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有生退去之后,范老成看着无风自动的三株古槐,颇为无奈,谁叫自家的后辈没有出息,欠了一屁股人情,也不能不还,面皮总还是要的,若是给人传出去了,只怕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如此,也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范老成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了一壶酒,倚在三姓祠堂门槛上,悠哉悠哉地喝酒看雨。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莫名江里的水倒是涨了许多,看来离那个日子不远了,早死早超生,希望在来生,范老成不无阴暗地想到,水是浑了,但是摸鱼的人还没有露出水面,这局势的掌控,希望还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内,这样就算是不能功成身退,也能保全自己不是。

    感受着雨中的精粹水运,范老成眯起了眼睛,大道之争,这么早就现出了端倪,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大道之争,不分先后,争夺气运加身,就没有情面能讲了,一个亲水,一个亲火,水火之争,最是无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春秋乱世之中,死在大道之争,水火之争中的修士武夫,着实不少,亲水亲火本就是先天就已经定立好的,不是圣人制定的规矩就能够真正制约的,就跟现在的局势一样,方两一心经营的赌局也可以说是棋局,尚且在掌控之中,但是一旦让水火见面,那其中的不确定,可就不好掌控了,而方两却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水火本就该隔离,但方两却一直想让他们见面,也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就算是徐白露那小子要登基当一方王朝的君王,必须要断掉自己的长生桥,但是他身边的那个,可不会断掉自己的长生桥,这水火之争,还是存在的,上古时候,真龙血裔之间,大道之争,没有能全身而退的,最多的,还是两败俱伤,或者是水灭火生,水生火灭。

    范老成叹了口气,又喝了口酒,安慰自己道:“再多的事,也轮不到我去操心,冯铁匠都不管,我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只不过,用一场精粹水运的雨,给那小子打下一个坚实的武道根基,白头山上的那个老家伙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怎么我练拳的时候,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也对,按着老家伙的性子,喜新厌旧,有了新人,他肯定会这样重视,唉,偏心的老家伙。”

    憾鼎拳本就不是范老成自己琢磨出来的,他练出来的,若是给他口中的“老家伙”说来,那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没有得了其中的真义,只能算是下三品,跻身十境就是极限,再想往十一境去,那就是水中捞月,镜中寻花,可遇而不可求,但是,森罗天下滔天的武运,统共一石,只能给两人占去,或是平分秋色,或是八二之分,不过如今的世道,这个规矩,只怕要变上一变,能占得一国武运的,跻身十境十一境,的皆有,但是想到得山巅,那就根本没有可能。

    “给打磨好前三境,五境之前一路坦途,老家伙真是下了大本钱,就连提炼精粹真气的法门,都用个计谋,给送去,这老家伙不是说看淡世情了吗?怎么还来趟水,不怕给自己沾染上一身泥吗?唉,人老了,就是看不透,脾气跟个傻子一样。”

    范老成腹诽着,天色越来越暗,而雨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反倒是越来越大,这让龙抬头,水运用得着实不少,这场雨的水运,估计足可以顶的上一国水神掌握的水运了。

    狻猊藏器一直在吐纳着雨中的精粹水运,不仅是为了修复心湖之上的“小龙宫”中的水运器具,更多的却是为了给自己添一道保障,水火之争最是无情,别说是同出一源的真龙血裔,就是父子也会自相残杀,狻猊藏器从白头山下来之后,就感受到了水火之争的端倪,这也是它急于攫取王元宝心湖之中的玄黄龙气的缘故,它亲水,而那位则是亲火,相互争斗了几百年,仍旧没有分出个胜负,直到王元宝这个傻小子的出现,狻猊藏器才觉察到了危机,没了中四境的修为,而自身的玄黄龙气也给那蛰龙阴神给攫取大半,若是再不留个后手,逃命的手段,只怕就会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果,当年的真龙血裔里,水火之争,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个,而失败的,就会成为胜者的傀儡,永世不得轮回,这个可要比死还要恐怖。

    狻猊藏器不求能胜,因为它如今这样,连一成的胜算也没有,只能寄希望于保命的手段上,“小龙宫”中的水运器具,用作后手,再合适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底蕴的,就算是上五境的修士,也估摸着没有这等深厚的底蕴。

    王元宝早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拳势初成,武运紫胎孕育,耗费的可不仅仅只是自身的气血,还有心神,王元宝这样没有根基的,自然撑不住,不过武运紫胎的特质就在于,生生不息,胎气氤氲,不断温养着气府丹田,而武运缓缓砥砺着经脉动,倒也平平淡淡,摸到了门槛,踏入了门中,总比一直在门外做无用工要强上百倍千倍,虽然是在睡梦中,王元宝气息依旧极有规律,五岳憾鼎桩中就有睡桩一式,日夜皆勤俭不辍,若是再不进境,那可就是怪事了,不过王元宝这睡桩可不是可以而为之,而是自发的,无意的,自然而然,气息稳健。

    这一夜,在王元宝这里,注定无话。

    而在其他地方,却是没有这般雨中宁静,龙场镇里的人家,有些钱的,这时候还点着灯火,做些个红袖添香,倚红偎翠的事,都说着,暖饱思yin欲,如此雨天,最是一年春好处,值得千金,却也千金不换。

    而平常人家,这时候舍不得点灯,早早地便睡了,只是小孩子没有睡意,翻来覆去,简陋的木床吱呀做响,惹得自家的父母挥手在身上狠狠来一记,却也不能哭,只能老老实实躺在被窝里,看着那些个灯火点点的地方,就一如夜里仰望天际的星辰般,心向往之,待得自己有了钱,也像那些个富贵人家一样,在雨天点灯,让旁人也如自己这般羡慕,这些梦想,在雨中飘向天空,混合着雨丝,纷纷扬扬,渐渐眼皮打架,进入了睡梦之中,看到了豪宅大院里灯火通明,自己在其中恣意。

    不过,这只是梦。

    李家的宅子,在龙场镇中,是仅次于韩家在白石巷的老宅,虽然算不得广厦千间,但也足以留得百千人的夜眠七尺,李家的宅子,灯火通明,自家少爷在大宴宾客,都是些锦衣纨绔,终日里,没个正形,寻花问柳,纵马长歌,做着些游侠儿的勾当,喝酒最是平常,倚红偎翠也是寻常,不过自打卢家小娘嫁入之后,李家的少爷,李泽明倒是老实了许久,只不过,老话说的好,家花哪有野花香,腻歪之后,李泽明又跟着自己这些个狐朋狗友一起出入烟花地,秦楼楚馆的风流浪荡,只留下卢家小娘独守空房,夜雨冷清,原本以为成婚之后能够收心的,却没有料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道理,卢家小娘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是那又能如何,这世道上,可没有女子休夫的说法,而男子休妻的,着实不少,卢家小娘纵然是心中不满,也没有任何办法,卢家在龙场镇上虽然也算是殷实人家,但却不能与李家这等豪门大族相比,若是休妻,没了李家的照拂,卢家的日子,只怕就不好过了。

    厅堂里觥筹交错,调笑声阵阵,李泽明拉过身边的美貌侍女,要尝嘴上的胭脂,惹得美貌侍女一阵害羞,不过却没有躲开,这些个侍女,都想着能给这厅堂里的锦衣纨绔看上,脱了奴籍,从此锦衣玉食,但是能享受得了的,又有几个?也不过就是失了身子,被卖去秦楼楚馆,倚门卖笑,终日里接客,做那最低等的娼,年老色衰之后,孤身一人,直到垂垂老矣,运气好些的,怀了孩子,倒也能落得个小妾的身份,但是生出的孩子却没有继承家族田产的资格,庶出和嫡出,中间就是天壤之别,嫡子嫡母可以上桌吃饭,而庶子和小妾,只能恭敬服侍着桌上的人吃完以后,才能拣些个残羹冷炙,这就是礼圣制定的尊卑。

    见怀中美貌侍女娇羞,李泽明哈哈一笑,伸手摸向那峰峦,犹如面团般变幻这形状,见此,厅堂之中的锦衣纨绔纷纷效仿,酒不醉人人自醉,眼前的秀色可餐,又有谁会舍得下这等去尝佳人嘴上胭脂的大好机会?

    卢家小娘坐在房中,灯火依旧是喜庆的红烛,灯花摇曳,不堪再剪,手中的女红,在灯火下,纷乱,厅堂中的混乱,惹得卢家小娘一阵阵脸红,初为人妇,食髓知味,这等时候,如何能够忍得住?手中的女红不过是转移注意力的借口,但是不断传来的咿呀濡湿的软糯声音,打乱了她的心绪,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喜新厌旧也太快,李泽明在成婚前就赚了卢家小娘的身子,那时候,缠绵着,说着那些海誓山盟的情话,但是下了床榻,就再也不提,信了这些话,才是真正的傻,卢家小娘这才想起来自家大姐说的“男人的话,若是能信,怕是猪也能飞上天。”初时卢家小娘还不屑一顾,成婚不过一个月,卢家小娘这才懂得了自家大姐说的,世家豪门子弟,果然都是些没有良心的家伙。

    灯花炸开,卢家小娘拿起剪刀将灯花剪开,望着那葳蕤灯火,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一双美眸中水雾迷离,而原本入得心来的咿呀声,渐渐充耳不闻,她只是为了自己不值,嫁入了豪门,也得到了名利,但是却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她说不清楚,或许有一天李泽明会浪子回头,但是那一天还需要多久?卢家小娘不知道,她舍不得名利,同样也舍不得给了她憧憬的李泽明,美眸之中的水雾越发迷离。

    这时候,一道红色身影在雨中飘荡而来,在灯火中显露出婀娜的身姿,乌黑的长发及腰,款款摆动着那抹挺翘,而身前的波澜,让人无法镇定,卢家小娘痴痴地看着那婀娜多姿的身影向着自己走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痴痴地看着,直到那身影走到了自己身边,卢家小娘才反应过来,刚要呼喊,但不知道怎么的,眼前红影一闪,原本眼中的清明骤然消散,取之而来的,是痴迷,那红色身影伸出手,不,那不是手,而是白骨,轻轻摆弄着卢家小娘柔顺的长发,另一只手则抚摸着卢家小娘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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