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好了状态,周宇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此时此刻,天音城里的阴霾也随着围城之军的撤退逐渐释放开来。

    “主上怎么样?”

    浣羽大公主轻轻掩上房门,背靠着门吁了口气。

    “用了药,情形是有些好转的。”

    围着的一众文武官员和孙男嫡女脸上表情不一而终,这其中神色紧张的就有那位面目清秀的年轻人。此前便是此人,在火轮上与大都督交手,并受命将祭陶以某种特殊的形式“交给”周宇。

    “姐姐,主上大人真的无虞吗?”

    年轻人显得比别人更心焦,厝灵之子之中的塔依拉战毙之后,主上之位传袭于谁更加扑朔迷离,再加上如今老头儿罹患重病,每个人都是各怀鬼胎、心口不一。虽然厝灵曾经亲口表赞过自己多次,可不见诏书那些都做不得数的,你总不能说老爹总夸我,靠这句话就登基吧。

    “推罗,这个你不必操心,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就好了。主上大人并无大碍,诸位请回吧。”

    推罗眼中稍纵即逝的失落被浣羽准确捕捉到了,可她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掸了掸罗纱,风一般地离去了。

    有了首席大公主的应声,谁还敢造次?虽然满脸的忧虑疑惑,可诸人还是悻悻地退散开来。

    “公主,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他们?”

    那位被139电击了两次的侍女仍旧口无遮拦,一看到了荒僻角落,连忙抛出疑问。

    “大敌当前、国运崩坠,能抵挡一时便已是幸事。此时若是将主上大人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事情公布开来,天音城还不乱成一团?那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之前的努力?也不知道这位大公主所说的是自己的努力还是他人的小心思。

    浣羽蹙着眉,莲步虽小却紧锣密鼓,忙不迭地朝自己的寝房移去。此刻她心思反复思忖的是,难道那小子真的开了窍?明明没看出他有任何服软屈尊的意味,可眼下探子回报,所有联军全部撤退到百里开外,战事迎来转机,这一点却是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

    “火蛾,我让你送出去的信送走了吗?”

    “可说呢,大小姐,派了两匹快马出去,也没回来一个。不知道是那坏人跑得太快追不上,还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我比您还着急,看这事情办得如此之糟糕,火蛾请罪!”

    说着,那丫头就抄手轻轻拍了自己一个巴掌。

    “使劲儿!”

    “大公主,您是说真的吗?”

    火蛾眼泪汪汪地望着浣羽,贴身服侍这位大小姐也有将近十年的光景了,她可从来没对自己施以肉刑,难道今天这头顿打躲不掉了?

    扑哧一声,浣羽笑了出来,虽然眉宇那股子担虑并未完全消散,但也算是二人的一个玩笑,旖旎了气氛。

    天音城里,宵禁解除的第一天。

    一个头戴毡帽,身穿破旧羊皮袄、满脸麻子看上去脏兮兮的瘦子蹲在街角,时不时掂一掂手里的破陶碗,里面两三块碎索栗,黑黢黢的晃来晃去,一刻也不肯消停下来。男子跟身旁的十几个乞丐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可是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狡黠和不同寻常的漫不经心。

    “喂,哥几个?今儿怕是没什么消息了吧?”

    “麻子哥,宵禁刚过怎么也得要上点饭钱换个饽饽吃啊。您这碗里。。。”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乞丐伸手扒拉扒拉他碗里的碎索栗,不屑一顾地哧了一口。

    “唉,没办法,谁让小爷不是要饭的料呢!”

    说完,麻子哥若无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巨大的饽饽,白胖白胖就像女人的胸脯,看的旁边的矮子直流口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咕噜咕噜,那小子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出来,出卖了主人。

    “内什么,麻子、麻子哥,您这是有存货啊!我说你怎么庙里着火、和尚不急呢!您看看,咱这话说的多不中听,小的该抽、该抽!”

    话没说完,小个子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可面皮却笑得如春花一般灿烂,身子紧忙着凑了过来。

    “麻子哥,您看这么大的饽饽您一个人也吃不完吧,要不要小弟帮你一把?”

    “帮我一把?你是宰我一刀吧?马疮!”

    原来小个子叫马疮。

    “嘿嘿,哪里哪里、风水轮流转嘛,咱们要饭讲究的就是个合家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哦?来了好几天了,也没见你有福跟我同享啊?看到我有吃的反倒凑过来了。”

    马疮讪讪一笑,眼睛一刻不离那块精粮饽饽,用力咽了两口口水,打了个饿嗝。

    “看你小子那个熊样!给!”

    麻子哥啐了一口浓痰,把饽饽一掰为二,递给马疮一半。马疮两眼放光,跟狼一样刚要扑上来。饽饽却自己飞走了,这头恶狼扑了个空。

    “麻子哥,您这是。。。”

    “想吃吗?”

    马疮把头点的跟点钞机似的。

    “想吃、想吃、想吃!”

    这会儿又像点读笔了。

    “想吃你得拿点儿什么来换吧。”

    麻子哥说着,左手把饽饽塞到嘴里狠狠咬上一口,嘴里吧嗒个不停,右手却把另一半又揣回了胸前。

    “您看、您看看这。。。”

    马疮把自己的陶碗举到麻子哥眼前,用力叮当了一下,里面只有一块稍大一点儿的索栗,其他也是渣滓来的。完全不比他的收成好多少,战祸当前、流民饥兵,哪里还有人顾得上给要饭的行好,若说没有收成倒也正常。

    “谁要你的索栗来的?”

    “那、那你要什么?”

    马疮警觉地王后挪了挪,右手急忙封住自己的屁股。不会又遇到一个有特殊嗜好的老玻璃吧,乞丐们本来就娶不上媳妇,更嫖不起,据说很多人不得不被迫转换了取向,互相按摩一下前列腺来满足生理需求。

    “滚一边子去,你个小鸡屎儿!”

    麻子哥显然明白了他的担忧,一把把他的破陶碗趸到旁处,满脸的厌恶。

    “那、那您是想?”

    “我问你啊,马疮。我这初来乍到的,对天音城不太熟悉,要想进王城该怎么进?”

    马疮瞪大了眼睛,完全忘了刚才要饼的诉求,仿佛看外星人一样看他。

    “进王城?我说麻子哥,您莫不是疯了?咱们要饭的要站在街上,才会有饭吃、有索栗来,去到王城门口就会被打断腿,更遑论进去了。简直是不要命了!”

    马疮摇着头,挥了挥手,把头扭到一边。白跟这人废了半天口舌,原来是个疯子。

    “喏!”

    半个大白饽饽出现在马疮眼前,这小子一个饿虎扑食夺了过去,狼吞虎咽往喉咙里塞,恨不得直接塞到贲门去。

    麻子哥看着好笑,从墙角的水渠里用陶片给他挖了口水递了过去。

    咕咚咚,几口脏水进了肚,把刚吃进去的饽饽一泡发,好嘛!撑了!这可真是吃饱了撑的。

    “麻子哥,你刚才说的去王城,莫不是真的?”

    吃饱喝足,就开始生事。正所谓饱暖思淫欲,乞丐们没有地方发泄淫欲,这种扯皮捣蛋吹牛逼也算是淫欲的一种吧,而且是固定模式。

    就算没有肉吃,马疮还是在旁边剔着牙,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的牙龈早就萎缩得不成样子,牙缝连手指头都能塞进去,可倒是不用牙签来着。

    麻鸪此次潜入是带了命令进来的,一路上趴在浣羽大公主那辆马车底下,他不敢吭气不敢出声,更难的是还得拿着二指禅的架势,一旦落了地不仅计划实现不了,小命可能都不保。

    遭罪也就算了,起初周宇命他进来联系忝儿一族,把这股杀手锏势力统起来、动起来,好好发挥一下作用,里应外合、破城破敌。可什么事都事与愿违,否则就不是网络小说了对不对,麻鸪进城后按照凯茜教给他的联络方式去情报站接头,结果你猜怎么着?

    掩护机构是一个索栗铺,因为战事吃紧被查封了,扣了一个什么倒买倒卖、投机倒把、发战争财的大帽子,一行十几人都被砍了脑袋,其余散落在各处的忝儿一见哪里还敢露头冒泡,一个个潜水潜的更深了。

    这可难为了麻鸪,他是个机灵人,要不然周宇也不会把如此重任交给他来担当。好吧,既然天不助我我自己来,麻鸪把心一横,从打入街头巷尾的乞丐开始。大都督曾经多次给他们几个讲自己当奴隶兵时候的故事,人家一把手都能放下身段、撸起袖子从底层做起,我们这本来就是烂命一条的有何不可?

    “可不是真的嘛,你以为我这儿跟你逗咳嗽呢?”

    “麻子哥,说说、说说,您为嘛要去王城啊?”

    “啊,我三姨的同乡的战友的连桥的小姨子在王城里当差,好像是某个公主身边的丫鬟。人家啊,有点儿东西捎过来让我给送去,你看这不是宵禁了嘛,我也没送到啊!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日头一好起来,我就想起这茬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进肚饽饽也不白来。别看马疮看上去瘦小枯干,逢人就叫大哥,那只不过是他的职业素养和行业规范要求的,其实这小子足足有四十来岁了,在天音城要饭也要了二十年不止,至少等同于调研员职务,很有可能都已经是副巡视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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