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36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36节

    氛围有点沉寂,关捷感觉他像是在看自己,又像在走神,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点伤心。

    这样的路荣行有点陌生,关捷看他的感触也是一样。

    他想问路荣行怎么了,却又没问,小心地等他开口,胸腔有点发紧,心里也有点酸,不想看他这样,于是主动打破了沉默。

    “这里太冷了,冻得我老想抖腿,”关捷用干净的那只手来拉他的胳膊,“走,去我们教室里坐,那边暖和一点。”

    路荣行逼仄的心境被他打断,不由也暗自松了口气,顺从地被他拽起来,挽着手臂拉进了楼梯间。

    教室里没有人,关捷将他按在自己的座位上,拿着杯子去接了壶开水,回来放在他面前,自己也坐在前面大佬的凳子上,朝后趴在了桌上。

    “吃糖吗?”他说,“我桌子里有。”

    路荣行感觉他桌子里好像就没缺过糖,朝杯里倒了半杯水,但又没立刻拿起来喝,隔着袅袅的白气看他:“不吃。”

    关捷讨饭似的摊出了右手:“我吃,给我拿两个。”

    路荣行伸手在桌腔里摸了两下,随便捏了一指头,带出来放在了他手上。

    关捷给自己撕了一个,挤进嘴里含住了,忙完开了剩下那颗,托在塑料包装里穿过桌子,搁到了路荣行的唇下面,挑着下巴怂恿道:“这个是奶味的,比话梅那款好吃100倍,试一下,不试你都不知道什么好吃。”

    路荣行看他都效劳到这份上了,张嘴把裹着奶酪的软心糖叼走了。

    关捷顺手把垃圾塞进了笔袋里,塞完用手托住下巴,嚼来嚼去地说:“你什么时候来的?在底下坐多久了?”

    奶球糖不算很甜,慢慢在口腔里析化的感觉有点缠绵,路荣行单手拢住杯盖,捂着手说:“3点40左右吧,没坐几分钟,以为你们要上到4点才下课,就没上去,结果你们没打铃就下课了。”

    关捷心说幸好教练今天仁慈,不然路荣行会不会冻感冒还真不好说。

    路荣行眼下没什么聊天的兴致,关捷一闭嘴,教室里就安静了,两人对着视线,默默地干瞪了一会儿。

    关捷还是好奇,他到底怎么了,用舌头裹着越嚼越小的糖坨子在两边的腮帮子里大转移,移了几个来回后说:“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高兴啊?”

    路荣行咽掉嘴里的糖分,承认道:“有一点。”

    关捷打了个困顿的哈欠,眼里攒了点逼出来的水光:“怎么了?可以说吗?”

    那点水光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亮了,有种含情脉脉的错觉,环境恰好也足够安静。

    路荣行大概是被打动了,明明口腔里更甜,可他却莫名舔了下嘴唇,在一阵短暂的沉默里艰难措辞:“你记不记得,你妈以前老说,我长得不像我爸?也不太像我妈。”

    关捷点了下头,这话他也听了好些年。

    路荣行垂下眼,跟张一叶说的时候一派轻松,对上关捷却有点畏缩,露怯的感觉压都压不下去:“今天我家来了个人,我长得跟他挺像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信息量太大,关捷又没有亲眼看见,一瞬间潜意识顿悟了,可理智还有点延迟,脑子有点乱,眼角的肌r_ou_细细地抽了一下,不知道那个人是大人还是年轻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但路荣行的低沉让他不敢问,直觉也不是什么好事,关捷没吭声,只是看着路荣行。

    路荣行没听见回应,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他抬眼盯着关捷的脸,看他一脸云里雾里又担心到溢出的样子,心头的憋闷感还在,但是有了一点想笑的冲动。

    他翘了下嘴角说:“你真的听懂了吗?”

    关捷这会儿不忍心忽悠他,交代道:“似懂……非懂吧。”

    就算这是他今天讲的第一个笑话好了,路荣行哭笑不得地说:“那你自己再悟一下吧,最近有什么笑话吗?有的话给我讲两个。”

    他天天埋头学习,哪有时间看什么笑话,关捷为难地扭了两下眉头,找补道:“最近没看笑话,我做个实验给你看吧?看完你会觉得自己贼有钱,有钱使人快乐,跟笑话一个效果。”

    路荣行还没看过他做实验,起了一点兴趣:“什么实验?炼金吗?”

    关捷拉着他就走:“炼金……箔吧。”

    第97章

    两人先去了老明哥的办公室, 路荣行在外面,隔着门洞看关捷在里面打报告。

    “教练,”关捷讨好地笑道, “我想用一下实验室的钥匙。”

    老明哥面朝着门的方向, 正在大屁股电脑后面看技术文献,闻言抬眼瞥他:“干什么用?”

    关捷一脸乖觉的样子:“我想做碘化铅的实验, 其他东西保证不碰。”

    他是个老实家伙,让取绿豆大小的金属钠,绝对不会取成黄豆大,老明哥对他其实挺放心的, 但也不敢让他去乱搞,就怕万一,出了问题大家都负担不起。

    可学生有探索欲也是好事, 而且他跟原金是实验室的常客, 老明哥松开鼠标站了起来:“钥匙不能给你,碘化钾和硝酸铅是吧,要多少?”

    关捷伸了下食指:“各1g就行。”

    老明哥歪着上身去抽屉里翻钥匙,找动间看到了外面的路荣行。

    这学生他也认识,星期六老来教室找关捷一起回家,是个修养不错的男生,之前他在实验室门口贴了张“外人勿进”的打印纸,这孩子就真的没进去过。

    直到有一回西北风刮得太大, 关捷又在给他看冷却装置,没法立刻就走, 老明哥怕他感冒,自己出去把人叫了进来。

    关捷放着难得的空闲不去潇洒,突然跑回来做实验,老明哥暗自摇头哂笑,心想到底还是鼻涕孩子,在哥们儿面前都要显摆,到了女孩儿面前,估计会装得更过分。

    不过这也正是年轻的好处,个性鲜明浓烈,会做很多在长辈看起来没用,可自己又觉得有趣好玩的事。

    这瞬间老明哥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偷过实验室的东西去做铝热反应,那个夜里的火花耀眼至极,勾得他三魂去了七魄,此后在化学的路上一走就是20多年,他记得实验室里很多事,可一起胡闹的同学朋友却不见了,大家基本都转行了。

    很多人都嚷着要且行且珍惜,最后多半还是天涯四散,不过相伴的时光并不遗憾,那些欢笑和吵闹,在以后的人生中都不会再有。

    所以只要不太出格,他们要玩,就让他们玩好了。

    老明哥用指头勾着钥匙圈,从办公室出来往实验室走,后面跟着两条大尾巴。

    实验室里终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品气味,三人一进去,老明哥就让关捷去开窗户。

    关捷推了下路荣行,指了下右边,自己去了左边,两人唰唰地开完两条窗,再从左右合流,聚到了在药品柜子前面戴手套的教练旁边。

    老明哥在实验室里泡了很多年,掂量克数级的试剂基本不需要用称,戴上手套用药匙各舀了一点晶体,倒进了关捷举着的两个锥形烧瓶里。

    1g可能不绝对准确,但应该也差不离。

    “第一次加的水要够热,”他边说边把药匙递给了路荣行,自己空出手去锁存放试剂的柜门,“加热溶解的时间不能太长,有个七八十度就可以了,不然的话效果出不来。”

    关捷认真地取着经:“知道了,谢谢教练。”

    老明哥取下手套,又去取钥匙串上的器皿钥匙,叮嘱他要戴好手套、注意挥发、摔了赔、用了洗干净等问题,啰嗦完带着其余的钥匙出去了。

    关捷一叠声地应着好,一边目送他出门,一边托着烧瓶放到了实验台上,接着又去拿家伙什,手套、酒ji,ng灯、铁架台、石棉网和烧杯。

    路荣行也没闲着,被他塞了只烧杯,指挥上了:“你去教练办公室里接一杯热水来。”

    然后他接完水回来,看见关捷正在调铁环的高度,躬着上身、低着头,自然垂落的刘海遮住眉眼,侧脸轮廓柔和,拧旋柄的动作稳而缓慢,看起来居然有了一丝稳重可靠的感觉。

    稳重和关捷,在路荣行初生的意识里,应该是一对矛盾体,可岁月润物无声,一点一滴改写了他的刻板印象,眼下他看见这样的关捷,只觉得眼里顺眼、心里安心。

    路荣行端着热水回到c,ao作台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了眼那两撮少得可怜的白色颗粒物,碍于隔行如隔山,完全无法想象它们和有钱之间的关系。

    不过他什么都没问,静静地坐着看关捷忙活。

    关捷站在台前,先隔着手套摸了下路荣行接来的开水,感觉壁沿挺烫,温度应该够了,接着端起来倒进了其中一个烧瓶,放下烧杯提着烧瓶,在半空中轻轻地摇晃。

    老明哥对他们c,ao作的要求很高,不听指挥的人直接扫地出门,关捷喜欢做实验,不敢轻举妄动。

    液体在杯壁内朝四周起伏,掀起的落差不大,说明震荡的力道均匀,颗粒物很快溶尽了,只剩下小半瓶水状的液体。

    壁沿挂了些冷凝水,关捷没管它,只是拿起另一个烧瓶,做出了准备向其中倾倒液体的动作。

    如果他是一个合格的表演者,他就应该说一句,见证奇迹的时刻马上就到了。

    可关捷没有整这些玄虚,他只是望向路荣行,笑了下提醒道:“看我右手的这个杯子哈。”

    路荣行点了下头,盯住了那个杯子。

    关捷徐徐转动手腕,落水的动静出现的瞬间,路荣行看见那一注透明的溶液,砸进装着白色盐粒状的空玻璃瓶里,顷刻碰撞出了一抹鲜黄色的悬浮物。

    它的颜色看起来像是多倍浓缩的无渣橙汁,在不断注入的透明液体里扩散开来的状态又像是蛋清或者牛奶,色调鲜妍饱满,扩散的状态如同磅礴翻涌的云海。

    这股鲜黄时淡时显,随着关捷的倾倒,瓶子里的黄色越来越亮,无数细小的金色碎片在水里浮沉,用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就是流光溢彩。

    路荣行不是没有见过化学实验,突然变色的场面他见过几次,但是视觉冲击力没有这个强,因为它在反光,还有一种富贵的流态。

    温差使得冷凝水悄然挂壁,有点遮挡视线。

    路荣行不自觉凑近了一点,想要更清楚地看见金片“成长”的过程。

    这时,关捷刚好倒空了左手里的烧瓶,放下它的同时瞥见路荣行凑近了一截,连忙抬眼来看他:“你不要靠这么近,这个有点刺激性,jian到身上不太好。”

    看戏固然好,但安全更重要,路荣行很听关老师的话,老实地坐了回去,有点好奇地说:“难怪你会说看着觉得自己有钱,这个像金粉的东西是什么?”

    关捷捞了根玻璃木奉,手里小声叮当地在瓶里搅合,嘴上说:“就是碘化铅的晶体,闪不闪?”

    “闪,”路荣行笑了一下,看向还没用上的器材,随便猜道,“然后干什么,加热吗?”

    “对,加热,让它更闪,”关捷说着将搅拌好的金色溶液搁到了石棉网上,接着点燃酒ji,ng灯,移到了烧杯的正下方。

    路荣行不知道比金粉更闪的效果是什么,探求地盯着煮上的烧瓶,然后看见金色一点一点消失,溶液不断澄清,居然又变回了无色。

    他诧异地看了关捷一眼,脸上仿佛平和地写着,说好的更闪呢。

    关捷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没说话,卖关子一样冲他歪了下头,接着低头去照顾手上的动作。

    路荣行看见他先是取来温度计到溶液里量了一下,对着光看了下温度计,接着取走酒ji,ng灯盖上帽,又抓上抹布将烧瓶挪了下来。

    这个实验的ji,ng要就是光线要好,玻璃瓶要干净,关捷将烧瓶放在桌上后,又用抹布擦拭了一下外沿,这才放到路荣行面前。

    瓶子里还是半罐子清水,其他什么都没有,路荣行有点怀念那个金光闪闪的感觉,问他道:“做完了是吗?”

    关捷“嗯”了一声,脱下了橡胶手套,拧着袖口将它放在了仪器那边,离开c,ao作台去教室后面挤了点洗手液,在就近的水龙头下洗了手,这才回来用脚勾着板凳,坐到了路荣行对面。

    路荣行对着个装水的瓶子,看来看去也没看出朵花来,只好去看他。

    回来的路上,水已经被关捷蹭在了裤子上,他坐下后往台上一趴,用左手垫着下巴说:“要等一下,等水稍微冷一点,东西就出来了。”

    路荣行坐得板正,两人隔着一张桌子,视线汇聚在更加靠向路荣行的玻璃瓶上。

    关捷知道自己在等的是什么,他只是有点担心效果会不尽人意,路荣行却是莫名所以,但这种等待未知的感觉也挺好的,适合今天有点浮躁的他。

    偶尔他们会碰触一下视线,没有缘由地相互笑一下。

    冬季的天气没有让他们久等,七、八分钟之后,无声的变化在烧瓶里悄然出现。

    两人同时抬眼,准备去提醒对方,顷刻又四目相对,了然于胸地同时垂下眼睛,去看那个瓶子。

    在那一截透明的水里,成粒或是成片的结晶开始出现,它们凭空闪现,再缓缓落下,块头比消失之前要大,溶液也没有整体变黄,路荣行能看见每一片结晶突然析出的位置。

    它们堆向瓶底的同时,上方不断析出更多,这个过程从缓到急,渐渐整个瓶身里,金色的光泽遍布每一个角落,上浅下深,底部堆了厘米厚的一层,异常引人注目。

    这一幕近乎有点魔术的感觉,看起来很像无中生有,画面也很美,像是瓶中透明的世界里,飘起了一场金色的大雪。

    路荣行第一次见这种效果,恍惚有种被惊艳的印象。

    他抬眼去看关捷,撞上关捷也在看他,两人呆呆地对视了一瞬,一个是骤见美好事物的微喜,另一个却是淡淡的欣慰。

    旖旎在空气里细细地生长,又不至于浓到让人觉得暧昧的程度。

    关捷对这个效果和路荣行的反应都挺满意的,他坦荡地望进对方眼里,轻声说:“酷不酷?”

    “酷,”路荣行觉得被烧瓶挡住了小半张脸的他也很酷,想要记住它,笑了笑道,“这个实验叫什么来着?”

    在后来互联网的天下里,这个实验被才华横溢的网友们冠以美名,叫做“黄金雨”,和膨胀反应里最狰狞的“法老之蛇”并列为最炫的化学实验之一。

    但这时智能手机都还没有普及,它就叫碘化铅的溶解和结晶,关捷之前去讨试剂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这会儿他准备照搬一遍,可话到嘴边,又看见了表情比之前好像稍微有点纾解的路荣行。

    这个实验的作用本来就是为了代替笑话,关捷倏地顿了一下,总是希望他能更开心一点,想了想说:“叫路荣行看完笑掉了大牙。”

    没有这么无厘头的命名方法,路荣行的大牙也牢牢健在,但被他笑得露了出来,因为这个实验的名字听起来很挫。

    关捷无所谓挫还是高雅,反正是看他笑了,就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

    半分钟后,路荣行无语地笑完了,感觉心上好像松快了很多,低声笑着给了个评价:“什么乱七八糟的。”

    关捷心说乱个屁,我是在哄你。

    同时他脑子里还没有忘记前提,分着心地在琢磨,那句来人和长得挺像的言下之意。

    路荣行是跟建新叔确实哪哪儿都不像,突然冒了个像的,就是关捷这狗血欠费的脑袋瓜,也想到了他们可能不是亲生的可能性。

    建新叔对他掏心掏肺,以关捷对他的了解,觉得他不会单单因为没血缘就从家里溜出来,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在干扰他。

    其他的未知的姑且不论,关捷心想,他跑来学校里找自己,是不是跟姥姥去世的时候,自己来找他的心情差不多?

    路荣行当然清楚,但他也不想说谢谢,他跟关捷之间如果用上这些,会显得很见外。

    瓶里的“大雪”还在纷扬,不过势头已经变小了很多,路荣行出神地看了半晌,看它慢慢澄清、泾渭分明。

    然后他的心境也好像跟着经历了一次沉淀,这时理智缓慢回归,那些掩藏在各种复杂难辨的心思下难以启齿的话,突然也不像之前那么扭捏了。

    烧瓶里的水还有一点余温的时候,路荣行开口打破了寂静,他突然说:“关捷。”

    “嗯?”关捷立刻应了一声,同时抬眼看向了他。

    他眼里有一抹让人动容的关怀,路荣行朝前倾了下上身,用胸口抵住桌沿,凑得离他更近了一些,张嘴前心口微微发酸,或许也有一点委屈掺在其中。

    “我不是我爸亲生的,今天来的这个才是,不过这事我很早就知道了,因为我以前在松丰市见过他。但我爸不知道……我没跟他讲,我妈估计也没说,你说他知道以后,心里会怎么想?”

    关捷听得眉毛揪起来又压下去,简直跟不上他的剧情。

    他以为路荣行在伤心自己不是亲生的,没想到这家伙知道,他自己还是个学生,结果c,ao心的居然是路建新。

    这个心结让他在错愕的同时,心口像是被猛地压了块石头一样,浮起了一种缺氧似的隐痛。

    路荣行在隔壁是大哥大,他的爸妈唯他是从,关捷以前还很羡慕他来着,哪想得到他受宠的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多事。

    关捷不羡慕他了,他只是在越来越强的坐立难安里站了起来,绕过桌子侧面站进路荣行那一排,揽住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平缓又温柔地说:“你不要把建新叔想得……太迟钝了吧?他好歹是做生意的,ji,ng着呢,怎么可能你一个学生都知道的事,他会不知道?”

    “而且一般这种情况,不都是孩子受的伤最深,父母都在替孩子考虑吗?你是不是站错立场了?”

    路荣行往他身上靠了靠,虽然他最后一句话有点搞笑,但路荣行想了想,觉得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关捷感觉到了他带来的倚靠力,拿右手从他脖子前面穿过去,和搭在他肩膀上的左手结成环,搂着他左右轻晃了两下,突然想起了被他遗忘到黄花菜都能凉三遍的采购组。

    是什么让他长久地遗忘了同学们?是路荣行。

    关捷必须拉他去当壮丁了,继续晃着说:“我要去超市,走不走?走!”

    路荣行:“……”

    第98章

    路荣行本来就是来找他作陪的, 自然是他去哪里,就跟去哪里了。

    不过这么靠着也挺舒服的,所以他嘴上说了好, 身上却半天没动。

    关捷摇他摇得快了一点, 既像惩罚也像催促,就是没什么杀伤力:“到底去不去?”

    路荣行这才动了下脚, 拖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语调说:“去。”

    出去逛逛也好,超市里人气充足,这节骨眼喜庆的节日歌从早放到晚,对于驱逐低落应该有点疗效。

    走前关捷处理了一下他们整出来的“笑掉大牙”, 将沉淀用滤纸分离出来,装进了密封瓶里。

    铅是重金属,含它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倒。

    堆积是碎晶已经固结成了块, 蜷曲褶皱, 乍一看还真有点金箔纸的感觉,不过明显没有在水里的时候那么亮了。

    路荣行以前学的化学还没忘光,打量着漏斗里的沉淀说:“这个变黑了,是不是被空气氧化了?”

    关捷忙碌地涮着器皿,严格遵循着教练的讲究,水不聚成滴,也不成股流下,闻言解释道:“不是, 碘化铅就是这样的,在水里泡一会儿, 反光的特性就不见了。”

    路荣行觉得那个亮闪闪的流态很绚丽,心里有点可惜,想着彩云易散、好物易逝,美好的东西果然都不容易长久。

    不过他要是多问一句,关捷就能告诉他,保住碘化铅金光的法子不是没有,它泡水褪色,不泡就行了,换成无水乙醇,要是嫌“雨”落得太快,还能调点甘油,造出那种人造水晶球的效果。

    这些都是教练讲的,实践起来到底怎么样,关捷却也没试过。

    几分钟后他清洗完毕,把需要晾干水汽的玻璃器皿都搁在了台上,其余的回归原位锁上柜门,又和路荣行一起关好窗户,跑去找教练来锁门。

    老明哥还在看文献,满屏全是英文字母,关捷看得眼睛痛,还了钥匙,跟路荣行一起离开实验室,坐上公交去了市区。

    其实路荣行看着不愁苦,但是关捷先入为主,总觉得他今天需要照顾,所以黏他黏得挺紧,走路都要跟他挤着走,用肢体语言表达着一种“你不是一个人”的意思。

    要他勾肩搭背就是难为他,关捷把手cha在路荣行的臂弯里,这样又能取暖还又能拉着他,上了没座位的公交车,连冷似铁块的扶杆都不用碰,十分一举两得。

    路荣行单手勾着拉环,微微侧着头跟他说话,乱七八糟地瞎聊:“你们这几天怎么吃饭的?食堂不是没开门吗?”

    关捷:“开着的,我们走后面的小门。”

    路荣行:“伙食呢,比平时好还是坏?”

    关捷:“好多了,平时只打得到鱼尾巴,现在还能打到鱼肚子。”

    这家伙,一块鱼肚子就给他糊弄过去了,路荣行笑得有点想叹气,但又不想打击他,只能跟着附和确实是个升级大礼包。

    他不主动提家里的事,关捷也不问,换了个话题:“叶子哥呢,他这几天还碾ji吗?”

    “没碾了,”改唱歌了,天天在家唱……”路荣行想了几秒,才记起那个歌名,“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关捷平时基本不会自己找歌听,他听得都是路荣行的歌单,对于张一叶的风格很陌生,没听过这歌,只好“哦”了一声,说:“他的心情好一点了没有?”

    路荣行把张一叶的烫头计划告诉了他。

    关捷看张一叶有心情捯饬外形,觉得他的情伤应该是开始好转了,心里打着小九九说:“他要是来烫的话,你们大后天来行不行?下午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路荣行没什么问题,跟他碰了下时间:“你们大后天几点放?”

    关捷:“应该是上午的课上完就放了。”

    路荣行:“我回去问下叶子,尽量跟你一起走。”

    关捷逮了两个坐车的伴,神清气爽地说:“好,后头晚上我再打电话问你。”

    走到老邮局路,两人看前面的路口有点堵,提前一站下来了。

    站点是个3层带内凹广场的小商场,广场上摆满了小摊,氢气球、糖葫芦、二手电子产品以及一个占地不小的书摊。

    路荣行买得最多的东西就是书和杂志,关捷以为他会感兴趣,拉着他穿过马路,到那个长度可达10米的书摊上去逛。

    路荣行往那儿一蹲,触景生情,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路建新。

    家里的书90%是路建新给他买的,剩下10%,是他用路建新的钱买的,如果今天路建新被伤到了,那他过去付出的一切,都会成为路荣行愧疚的源头。

    关捷说得可能没错,但路荣行是人,他很难在痛苦的时候控制自己的心思,将事情往好的那面想,他只能yin谋论,以此为即将到来的风波做最坏的心里建设。

    只要能牵扯他想起路建新的东西,路荣行眼下都没什么心情看,他收回准备去书籍丛里抽出的手,站起来走到书摊头上,在那儿等关捷。

    关捷正在看摊尾那头看拼图。

    摊上摆了个拼好的帆船模型,篮球直径大小,木质的船身上还cha着一张三角形的布帆,看起来复杂ji,ng巧,是他这种手快的人喜欢的菜。

    他问了下价,发现帆船的一副要20块,觉得贵了但手又痒,最后退而求其次,花10块钱买了个古建筑模样的独栋别墅。

    别墅只有一个款式,但门匾上的字有区别,关捷没注意到这么小的细节,只是掏钱的时候看见路荣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摊,这会儿正鹤立ji群地在那头等他。

    平时这人扎进书摊里,买不买都要蹲半天,都是自己在等他,今天角色突然互换,关捷隔着上千本整齐的书籍看他,搓了下被自己揣得翘角起卷的钱,心想他果然是干什么都没兴趣。

    这让关捷陡然改了主意,他本来以为出来凑热闹,会让路荣行心情变好,看这个样子好像不是,他的邻居似乎还是适合窝在安静的地方,默默地思考人生。

    关捷递了10块钱,随便从摊上拿了副拼图,站起来往书摊那头跑。

    然后他拉上路荣行,直奔超市,搞了个干脆到十分钟不到的采购,接着拧上东西回寝室了。

    路荣行打算给他添点零食,但有点心不在焉,所以筐子里没几样东西,被关捷拉着去结账,心里还在奇怪,超市狂魔今天怎么不流连忘返了。

    关捷拍了下拼图的盒子,说他急着回去搞建设。

    路荣行不清楚他到底有多急,但对于这个决定喜闻乐见,因为外面很吵,吵得他的太阳x,ue有点胀痛。

    寝室里果然没有人,室友们不是出去玩就是回家了,关捷觉得这样正好,把霜打过的路荣行丢在自己的铺上,放着脏衣服也不洗,自己搬来折叠小板凳,坐到他旁边撕了拼图的包装,强迫路荣行给他打下手。

    木质拼图和纸质的一样,模片都嵌在板上,需要一块块用手抠下来。模板一共有2块,关捷将小的那版给路荣行,大的自己抠上了。

    这个步骤就好比女孩们的十字绣,既不费脑还能感觉自己是在干实事,是个打发时间的好选择。

    路荣行拿起板子的瞬间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关捷好几秒,马大哈却没接受到他的信号,低着头抠成了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路荣行看他这样,自己也跟着忙上了,后背压在关捷叠起来的被子上,拿长长的手指压着的零件的铣刀缝,慢吞吞地往外顶,抠出来的东西就丢在盒盖子里。

    作为一个熟练工,关捷这回吃了个闷亏。

    价格在那里,他买的拼图质量一般,铣刀下得有深有浅,有一片像是没长腿的水母形状的零件有些粘连,他用力扯了一下,下一秒就被旁边的木刺扎得“嘶”了一声。

    路荣行被他本能溢出口的轻微呼声惊动,手上的动作没停,目光却抬起瞥了过来。

    关捷却没有看他,正举着左手摩挲右手的食指,那儿扎了根细刺,看得到全貌却又摸不到断茬,一波一波地辐s,he着钝痛。

    他逆着刺入的方向挤了挤,刺头不仅纹丝不动,还弄得痛觉更强了,他被刺得皱了下脸。

    路荣行看他放下装备去倒腾手,猜到他就是伤到了,立刻坐了起来,同时伸手捏住关捷的掌肚,往自己面前拉了一截,很快看见了他指头上的小刺。

    他用大拇指来回摩擦了两下关捷的指腹,感觉扎刺的地方有些硬,但是不剌手,就知道刺是全进去了。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刺得尽快取出来,不然会疼,还有可能化脓。

    挤刚刚他已经试过了,好像没什么用,路荣行保持着捏他的手掌的动作,看着关捷说:“你寝室里有针吗?有的话拿来我给你挑。”

    关捷知道他会挑刺,李爱黎也是个中高手,但她白天基本见不着人,所以关捷小时候在外面扎到的刺,都是路荣行给他挑的。

    不挑不行,因为路荣行不上,关捷就会去找他奶奶,老太太连针线都穿不上,路荣行总是有点怕她把关捷扎成破伤风。

    但是很可惜,他们男生寝室裤子烂了也不补,没有针线的用武之地,关捷自认倒霉地说:“没有。”

    路荣行放下模板,调了下坐的方向,跟关捷被他拉住的手臂大概斜向平行,方便使劲地给他挤了挤。

    然而木刺坚定地固守在原地,关捷说有点疼,路荣行没什么辙,只好放弃了,看着抠到一半的拼图说:“还拼吗?”

    “拼,”关捷觉得不碰就不疼,他还有兴趣,而且路荣行抠得也挺放松的,说着又把模板捡了起来,提醒道,“就是你慢一点,小心变成我这样。”

    路荣行这个工作做得可以用悠闲来形容,不过面对邻居善意的提醒,他还是领情地说:“知道了。”

    两人继续抠了十几分钟,零件这才凑齐。

    路荣行的空间结构感不怎么样,面对上百片形状各异的别墅碎片,只要槽口配得上他就瞎卡,拼出了一堆不知所云。拼了一会儿他没找到成就感,把自己折腾出来的东西全拆了,打算退休了看戏,关捷又不允许,动不动就指挥他一下。

    “我要这个东西,”关捷在路荣行这边的盒子角上放了一片裤衩状的木片,“你帮我找出来。”

    路荣行半躺在被子上,捏着别墅的一扇门,哗啦啦地在零件堆里扒拉,找到目标了就往角落上拨。

    关捷的右手食指扎了刺,他就不怎么用,大拇指和中指打配合,食指像个蝎子尾巴一样翘在空中。

    路荣行不经意看见了,实在无聊,还拿八字形的房梁敲了他的翘指头,夸道:“你这兰花指翘得不错。”

    关捷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礼貌的兰花指,笑翻了说:“是你眼神有毛病还差不多。”

    路荣行的眼睛好得很,那么说也不全是调侃,他第一眼看见关捷这个手势的时候,不知道是少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觉得还是挺可爱的。

    两人维持着这个干活不累的搭配模式,一个试探一个看,慢慢拼出了房子的四周,就差一个房顶。

    这时零件就剩几样,已经用不上路荣行了,关捷自己捣鼓,很快盖上房顶,只剩门匾就完事了。只是拿起门匾往上拼的瞬间,他才迟来的看见,门匾上的黑色漆体字居然是“阖家欢乐”。

    心理学上有种现象,叫做知觉的选择性,粗糙地来说,就是人想看见什么的时候,就会看见什么。

    关捷这瞬间就陷入了这种被巧合引发的幻境。

    他刚听说路荣行的家出现了裂缝,回头就买到了这种带有针对性的预言式祝福的玩具,就像小时候他无知地认为月亮一直跟在他身后一样,这一刻关捷心里也腾起了一种冥冥天意似的感召,觉得他买和拼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路荣行看见这几个字。

    虽然这可能是一种臆想或迷信,但迷茫的人愿意追逐任何一种希望。

    关捷喜色上涌地卡上门匾,接着将房子在拼图盖子里转了一圈,面向路荣行说:“搞定!来,看一下咱们的劳动成果,100分有没有?”

    这个门匾是路荣行抠下来的,看到的时候他就误会了,以为这是关捷别有用心挑来的玩具,目的就是为了安慰他,他的家会继续和美。

    路荣行确实感受到了关捷的心意,那种无所不在的关心让他摸着鱼地拼到现在,脑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想。

    他感激又动容地勾了下嘴角,眸光深沉温润,嗓音也很低,有种愿意无条件配合的意味:“有。”

    关捷将它往前推,一直推房子左右的地基板卡到了纸盒上,仰头看着路荣行笑:“价值10块钱的别墅,送你了,要不要?”

    如果真的能阖家欢乐,倒贴钱路荣行也要,他感觉有种分量压上了心头,可脑中又炸开了一阵朦胧的幸福感,起码这一瞬间他确定自己是高兴的。

    路荣行没说话,只是仰躺着冲关捷摊开右手,是个讨的手势。

    关捷提起别墅放在他手上,路荣行托着它到凑到跟前,用指头摩挲了一下那块美好的门匾。

    接着两人收拾掉包装盒,关捷拍了下衣服去洗了个手,回来也坐到床上,抱着袋薯片开始吃,边吃边纠结,该怎么温柔提醒路荣行,现在已经5点半了,他再不走,今天就回不去了。

    不过他还没纠结出结果,路荣行的手机先响了。

    铃声让路荣行心里打了个突,他摸出手机一看,发现来电的名称显示果然是“爸”。

    关捷跟他并排坐着,眼珠子一偏就能看见他的界面,他看到来电人是路建新,立刻又去看路荣行的脸。

    路荣行脸上倒是没什么避之不及的反应,他吸了口气,把别墅放在床上,弯着腰钻出下铺后站直身体,对关捷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关捷有点想跟着他,不过坐着没动,点了下头。路荣行按下接听键,一边喊爸一边出去了。

    --

    路建新的打算是敞开天窗说亮话,就在堂屋里坐着说。

    可汪杨心里顾虑得多,性格也不如路建新豁达,唯恐刺激到路荣行,拉着路建新进了主卧,成耕只能跟了进去。

    然后三人在屋里谈得谈、吵得吵,都有点忘了注意时间。

    成耕没什么特别的用心,就是想看看孩子,他是个聪明人,看出这两人不知道孩子知情,也就没有煽风点火地多嘴,没提在松丰市见过路荣行的事。

    汪杨不让他看,说是有一就有二,路建新的意思是看孩子,汪杨不同意,跟路建新也吵。

    中途她出来了一次,没看见路荣行,以为他去找张一叶了,觉得他避开成耕挺好的,也就没叫他。

    等三人扯了半天没什么结果的皮,出来一看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都快饭点了,路荣行还没回来。

    汪杨这才有点急了,措蹿路建新给儿子打电话,路建新拨了号,那边很快就接通了,他说:“路啊,在哪儿呢?不早了,回来准备吃饭。”

    路荣行原本连托都找好了,可听见最后那句耳熟能详的家常,突然就变卦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迅速变快,他说:“我在市里,学校这边。”

    --

    关捷吃完薯片,又吃了一袋小米锅巴,路荣行才从外面进来。

    他的情绪看起来不太稳定,关捷眯了下眼睛,竟然看不出他到底是喜还是悲。

    路荣行是悲喜交加,他刚跟路建新摊牌了,问了和关捷说的时候差不多的话,然后他听到他爸喟叹着说了一句,傻孩子。

    他什么都知道,也没有谁在欺骗谁,这个局面让路荣行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路建新在这个状况下也没什么煽情的话,只说让他快回家,路荣行却不太急着回去,他感觉自己有很多话要跟关捷说,要告诉对方这件事的结果,要夸他的别墅送出了许愿池的效果。

    只是等路荣行回到关捷的床铺前面,他又暂时失去了诉说的冲动,夜谈似乎是属于夜里的活动,而此刻松懈带来的疲惫一股脑爆发,让他只想立刻躺下。

    关捷的手上还沾着佐料,擦都来不及,尽顾着忧心忡忡地盯他了。

    然后他就看见路荣行坐在他被子前面的床板上,没有往后,斜着往床头倒过去,上身躺平了腿在抬起来,架在了自己戳出床沿的小腿上。

    关捷觉得腿上一重,心里不是很懂,一个电话接到躺平,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担心让他也顾不上腿被压了,举着沾着佐料、捏成后来流行的小心心的手势,趴到被子上去看路荣行的脸,边往前探边小心翼翼地说:“诶?”

    路荣行在枕头上歪过头,看向他说:“诶什么?”

    关捷现在看他又正常了,感觉有点错乱地眨了几下眼睛:“你怎么二话不说就躺我床上了?”

    路荣行心想你还二话不说在我床上脱裤子呢,笑了下说:“我躺一下还要打报告是吗?”

    关捷心说报个毛,我的重点是“怎么”好不好。

    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问这个“怎么”,路荣行有事问他,把话抢了:“那我给你打,我今天要在这儿躺一晚上,可以吗?”

    第99章

    他今天是个脆皮, 区区半张床板没什么不可以的。

    关捷只是不太确定,他这个夜不归宿属不属于离家出走的范畴。

    “你不回家,”关捷越发趴向床头, 勾着右手去揪筒装的卫生纸擦手, “跟你爸妈说好了吗?”

    他被自己压着腿,往这边拱得挺费劲的, 路荣行近水楼台,伸手捞住纸筒,扯了两节给他:“说好了。”

    关捷捏住纸揉成一团,沾着油粉的指头在里面蹭来蹭去, 心里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但看他低气压半天了,自己还在照顾他情绪的立场里, 没有立刻问。

    只是得知他家长知情, 自己这边就可以随便当家做主了。

    关捷一叠声点着头地说:“可以可以可以,就是你这个腿能不能起来一下,我要下去。”

    路荣行其实已经在抬腿了,嘴里随口问道:“下去干嘛?”

    关捷跟他开玩笑,顶着压力抖了两下腿:“下去坐板凳,你这么压着我的腿,待会儿不麻才怪。”

    路荣行听着感觉自己像一只鸠,撑着手肘从枕头上抬起头, 左脚踩到地上,拿右腿去挑关捷的后脚脖子, 准备让关捷压着他。

    从力学结构的模式上来说,他压着关捷是长距离搭接,而关捷压他是短距离挑出,确实是他当“支座”比较轻松合理。

    关捷看他一只脚下地,还以为他是在给自己让位子,谁知道下一秒腿就悬空了。

    路荣行果然是在智商的低谷,自己开玩笑他当真,关捷连忙坳回去坐正了,笑起来说:“你这么搞也不行,我还是要下去,我丢垃圾,快点,让位子。”

    路荣行这才在床尾那头留了个一人半宽的豁口,左手同时做了个朝外撒的动作,笑了下说:“丢个垃圾还要下去丢,你以前不都是这么丢的吗?”

    他小时候是没少这么搞,冬天最冷那年还曾经异想天开,问李爱黎他能不能睡在被子里吃饭,李爱黎说可以,让他去喝西北风。

    关捷从那个豁口里溜下去,沧桑地说:“以前我妈还一个星期给我换一道床单呢,现在没得换了,不得讲究一点吗?”

    其实他只是嘴上讲究,现在也丢,学生狗的人生苦短,在床上吃东西是及时行乐的一种,他丢了下去的时候再捡。

    不过这个锅巴袋里碎碴子多,随手丢容易洒出来,洒了他还得扫一遍,关捷蒙头蒙脑地一算,感觉大写的划不来。

    路荣行是个能看穿他灵魂的邻居,拷问一针见血,语气却很温和:“讲究你还在床上吃东西?”

    关捷在寝室里晃来晃去,先去中间床铺的垃圾桶里贡献了一份微薄之力,又折到洗澡间去洗手,表情有点ji贼,不过不讨人嫌。

    “我吃的也很讲究,”他昧着良心说,“保证一个盐巴都没有洒到床上,你就安心地躺着吧,我床上很干净的。”

    昨天市里是大太阳,他把垫絮和被子都拉出去晒了,紫外线杀菌约等于洗过一遍,他才睡了一天,不干净对不起太阳。

    路荣行不是这个意思,但也没额外解释,应了声“好”,挪开床头的内角上的卷纸和别墅,将枕头拉到那里,基本睡在了对角线上。

    关捷的枕头跟他是一样的,都是家里的妈妈们,约着上街一起买的。

    汪杨不懂什么棉什么涤纶,但是李爱黎是行家,她唯一的爱好就是买床上用品和毛线,在这些东西上非常舍得,买的东西舒适度很高,汪杨什么都跟着她买,就是花色有点区别。

    路荣行往这儿一躺,感觉跟自己在学校的床铺没什么两样,身上和脑子里登时一起空了,昏沉的倦意淡淡地涌了上来。

    关捷自从开始搞化竞,就被老明哥传训出了洗手癖,干个什么都想洗手。

    洗的时候他对着水流抠了下木刺,挤不出来很快放弃了,在毛巾上蹭到手佯干,出来看到路荣行干躺不盖被,一副生怕自己不感冒的架势。

    关捷对他的体质没什么信心,看不过去,靠过去矮下上身,钻进自己床铺的空间里,拉散被子给他从脖子盖到了腿。

    路荣行躺着看他,眼睛只能半睁,眼皮眼仁也一动不动,看着发直,在关捷眼里就是个困到迟钝的状态。

    他麻利地盖住路荣行身体大半,接着在被子鼓包的地方捣了两拳,撑着被子偏头问他:“你是不是困了?困了就把鞋脱了,上去睡。”

    铺开的被子微微搅动着周遭的空气,路荣行感觉脸上拂来一阵细风,但又不冷,习以为常的分量压在身上,接着像是有渗透性似的,模糊又玄妙地传递到他心里去了。

    他看过不少书,胸中也确实有几点墨,但路荣行也描摹不出他此刻意识里的感受。

    家里的变故和反转,让他今天的思绪非常活跃,说白了就是想得多。

    盖被子是异乎寻常的小动作,可谁会给谁盖被子呢,长辈给晚辈,恋人给彼此?那么关捷又算是他的谁呢?

    是他看着长大的鼻涕孩子,是他身后的狗皮膏药,是他ji飞狗跳的小老弟,也是他难受时下意识会靠近的一个慰藉。

    一直以来,路荣行都觉得是自己在罩他,可这一床被子,加上今天的实验和拼图,接二连三地在他心底构建出了一种新的印象,那就是关捷已经不是一个跳脱粗心的男孩子了。

    第36节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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