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卿如许受尽宠爱照拂,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不过一瓶冰肌玉露,这么一点小事,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呢?连父亲和祖母也不相信她,认为她是个冷心薄幸的人。

    这件事发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无论走到哪都觉得别人看她的目光含着异样,还有几次她听见几个婢女说,大姑娘那种人喂不熟的,讨好她还不如去讨好二姑娘,就是三姑娘也比她强!

    她揪出嚼舌根的人惩戒了几次,却没有丝毫作用,除了身边的兰舟和拾舟,其他人对她都越发疏离,将她看成白眼狼。

    因为此事,她蔫蔫的呆在蘅芜居好长一段时间,身体也越发不好。

    到了她和江凛纳吉那日,正式下聘书订立婚约时,她的病情突然恶化,昏迷了好几日,差点救不回来。

    等她再醒来,就听不见声音了。

    卿如许想到这心口有些发痛,原来她变成聋子,最初的起因竟是因为这样小的一件事吗?

    兰舟见她脸色煞白,不由惊呼道:“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众人一时间都朝她看过来,卿如初面露不解,“大姐姐,你怎么了?你方才想说什么?”

    宋氏按住卿如初的肩膀:“你有伤别乱动。”说完,她回身半抱住卿如许:“许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卿如许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我……”

    众人此时见她这副模样顿时慌了,喊人的喊人,拿药的拿药。拾舟不知道她在转瞬间想了那么多事,只以为她是担心卿如初,宽慰道:“姑娘别担心!二姑娘休息休息就会好起来的。”

    正好这时候老夫人过来了,看见众人围着卿如许,急忙快步走近:“许儿怎么了?啊?”

    卿如许见祖母来了,情不自禁起身走向她,豆大的泪珠从眼里落下,委屈,酸楚齐齐涌出,好像回到了前世听不着说不出的时候,哭的无声。

    强烈的伤痛仿佛通过她的眼泪和神情传给了其他人,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卿如许的心情,如此压抑痛楚。

    老夫人也被她哭的怔住了,自己这个宝贝孙女身子虽然弱,但性子可不弱,从小到大哭的次数都是数的过来的,更别提哭的这般让人怜惜。“许儿,好孩子怎么了,有什么事别搁在心里头,尽管对祖母说,祖母给你做主!”

    卿如许听见祖母一长串的安慰,渐渐回过神,将情绪从前世过往中抽离,“祖母……我没事……”

    “还说没事?小脸白的厉害!”老夫人面色变得不好看,问兰舟和拾舟道:“你们说,大姑娘到底怎么了!”

    兰舟哪里知道卿如许为什么突然不舒服了,“姑娘一天都好好的,方才听郎中说了二姑娘手臂上的伤兴许要留疤,突然就这样了……”

    老夫人闻言看着卿如许,松了口气:“是因为这个?好孙女,这是什么大事,就让你担忧成这样。祖母那什么药没有,哪能让她留疤?”

    看见卿如许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众人才恍然,原来大姑娘竟然将二姑娘看的这般重。

    老夫人将卿如许重新按回去坐着,转手拉过卿如初的手臂,细细看了看说道:“好孩子,你姐姐心疼你呢,你放心,祖母那有祛疤生肌的良药,一会就让人全都送到你这来。”

    卿如初看了一眼坐在一边沉默发愣的卿如许,微微蹙眉。宋氏在一旁笑着跟老夫人道谢:“多谢母亲,初儿没什么事,倒是平白连累许儿了。”她帮卿如许理了理鬓发,说道:“好孩子,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你这身子可比你二妹妹娇贵,若有个什么,全家都跟着心疼呢!”

    卿如许听了这话面色微变,这话乍一听是好的,细一想却让人觉得她喧宾夺主了。她赶紧站起身:“母亲我没事,赶紧让人给二妹妹上药吧。”

    宋氏神色有些异样,“许儿,母亲不是这个意思……”

    卿如许倒没觉得宋氏故意说话挤兑她,只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耽误卿如初诊治了而已。“母亲哪里话,还是赶紧给二妹妹看伤要紧。”

    宋氏有些过意不去似的垂下眼眸,接过郎中开好的方子,让下人去抓药调配。

    老夫人见状,将卿如许拉到屏风外,看她脸色已经恢复了寻常,便道:“兰舟拾舟,你们先送大姑娘回去休息,若有什么事,务必第一时间让人到松鹤堂回禀。”

    两个丫头异口同声,赶紧答应:“是,奴婢记住了。”

    卿如许顺着祖母的话起身告退出了杜若阁,一路慢悠悠的往回走,路边花影摇曳,草木扶苏,却更让她心神不定。兰舟细细看着她的神情:“姑娘,您怎么看上去神思飘忽的模样,是在想什么事情?”

    卿如许缓缓摇了摇头:“回去再说。”

    两个丫头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

    回到蘅芜居,卿如许命兰舟关上门,默了片刻,说道:“去把冰肌玉露找来。”

    拾舟不疑有他,立即去专门装各种药膏的匣子里去拿。

    卿如许不言不语,就坐在那等着。

    兰舟见她要找冰肌玉露,理所当然以为她担心卿如初所情绪不好,便说:“姑娘方才可是吓坏奴婢了,奴婢从小跟着您,只见您把别人欺负哭,从来没见您自己这么哭的。其实姑娘大可不必担心,二姑娘手臂上的伤虽然重了些,却也不是不能治。老夫人说了,保准不让二姑娘留疤的,再不济,还有姑娘的冰肌玉露不是?”

    卿如许闻言抬起眼睛,问道:“如果我有如此良药,却不给二妹妹,是不是会被人说自私无情?”

    兰舟一怔:“冰肌玉露是姑娘的东西,姑娘不给也没什么,都是您自己做主……”她说到这便顿住,犹豫一下还是实话说道:“您与二姑娘姐妹情深从小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夫人也将您当亲生女儿看待,您明明有药能医治二姑娘的伤疤,却不拿出来,眼睁睁看着二姑娘留疤却不管,想必夫人和二姑娘肯定会伤心吧。”

    “祖母和父亲也会看不起我是不是?”

    “这……”兰舟想了想,说道:“可是奴婢觉得,姑娘压根不会不管二姑娘,您这不是已经让拾舟去找冰肌玉露了吗?”

    卿如许深垂着眼眸,没有做声。兰舟有些奇怪,又见拾舟半晌都没过来,疑惑道:“这丫头平时手脚挺麻利的,怎么今日这么慢。”

    卿如许心里却已经有数了:“咱们院子,里里外外各项事物,都是谁在管着。”

    兰舟如数家珍:“回姑娘,咱们蘅芜居一等婢女二人,拾舟分管衣物首饰,奴婢则管姑娘的银钱私库。二等婢女二人,负责咱们屋子里的端茶倒水浇花扫尘等活计,三等婢女四人,做的都是些粗活,洒扫庭院,浆洗衣物等。另外还有两个是守院子的粗使婆子和小厨房的厨娘,再有就是老夫人专门送来保护姑娘的孟婆子她们,一共五人。”

    “嗯。”

    卿如许“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似乎在等拾舟过来回话。兰舟怕她着急,便去催拾舟。“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找到?”

    “兰舟姐姐,那瓶冰肌玉露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拾舟急的小脸煞白,那可是连皇后娘娘都舍不得用的东西!

    “什么!”兰舟也是一惊,“是不是上次用过之后没有放回原处?”

    “怎么可能呢,那东西如此宝贝,我可是盯得紧紧的!姑娘统共就用了两次,我记得真真儿的!”

    “那怎么会不见了!”

    两个丫头翻箱倒柜,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却还是不见冰肌玉露的影子,只好过来给卿如许回话:“姑娘,东西不见了……”

    卿如许坐在桌旁,早就将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脸色越发阴沉。

    拾舟有些急:“姑娘,奴婢再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好了,别找了,你们两个听我说,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出去。”卿如许心很乱,有些烦躁:“拾舟,你去打听打听,今日二妹妹和三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拾舟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即答应,“哦……奴婢这就去。”

    见她出去,卿如许问兰舟:“按照你方才说的,我这屋子,平日里也只有你们二人和轻舟,渔舟能进。”

    “是……”兰舟这时也明白过来了,“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偷了冰肌玉露?”

    卿如许点点头。

    兰舟闻言立即道:“这……怎么会?冰肌玉露虽然珍贵,却也只有祛疤生肌的作用,不能救人性命。而且满京城除了皇后娘娘,也就您这里有一瓶,偷这个也未免太扎眼了!如果是想偷些东西换银子,就更应该拿不易被发现的东西啊。”

    “所以,有人拿走冰肌玉露,并不是为了治病,也不是为了换银子。”

    “啊?”

    兰舟实在不明白,除了这两个目的,还能有别的什么理由。可卿如许却知道,因为这一瓶小小的冰肌玉露,她前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现在她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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