在了白玉石的望云台上,留下一块块墨色圆点斑迹,落在红色枫叶之上,打出稀稀拉拉的簌簌之声。

    这么仙门修士在此,大家大可以施法将乌云吹散,可是这种情形之下,没有人去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没有人阻止程闻肃,因为,有人希望风芷凌活,有人希望风芷凌死。

    程闻肃与凌霄都是双眼通红,互相仇恨的望着对方。

    “终于到了这一日了。”程闻肃就好像画本看到最后一几页似的,有种让人看不懂的释然。

    凌霄收回追邪剑在手中,剑刃散发出淡淡的黑色雾气。他咬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程闻肃冷哼一声:“凌霄,今日你既来了,就别想走。”

    “贺澜渊,”程闻肃目光转向澜渊,“你曾有几次机会可以杀了凌霄,为太乙弟子报仇,可是你没有。今日,既然你不肯杀这妖女,那么就当着中众仙门人的面,杀了凌霄罢!或许如此,我能考虑放这妖女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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