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眷三年的夏天,顾云锦生了个姐儿。
    小公主落下来就白白净净的,软得让人心都化了。
    蒋慕渊喜欢得不得了,只觉得哪儿哪儿都好看。
    祐哥儿也喜欢妹妹,父子两人把眼睛都睁不开的奶娃娃夸上了天。
    孙恪来看孩子。
    蒋慕渊冲他直挑眉:“十几年后,曦姐儿的京城第一美保不住了。”
    孙恪气得跺脚,他要找程晋之、段保戚一道去素香楼吃茶,憋死这个只能在御书房转悠的皇帝老爷。
    可惜,他很空,另两个却是大忙人。
    程晋之是京城、平海关两头跑。
    水师重建,缺不了能打水战的将领,肃宁侯经验丰富,掌了平海关练兵事宜,把儿子也带过去摔打磨砺。
    段保戚原也打算前去,多学些本事,至少练好水性,可朝廷寻到了董之望的讯息,不知真假如何,他便跟随余将军一道前去探寻。
    孙恪没找到人,也不遗憾,高高兴兴回府了。
    十几年后,到底谁是第一美,还未有定论呢。
    等小公主过了百日,顾云锦时不时会带两个孩子去御书房。
    这是蒋慕渊的要求,他一点也不嫌弃孩子吵,反倒是他们都在他身边,让他更有干劲。
    天眷四年春天,薛淮溢进京述职。
    去岁两湖丰收,今年春闱,两湖出身的学子收获颇丰,最厉害的一个,入了三甲。
    薛淮溢脸上有光,走路生风,被内侍引着进了御书房,刚要行礼,就听见了小娃娃的哭声,他脚下不由踉跄。
    “小公主哭得很是精神,”薛淮溢夸道,“臣昨日傍晚去肃宁侯府上,三公子家的哥儿,也是个能哭的。”
    “晋之儿子中气十足,”蒋慕渊放下笔,看着薛淮溢,道,“不过这一个两个的,都没有薛大人会哭、有章法,他们就是瞎嚎。”
    薛淮溢手里的茶险些洒了。
    蒋慕渊问:“薛大人今年还哭穷吗?”
    “哭啊,得哭,”薛淮溢大言不惭,“不能减了预算,各地开支大,两湖的开支也不小,去年的丰收对两湖而言,只解燃眉之急,远远比不上真正的丰收大年,还需要努力。”
    蒋慕渊没有打断他,示意薛淮溢继续。
    薛淮溢洋洋洒洒的,他也不算夸大其词,而是要把两湖的状况给圣上说明白。
    当然,自豪也是真自豪。
    去岁丰收时百姓欢呼的场面,他回忆起来就热泪盈眶。
    今年入京,沿途看到绿油油的田地,那叫一个心旷神怡。
    美,太美了。
    蒋慕渊听他说完,道:“没有不给两湖留银子,你只管好好做。国库是真的叮当响,朕明年要嫁妹妹,还得给女儿攒嫁妆,要靠薛大人多做贡献。”
    薛淮溢眼睛一亮:“寿安长公主与永定侯的婚事是准了?”
    “消息挺灵啊。”蒋慕渊笑道。
    寿安和乐成在西凉的时候,周五爷得空就会作陪。
    关外黄沙、绿洲,没有熟悉当地的人带着,出行并不方便。
    有过相处,也就有了进展。
    周五爷不是拖泥带水的,认真向寿安表白心迹,让寿安慢慢想。
    寿安离开西凉后想了数月,终是想明白了,写信回京。
    如此姻缘,又是两厢合意,太皇太后等人也自然点头。
    蒋慕渊想了想,又道:“两位长公主游历两湖,信上好好夸了你一通,你可别不禁夸。”
    薛淮溢搓了搓手,他这人最禁得住夸了。
    当年两湖战事,薛淮溢曾见过周五爷,彼时只知道此人姓周,却也没往叶城周家那里想。
    他看出这人深藏不露,年纪轻轻,说话做事都有章法,以后定有一番造化。
    果然是没有看走眼,人家把以前的侯府门匾又重新挂到了自家府外,周家重新成了永定侯府。
    不止如此,能娶寿安长公主为妻,可见永定侯有多么受圣上器重。
    有本事的永定侯倾慕寿安长公主,长公主对两湖一通夸,这是有眼光的碰上有眼光的,好姻缘呐。
    薛淮溢不知道的是,夸了两湖的不止乐成和寿安,还有洪隽。
    回京之后,洪隽就向孙祈提出了远行。
    孙祈不能养门客了,自不会阻拦洪隽,还给了他一些盘缠。
    洪隽一路走、一路看,在最初时,常常听见山贼、教徒们的消息,后来,这些内容少了,入耳的是哪里的山贼被招安了,哪里官府开仓发粮赈灾了。
    几年时间,他走了大江南北,亲眼见到变化无数。
    去年两湖秋收,他坐在堤坝上,一边是滚滚长江,一边是金色稻田,那副景致带给人的冲击,胸中有再多墨水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洪隽写了折子送入京中,他说,他走了很多地方,认认真真去看、去想,他所看到的,真的都很美。
    入夜时,蒋慕渊一手抱着一个,与顾云锦一道回中宫。
    小曾公公不疾不徐远远跟着,他挺喜欢这样的,皇后娘娘和两位殿下在,圣上就不需要飞檐走壁了。
    毕竟,他这个岁数,是学不会那等轻功的。
    正是圆月时,顾云锦一面走,一面轻声与蒋慕渊说话。
    她白日刚刚收到了徐令意的信。
    徐令意在叙州见到了金安雅,虽然从前几年开始,纪致诚与王琅在政务上有些交集,一道做事,比从前在国子监里只打个照面的同窗关系熟悉许多,但她和金安雅却是没有往来。
    此番亦是偶然遇上,两人才恍然当日冲突已经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
    都是当了母亲的人,各种生活经历,心境也与闺中时截然不同,最后坐下来一道吃了茶,说些儿女经,倒也很是有趣。
    听说,连最是火爆的王玟,这两年也稳当了不少,回娘家来看小侄儿时,也愿意和金安雅说几句家常话了。
    用徐令意开玩笑的话说,就是“连我们阿婕都能长大懂事,其他什么事儿都不稀罕了”。
    蒋慕渊听得直笑。
    回到中宫,安顿好两个孩子,蒋慕渊拉着顾云锦到天井里看月亮。
    两盏温酒一副棋。
    一人执黑,一人执白。
    两人下过无数盘棋,对方的想法和策略都心知肚明,只是每每数子,都是蒋慕渊获胜。
    “也不是什么事儿都会变,”蒋慕渊一面收棋子,一面道,“就如你怎么落子都赢不了我。”
    顾云锦抿着唇睨他。
    棋子落入棋篓,声音清脆。
    蒋慕渊握住了顾云锦的手,眸子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唇角扬着,温暖极了:“亦如我待你。”
    掌心的温度顺着指尖暖了心房,顾云锦不由也跟着笑了。
    那份爱意自落入心田,就茁壮成长,十年间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与前世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如并蒂莲花一般。
    炙热又清晰。
    她拿着酒盏轻轻碰了碰蒋慕渊的,一口而尽:“亦如我待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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