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王子安那一脚踢在袁秋华小腹上,她“啊呀”地尖叫一声,仰面跌倒在地,头先落地,再是屁股,而双脚踝部却挂在板凳上。她那几天来月经了,感觉到肚子一阵绞痛,下边涌出一摊血,浸透了单薄的裤裆,她伸手一摸,沾一手的血,屁股再移动一下,发现地上也有。

    一刹那,她羞得满面通红,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下去,那一刻,她气得心血倒流,恨不能把他五马分尸,一瞬间,辱得她无地自容,恨不能一头撞墙头而死。

    她勾头,弯腰,捂紧腹部,蜷缩在地,拼尽全身力量,从喉咙迸发一声短促怒吼,把“王子安”三个字像子弹一样射出,咆哮似龙卷风,尖锐亦似利刀,凄惨亦似鬼魂。

    这一声吼叫,突如其来,将在场所在人都吓了一跳。后来有同学说耳朵都差一点被震聋了,语文老师则更夸张,这一吼,跟张飞有得一比。

    这一声吼叫的音量分贝,响亮程度,袁秋华不知道,因为她随即便晕厥过去,不醒人事。

    据目击者讲,就连打手也吓得愣住,停下追赶的脚步,惊讶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看见原本侧躺在地的她,由于发力而一下子将躬腰驼背如赵州桥的身形,挺直成武汉长江大桥,接下来,头几摆,手几摇,脚几弹,身体蠕动几下,人便直挺挺地静寂了,从嘴角,鼻孔,慢慢有鲜血缓缓流出,同时也看见了她裆部,地上的一滩血。

    同学们也看见了。袁哲学小声嘀咕一句:七窍流血呀,十有八九是死了啊!

    凑巧的是,那一年,班里遭遇过三位同学,相继死亡的事,一个是突发脑膜炎去了,一个是突遇车祸走了,一个是下河游泳淹没了。

    赵芙蓉嘤嘤哭泣:又死了一个!

    同学们异口同声的发出驱赶令:嘘!嘘嘘!嘘嘘嘘!

    语文老师又惊又慌,踢人者是王镇长的儿子,被踢者是谢书记秘书的女儿,那个家长自己都惹不得,得罪不起。出人命了,丢饭碗事小,搞不好会当替罪羊,恐怕还要受牢狱之灾。死的已死,活的尚可活,总要保住一个,顾全一头,先救活的要紧。他愤然而起,拍着黑板,字正词严地说:你们不求上进,贻害自己不要紧,请你们别贻害无辜,可以吗?江湖也要讲道义,做人还要有良心,落井下石的事,干不得啊!

    来人大都是学生,有这个学校的,也有别个学校的,还有小学高年级的,参与打架斗殴,多半出于好玩,找刺激,又盲目从众,义气相随,稚嫩的脸上还充溢着孩子气的娇憨之态。他们本天真,本善良,只是交友不慎,再受社会不良风气的影响,误入歧途而已。

    此景,此话,他们开始惊慌了,面露愧色,慌乱的眼神,互相对视,然后望向挑起煸动,他们寻衅闹事的领队,等他作决定,待他吩咐。

    领队是个胖墩,小脞子,又黑皮糙肉,又个矮身肥,躺下像磨盘,站起像石滚。看起来年纪比同学们小,看模样似小学五,六年级的学生。他嘴朝门外一呶,头一摆,手一挥,带头走出了教室。

    稍后,他又返回,背倚门框,单腿独立,另一只脚伸直,蹬向对面门框,摸出一支烟,点火,吸一口,吹向同学们,然后凶狠地说:烦劳哪位,给那狗仔崽带句话,从现在起,他不招我,我不惹他,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要是惹我,我可决不罢休,新旧账一起算,叫他吃不了兜不走!

    初中三年,每学期都有学生被学校开除,每月都有学生被处分,但王子安屁事没有,处分都没得到一个,只是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就连中考也没参加。

    因为中考的那几天,他被复仇者围殴至昏迷,之后是半小时失忆,其间大小便失禁,与死于非命无异样。送医院急救,经症断,全身十三处受外伤,严重的是头部,经检查,颅内尚未发现明显骨架损伤,只限有几块瘀血。庆幸所伤都属皮肉伤,没有造成内伤,可也伤痛难耐,躺在医院,起不了床。

    王子安没有参加中考,不可能上高中。可是他老子王镇长大人,却有诸多本事,诸多关系,让他跨越栏杆,跳过高中,直接就读县电大,且是本科班。

    三年后,王子安的初中同学,拿到高中毕业证书,他拿到学士学位,并分配到省直管的事业单位上班,在机关做档案管理工作。他所在单位的福利特好,逢年过节什么都发,吃的穿的用的,包括洗衣粉,卫生纸,样样有,房子每人在县城中心分一套,送精装修,配备电器,家庭用电用水,还不必自掏腰包。

    又四年后,王子安的初中同学,拿到本科文凭,但大学毕业生,国家却不再包分配了,没头苍蝇似的乱撞,面对社会的铜墙铁壁,理想被现实,才学被圈子,撞得头破血流,有理说不得,有苦也说不得,唯有垂头妥协。王子安不仅有好工作,还入了党,且边上班边在党校读研究生,且从基层岗位提了上来,已成正股级中层干部。

    有关系罩着的,开外挂跳跃,循规蹈矩的,按部就班,没法比哪!

    子女的未来,不仅仅意味着父母眼界和视野的较量,也不仅仅代表着圈子和人脉,更多的还是思维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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