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苒三人这几日被安排住在浣菊房,一整日青冥和卿莺关在房中研究雪玉虫身上的毒素,时而安静的让人以为房中空无一人,时而二人在房内争论的天翻地覆。

    卧房内,宇文勖坐在床前轻抚青莲的额角,青莲已经醒来,半靠着枕头躺在床上,听见屋外传来青冥和卿莺二人的争论声,一直清静的院子难得的喧闹,她嘴角习惯的牵出一抹笑意问道:“外面是什么人在争执?听声音像是那个女子占了上风。”

    宇文勖将手指顺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就属你的耳朵最灵,从小就如此,不管林中有多么弱小的动物受伤,你总能听到那些几乎不存在低呼声。你看你解救了那么多的小生命,现在,外面的两个人是世上顶级的医师,他们正在讨论给你治疗的方案。你只需休息上三日,醒来后就可以同以前一样每日自由自在的到处乱跑。我会一直陪着你,看遍山河中最美的风景。”

    曹苒坐在院中的石桌上,仔细的用酒精擦拭着卿莺的剔骨针,一根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足有三寸长。她在想,如此扎遍全身的骨骼,即便是服了麻沸散就真的能保证感觉不到疼痛么?如果青莲经受了这么残酷的治疗过程,仍旧没能解得了她身上的毒,那自己该怎么办?体内的欲仙草是救了自己的命,却也因此让她身负上另一个人的性命!如果是这样,那三日后卿莺挥刀劈向自己的时候,她绝不躲开。

    “从不声不响的从府上逃走,再到千里之外拜青冥为师,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你可算是忙活得紧啊!”

    转头宇文勖已行至桌前,曹苒面不改色,继续轻拭剔骨针,“殿下刚不是自己说了,是你认错了人。”

    “哦?”宇文勖轻哼一声,坐在对面,“本以为你只是个冒失的小丫头,没想到你能毫无踪迹的从府上逃走,更没想到你会变成青冥的徒弟。青山医药门可是从不收女弟子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曹苒秀眉轻挑,反问道:“你想知道?”

    “当然。”

    曹苒目光灼灼,语气平稳道:“我是跟你讨债的!千年之后你欠下了一桩情债,害得那女子车祸而亡,现在她来跟你讨债!”

    曹苒自己也没有想到竟会这样回答他,他问她身份,她能有什么身份!不过就是想逗一逗他,奈何这句话完全没有经过脑子就擅自从嘴巴里跑出去了。她这话让人听了,明显就是一个女鬼的故事啊!她只能佯装淡定,总不能对着他严肃的一张脸,嬉笑着说:“一切皆是玩笑话!莫当真。”那他还不把她给拉出去剁了,就算他看在青冥的面子上不对她有身体上的伤害,但话都说出去了,在收回来她也拉不下那个脸。

    正琢磨如何把这个场面圆一圆,但怎么开口都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啊!最后终于想到可以说:“千年是我们那里的一个年号,你欠的是人情债,简称情债,我现在代表那女子的家人来把这个债跟你讨一讨!如果你当真不记得了,那我就再回去跟那人家确认一下是不是弄错了!”

    她还没有开口,没想到宇文勖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千年之后的情债?你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吧!青冥是在给你医治这里么?”他用手指了指她的头,嗤笑道:“量你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身份,如此愚笨的逃走又回来,不是你脑子有问题是什么!”

    “你!宇文勖你不要太过分!我……”

    “丫头!你在干什么?你怎能对祁王殿下如此无礼!”药房中走出青冥和卿莺二人,正瞧见曹苒手握剔骨银针,起身扬手就要扎在祁王身上。

    曹苒将手中的银针往桌子上一丢,开口道:“徒儿在给祁王殿下看看这剔骨针擦得够不够锋利!”

    青冥连忙上前,拱手道:“殿下赎罪,小徒年幼玩略,在下一定会多加教导。”

    卿莺也来到近前收起剔骨针,低声道:“就知道她会惹麻烦,擦个银针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宇文勖缓和一笑道:“小事,你们两个把雪玉虫身上的毒性研究的怎么样了?”

    “三十四种世间奇毒皆在其中,毒性猛烈互相匹敌,只差两种解药需飞哥传书至医药门,估计明日就可送来。”青冥旦旦说道。

    第二日,医药门果然送来了最后两种解药。送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分别三日的游天。

    游天炸一现身,曹苒第一反应是增加了不少安全感。她想,若三日后卿莺终受不住这个打击,当事人都在场起码针对自己的可能性就会变小。既然是他们自己的感情纠葛,她这个外人还是尽量少掺合的好。

    青莲的身体像是周身长满长毛的刺猬,为了避免她看到自己的样子被吓到,青冥封了她的昏睡穴位。无数只细如沙硕,浸泡过解药的索粒虫从她手腕的切口处进入她的体内。她眉头有些抽动,微颤的睫毛下滑落一滴泪水。虽然已经令她昏睡又用了麻沸散,但如此高密度的刺激她怎么会一丝也感觉不到。

    每隔两个时辰,索粒虫就会被卿莺召唤出来,再重新放进去一批。一群洁白的小颗粒,出来时已经变成一群带着血色的小黑点儿。

    不眠不休的两日,宇文勖一直守在床前,青莲全身布满银针,不容他触碰。他只能坐在她的身边,近在咫尺,却犹如相隔天涯。

    卿莺算是尽职尽责,两日来除了吃饭和如厕的时间,都一直守在房中观察青莲的情况。相比之下,青冥将先前所说的青山医药门的名声早就甩到了九霄云外。

    青冥满院子追着游天,说这两个月一路上山野奔波很久没有好好的洗一洗澡了,难得在王府有现成的浴池伺候着,却当着王府下人的面如何也脱不下来衣服,一定要由游天伺候他洗澡搓背,美其名曰:“师者父也,师叔者,叔父也!即是叔父,洗个澡算什么呢!”

    这句话听入正在一边嗑瓜子的曹苒耳中,竟生生的变成了:“师者夫也,师叔者,舒服也,即是舒服,洗个澡算什么!”吓得曹苒将一个未剥壳的瓜子,囫囵着咽了下去!她心想,师傅当真是入情太深了,他就不能再忍两天么?卿莺还在场他们就这么放得开,万一被卿莺提前识破了,那青莲怎么办?卿莺不管跟谁拼命,青莲估计都会没命!

    好在游天师出剑仙门,一身极好的轻功总是快在青冥一步之外,任他如何也抓他不得。不然两人若真脱了衣服一同泡澡,想想卿莺破门而入后的场景,后果不堪设想。

    曹苒在一旁终是受不住提心吊胆,对他二人喊道:“你们能不能正经一些,那房中还躺着随时会过去的青莲呢。”她看向青冥,缓声道:“有病人在控制一下自己,小声一点!”

    青冥却大声的回答道:“正因她随时可能会过去,所以我们才不能这么安静!要让她感觉到周围的生命力,知道自己还活着。不然静的跟地府是的,她即便活着都会以为自己是死了。那岂不是悲哉。”他身影毫不停歇,声音游走在上上下下,手指朝着曹苒头上点点道:“丫头,你跟为师要学的,还多着呢。”

    曹苒朝他吐了吐舌头,是啊,这种无理辩三分的本事她为实不如师傅。好在卿莺在房中行医专心致志,宇文华也没有因此过问。

    第三日,经历了无数次索粒虫在体内游走的青莲终于苏醒过来。卿莺将她周身的银针退去,浸泡在青冥为她特质的除垢水中,所谓除垢水就是带有消毒杀菌作用的洗澡水。

    即便是泡澡,宇文勖都不曾离去,隔着一层薄纱屏风就坐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她朦胧的身影。

    “勖哥哥,我没有死么?我不是在做梦?”屏风的一侧传来青莲微弱的声音。

    “是真的!你不会死,你会好好的活着。”宇文勖的声音带着喜悦,但眸中仍存留着朦胧的波澜。

    “这两日我感觉到全身的每一寸血肉都如同被啃噬一般,虽然我昏睡着,但也有几次实在难以忍受,有点不想在熬下去的想法。后来我想起你对我说的话,我想要回到央苏国,再让你陪我游一次那里的山中美景。”透过薄纱她望着宇文勖,她渴望那片故土就如同鱼儿渴望着江河。

    “莲儿,罗曦公主已经在五年前殉情而亡,你不该再回到那片土地上了。我可以陪你游遍晋国甚至是各国的山河,只是那里已经不属于我们了。”他说的急切而带着一丝恐慌。

    青莲的手缓缓勾勒着他透过薄纱的轮廓。是啊,她五年前在央苏国皇宫中殉情身亡,那对他来说应该是如何大的一个打击,他甚至为了她,几乎杀尽了那里的巫医,那里应是他最不愿触及的伤心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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