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安中考失利后,听从父亲的安排,先是读电大,拿到本科文凭,再是参加工作,接下来入党,边上班边读党校,如今是这里的乡长,仍是边当官边读研究生。

    他是这个村的驻点乡干部,下乡村检查工作,打听到袁秋华在家,去龙背坳锄花生草了。他特意找个借口甩掉村干部,不动声色地一个人偷偷溜到地头来看望她。

    王子安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不曾想一抬头却看见袁秋华在擦眼泪。他不忍目睹,闭上眼睛,说:嫁给城里人,总比嫁到乡村强。你这脑壳里,我真不晓得在想什么?

    袁秋华抬头一看,眼前这个人国字脸,宽面孔,胖腮帮,胡子连鬓,留着中分式的头发,戴副金丝边眼镜,一米七五左右,穿皮鞋,着西装,身材匀称,身板结实,又时髦又帅气,还有点文质彬彬。她看着他,感觉到面熟,却又想不起他是谁,但听他这热络的口吻,似乎认识自己。

    她咪着眼,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满面疑惑地问道:恕我眼拙,请问你是-----?阁下尊姓大名,能否坦言相告?

    王子安“扑哧”一乐:嬉嬉,你猜!哈哈,猜中有奖耶!

    袁秋华说:玩脑子急转弯吗?不猜,咱没这工夫,也懒得费这脑筋!啥子奖,也不稀罕,又不能凭这,发一次横财。

    王子安拱手,弯腰,作个揖,嬉皮笑脸地说:师哥拜见师妹喽!在下,这厢有礼了。

    袁秋华说:有礼无礼,且稍等再论,请您先说清楚,姓甚名谁?为何而拜?目的何在?

    王子安说:从前吧,刘备三顾茅庐,请得诸葛亮当军师。过去吧,古书记三访袁府,请动尔父为秘书。现在呢,本乡长是否也须三拜,你才肯出家,见习村官?

    袁秋华说:乡长大驾光临,拆煞我也。小民参拜乡长大人,您来访贫问苦,怎能不知会一声?

    王子安说:目露轻蔑,心含鄙视,语带讽刺呵,瞧瞧,师妹你这心胸,就不如老师了。他和家父有那么大的仇隙---大学生当村官,是时尚,大作家当村官,是否屈才啊!

    袁秋华说:要不是县委谢书记(曾经的镇委书记谢清溪)调到邻县任县委书记,你父也耽搁不了我父女俩两代人的政治前途。

    王子安说:谢书记把老师从乡镇调进县直机关,原本任县党委办公室秘书科副科长。谢书记一调走,就是我父的后台老板雷县长说了算。他就特意找雷县长讨人才,硬要老师来文化局,当副局长兼文化馆馆长。

    袁秋华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人才讨来,不是让人发挥才能,只是让他气焰嚣张,施展淫威。小人做阴暗事,君子一眼就可看穿,他趁机报复,无非就是让人才明白,你名气再大,艺术再高,但在权势面前,你只是鸡蛋碰石头。

    王子安说:老师就封笔哩,在五年时间内,几杯清茶坐上午,几张报纸坐下午,享清闲,图自在,像*中的逍遥派。

    袁秋华说:第六年,我父才被地委谢秘书长(曾经的县委谢书记谢清溪)推荐给古书记,调到县党委办公室任秘书科科长。

    王子安说:雷县长调走,古书记调来,谢秘书长在地委是第三把手,我父失权势,我失人缘。在官三日人求我,门前拴上高头马,不是亲来也上门,离官三日我求人,门前放根讨饭棍,亲戚故友不见人。

    袁秋华说:权力才是最大的艺术呀,舞文弄墨,雕虫小技也。我此生最恨自己是女孩子,要承受女身之伤痛,女心之残虐,要遵循妇道之规矩,妇德之贤良。

    王子安说:把你当作女孩子,我们同学从来都没有过。

    袁秋华说:当不当作女孩子,看不看成女孩子,都改变不了性别,现在的我,就是孕妇。

    王子安说:所以说嘛,只有老师做人忠厚,心地善良,一旦我上门求教,仍然收下我当关门弟子。当初下乡当办公室主任,要不是老人家悉心教诲,我也不可能有今日成就。

    袁秋华说:你这是想,利用完老的,再来利用小的。当初要不是你父失势,你也不会上门,愿为弟子。你认为我父,看不清你心之现实,看不见你眼之势利,只是不忍落井下石罢了。

    王子安说:你怎么这么历害,什么都清楚?我不管老师出于何种心态,毕竟他帮过我是事实,且在我由有职无权的办公室主任,提拔到副乡长的关健时节,背后在华副县长面对说了我许多好话。

    袁秋华说:你把他琢磨透了,步步为营,推动他一件一桩帮你步步高升,这不就是你想要达到的目的吗?

    王子安说:你不承认我是师哥,可我这个同学,你否认不了吧,我就做同学该当做的事。别说同学们,就是赵芙蓉也饶不过我。

    袁秋华说:同学们之间,只有我沦落为农村妇女,你像是故意来羞辱我。

    王子安说:错,是赎罪。她总在提醒我,你心理的内伤,你生理的隐痛,都是我直接造成的。说老实话,同学们甚至担心你这辈子都不会嫁人呢。

    袁秋华说:谅煞我没人要,高不成,低不就,嫁不出门,孤老一生?

    王子安说:错矣,非也,我们只是猜测,你不想嫁人罢了,你不愿成家而已。

    袁秋华说:你们看我,像多愁善感的林妹妹吗?在外打工,一心拼事业,耽搁了青春啊!

    王子安说:可你嫁到农村,更让我们担心啊!城乡差别多大呀,况且你又在沿海开放城市,工作十几年,生活习惯和思想观念,及对各种事情的看法和做法,都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再加上你心气高,个性强,态度硬,我们生怕你和这里的人搞不好关系,要受误解,会吃苦头,甚至被扫地出门。

    袁秋华说:你抬头望望这天,是多么明净高洁,再抬脚跺跺这地,是多么宽广辽阔,再回头看看这人,是多么纯和敦厚。

    王子安说:事情决没你想象中的美好,农民也有好勇斗狠,粗蛮暴戾,睚眦必报,偏狭固执,迷信武力的另一种面目。

    袁秋华说:要是你在污恶浊世里,经历了纷扰和伤害,体验了被欲望拖累的疲惫,承受了让魔鬼挟持的苦难,你就会发现寂寞,孤独,冷落,清苦,贫困,并不难忍耐。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在风和日丽的时节,你就会做到心静如水。这种普通劳动者,简单易行,充满生活气息的平凡日子,正是你需求的。

    王子安说:不管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咋还是这样倔强?拗起来,蹇过九条犟牛!

    袁秋华说:这世间,比卖粮食的钱,更干净的钱,你还找得到吗?

    王子安说:有你在,就是我最大的安心。当初----

    袁秋华说:当初你是干部子女,我是农民子女,现在距离更大,你是干部,我是农民。拜托你,收起你的同情,你的怜悯,你的居高临下!我过去不需要,现在,将来,都不需要。

    王子安说:看起来,是我来得太突然,吓着你了。

    袁秋华说:我在等你说大话。

    王子安说:当初我劝你等一等,容我活活动动,找人拉拉关系,待机再考,不要出外打工。如果你听取了我的建议,你决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袁秋华说:男人志在功名,女人心托家庭,何苦为难女人?这是命!

    王子安说:你有文凭,又有知名度,还有关系,后台,抓紧机遇,上个台阶,何愁没有美好的未来?

    袁秋华说:选择活法,人各有志。

    王子安说:这种话,又一次,听见。没有和谈,没有配合,只有免谈!

    袁秋华说:你在机关上班,吃“国家饭”,一月工资能拿多少?最多一千。可我打工挣钱,每个月都是你的两倍。

    王子安说:有些事的意义,是不能用钱衡量的。比如,你写作,就不是为了挣钱!

    袁秋华说:谁说不挣钱?我的书稿,到了你手里,印刷时,为何作者添加了谢嫣红?

    王子安说:我以为小姑征得了你的同意。名利双收的事,只有傻瓜才拒绝。你一气之下,撤回书稿,放弃出版,完全不考虑书号费,印刷费将血本无归,那可是乡里,村里的钱,我如何给公众一个交代?

    袁秋华说:修编目,改章节,增枝条,添图表,改头换面,照样出版,发行,销售。书与我无关,名利与我无关,倒叫谢嫣红升官发财!

    王子安说:这是你的选择,你的志愿,你想不到的结果。不管你接不接受,这些都是生活给你的教育。机会,你不要,有人要,任务,你不接,有人接,名利,你不取,有人取,到最后,吃亏的是你!

    袁秋华说:抄袭与剽窃,是侵权行为,知不知?将卑劣无耻,当光荣称号吗?

    王子安说:卖书所得的款项,合计三万元,我们没有动用,以你的名头,都存在信用社。就算买卖书稿的钱,你随时随地可以去取走。

    袁秋华说:你说买的话,我还不卖哦,卖给书商,除了稿费,版权,我还有署名权,修改权呢。

    王子安说:你不卖?这就奇怪了!可谢汉代你签了同意授权书,还附有你俩的身份证复印件,及结婚证复印件。

    袁秋华说:扯犊子,我什么时候同意了,授权了?背着我,还筌字!

    王子安说:婚后,你种的粮食,你打工的工资,你的稿费,及版权收益,都是夫妻共同财产,难道你不懂?

    袁秋华说:哦,我明白了,你撺掇,怂恿,教唆,你给他设套,你俩联手给我挖坑!此时找我,怎么着,还想玩计中计,还要耍套上套?

    王子安说:我承认我不厚道,但你眼瞎呀?为何不继续做单身贵族?都独身了那么久,却错走最后一步棋。

    袁秋华说:过往皆成历史,人生没有回头路,女人没有,男人也没有。

    王子安说:你是信不过我啦。我送你的护身符——凤戒,还在不在?整个龙山县,只要你把它亮出来,没人敢动你——我是老大,你就是老二!

    袁秋华说:江湖传闻嘛,龙戒代表山大王,凤戒代表压寨夫人。我就懵懂了,龙凤对戒,怎么会传到你我手上呢?

    王子安双手摊开,仰面大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者,这是天意,老天授衔啊!哪怕你把凤戒还给我,你也依然是老二,休想逃避任命,我是寨主,你是军师,这是命中注定!

    袁秋华说:若是我不配合,你就对我的亲友下手,使狠毒的阴招?逼上贼船!

    王子安嘿嘿乐:你是军师呵,我怎么玩得过你呢?

    袁秋华说:我相信你爱人的话,想圈多大地就圈多大地,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想不分红利就不分红利,想挪用公款就挪用公款,想玩女人就玩女人,多爽啊!

    王子安说:你戴有色眼镜,看问题有偏。

    袁秋华说:你从来没有尊重过女人,尤其是你爱人。一个对爱人,尚且手段残忍的男人,对其他人必然不会仁慈。你不爱听,可以转身,立步,走人!

    王子安说:你俩之间说了什?你心如明镜,一定晓得她爱的,不是我这个人!

    袁秋华说:爱情没有对错,婚姻却有忠诚与背叛,你何苦为难女人?关健在你做了什么?到处都是嘴巴,都有眼睛。

    王子安说:家里有一个教育家,外面又出一个批评者。我这是送上门,自讨辱骂。

    袁秋华说:我有孕在身,恕不接待,恕不远送,您慢点走呵,看清脚下的大道,一路走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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