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来临,五天之中三日有雨,天空总是乌沉沉的不见几分光亮。今日这雨也下的颇有气势,好似天河倾泻一般。偶有雷光电闪,将白敬泽那双眼睛映的更加有神。他环顾一圈,看见众人热切的目光,这才满意的再次开口:

    “赵家豆腐店在长平县小有名气,黄鹂跟丈夫赵前也算殷实小富。他家的帮工刘大保及妻子秦氏常年租住在赵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来二去,赵前与秦氏过从甚密的话不胫而走,甚至街坊四邻都起了闲话。刘大保常常听见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但他在赵家讨生活,也只能忍气吞声。”

    “所以,刘大保突然暴病身亡,大家觉得事情有异,理所当然联想到平日里赵前与秦氏的那些闲话。便猜测,是秦氏与赵前合谋,将刘大保毒死!甚至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刘母还上报官府,请求验尸!”

    白敬泽悠悠的长出一口气,展颜一笑:“可事情的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众人知道他这是要结束这场说书了,纷纷露出心痒难耐和遗憾的神色。

    白敬泽没有像别的说书先生一样,在说书结束后来一句吊人胃口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而是微微一笑,扬声道:“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卿如许听见这句话微微扬眉,亏他想的出来。不过有了这一句,倒是给他免去了不少麻烦。毕竟他讲的故事传播广泛,若真有人拿来做文章,他也不好收场。所以一句“纯属虚构”,实在是妙!

    “咱们走吧。”

    “去哪里?”

    “当然是先回府了。”卿如许好笑的看着兰舟:“怎么,难道你想去帮官府查案?”

    兰舟脸颊红了红,她方才一直生闷气,这会听白敬泽说书却听得入了神,便有些难为情:“奴婢只是觉得,这事情蹊跷的很,那个杜文显,再怎么也不会杀害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没有理由啊?”

    “是啊,若杜文显攀上了什么富贵人家也算有动机,可问题是,什么都没有,杜文显洁身自好,根本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

    “先回府吧,今日已经出来很久了。回去好好想一想,再做打算。”

    “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怕是伞也遮不住,姑娘一出门还没上马车就要被淋湿了。”

    兰舟有些担忧,姑娘身子骨弱,不像别人,淋点雨吹个风不过一碗姜汤驱驱寒。她若是病了,可是很吓人的,不说满府都要被惊动,就是宋家也必是通家来访,恨不得不错眼的盯着卿如许,直到她痊愈为止。

    卿如许竟忘了这个,“那咱们便在此处等一等,雨小一点再走吧。”

    茶肆中的客人陆续离开,只剩零星三散客在闲聊,偶尔有几乎话飘到耳中,说的也是杜文显这桩案子。白敬泽环顾一圈,突然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孔,他此时无事可做,又一向是个自来熟,便没多想,抬腿上了二楼,一屁股坐在卿如许对面。“这位小哥看着眼生,是头回来?”

    若是别人,卿如许肯定掉头就走,但这人是白敬泽,就没必要了。

    她太了解这货的脾性了,神经粗的时候,白米饭里有只黑虫子都看不见,心思细的时候,又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聒噪,就算路上遇见一只掉进水泡的蚂蚁,都能跟人家论上半晌的救命之恩。

    总之,只有两个字可以总结白敬泽这个人。

    奇葩!

    所以,卿如许压根不担心他对自己有什么企图,他恐怕连自己是个姑娘都没发现,在他眼里,人没有好看不好看,也不分有用还是无用,他只看你身上有没有可以挖掘的故事,或者是否喜欢他讲的故事。除了有点傻,他倒是个可交之人。

    而此时白敬泽来到她面前,就是随便找个活物想要释放他肚子里的话!

    卿如许给警惕的兰舟和拾舟一个眼色,让她们稍安勿躁,自己则笑咪咪的看着白敬泽回礼道:“白先生好口才,在下佩服!”

    白敬泽眼睛一亮,立即就要将卿如许引为知己:“多谢兄台称赞,敢问贵姓?”

    “免贵姓宋。”

    “原来是宋小弟!”白敬泽见卿如许乐意与自己交谈,十分高兴,拱了拱手,便说道:“我今日这故事,宋小弟可听得分明?”

    “白先生口才绝妙,舌绽莲花,在下听得再明白不过,只是这其中还有许多细节并不知晓。”

    白敬泽目光又是一亮:“看来宋小弟不仅仅是对故事感兴趣,对案情也跟感兴趣!”

    卿如许把他这话在心里转了转,说道:“当然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亲自到赵家豆腐店去看看。”

    白敬泽眼睛一瞪,满满的写着“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有这个打算,凶手还未落网,这案情还不能窥其全貌,实在让我心痒难耐,若等官府断案,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这两天都没心思说书了!不如……”白敬泽试探的问:“宋小弟可愿与在下一同前去探查一番?”

    “可赵家豆腐店,怕是已经被官府查封了吧?想要进去恐怕不容易。”

    “这你不用担心,我有个兄弟正好管这个,我找他帮帮忙,肯定没问题。”

    “真的?”卿如许笑的很友善,她一心放在案情上并没有意识到白敬泽口中的“兄弟”是谁:“既然如此,那就麻烦白兄了!”

    二人约好时间,外面的雨也下小了。卿如许起身告辞,白敬泽竟然还流露出了不舍的模样,卿如许朝他点点头,高兴的回家去了。

    白敬泽目送这位面善的小兄弟离开,自己则唰的一声抖开扇子,往自己兄弟的住处去了。

    ………………

    这厢梁辰跟熊一山将今日城门口的事回禀了江凛之后,江凛就一直沉默着。

    熊一山做错了事心中忐忑,一直朝梁辰挤眼睛。

    梁辰被他挤眉弄眼弄的浑身难受,干脆出声道:“公子,要不……明日换两个人跟着卿大姑娘?”

    “不必。”江凛放下手中的笔,十分平淡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位卿大姑娘的太极都打在明面上,就算知道我派人跟着她无所谓,我倒是盼着她来找我理论,到时候正好问问原由。”

    “原由?不就是因为她那个姓宋的表哥?”熊一山站在五步开外声音闷闷的插嘴道。

    “哦?你知道的还不少?”江凛微微挑眉。

    熊一山嘿嘿笑了一声上前一步正要说话,看见梁辰给他使了个眼色,这才明白,原来公子不是在夸他呢,连忙退了回去:“属下不知道……”

    江凛笑看他俩一眼:“行了,去忙你们的。”

    熊一山却不知江凛的心思,立即露出笑容,公子今天这么善良,竟然没怪罪他。梁辰却嗅到了一丝丝异样:“公子……您那边没个得力的人,属下不放心,还是让属下跟着您吧。”

    江凛摇了摇头,“卿大姑娘倘若知道我派人跟着她,想必不会客气,换两个人可能不抗她折腾。”

    梁辰嘴角抽了抽,又听江凛继续说道:“皇城司虽不得重用日久,但里面的水依旧深得很,我若身边带着人,容易引起其他人的防备,孤身一人,更容易摸清里面的状况。”

    梁辰听他这么说,便没了话,拽着熊一山准备离去。结果门外白敬泽的大嗓门直接穿透了江凛的院子,“江大哥!”

    熊一山揪着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粗眉毛,翁声道:“他怎么又来了!公子,要不属下替您把他赶走吧。”

    自从江凛救了白敬泽一命,他就像跟屁虫一样,牢牢盯住了江凛,隔三差五就要来找江凛叙话培养感情。江凛看着手中搜集来各种的消息,漫不经心说了一句:“让他进来吧。”

    “哦……”熊一山答应一声出去开门。

    “老熊!”白敬泽一见熊一山,就笑眯眯的怼了他一拳,结果熊一山纹丝不动,却将他自己反弹的后退了两步。

    熊一样仰脸朝天翻了个白眼,白敬泽也不在意,大喇喇的进了书房:“江大哥!要我说你干脆搬到我那去住,何必住这官舍,地方小不说,又破败,你看看院子里的石头缝都长青苔了!你若不想与我一起住,我就在另外给你购置一处宅院便是。”

    “我倒觉得这里没什么不好。”江凛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公文。

    白敬泽一点不觉得自己受了冷待,继续说道:“江大哥,你说你堂堂一甲第三的探花郎,为何要去皇城司任职?虽然六品同知比编修高一品,可那地方比冷宫还冷呢,能有什么前途?你若是入了翰林院,在那清贵之地熬几年,以你的本事,三五年出来说不定就能进六部混个侍郎当当!”

    江凛抬头看他一眼,“哦?你觉得六部是个好地方?”

    “那倒也不是……”白敬泽显然是不喜欢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不然也不会整日呆在望江楼。“说实话,六部的确没什么意思,无聊的很……可皇城司的名声也太臭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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