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雄的梦想啊?全在他家的墙壁上呢!”阿强一边开着车,一边甩过头来嚷嚷了一嘴。

    “梦想在墙壁上?什么意思?”韩春雷听着有些懵,把目光落在阿雄身上。

    但未料到他一直认为很闷骚的烫头胖子阿雄,脸上居然多了几分不好意思之色,摇着头摆着手,说道:“你别听他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一会儿到他家,春雷你就知道了。”阿强转过头,龇着牙笑道。

    “拜托你收声了,衰仔!专心开你的小巴了。”阿雄叫道,“那么八卦,这个月底不分钱了,好不好啊?”

    “不要啊,大佬,我错了!”阿强果断闭嘴。

    看着这哥俩开心的打打闹闹,韩春雷由衷觉得,生活是真需要有奔头的。

    倒是张喜禄一听到阿雄口中的“分钱”两个字,转过半个身子来看着阿雄,兴趣十足地问道:“雄哥,你和强哥合伙开小巴,一天能挣多少钞票啊?”

    “喜禄哥…”韩春雷摇了摇头。

    张喜禄就这点不讨人喜,只要说到钱,眼睛就发亮。什么话该问不该问,他张嘴就敢来。

    先不说这么问礼不礼貌,关键这这也太突兀了,跟你很熟吗?张嘴就问人家一天能挣多少钞票。

    “坐稳了,咱们要进村了。”

    滴滴!

    阿强摁了两下喇叭,及时化解了张喜禄造成的尴尬。

    ……

    如今的深圳还没扩建成市,所以后来的几个区都没并进来,现在的深圳就是宝安县的县治所在,就相当于是宝安县的城关镇。

    此时的深圳人口不足三万人。即便这两个月又涌入了不少外来人口,也盖了不少的新房子,但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一个镇子。

    但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镇子,韩春雷在小巴上透过车窗,看到了街上穿梭不停的自行车、人力三轮,还有零星奔驰而过的摩托车。

    这种一派蓬勃,欣欣向荣的景象,自打他回到这个时代以来,是从未见过的。无论是长河公社、浦沿公社、还是上塘公社,都没有这个镇子那么充满活力,那么的生机盎然。

    阿雄和阿强的村子叫湖贝村,上次在上塘公社,还有刚才在来时的路上,他也曾听阿雄讲了不少他们村里的事情。

    湖贝村是深圳镇上有着悠久历史的一个老村,也是一个大村。历史上,湖贝村的祖先张氏一族,自明代由福建迁至广东南海之滨,在深圳本地世代相传繁衍生息,距今五百年了。

    阿强是地地道道湖贝村的张氏子孙,阿雄姓罗,他们罗姓在湖贝村一支小姓,也是从别处迁徙过来的,后来与张氏族群通婚联姻之后,久而久之,也成了湖贝村的本地土著。从有家谱起到罗雄这儿,应该是第五代子孙了。

    小巴就停在湖贝村村口,韩春雷和阿雄他们进了村。

    如果韩春雷是来自后世的深圳本地人的话,他就应该可以认出,此时湖贝村所在的位置,就是后世深圳罗湖区的中心地带,深圳著名的东门商业街边上。是深圳有名的城中村。

    当然,这个村子后来拆迁了。

    ……

    湖贝村算是深圳镇里的望族大村,人口众多,而且从沿路上的青砖瓦房可以看得出来,湖贝村的人生活还可以的。韩春雷还发现,这里青砖瓦房很多都是三层楼,但是从外墙的青砖新旧颜色也可以分辨的出来,很多人家的第二层,甚至第三层,都是最近才加盖的。

    这种掀了屋瓦加盖楼层,要放后世肯定一个违章建筑跑不了。不过也契合了阿雄路上说的,本地居民加盖房子,甚至临时搭建房子,出租给外来务工人员的事实。

    阿雄他们家离村口不算远,穿过一条昏暗的弄堂之后,就是他们家。他们家也是青砖瓦房,也加盖了一层,而且原本是宽阔的院子,也被临时修葺了几间石棉瓦房,外墙简单地用石灰刷了一下。有点像青砖瓦房大杂院的感觉。

    “来来来,算到家了。”

    阿雄领着韩春雷他们进了院子,冲着堂屋方向嚷嚷喊道,“阿妈,来客人了。”

    阿雄妈妈是个六十来岁的老阿姨,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广东话,语速有点快,而且口音跟韩春雷以前看的粤语片有些不一样,不过韩春雷倒是也能听得一半一半,就是为难了张喜禄,跟听天书似的。

    老太太跟几人倒了凉茶之后,就去厨房忙活了。

    阿雄笑道:“我妈妈是客家人,讲得是客家话,春雷你听得懂粤语,应该也能听明白吧?”

    韩春雷点点头,表示没问题。作为个KTV粤语经典唱的麦霸,客家话和粤语他倒是分得清。客家话和广府话(粤语)是有区别的,讲客家话的是客籍,客家人来广东的时间比较迟。讲广府话(粤语)的是广东本地原著居民。

    其实两者差别不是很大,不过是在发音上和语法上略有不同。

    要知道新中国成立之前,客家话可是广东的主流语言。因为当时客家人在政坛上非常活跃,如孙~中山、叶~剑英、黄镇球、谢晋元、邓仲元等一系列党政军的名人,都是客家民系。

    新加坡总理李光耀、李显龙家族,还有当年的泰国总理他信,都是在外闯荡的客家民系。

    在东南亚一带,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客家人。

    “雄哥,你是说,伯母不会讲普通话?”张喜禄问道。

    阿雄笑道:“我阿妈别说出广东了,这辈子连宝安县也没出去过一回,你说她哪里会讲普通话?”

    “哈哈哈,我们这边的人,都是讲客家话和广府话的。”阿强也补了一嘴。

    张喜禄:“……”

    欲哭无泪。

    毕竟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这边,如果语言不通交流不起来,那还做个毛线的买卖啊。

    韩春雷也很同情张喜禄,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广东这边主要讲三大语系,广府话(粤语)、潮汕话,客家话,唯独普通话不是主流社交语言。

    尤其是深圳没有扩建成深圳市之前的宝安县地区,客家话还是主流语言,因为宝安地区的干部、职工、教师、医生等大多是客家人。到了八十年代之后,随着港商港资的进来,港式粤语慢慢渗入普及,成为了主要交际语言。直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到九十年代,普通话开始普及,尤其是领导干部和企事业编制的工作人员,在“新招、调进、晋升”的过程中,要考评普通话,所有普通话不及格者,统统不予“招、调、升”,普通话才逐渐取代了粤语在深圳的主流地位。

    “也没你想的那么悲观,”韩春雷拍了拍张喜禄的肩膀,开解道,“客家话不难的,呆上一段时间之后,你会慢慢听懂,最后讲得烂熟。毕竟语言环境摆在这里,很快就能适应的。”

    张喜禄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春雷,你得多教教哥,不然上街买包香烟都费劲,是不?”

    “哈哈哈,没你说得那么严重。”阿雄也笑道,然后拎起韩春雷的麻包,说道,“走,我带你俩去房间看看,我们家二楼还剩两间房子没租给别人,给你俩留着了。”

    韩春雷他们来深圳这边,肯定需要落脚的地方,所以他在来前打电话给阿雄那会儿,就答应了阿雄,过来的住处就租他们家的空房间。

    对于阿雄来说,能租出去两间空房子,每月租金还是很可观的,而且韩春雷在上塘公社还帮过他们忙,他对韩春雷的印象也非常不错。

    所以,他才不惜空着小巴不接客,去火车站接他们。

    至于韩春雷,反正都要租房子,干嘛不把人情送给阿雄,再说了,以后在深圳还需要阿雄阿强这样的地头蛇帮衬一二。所以哪怕湖贝村的租金高点,他都选择租在这儿。

    上了二楼,突然听着一首软软绵绵的歌曲,隐隐约约从楼梯口的房间里传出。

    啧啧,阿雄家居然还有录音机?很奢侈很腐败啊。

    不过这歌手的声音甜美圆润、温婉动人,韩春雷听着特别耳熟,但是一时半会儿却叫不出人名儿来。

    来到这个时代,早听广播读报,晚听广播新闻,即便听过的歌曲也是大海航行靠舵手,还真好久好久没听过这种歌曲了。

    是谁呢?

    真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他循着声音进了房间,阿强就坐在录音机跟前,真神情享受美滋滋地摇头晃脑听着歌曲。

    不过阿雄抢先一步进来房间,啪的以下,把录音机给关了,低声骂了一句:“你能不能把声音关小了点,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家有这种磁带啊?”

    “这种磁带怎么了?”阿强撇撇嘴,“我们前几天在广场后面的小树林里跳蹦叉叉,比你这首歌还销魂呢。”

    这时,韩春雷进了房间,看到了纱帐床的墙壁上贴着的几张海报,看着海报上那张温婉动人,美丽绰约的脸庞,回想起刚才听到的这首歌。

    终于想起来是谁唱这首歌了,是她!老爸的梦中情人啊!

    他也想起这首歌叫什么名字了。

    难怪阿雄这么紧张了,这首歌在当时,可是被定为靡靡之音的代表啊!

    据说老爸当年也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摸跑到小山头上收听敌台,去听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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