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种声音艺术,都离不开伴奏。

    无论是评戏、越剧、京剧,就连去KTV唱卡拉ok都是如此。

    而京剧的伴奏,则是全靠锣鼓和京胡。

    京胡的伴奏用拉、衬、托、带、补、垫各种技巧把伶人的演唱托住,使伶人的演唱生动、悦耳、受听。

    高明的琴师裹着角儿的唱,俗话说傍的特严,角儿唱着就极为舒服。

    也就说琴师拉的旋律有时是双的,把伶人唱的戏衬托的很丰满。

    有些缺乏戏台经验的伶人,会把琴师拉的旋律也唱了,这其实就是所谓的费力不讨好。

    无论是此时正在戏台上的程小楼,还是柳凤英的专属乐师团队,都是身经百战非常有经验的梨园中人。

    程小楼绝对干不出那种抢人家琴师饭吃的事情,而琴师在看了戏本后,也定会将台上的程小楼托的稳稳当当,伴奏完全是傍着他走。

    由此也说明了一个好的班底,其重要性。

    虽然是第一次跟现场的乐师合作,但他们都把程小楼托的非常稳,后者唱起来也非常舒服。

    丝毫不需要考虑锣鼓点和京剧伴奏上的问题。

    程小楼一人分饰两角,用优雅婉转的程派“游丝”唱法唱完第一段王宝钏的词后,又迅速切换道薛平贵的角色,跟着伴奏继续唱道:“这大嫂传话太迟慢,武家坡站的我两腿酸。下得坡来用目看,见一位大嫂把莱创,前影好像王三姐,后影儿好像妻宝钏。本当向前扣妻唤,错认了民妻礼不端。”

    唱完薛平贵的词后,程小楼便开启了薛平贵和王宝钗来回切换的对话模式。

    薛平贵:大嫂请了!

    王宝钏:军爷敢是失迷路途的?

    薛平贵:亦非失迷路途,乃找名问姓的。

    王宝钏:有名便知,无名不晓。

    薛平贵:王丞相之女,薛平贵之妻,王宝钏。

    王宝钏:王宝钏?

    薛平贵:正是。

    王宝钏:军爷与她有亲?

    薛平贵:无亲。

    王宝钏:有故?

    薛平贵:非故。

    王宝钏:你问她做甚?

    薛平贵:我与她丈夫同军吃粮,托我带来家书,故而动问。

    王宝钏:军爷请稍站。

    薛平贵:请。

    王宝钏:哎呀,且住!想我夫妻,分别一十八载,今日才得书信回来,本当向前接取,怎奈衣衫褴褛。若不向前,书信又不能到手!这?这便怎么处?我自有道理!啊,军爷!

    薛平贵:呃。

    王宝钏:要见王宝钏,与你打个哑谜,你可晓得?

    薛平贵:略知一二。

    王宝钏:远?

    薛平贵:远在天边,不能相见。

    王宝钏:近?

    薛平贵:哦!莫非就是薛大嫂?

    王宝钏:不敢,平贵之寒妻。

    薛平贵:哎呀呀!来!来!来!重见一礼。

    王宝钏:方才见过礼了。

    薛平贵:有道是礼多人不怪呀!

    王宝钏:好个礼多人不怪。军爷拿书信来。

    薛平贵:请稍待!哎呀且住!想我离家一十八载,也不知她的贞洁如何?我不免调戏她一番,她若守节,上前相认。她若失节,将她杀死,去见代战公主!

    说到这里,程小楼又唱了一段西皮流水,“洞宾曾把牡丹戏,庄子先生三戏妻。秋胡曾戏过罗氏女,平贵要戏自己的妻。弓叉袋内把书取!”

    之后他继续一人分饰薛平贵和王宝两角继续对话。

    王宝钏:书信呢?

    薛平贵唱道:“我把大嫂的书信失。”

    王宝钏:书信放在哪里?

    薛平贵:弓叉袋内。

    王宝钏:敢莫是不要紧的所在?

    薛平贵:要紧的所在。

    王宝钏:为何失落了?

    薛平贵:想是中途打雁失落。

    王宝钏:打雁做甚?

    薛平贵:打雁充饥呀。

    王宝钏:想是那雁儿,吃了你的心肝不成么?

    薛平贵:大嫂,一封书信,能值几何?何得开口骂人呀?

    王宝钏:有道是: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失落人家书信,岂不令人痛乎呀?

    薛平贵:哎呀呀!真不愧大家之女,开口就是文呐!大嫂不必痛哭,书信上面的言语,我还记得几句。

    王宝钏:哦,是了!想是我丈夫带来安家银子,被你尽心花费。书信拿不出来,可是么?

    薛平贵:不是的!我那薛大哥,在那里修书,我在一旁打点行李,偷看几句,故而记得!

    王宝钏:如此说来,你是有心失落的了!

    薛平贵:呵,我若有心,也不失落你的书信呐!

    王宝钏:站远些!

    薛平贵呵呵呵几声唱道:“八月十五月正明。”

    王宝钏:住了,军营之中,连个灯亮都无有么?

    薛平贵来了句“全凭浩月当空”后,又开口唱道:“薛大哥在月下修书文。”

    这一大段对话虽说是程小楼一个人在台上分饰两角,快速在薛平贵和王宝钗之间进行角色切换。

    但他的每一次进行转换,无论是言行举止,眉眼神色,还是声音语调都没有丝毫出错,完全把握住了薛平贵和王宝钗的情绪和内心活动。

    台下的柳凤英看着看着忽然噗嗤一笑,顿时就被王宝钗和薛平贵分离十八载后,初次见面的聊天给逗乐了。

    就算柳凤英她们这些第一次看这出戏的人,都听出了薛平贵显然是在故意逗他老婆,心中忐忑的摸底呢。

    呵!男人啊!

    “一马离了西凉界”是对薛平贵归心似箭的最好描述,也算是他对得住王宝钗。

    毕竟十八年后选择回归是需要勇气的,所以才有“薛平贵好意思孤雁归来”的感触。对王宝钏来说,听到自己丈夫托人带来家书后并不是多么心潮澎湃,因为十八年间她所经历的希望和失望太多。

    虽然是贫寒了十八年,但是相府千金的体面和先锋夫人的身份不能丢,尤其是在丈夫的同事面前,所以王宝钏的出场是一段四平八稳的“西皮慢板”唱腔。

    按照常人的思维逻辑,十八年未见的夫妻相会应该是千头万绪萦绕心怀,要抱头痛哭一场才合理。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分离十八年再重聚,肯定有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悄悄话,情到浓,咳咳咳......耳鬓厮磨大战三百回合也是人之常情。

    但薛平贵和王宝钗却不是这样的,他们反而用一种让人不禁莞尔的幽默方式,来冲淡了分离十八年的思念之苦。

    当初这出戏的创作者之所以用喜剧去处理这场戏,一方面是要把观众从鸿雁传书的悲情中解放出来,带入带出的互动程式是中国戏曲中最高明的手法。

    从另一个角度说跑坡的嬉笑又给进窑的相认做了一个铺垫,同时以喜剧的手法处理咫尺不能相认的戏剧情境显得非常巧妙。

    这段对白也是整出戏一个非常大的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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