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这种悲哀无法向人解释,即使解释人家也不会理解。它永远一成不变,如无风夜晚的雪花静静沉积在心底。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十七年了,又是腊八。”袁季平穿着厚厚的老棉袄,一脸颓废,孤零零的坐在陵园冰冷的地上,喃喃自语。

    身旁墓碑上的赵蔷,笑靥如花,一如从前。

    “他说你是赵若影,呵呵,我只知道你是赵蔷。买笑花?笑便是笑,如果是发自内心的笑,买来的又何妨?一束花,一餐饭,同一箱钞票,有区别吗?”袁季平拍了拍膝盖,低头笑道。

    清晨的陵园,只在远处有三两人祭奠亲人,显得这里越发的静谧而空旷。

    “我在问你,有区别吗?”袁季平霍然转身,望着笑眯眯的赵蔷说道。

    “可是你走了。走到是那样的决绝,那样的……不留余地。”袁季平缓缓的说道,却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涕泪齐流。

    “这十七年来,我一路高歌凯进,斩敌无数,终于站在高处。要不是你家男人从中作梗,也许会走的更远。”

    “呵呵,我不怨他,真的。再跟你说句实话……其实,我早厌烦了这个世界。”

    “我想做个清官,做个好官。可是,根本行不通。现在的社会,你不认识人,没有后台,寸步难行。谁会正眼看你?”

    “也想到过独善其身,躲进小楼成一统。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宋思明说的很对,一个不懂得变通的人,一个不懂得迎合低级趣味的人,是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如果世人皆醉我独醒,那么疯的是自己。”袁季平抚摸着女孩儿的脸颊,心若死灰。

    “老哥,大悲伤身。节哀吧。孩子在那边也不希望你这样……”一个半大老头路过这里,见他如此模样,心生不忍的劝道。

    袁季平愣了愣,大怒,一拍墓碑,吼道,“滚开,这是我妻子。”

    那人吃了一惊,悻悻地走了。边走边说道,“遇到个疯老头,真是不识好歹。”走的有些急,下台阶的时候脚底一滑,差点摔倒。

    袁季平破涕为笑,说道,“赵蔷,你看那老头,连路都走不好。还来劝我。哈哈……”

    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慢慢的靠在墓碑上,痴痴的望着远处的松柏,说道,“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他说要为你报仇。我很高兴。只是,我见不到那一天了。也许,要是没有分开……”

    声音越来越小,渐不可闻,最后缓缓的倒在地上。

    中午,天南官网发布,原省委常委、龙城市委书记袁季平因心脏病突发,医治无效逝世,享年五十七岁。

    “袁季平走了。”佟京生望着任凯,淡淡的说道。

    任凯正在倒茶,手一滑,连茶壶带茶杯一起滚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外间的王文华急忙跑进来将残渣收拾干净,换了茶具,才悄然退去。

    “当年的事情,到底有几人在场?”佟京生一直等到王文华离开才小声问道。

    任凯沉默良久,才说道,“无论有几人,现在只剩一个了。”

    佟京生抬手倒了两杯茶,端起一杯,略作迟疑,说道,“袁大头确实是个清官、也是个好官。虽然有些……,不过瑕不掩瑜。你心中不忍,也属正常。只是,他为什么不干脆站出来……”

    任凯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说道,“他的前任老婆马美玲、儿子马小

    力都被那人拉下水,甚至连他的前任老丈人塑料大王马满堂也只是那人的白手套。他敢吗?”

    佟京生叹了口气,说道,“省里的三大常委一起在光明区露面,这在天南的历史上还没有过。”

    任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说道,“孔燕燕那里……,还是你去讲清楚吧。”

    佟京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怎么?心疼了?你不是神挡杀神,佛当灭佛吗?”

    任凯抬头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少在这装大头蒜。我还没问你,一个劲儿的撮合我跟她,想干什么?”

    佟京生一怔,笑的有些不自然,说道,“她都跟你说了?我是好心……。自古美人如名将……呸,乌鸦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敢说你没一点儿动心,捂着胸口跟我说。”

    任凯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扯远了。我让你讲,肯定有我的道理。再说了,她老舅的事儿,你不讲,他爹孔胖子也一定会讲。”

    佟京生点点头,犹豫半天,才吞吞吐吐的问道,“麻四说……你要灭口。你……”

    任凯慢慢的拿起水杯看了看,淡淡的说道,“这个不归你管吧。有证据就抓人。没证据……呵呵,说出大天来,还不是一句笑话。”

    佟京生脑后直冒凉气,干咳几声,涩然说道,“小师弟,你讲的这些,我没法反驳。可是,我这个大师兄想劝你,举头三尺有神明,现在没人知道,不代表能一直瞒下去。马二拐、白老全、麻四这些人,说的难听一些,就是渣滓,迟早作枪把子。你又何苦整天跟他们厮混在一起?黑道大哥有那么风光吗?”

    任凯慢慢的舔着杯里的茶水,笑了笑,说道,“师兄,什么是黑?如果没有头上的白罩着,他们能黑起来吗?炒豆大家吃,砂锅打了一个人赔。没门儿。你也不用试探。麻四的情况我还不清楚。可马二拐的仇一定要报。”

    佟京生哈哈一笑,指着他说道,“大白天连酒都没喝,就说醉话。报仇?你先出去再说吧。”

    任凯不动声色的弹了弹茶杯,发出一声脆响,良久之后才说道,“慕天源、牛洪宇为什么死的?你真当我是白痴?慕家想清理门户,我不管。可他要动不该动的人,呵呵,我们少不了要碰一碰。看看我这瓦罐硬,还是他的瓷器更结实?”

    佟京生望着他老半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道,“国庆咱们在拉卜愣寺刚见面的时候,没觉得你有多厉害啊。怎么才几个月,青铜直接就跳到黄金了。来,你跟我讲讲,你这瓦罐准备怎么碰人家的瓷器?讲讲,让我也开开眼界。”

    任凯眯着眼睛看看他,淡淡的说道,“耍嘴皮子,我不在行。况且,我也不是练把式卖艺的。想看,有的是机会。”

    佟京生听了,遍体生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任凯也不为己甚,抬手给两人茶杯里各自倒了半杯,说道,“从慕天源来到龙城开始,就一直想把这些黑恶势力连根铲除,当时还是邝聋子当家。结果,你也看到了。他反被人拉下水,落的个身死他乡。邝聋子却连毛都没掉一根,为什么?”

    佟京生冷笑一声,说道,“听你这说话的口吻,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政法大学出来的?倒有点像山口组龙城分会的?”

    任凯微微摇头,笑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绕来绕去的,就没意思了。”

    佟京生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秀秀想见你,被我挡回去了。

    ”

    任凯喟然说道,“不见也好。否则,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佟京生呆呆的望着手里的茶杯,说道,“你打算一直瞒下去?嘉良那里……”

    任凯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嘉良也不是小孩子。秀成都去世那么久了,何必再翻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让大家都不得安宁?”

    佟京生机械的笑了笑,说道,“秀秀是什么性情,你还不了解吗?既然敢面对当年的事儿了,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任凯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听着有些不大对劲儿啊。老实讲,你在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不光彩的举止?”

    佟京生木然答道,“我倒是有过这种想法。可惜,那时候还年轻,胆子小,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任凯咳嗽几声,有意打趣,说道,“可惜,你结婚了。要不然还真有这个机会。”

    佟京生眼珠子转了转,冷笑一声,忍不住挖苦道,“秀秀还好没嫁给你,否则,她也好不到哪去。”

    任凯心下一痛,暗自想道,两人要是没有分开,他怎么会与赵蔷相识?赵蔷又怎么会身死?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翠府酒店音乐卡座。

    皇甫秀秀与温如玉相对而坐,引的周围的目光频频射来。

    “你为什么要回来?”温如玉淡淡的说道,手里小勺在咖啡杯里不住的搅动。

    “如玉,你动真格的了?”秀秀用手支着下巴,笑吟吟的问道。

    “秀秀,你不要的男人,我捡起来,不算犯规吧。”温如玉回避了秀秀的问话。

    “我没有不要,只是暂时搁在那里。现在我回来了,自然要把他拿回去。”秀秀眨了眨大眼睛,摇头笑道。

    “你……”温如玉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

    “如玉,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了。现在看来,好像食言了。”秀秀探着身子,拉住好友的手,笑道。

    “是啊。我也记得我说过这些话,甚至连当时的场景都记得一清二楚。好羡慕自己当时的洒脱。”温如玉望着搭在自己腕上的好友的手,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接着说道,“你们要是没有分开,我就不会遇到他。也许……”

    秀秀大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腕,说道,“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算账。”

    温如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说道,“喂,不许抢我以前的台词。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彻彻底底的走出来了。这次回来是专门看我出洋相的。”

    秀秀这才想起,这句话确实是温如玉对自己讲过的。可是,自己真的走出来了吗?也不解释,苦笑道,“他这个人看起来清淡,实则刚愎自用,最听不得人劝。当初……,算了,都快二十年了,还说什么当初。”

    温如玉听了,肚子里像长了几把钩子,挠心抓肺的,忍不住问道,“秀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讲一讲你们当初的事儿。”

    秀秀慢慢的收回手,抱着咖啡杯,默然良久,才摇头说道,“都过去二十年了,哪还能记得清楚。总之,是有缘无分。”

    开发区一处平房内。

    一人正在低头吃粥,整个脑袋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

    突然,耳听到院外大门一响,这人急忙抬起头,向外望去。

    王子清!

    这吃粥的人居然是王子清!

    。零点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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