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学道已经成为当前的趋势,就连修道者的地位也被一抬再抬,连带着传承几千年的修道门派都又一次被人奉为仙派。

    向东没有细说“斩神行动”的决定背景,白唐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下,继而又冷静下来,迟疑的问道:“所有神……都杀?”

    “都杀!”向东的目光里仿佛涌出无数血腥,连带着空气都凝重起来,“我们没有时间去确定哪个神是干净的,哪个神又是该死的,但毫无疑问,他们一旦对人起了杀念,是杀伤力最大的,所以,人类选择不要他们的保护。”

    因为不能肯定他们会不会对人类倒戈,什么时候会倒戈,所以人类修道者拒绝接受“神”的庇佑!

    人类的事,他们自己处理,鬼也好,神也好,谁不让人类繁衍生息,他们就与谁为敌,总能给人类开辟一条血路出来。

    这样决绝强悍的态度,无所畏惧,自强不息,这就是人,哪怕弱小,但绝不依附。

    向东现在跟白唐说话,几乎是全无保留,因为他来访,不止是代表他个人, 更多的是代表政府,代表华夏最强大的修道者联盟,他是来向他表明态度的。

    不需要反驳,只让他接受。

    白唐敏锐的嗅出了这段话里的血腥味,连心都蒙上了阴影,他看着向东的眼睛,问道:“神仙可远不止地上这几个,你们是在玩火!趁着这计划还没开始,修改一下!不然这计划就是在找死,在跟整个天庭作对!”

    “我们都知道!”向东说,“现在地上发现的神仙中有80都杀过人,剩下的20也只是暂时没找到证据,但他们作为神,销毁证据太容易了……再说,下面这些神仙这么乱搞,真的就只是个人意愿?”

    向东冷笑着,眉眼都锋锐起来:“白唐,你修道成就虽然几乎到 巅峰,到底还是年轻……除你之外的所有修道者都对这件事进行了评估和投票,结果就是全票通过斩神行动,白唐,天庭开了这个头,以后的对立是迟早的!你必须有心里准备!”

    白唐按着额头,感觉自己一下从相对平稳的三国年代掉到了战火纷飞的战国时期。

    人类已经多年不曾修炼,连顶尖修道者也就那几个,能跟神叫板?

    白唐觉得他们疯了!是在拿人类的以后开玩笑,可他给张怀德打电话,张怀德居然也坚定的赞同那一行动,他又给甄俊打电话,甄俊也格外坚定的同意这个行动。

    好像所有人都认为以后的神战势在必行,只有他还在恐惧战争开始后的血腥。

    ……

    墨赦从地府带回了大箱大箱的酒,都是地府最著名的烈酒,传闻能让府君都饮醉。

    白唐的三只鬼使现在彻底成了无人管理的放养状态,十天半月的不着家。

    用白唐的话来说,就是玉九被刘正邪征用了,王五被常青霸占了,黄七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家里冷清清的,没有人。

    墨赦脚步在门口停了停,没进去,身形一动就上了高空。

    天上风景独好,是喝酒的最好地方。

    上一次和何蔚一起喝

    酒时,他们喝的还是那种只有一点酒味的孟婆汤。

    那时那人还意气风发,沉寂在岁月里那么多年,他身上也依旧是那种有些活泼的矜贵,如同一只看透世事、爬伏在纯金王座上的狮子。

    墨赦举起手中封存上百年的烈酒,朝着虚空处遥遥一碰。

    “喝酒,阿蔚。”

    高空中风穿梭来回,带些轻柔的凉意,拂过他的脸颊,如同亲吻。

    分明没有人应答,墨赦却仿佛听见了那人跨过时间的回答,依然铿锵有力的应诺。

    他指尖捏起白云,终于捏出了人的样子,依稀是眉目如画的青年,慵懒骄矜的像一只皮毛华丽的猫,目中也是惯有的包容。

    墨赦手指微微蜷缩,终于又动了动,将手里的酒坛朝着另一边的空气举了举。

    “谢必安,喝酒!”

    没有人答,四周寂静的只能听见他自己沙哑的声音。

    他又动了下手指,又一团白云从庞大的云团中分裂出来,转瞬就成了他熟悉的样子。

    那青年桃花眼,远山眉,挽着袖口大步朝他走来,满面都是笑,叫他:“大哥!”

    墨赦眼神晃动了一下,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道:“谢必安。”

    “老范,喝酒啊,别又是想偷懒吧,快快快,老谢灌他,灌他!”“何蔚”在一旁起哄,手里拿着一坛酒,满面笑容。

    醉眼迷离间,故人依稀还是当年模样。

    “大哥,喝啊,”谢必安就坐在对面,桃花眼里都是促狭的笑,“好不容易聚一回,你可别扫兴啊!”

    墨赦抱着一只酒坛子,猛的大灌了一口,温和道:“谢必安。”

    “怎么?”“谢必安”回头,笑问。

    墨赦没有说话,只是眼睛错也不错的盯着他,良久,喉结滚动,“我想你了。”

    “谢必安”淡然微笑,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他。

    墨赦又转过头,看向另一位殷勤劝酒的故人,他道:“阿蔚,你还好吗?”

    其实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无所谓好不好,何蔚早已不在三界, 神魂消湮,永无再生之机。

    往后的无数岁月,他只能这样自欺欺人的怀念他。

    墨赦神情恍惚,却听那“何蔚”轻轻开了口,他道:“好啊。”

    一句话后,墨赦又猛烈的灌了一口酒,灌的自己都忍不住咳嗽起来,仿佛要将有些东西一起咳进肚子里。

    “总觉得该对你说点什么,”他说,“可仔细想想,还是不说了吧,也没什么可说的……二十八星宿全都战死地狱,也算你大仇得报,嗯,或许你根本不在意仇不仇的。”

    地狱的烈酒是真的烈,想求一醉的人都能如愿,墨赦也不例外,他神志已有些恍惚,话也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

    “谢必安,我之前真的以为,以为你们是一个人,我以为你从神寂地狱出来了。”

    “但是你还恨我,所以不肯见我……谢必安,你狠我么?”

    面前的“谢必安”机械的笑着,道:“恨啊。”

    一言就是地

    狱,醒着便是地狱。

    墨赦躺在洁白的云朵上,抬手遮住眼,手里的酒却不自觉的往嘴里灌。

    是了,谢必安恨他,也应该恨他。

    天上无岁月,白云又苍狗,转眼星辰起,朦胧一醉间。

    白唐用寻魂追踪术找到他的时候,墨赦已彻底成了醉鬼,身边只有散落的酒坛子,漫天闪烁的星辰下,只有他躺在白云上,惬意又孤单。

    白唐叹了口气,觉着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收拾一下墨赦这闷葫芦的臭脾气。

    他看着墨赦在星空下模糊的眉眼,手没忍住,又一次邪恶的掐住了他的脸,将他的脸捏成了古怪的形状。

    “你说你吧,脾气又硬嘴巴还笨,你说要是没有我,你得吃多少亏!”白唐自顾自的说话,也不管那人听不听得见,揽着人的腰就把人弄到了自己背上,“喝酒就喝酒,在家里喝多好,非得跑天上来,能耐了你!”

    背上已喝的烂醉的人轻微动了下,冷硬的眉峰都蹙了起来,白唐回头看了眼,撇着嘴调整了下姿势,把他背的更舒服些,继续碎碎念道:“看!睡着了还这么难伺候!啧,还藏着掖着当谁不知道呢,不就是为白无常那点事吗,啧,叫什么来着,谢必安?”

    “谢必安~”身后那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原本沉入深谷的意识都被提出来一大截,模模糊糊的念叨。

    白唐哼唧了声,道:“谢必安,哼哼,谢必安,你说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事,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身后的人脑袋轻微转了下,鼻息喷在他后颈上,有些微的暖,白唐动了动脖子,偏头看他,道:“这么不老实?喝醉了就该好好睡觉吗,你……你醒了?呵呵呵,那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那双原本闭合的眼睛已张开了,清亮亮的,里面有剔透晶莹的光,没有说话。

    白唐眨了下眼,连脚步都停了下来。

    “谢必安。”墨赦深邃的丹凤眼里澄澈一片,是他从未见过的干净单纯。

    白唐又眨了下眼,一下就明白了,知晓他根本就没醒,多半是听见“谢必安”这三个字的本能反应。

    白唐砸吧了下嘴,感觉心里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嫉妒,但只两个呼吸的功夫,他心里就转了别的念头,桃花眼微微一弯,脸上露出一个笑,促狭道:“大哥。”

    墨赦垂在他胸口的双手略微收紧了点,直盯着他的眼睛,怯懦着嘴唇叫他:“谢必安。”

    白唐半点没有被认错的伤感,笑眯眯的腆着脸认了,哄他道:“嗯,什么事儿?想我啦?”

    这个回答让墨赦怔了一怔,目光呆呆的,仿佛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

    白唐眼睛弯的更深,就那么背着他朝家走,还话?嗯?看见我太欣喜了?来吧,哥哥我大度,不跟你计较这个,快趁着现在多看两眼,给你过过谢必安的瘾。”

    墨赦眼神更凝滞了,长睫毛颤巍巍的,一张脸近看也没半点瑕疵,如同最完美的冰雕天神,脑子都混沌了,白唐的话在脑子里转圈,却到底没转出该有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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