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亥时,林玉安才悠悠转醒,秋奴一直守在床边,见林玉安醒来,忙上前扶她:“姑娘可好些了?”

    林玉安坐起身,感觉脑仁胀疼,秋奴递了一杯温茶过来,林玉安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这才感觉好了些。

    她哑着声音问秋奴:“闲蒲呢?”

    秋奴垂下头去,几息后才犹豫道:“三夫人体谅她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没有让人烧了,找了个地方安葬了。”

    作为一个下人,死后能有个落脚之地,那是主家的恩赐,在大周国,奴才并不被人当做人来看,死了拿去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所以王萱蕊才敢如此草芥人命。

    林玉安没有再说什么,她下了床,趿着鞋子就往楼下跑,秋奴忙追了下去。

    门一打开,湿润的凉风扑面而来,湿漉漉的院子,昭示着刚下过雨。

    秋奴也跑了过来,声音担忧:“姑娘,还在下雨,打着伞吧。”说完就跑去拿伞。

    林玉安走到秋奴撑开的伞下,往闲蒲住过的耳房去。

    进了屋,秋奴用火折子点了蜡烛,微弱的光亮撒下一圈朦胧的光亮,一张普通的架子床,上面铺着翠绿色的被子,在闲蒲值夜的时候林玉安见过的。

    她快步的走到床头,掀开被子,枕头下压着几条叠的整整齐齐的淡蓝色软绸布,这布林玉安认得,是她一个月前赏给闲蒲做衣裳的,还同样赏了给秋奴。

    秋奴已经先一步把东西从枕头下抽了出来,是一条一条绣工精致的肚兜。每一条都在右下角绣了一个簪花小楷样式的“玉”字。

    各色花样一共有十二条,其中还有一条花纹都只绣了一半,秋奴声音顿时有些哽咽:“姑娘,闲蒲给你做了十二套……”

    王萱蕊此时还在西跨院的主院外站着,整个人已经从最开始的理直气壮到现在的如同打了霜的茄子般蔫巴巴的,盈梦站在她身后,不由的抬了抬脚,可是还是难以缓解那种久站之后关节处的酸疼。

    她们从午时一直站到了现在,整整一下午,三夫人明显是故意在惩治二姑娘,可是奈何人家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就算二姑娘在这里站晕了又能怎样呢?

    虽说二姑娘只是惩治了一个下人,可是若是罔顾人命的名声传出去了,必然会对二姑娘的婚嫁有影响,所以她们就算是吃了亏,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王萱蕊一双好看的剪水秋瞳,明眸皓齿,容光潋滟,可在她精雕细琢般的如画眉眼中,却透露出几分若隐若现的狠色,平白的破坏了那张得天独厚的漂亮脸蛋。

    殷姨娘被王老夫人派去伺候的喜燕和云春看着,等闲出不得门,就算殷小娘恨不得插双翅膀来救她的宝贝女儿,也是无济于事。

    外院哥儿们住的地方,一个豆绿色粗布衣衫,梳着双丫髻的婢女正绞着手焦急的来回踱步。

    不多时,院子里一个穿着褐红色锦缎长袍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男子乌发束起,面庞如玉,风度翩翩。

    这正是王家的柏哥儿,排行老二,刚及束发之年,是王萱蕊的同胞哥哥。

    他见了来人,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你怎么来了?”

    这是殷姨娘的贴身丫鬟回春,为了不打扰他读书,殷姨娘一般不会让人来惊动他,今儿难道是有什么事?

    回春神色焦急,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云春的眼皮子下跑出来的,不能久待,闻言忙压低声音道:“二哥儿,您快些去找主君回来吧,二姑娘在阑华院站了几个时辰了,只怕是三夫人有意刁难。”

    她说完轻轻一福礼,转身就匆匆走了,话已经带到,二哥儿既然知道了自己的亲妹妹什么处境,自然会想办法。

    王忠德有应酬,今日去了景明楼和同僚吃饭,按例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能回来。

    王元柏顿时有些头疼,他是男子,这时候已经不好去内院了,他只好让小厮去叫马夫套了车,往景明楼去。

    阑华院里,魏氏眯着眼睛让身旁的大丫鬟云枝给自己捏着肩膀,张妈妈有些着急,忍不住问道:“夫人,是不是可以请二姑娘进来了,也站了五个时辰了,姑娘家身子弱,再站下去只怕……”

    魏氏本不是个爱做恶的人,只是现在王家管家对牌在她的手里,在她眼皮子下,王萱蕊就敢上窜下跳,今日竟然还出了人命。

    这样的姑娘,现在不教养只怕以后还会做出更恶毒的事来,所以魏氏才会这样不顾情面的收拾王萱蕊。

    不过半个时辰后,魏氏还是让人去给王萱蕊传了话,说自己今儿歇息,不知道她在等她,天色已晚,还是让她先回去。

    王萱蕊气的面目扭曲,嘴唇发抖的应了一声,带着盈梦一前一后的离开了阑华院。

    张妈妈回去把王萱蕊的反应都告诉了魏氏,魏氏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今日这件事,她虽然管家可是到底还是三房的人,王萱蕊是二房的人,她若是管的太多,反而让人觉得是她在欺负王萱蕊,还不如让别人来处置王萱蕊,她就不来做这个恶人了。

    张妈妈自然是知道魏氏的心思,让人去打水给魏氏洗漱,王忠德气冲冲的赶回来,没想到余氏死活不愿意出面去给王萱蕊求情,并且还酸溜溜的讽刺。

    可是他总不能一个作为一个大男人,去西跨院和魏氏打交道吧?

    他险些气的扬手打了余氏,可余氏丝毫不害怕他,反而气焰嚣张,真的气得他一口气险些没有缓过来。

    他还没有发作完,就见钱妈妈小跑着进了屋,对王忠德说道:“二姑娘已经好好的回了屋,二老爷不必担心!”

    王忠德这才松了一口气,瞪了余氏一眼,拂袖而去。

    两人这边不欢而散,那边殷小娘则伏在临窗大炕上呜呜的哭着。

    美人落泪,最是让人心软。王忠德过来一见殷小娘梨花带雨的模样,对余氏的不满更是加深了。

    殷小娘见了王忠德,哀戚的扑到他的怀里:“二爷,您可回来了,我们的女儿今日被人欺负坏了,主君可要为蕊姐儿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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