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清风,同莫白衣踏着月光于扈城附近悠然漫步,夜里虫鸣声声,只我和他两人,并排而行,抬眼可见满天星子,亦可感身边人极轻极轻的呼吸声,心中平和,似是回到了久远前。

    忽然忆起莫白衣在来扈城时所言,扈城景致极好,原是想顺带赏景的,如今这样漫步,莫不是莫白衣想起了邀我赏景这事?

    虽说夜里只借由月光与甚远处的那点微弱灯火,看周遭仍是蒙着层夜色,看不出什么美景来。

    莫白衣美意,再怎样本剑灵亦是心情舒畅,不免上上下下飘得欢快,口中哼哼起记忆中的小曲。曲是莫白衣谱的,闲暇时所弹,曲调悠然,再合我当下心境不过。

    然该来的总会来,古人诚不欺我。

    莫白衣驻足侧首,道:“逐浪,你当时在何处?”眼中夜色沉沉,连带着温雅嗓音也有些沉沉。

    我心中咯噔一声,答不上话来。

    莫白衣并不罢休,静静等了片刻,复又道:“当日山洞外我并未见到你,山洞内也不曾见你,你在何处?”

    我想了想:“我受了点小伤,入了剑内,就藏在了草堆里,听到人声便安心修炼养伤去了。”话中真假掺半。

    莫白衣眉头蹙了一瞬,“伤得如何?”语气担忧。

    我心中一暖,笑说:“只是些皮外小伤,似本剑灵这样世间少有的,一点小伤过几个时辰自自然然就好了,若是修炼,好得会更快些。”

    莫白衣轻嗯一声,又唤:“逐浪……”欲言又止。

    我嘿嘿一笑,道:“不打紧的,你不用担心,”顿一顿,“苏晚之可有来寻你?此地离苏晚之父母居所应该不算远。”

    莫白衣点头,而后自腰间取下一锦袋,将其打开,一股白烟冒了出来。

    “恩公?”苏晚之左右看看,见了漂浮于半空的逐浪,一抖,退开两步,而后看向莫白衣,“莫家主,敢问恩公人呢?”

    莫白衣便又看向我,温声唤:“逐浪。”

    我便自剑中出声应是。

    苏晚之双眸一亮,“恩公!太好了恩公你没死!”神色激动。

    我眉心一跳,这是什么话?

    苏晚之似是方才反应过来,又往后退了数步,“恩公……你也……是?”

    我好心解释:“本剑灵乃仙剑剑灵,不吃人。”

    苏晚之长出一气,便道:“小生还以为恩公你被那些行尸捉了去喂剑了,担忧得这几日都寝食难安,谢天谢地,好在恩公你没事!改日小生定要上庙里拜谢众神。”

    莫白衣在一旁温和笑,我听得一噎,道:“本剑灵向来福大命大,说起来,生魂若是离躯体近了,冥冥之中自然有感知,你这一路到扈城,可有什么感知?”

    苏晚之想了想,摇头苦笑:“小生不曾有甚感知,兴许也被剑吞了。”

    我道:“你依然无事那躯体自然也不会有事,想来更不会在剑窟中,你若不信,也可去看看。”

    苏晚之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小生再不敢去那剑窟了!”

    我观他那后怕的模样,道:“那人已不见了,血池中的剑也已被取走,你可安心去寻。”

    苏晚之依然摇头:“不去不去,小生不去。”

    我沉默片刻,直直看向莫白衣。

    莫白衣道:“山洞中并无苏公子躯体,苏公子可想见一见双亲?”语气温和。

    苏晚之抬眼,目光闪亮:“当不得公子一称,小生万分思念双亲!还望莫家主带小生回乡探望二老。”

    莫白衣道:“好。”

    随后,将苏晚之又装了回去,我细看那锦袋是个凝神袋,可凝聚神魂,到底是莫白衣细心,我在苏晚之身上布下的那两道符凝魂的效用一般,到底不如凝魂的法具。

    一路上本剑灵仍不死心,想将逐浪交与莫白衣,怎奈莫白衣充耳不闻,我十分无奈,又问逐浪到底哪里不好,莫白衣脚下一顿,道:“逐浪并无不妥。”

    我听得心中一动,就要说话,那厢里莫白衣双眼看着我:“你该晓得,我要的并非是逐浪。”

    本剑灵心绪纷乱,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

    心中纳闷儿,似逐浪这般仙剑,当真及不上折仙剑?不能够。

    难道是莫白衣他知道了些什么?

    不应该啊。

    于是我又问,逐浪到底哪里不及折仙,莫白衣但笑不语。

    到苏晚之双亲的居所时,天色已渐明,莫白衣将苏晚之放了出来,交与他一粒丹药吞了,便见他魂魄凝得真切,如同个活生生的人一般,寻常人也能得见。

    后抬手叩门,不多时老丈打开房门,初见苏晚之,眼眶一红,哭出声来,苏晚之忙上前拭去老者颊边的两行泪,言说是晚之不孝,低头低语了几句,老丈方止了感动,看向莫白衣与我,颇为感激的道谢,又极是热情的邀莫白衣进屋中坐坐,奉上谢礼以示感激。

    莫白衣以家中尚有要事为由,出言推拒,老丈不好再留,只得道是日后必登门拜谢,莫白衣只道:“不必多礼。”

    辞别老丈,莫白衣下了道防护罩,我原以为他会去苏家,一来苏家离扈城远比灵山要近许多,二来……苏婉婉同莫白衣原本便订过亲,应是有些情谊的,就算苏婉婉伤已无碍,再相陪个几日于情于理都属应该。

    却没想,是直接回的灵山。所行山道不是来时那一条,虽远一些,但胜在不用渡河。

    我晃悠至他身侧,“苏晚之一事你打算怎么办?”

    莫白衣道:“苏公子福缘深厚,身躯可容后再寻。”

    我点点头,想起莫白衣察觉不到,笑说:“依咱们莫大家主的话,哪个才是首要的事?我想知道~”

    莫白衣轻笑:“到时逐浪自会知晓。”

    我撇撇嘴,“好吧。”

    这一路上就属本剑灵话最多,叽叽喳喳不休,趁着莫白衣轻轻嗯的那声,好似在分神,贼心不死的想将逐浪剑交于莫白衣,却没想莫白衣不着痕迹推拒,接了话题便说上几字,显然在听。

    于是一路上五味杂陈,不知作何表情。

    到了灵山后,折仙急急跑出,远远唤了声无尘哥哥,再是一句师父,乖乖巧巧立在我身前一步远。

    唔……这些日子不见,折仙倒是白白净净的,剑中灵力也愈胜,看样子养得甚好。

    那两名双生小童站在折仙身后,道:“恭迎家主。”

    莫白衣点头,双生小童便退至莫白衣身后,脸上皆端着一个小大人似的表情,极是有趣。

    我跟在莫白衣身后进的灵山他的住处,莫白衣的住处与灵山弟子隔得稍远,四周静逸,院前是一片梨林,这梨树不同寻常,常年花开不败,我也曾可惜,这般大一片梨林,竟然只开花不结果,莫白衣便扬起抹笑,抱琴缓步至梨林深处的小亭中落座,梨花瓣随风飘飞,拂过身前发丝,如玉般指尖便缓缓挑起琴弦,即兴一曲。

    第二日,莫白衣便送了我一筐雪梨,真叫人哭笑不得。

    我想得出神,身边折仙蹦蹦跳跳叽叽喳喳,问我这几日发生了何事,我捡了些有趣的说与他听,譬如寒毅这人堂堂一家主,脾气居然一日高过一日,又譬如莫大家主晕船,既然他跟了莫白衣,以后切记不能让莫白衣坐船。

    莫白衣乘船,越晕坐得便越是端正,只唇色能泄露一二,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折仙听得兴致缺缺,哦了一声,跑去缠着莫白衣了。

    本剑灵幽幽一叹,当真是徒弟大了不中留,想当年折仙初初开了灵智,只黏我,我走哪,他便跟哪,缀在身后一口一个师父,软软糯糯的嗓音,别提多乖。

    走过灵山莫家正厅,再穿过平日里莫家弟子修炼比试之地,便是梨林,梨林中梨花依然常开不败,偶尔微风拂来,携来梨花淡淡香气,与雪白花瓣,便落在身前白衣家主的发丝与双肩,看那浑不在意,背脊挺拔端正而行的模样,心中更欢喜几分。

    再次打定主意,就算折仙跟了莫白衣,也要将逐浪剑交给莫白衣。逐浪名字虽是……咳,随意了些,可剑是好剑,不比折仙差。

    穿过梨林,便是莫白衣的住所,双生小童自觉走上门前,一人一方推开了门,便微微垂首恭敬立于两侧。

    莫白衣缓步踏入屋内,折仙跟在一侧正伸出一脚,就好似撞在了无形墙壁上,被弹了回来。

    “无尘哥哥……”

    折仙委屈巴巴唤,见莫白衣不应他,转而望着我,期期艾艾唤了声:“师父……”双眼眨呀眨,便泛了红,水汪汪的,好似要哭。

    我自然有些懵,设了禁制?何时设的?这若是将我也拦下来,那岂不是很尴尬?

    是以,进……还是不进?

    莫白衣侧首看我:“逐浪?”语气疑惑。

    我便试探性的往前一飘,轻易进入屋内,再回首看折仙,见他双唇紧抿着,眼眶有水光打转。

    我眨眨眼,干咳一声,跟着往前晃悠:“莫白衣啊……怎么将折仙拦在了外头?”难道设禁制时漏了?

    莫白衣行至屋内,直接步入最里面的卧房,倒了两杯温茶,方才缓缓摇头,道:“我不惯旁人吵闹。”

    折仙也算旁人?

    本剑灵疑惑开口:“不是你选中了折仙么,怎么还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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