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剔骨浣血的青莲如去病抽丝,娇弱的身子仍需要继续调养一些时日。

    宇文勖欲赏赐青冥万金以作酬谢,但被青冥一口回绝了。青冥虽然一直不差钱,但曹苒从没觉得他会如此大方过。直到辞行前曹苒才明白青冥的真正用意,他对宇文勖说:“曾听闻祁王府上有一只雪狼,其毛发润泽如雪,桀骜难驯,曾逃出伤人,很是凶猛。不知可否容在下一观?”

    宇文勖毫不掩饰道:“哦?原来冥大夫对它感兴趣,我虽养了它多年却不知这畜生竟能抵得过万金!早知如此当年就该再带回一只雌的,想如今也该有几窝了。”

    青冥扶腮含笑:“殿下说笑了,不过是医者的一个癖好罢了,总是喜欢研究些稀罕玩意儿。”

    “既然喜欢不如就带回青山吧,它也关在这里多年,早该回到山林之中,青山应是它不错的去处。”

    翠竹苑中嗜月的竹洞已经又大了几圈,它落寞的伏在洞口,远远的就认出了曹苒,欢快的窜起身扑在她的腿上,“嗷嗷”的哭号了一阵。

    青冥不解的道:“丫头,这雪狼好像对你很熟络呀!难道真的是……”

    曹苒正准备一脚将嗜月踹开,就听青冥笑道:“真的是缘分啊!哈哈……”

    宇文勖看着曹苒淡淡道:“原负责养它的婢女已不在,继续留它在此处只会徒增感伤,既然有缘不如就由姑娘带着,也免了我一处寄托。”

    曹苒却不吃他那套,“一个养狼的婢女罢了,没了便没了,没什么好感伤的。如今佳人犹在,情义正浓,又有大把的时间伴其左右,殿下应当无比快活。什么感伤,寄托的话实在说的不适时宜。”自从她心中知晓宇文勖与自己的前男友不过是有着一副相同的皮相,她就不再对他纠结两个人的情感。却也见不得眼前这幅皮囊对她说出这种云遮雾罩的话来。

    青冥抚腮做想,却品出些许的醋意来,只道是这丫头许是这两日瞧上了祁王了。这皇家的后宅怎是她一个小丫头入得了的,赶紧出言断了她的念想:“丫头,殿下是一番好意。你若怕带不好这雪狼可以叫游天帮你一同养着,你就看游天教你轻功时的热情,就知道你的事他都肯上心的。”

    曹苒闻言差点喷出一口血来,心道青冥为了跟宇文勖要这只雪狼也真是下了血本了,连游天都舍得让给她。压制着往下咽了咽,回头正对上游天看着自己的眼神,他没有说话,俊俏的脸上又是一阵羞红,他还是这样不耐挑逗。

    邛都城外二十里的乌鹊山上,走着两男两女加上前头撒丫子跑的欢快的一只雪狼。原本他们是可以骑马的,但考虑嗜月不善长跑,又总不能将一只狼放到马背上,便只能四人陪着它一同走着。

    卿莺一直挽着青冥的手,脸上挂着笑,一身的大红洋溢着喜庆。青冥时不时的眼神越过中间的曹苒看向游天,游天倒像是没事人一样闷头只管往前走。

    曹苒识相的跟游天换了位置,琢磨着一会挑明了的场景她该不该在场。这种事情有外人在卿莺应该会更难受吧。

    入了卿莺的宅院,院中早已挂了红灯,布了彩。喜房的红色幔帐,高高竖起的红烛,大红锦被上绣着金黄的喜字,一切皆已准备齐全。

    三人愣怔的看着卿莺将一套新郎喜服递到青冥手中,又看着她走回床前将自己盖上了红盖头,柔声道:“冥郎,换好了喜服,我在这等你迎我祭拜天地。”

    那声音听得曹苒浑身上下一阵酥软,她不明白这么美丽又如此痴情的女子,难道都唤不回师傅的那颗心?可真是造物弄人啊!

    青冥愣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好”

    青冥给曹苒使了个眼色,便拉着游天去了对面的客房换喜服。曹苒知道卿莺等不到她的新郎来掀盖头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曹苒还是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卿莺有些坐不住了,伸手撩起盖头去瞧,曹苒连忙制止道:“卿莺姐姐,这盖头是要等新郎亲自掀起的,不然会不吉利的,你再耐心等一等。”

    卿莺冁然而笑说道:“我十七岁时与冥郎相遇在乌鹊山下的柳河之上。我泛舟渡他过河,风吹落了我遮面的纱巾,他竟毫不犹豫的翻身跳下河去捞。”她又“咯咯”的笑了一阵继续道:“他跳进河中却跟我大喊:他不会水性!我只当是他在骗我,哪有人不会水性还能为了一条纱巾跳到河里的。我还在船头笑他追女孩子的方法愚笨,谁知他扑腾了两下整个人就沉下去了。等我把他捞上来时他手里还攥着那条纱巾,醒来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姑娘,如此美貌,莫弄丢了遮面的纱,被有心人瞧见了徒增烦恼。”你说哪有他那么笨的?”

    曹苒没想到他们的竟还有这样的过往,虽然游天生的也俊,但眼前的这个美人既能让他奋不顾身的跳河拾纱巾,又为何要伤人伤的如此绝决。

    “是挺笨的。你就这样爱上师傅了?”

    “他假借伤寒,在山中陪了我两个月,以他的医术什么样的伤寒两个月还不好。他陪我在这山中度过了两个月相依相伴的日子,而后我就发现自己爱上了他。当我鼓起勇气问他会不会娶我的时候,他竟避而不答,当晚他便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她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裙,顿了片刻道:“后来我到青山上去找他,在山下等了他半月,他终于肯见我。他说他早有了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不是我,他永远都不会娶我。”渐渐的,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曹苒蹲下来握着她的手说:“你没有信他对不对,如果师傅早有了喜欢的人又怎么会在乌鹊山形影不离陪你两个月。”

    卿莺苦笑一声:“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他自然是在骗我的。但我当时以为是真的,我把自己关在密室里整整一个月。无意间发现了我师傅临终前留下的木匣子,里面装着她守了一辈子的秘密。我便知道了,冥郎说的早已有人是假,但他永远都不会娶我也是真的。”

    曹苒不明白为何师傅不能娶她,但看似两个人心中是有彼此的,至少曾经是有的。

    “冥郎他还没换好衣服?”

    曹苒深吸了一口气,“师傅他……他……”

    “他不会来了。”卿莺的语气淡然坚定,原来她都知道。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只见游天身着喜服走了进来。正红的衣衫衬着他白皙的脸庞倒显得成熟了许多。

    游天走到床前执手扶起卿莺,曹苒接了他的眼色,开口说道:“师……师傅来了。”

    卿莺握着游天的手,激动地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冥郎,没想到你真的要娶我了,感觉就像是在做梦。”

    游天脸色炸红,抽回收拽着卿莺的手腕往堂前走。

    入堂曹苒被眼前的景物惊到了,堂上原是拜天地的牌位竟被换成了两根雪白的大萝卜!曹苒不用想也知道是师傅的主意,若真是要拜天地估计游天说什么也不会去做的,只是这种做法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经过一番荒唐的跪拜礼仪,卿莺被送入喜房之中,等待着她的冥郎来掀她的盖头。一旁坐了许久的新郎却迟迟不肯动手,她坐上前去,将手中的喜秤交予新郎手中,柔声道:“冥郎,掀起这个盖头,你我就是夫妻了。”

    新郎拿着喜秤的手冰凉微颤着没有动作。卿莺终于察觉到了异样,抬手撩起盖头,入眼一惊:“怎么是你!冥郎呢?刚刚是你与我拜了天地?”

    游天紧张的有些结巴:“刚……刚刚我们拜的是两根白萝卜,不作数的。师叔已经走远了,他说让你忘了他,不要再去找他。”

    “他还是跑了!我就知道,他还是跑了……”

    游天匆匆从喜房中跑了出来,门口的曹苒想进去安慰一下卿莺,入门瞧她并没有预想中的那般疯狂的和激动,相反她很平静,泪水一遍一遍的冲刷着她的脸颊,却静的如同没有一点情绪。

    曹苒知道她的心已经伤残至极,此刻恐怕不想见到自己,曹苒轻掩房门,却听卿莺淡哑的嗓音说道:“你告诉青冥,我与他此生不复相见。”

    “卿莺姐姐保重。”曹苒合上房门,她理解此刻房中的女子有多伤心,但是她也明白这种痛只有自己扛过去才是真的过去了。

    出了院门游天已经换好了衣服,倚在树下等着她,嗜月趴在地上美美的啃着原是喜宴上的烧鸡。“师傅回青山了?”曹苒开口问道。

    “师叔的行迹向来不与人说,不过我估计他不会回去的。你呢?要跟我一起回去么?医药门虽不收女弟子,你是师叔的门外弟子,不过暂住在青山上应是可以的。师叔让我带嗜月回青山,看它对你亲近的样子,恐怕你都要跟我去一趟了。”

    游天很少跟她说这么长的一句话,她却没太在意他说的内容。微风拂起她额前的一缕发丝,僚起了眼帘的湿润,她说:“小天,还好你没断……不然卿莺对师傅的爱该是多么的荒唐。”

    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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