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更多。
这帮人是从“荒废之城”出来的，能在那个地方长大，并且发展地如此强大的魔法师能有多少？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黑蛇佣兵团，并且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思考着这些事情，莱尔和休告别过后便离开了皇宫。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莱尔再也没去过地牢。
现在的他看见海修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了。两人都已经把话说开了，自然也没了婉转的余地。
海修的邀请莱尔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而莱尔的请求海修也似乎不打算考虑。现在去见他，只会徒增伤感和尴尬罢了。
倒是休一直在忙活着海修的事情，似乎还是不想放弃这个让他倾注了这么多心血的徒弟。
其实莱尔一直以为休经过这件事情会怒到再也不想见海修一面的。
休也是这片大陆上的传奇魔法师，当年率领着整个魔法团和梅索陛下一起英勇地击退过亡灵法师的来袭，一度被人们传为神话。
休一手教大的徒弟，现在却告诉他他不满足于此，这相当于是在说休不够强大。休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过现在看来，自尊心还是被对徒弟的痛惜给压了下去。
莱尔也没再去过皇宫，平时不想出门便在自己的屋里翻阅当初哈雷带给他的那本书。有时候路赛德来找他，两人便会出门逛逛魔法铺之类的地方。
说起路赛德，莱尔倒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他这样相处。
莱尔有次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小时候你对我总是爱理不理的，似乎很讨厌我的样子？是因为洛廉山上的事情才会……”才会亲近他吗？
印象中的路赛德虽然从小到大脸上总是挂着各种各样的笑容。要么是坏坏的，一看就是打着小算盘的笑容，要么是敷衍的，一看就不是真心的笑容。
莱尔总是在路赛德对他的笑容中感觉到疏离，所以才从小到大一直没有亲近过他。
听了莱尔的话，路赛德沉默许久，随后才有些讪讪地说道：“原来你看的出来啊。”
莱尔闻言无语，什么叫做原来他看的出来？这么说那时候路赛德的确讨厌他？
路赛德连忙看了莱尔一眼，解释道：“你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吧，随便哪个人看到我们两个就会说我们是天才魔法师，以后一定能变得很厉害之类的。”
莱尔点了点头。
他几乎就是从那些赞美声中长大的，不过也没怎么在意过。
“我那时候看看你，就想你能有多厉害啊，”路赛德挑了挑眉，笑了笑说道，“还想有一天一定要跟你比比，我绝对会赢过你的。”
莱尔有些失笑。他的确从那时候路赛德的目光里看出挑衅来了。
“所以也不是讨厌你，那时候就是不喜欢别人拿我和你做比较，所以才会装作对你爱理不理的样子罢了。”路赛德一本正经地说道。
“装作？”莱尔咀嚼着这个词。
路赛德缓缓笑了，低声道：“后来嘛……”
小时候虽说是刻意疏离，但正因为是刻意，所以目光也其实总是会偷偷地移到身边这人身上。随着慢慢长大，站在旁观的角度看着海修对莱尔渐渐流露出来的感情，他也慢慢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他不知道他哥哥那种感情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算什么，只不过每每看着两人玩在一起时都会觉得很不开心。可也不知道是谁的错，还以为是心里觉得是莱尔抢走了他大哥的缘故，所以一度对莱尔恶声恶气过。
直到有一天，听休和其他人提起了海修和莱尔的事情，才明白过来这算什么。
只不过那时候已经迟了。
海修才是从小到大一直陪在莱尔身边的人，而他在莱尔眼里一直是那个对他很疏远的二王子。路赛德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认清自己的感情之后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对别人说，更不能让那两人看出来，便也忍着没再亲近过莱尔。只不过忍着是忍着了，每次看到他温柔地对海修笑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想，如果他是海修就好了。
而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无形的手将莱尔推到了他的身边，他还哪有不紧紧抓住的道理？
以前是为了他和他哥才没说，后来是为了伪装，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哪还有继续憋着的道理？
莱尔没多想，只不过以为两人化敌为友了。
半个多月过去，魔药师团的团长美狄亚找到了莱尔，问他有没有意愿加入皇家魔药师团，莱尔才又想起这些事情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本来就是打算在这些事情结束以后和美狄亚去商量这些事情的，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和家人提起这件事情。
和路赛德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路赛德倒是不怎么替他担忧。
“这么长的时间，你父母也该看出来了，”顿了顿，路赛德的嘴角扬起一个笑容说道，“更何况以前学习过的魔法又不会忘记掉，这样一来你就有魔法师魔药师两重身份了。”
于是晚上用晚餐的时候，莱尔将这件事情提了出来。
说出口时，看得出莉莲的神色有些失望。
凯直接不敢置信地说道：“奥兰亚，你去学什么魔药啊！你喜欢魔药没关系，家里面看看书就好了嘛，加入魔药师团的话……”
皇家魔药师毕竟是一个身份。别人可不管莱尔是不是魔法师，一旦拥有了这么一个身份，他就是魔药师无疑了。
莱尔叹了口气，说道：“哥，我是认真的。美狄亚团长是一名资深的魔药师，如果能和她学习，我能够学到很多东西。”光是看书是远远不够的。
身为男主人的达斯沉默许久，问道：“你是认真的？”
“父亲！”凯叫道。
达斯微微蹙眉，说道：“别吵，我在问奥兰亚。”
他说道：“虽说你可以又当魔法师又当魔药师，不过加入皇家魔药师团的话，重心就会迁移到魔药学上去了，你是认真考虑过这点之后作出的选择吗？”
莱尔点了点头。
魔药师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业。他们能够将大自然中所蕴含着的魔法元力变成能够让人类魔法师利用的魔法力，大自然是永远不会死亡的，所以人类的魔法力也会源源不断。
然而魔药师这个职业千百年来都没有得到和魔法师一样重要的地位，就是因为大多数的人类一旦发现自己的魔法力足够强大，就会选择魔法师这种具有攻击性的角色。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渐渐强大，直到无人能敌。因此大多数的魔药师都是那些魔法力很微弱，不足以学习魔法上战场的人。
凯的想法自然是一样的，更由于他身在魔法世家，这种想法更是根深蒂固。
而莱尔这种做法显然是打破常规。
梵蒂亚斯大陆上千百年来难得出个全系魔法师，而现在他放着全系魔法师不当，转而要去当全系魔药师了。
凯缓缓摇了摇头，喃喃道：“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如果别人知道你去当了魔药师的话，绝对会疯掉的……”
达斯沉声道：“管什么其他人的想法？”
凯一噎，想反驳些什么，可是看了眼他的父亲的脸色，就默默地把话咽下去了。
莉莲开口道：“奥兰亚，你和休提过这件事情了吗？”
莱尔笑着点了点头。
休早就接受这个事实了。
叹了口气，莉莲说道：“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魔药师是一份安静的职业，不会有打打杀杀，只有研究和耐心，我相信你能够做好的，奥兰亚。”
“母亲，谢谢你。”莱尔低声道。
看见达斯的神色，莱尔便也知道他的意思了。
第二天，莱尔便去了皇家魔药师团工作的地方。
美狄亚带着他参观了一圈，其实大致的样子上次来的时候莱尔就看过了。
“最近的一次考试在一个月后。虽然你是奥兰亚，可是该过的程序还是必须过的，不能有任何包庇，”美狄亚笑着说，“在那之前，你可以在这里学习。当然了，也会有同样的一批人在这里和你一起学习，等待下个月的考试。考试过了，你就是皇家魔药师，考试没过，那么你就得回家了。”
“放心吧，美狄亚老师。”莱尔笑着说道。
美狄亚挑眉道：“这就叫我老师了？”
莱尔还没说话，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路赛德。
和美狄亚匆匆告了声别，莱尔走了出去疑惑道：“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路赛德刚要露出委屈的神情，莱尔就轻飘飘道：“还是说正事吧。”
路赛德一噎，怨念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神色有些正经起来：“我听人说这几天罗曼似乎有些不对劲。”
莱尔一愣。
罗曼和海修被关进去之后，莱尔倒是没去看过罗曼。他对这个人一直没什么好感，自然也不想去见他。不过路赛德现在会和他提起这件事来，莱尔还是有些重视的。
“他怎么了？”
“这几天的行为有些奇怪呢，”顿了顿，路赛德挑眉道，“虽然不知道他和我哥是什么打算，不过他们是不会就这么乖乖呆在牢里的。”
莱尔微微一愣，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48 第四十八章
见莱尔愣住了,路赛德笑着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只不过觉得你可能会比较在意所以才告诉你一声罢了。”
莱尔回过神来，犹豫了几秒,还是问道：“如果他们就是不肯认罪呢？”
路赛德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虽然这一个月来，两人看似相处地很开心，可是有一个话题却是绝口不提。莱尔知道路赛德其实是很在意海修这个大哥的。即使海修被关进牢里之后，路赛德依旧是每天挂着笑容出现在他面前，可是连莱尔都已经分辨不清楚那笑容到底有几分是真的了。
如果海修能够放下亡灵法师的事情，那么他们或许还有办法，可是如果海修就是不肯放弃呢？
其实他们心底都有答案。
但是正因为这个答案是他们不能接受的,所以才不曾去想过。
路赛德轻轻笑了笑，牵住了他的手说道：“先别想这些事情了,总会有办法的。今天拍卖场似乎有很有趣的东西，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莱尔正想着那些伤脑筋的事情，也没注意到牵住他的那只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就随着路赛德走了。
自从那次在拍卖场遇到过路赛德和林奇之后，莱尔就再没来过了。路赛德应该也发现了莱尔一走进拍卖场就一直沉默着，摸了摸鼻子靠到他身边小声道：“我那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莱尔笑着反问道。
路赛德讪讪道：“对不起。”
莱尔却没有因为这么一句“对不起”而心软，他一直觉得路赛德做的缺德事情太多了。譬如恢复人身之后明明记忆都回来了，还骗其他人说没回来。而就在莱尔也和其他人一样接受了他失去了那部分记忆的事实的时候，这家伙却为了不让他也无视那部分记忆而过来和他说些暧昧的话。
于是莱尔笑道：“其实那时候林奇做魔药的经历比我多多了，那件拍卖品送给他的确能发挥更大的用处呢。”
路赛德闻言有些委屈地小声嘟哝道：“你明明知道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莱尔的心微微一动，却没说话。
路赛德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前来迎接他们的依旧是阿尔，那个带着一脸谄媚笑容的男人。
“好久不来了，奥兰亚殿下，”阿尔笑着跟在莱尔身边走着，说道，“前段时间主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估计这段时间都很忙吧？”
路赛德笑眯眯道：“看来你期待他来这儿很久了？”
阿尔一见这笑容一听这话就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摆了摆手说道：“没没没绝对没有。”话一出口注意到莱尔沉默的目光，不禁嘴角抽搐了下，流着冷汗说道：“哎这儿经常有魔药学方面的好东西的，奥兰亚殿下现在要研究这个领域的话，当然应该多来光顾光顾啊。”
路赛德笑出了声，却没再逗他了。
等到阿尔走到两人前面，莱尔才低声说道：“我一直觉得他怪怪的。”
路赛德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的背影，说道：“恩，我也觉得。”
莱尔一愣，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路赛德笑了笑说道：“你记得之前那次吧，你说你觉得他看起来很眼熟，我就特地注意了一下……的确有点怪怪的。不过我可以确定我以前没见过这个人，让人帮忙调查了他的来历之后，也没注意到奇怪的地方。”
莱尔微微蹙眉。
他知道路赛德虽然这么说了，可是却没有放下疑心。
他一个人觉得奇怪也就罢了，两个人都有这种感觉，说明阿尔这个人的确有什么东西是他们忽略了的，只不过是好是坏，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调查不出来也没办法啊，”路赛德懒洋洋的笑着，双眸闪烁着光芒，“既然他一来这家拍卖场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我们身边来，那么我们也就满足他的愿望，多来来这里。来多了，自然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了。”
莱尔看向前方站下来等待他们的男人，不禁多了一分疑惑。
今天路赛德会带他来这里，完全是为了一颗晶核。
那种晶核来自于克里斯兔。魔兽兔向来是比较温顺的一种动物，而克里斯兔的晶核会受到这样的重视，则是因为这种魔兽兔非常难以见到。
当初的里斯熊的晶核会卖到那种价格，是因为里斯熊的战斗力太过强悍，很难打倒。而克里斯兔晶核的价格只会卖到更高，因为这种兔子近百年来很难遇到，人们都几乎以为它们已经灭绝了。
为了克里斯兔的晶核，今天拍卖场也来了许许多多的人，早早的就将座位全部坐满了。
阿尔介绍完之后就暂时离开了，莱尔说道：“克里斯兔的晶核是土系的，虽然很稀少，不过……”
虽然每种系别的魔法师在战斗的时候都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不过土系魔法师大多都是起着防御的作用。而往往一场战斗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都是火系和风系魔法师，因此魔药师们也偏向于做火系和风系魔药，以便及时地提供战斗力。
路赛德知道莱尔要说什么，笑着道：“如果能够做成土系顶级魔药的话，就不会浪费了啊。”
莱尔有些尴尬：“我当初和哈雷老师学的都是火系魔药，其他方面的魔药暂时还没有……”
“不能做土系魔药也能做治愈型魔药啊，后者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路赛德笑着说道。
一想到那次一人一狼上山采集魔药的那两天，莱尔怔了怔，而后便笑着不说话了。
很快，拍卖就开始了。
前面那些拍卖品都很快过去了，也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所以莱尔和路赛德只是偶尔聊几句天，却没有叫价。
克里斯兔的晶核出来的时候，整个拍卖场都喧哗了起来，很多人都站了起来。
然而克里斯兔的晶核很小，远远的只能看见闪亮的一点。
莱尔睁大了眼睛，却依旧看不清楚，不禁有些遗憾。
这颗晶核起价三百万，一想起当初里斯熊晶核碎片的最终敲定价也就四百万，莱尔不禁有些感慨。
路赛德是第一个跟价的，一下子就将价格加到了五百万。可事实证明五百万远远没有到达最高，很快就有人将价格加到了一千万。
莱尔失笑道：“算了吧，这种晶核虽然珍贵，可是如果从真正的用处来看，还没有其他那些普通的晶核来的有用。”
路赛德看着拍卖场，微微眯起了眼，再次示意阿尔跟价。
价格被加到了一千两百万雷迪，莱尔微微蹙起眉头，刚想说话，路赛德就靠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看到那个棕色长发的男人了吗？”
莱尔一愣，看了过去。
一开始还没找到，可是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因为那个人将价格加到了一千三百万雷迪。
然而那个人身上的衣服穿得很普通，就和当初莱尔住在洛廉山上穿得最粗糙的衣服一样。能够在这种时候还竞价的，一般只剩下了有钱人，而这个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
莱尔有些疑惑。
路赛德笑眯眯道：“我不加价了，价格也差不多了呢。”
莱尔看着他无奈地笑了。
拍卖结束的时候，主办方似乎发生了些混乱。阿尔很快就被叫了过去，莱尔看着被拍卖场雇来的佣兵团魔法师满场的跑，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不禁说道：“那个买晶核的人……”
“看样子是把晶核偷了啊，”路赛德轻轻一笑，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胆子竟然这么大。可是这个拍卖场毕竟是整个主城最大的，恐怕也是逃不了的吧。”
把莱尔送回到莫法府的时候，路赛德忽然间变出了一颗小小的浅蓝色晶核。莱尔有些惊讶，迟疑道：“这是……”
“你不是不喜欢拍卖场那种把价格叫的很高的拍卖品吗，”路赛德挑眉道，“这是最普通的那种晶核，是从黑狼身上取来的，是火系的晶核。”
莱尔接过了晶核，捏在指尖欣赏着晶核中浅蓝色的光芒，喃喃道：“你从魔法铺里找来的？”
“皇宫里多的是啊，”顿了顿，见莱尔恬静的笑容，路赛德最后还是悄悄来了句，“其实是我第一次成功捉到魔兽时的战利品……”
莱尔一愣，抬头看他。
路赛德似乎有些不自在，目光游移了下，说道：“很早以前的东西了，一直放着也没用，所以就……”
莱尔看着他笑了出来。
路赛德见他笑了，便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
莱尔笑着将晶核握在了手心里，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路赛德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理了理莱尔被吹乱的金发，没有说话。
回到家里之后，莱尔将路赛德送给他的晶核放在了一个小盒子里。顿了顿，又打开了最底下的柜子，将他当初随手扔在里面的那片里斯熊的晶核碎片拿了出来。
在柜子底下放了这么久，晶核的碎片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尘埃。
莱尔看着这片绿色的晶核，想起了路赛德脸上那种清清淡淡的笑容，一想便想出了神。
晚饭席间，达斯提起了地牢里的事情。
罗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不知道，不过据说最近每晚地牢都不安宁。现在海修被关进了牢里，梅索病重，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压到了路赛德的肩上。而一直以来，达斯他们和海修的接触更多，毕竟在海修没有暴露本性前，所有人都相信他会成为梅索之后的下一位国王。现在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他们也不是非常地信任路赛德，怕他会处理不好。
莱尔什么都没说。
他当然相信路赛德能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不过心里也的确有些介意罗曼，便心不在焉地没有开口。
吃完晚饭后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坐住，穿上衣服之后就离开了莫法府，打算去地牢看看。
☆、49 第四十九章
今晚的地牢的确不怎么宁静。
走过寂静的长廊,拐角处传来的怒骂声也越来越接近。
墙上漂浮着的火焰微微抖动着，落在墙上的黑影混乱而又扭曲。
两边的罪犯都盯着那个地方看，或是面无表情，或是眼露讥嘲。
莱尔转过弯,看到拥在那儿的三四名守门的魔法师时蹙起了眉头。有人看到了他，立刻喊道：“奥兰亚殿下！”
听到这一声喊声，在地牢里的人也安静了下来。
莱尔抬眼望去，就见罗曼被火焰之绳绑缚住了四肢，吊了起来。
他身上的魔法师袍还是当初袭击他的那天穿的那一身，现在却已经破烂不堪，裸露出来的地方到处都是血痕。两边有两个魔法师拉扯着他,此时看见莱尔都讪讪地收回了手。
莱尔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罗曼身上的伤不可能是那些魔法师弄的。关在地牢里的虽然都是些罪犯,可是守门人也没有权利虐待他们。因此罗曼身上的伤只有一种可能。
莱尔让那些魔法师退下，等到只剩下他和火牢里的那个人，他沉声问道：“罗曼，你到底在做什么？”
罗曼垂着头，金色的发丝沾着血污变得肮脏不堪。
他微微笑了起来，开口道：“……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只要被关在里面的人反抗，这个火牢就会攻击他啊……”
莱尔蹙起了眉头。
这种用来关押魔法师的牢狱在起着压制魔法师魔法力的同时，当然也有着防止魔法师强行破出的功能。一旦魔法师反抗，这座牢就会自动地攻击关在牢里的人。因此魔法师想要离开这座牢，只有让人从外面打开。
莱尔差不多明白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了。
他冷冷问道：“你每天都在做这种事情吗？想凭你自己的力量从里面逃出来？”
罗曼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声音慢慢的，很沙哑：“我当然想要试试看了……奥兰亚。”
“没有用的，”顿了顿，莱尔说道，“何必呢，再下去你会死的。”
罗曼笑了起来，连肩膀都微微颤抖：“奥兰亚啊奥兰亚，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莱尔蹙眉道。
“死亡对我们来说并不是终点，而是又一个开始啊！”罗曼猛地抬起了头，望着他讥嘲道，“你真的以为我害怕死亡吗？！”
莱尔怔住了。
回想到那天的最后，海修召唤出了一名亡灵法师，而路赛德说过，那个亡灵法师并不是被召唤过来打败他们的――当时整座主城已经被路赛德控制下来了，海修和罗曼无处可逃，因此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是让亡灵法师带着他们的灵魂逃去亡灵界，就和林奇一样。
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莱尔紧抿着双唇。
目光落到了莱尔的手上，罗曼缓缓说道：“你果然还是会生气啊，觉得很不可理喻吗？”
“为什么宁愿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放下亡灵魔法？”
这个问题莱尔已经问了许多遍了，然而没有一次是他想要的答案。――因为亡灵魔法很强大，而强大的魔法就能引诱人放弃自己的生命，放弃自己的亲人了吗？
“我和你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里，”罗曼平静地说道，“有些事情我再怎么和你解释你也不会明白，所以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
莱尔不说话。
“奥兰亚，你知道一个亡灵要怎么成为亡灵法师吗？”罗曼的声音落在这安静的地牢里，墙上的火光颤抖着。
“人死后，亡灵会进入亡灵界。亡灵界里有许许多多的亡灵，而吞噬其他的亡灵就会让自己更加强大，这就是黑暗神主宰的规则――弱肉强食。软弱的人只能被其他人吞噬掉，强大的人却能留到最后，直到自己的灵魂强大到可以随意地利用其他人的灵魂使出魔法，那么这个亡灵就算是成为一名亡灵法师了。”
莱尔蹙眉望着他。
“亡灵界是和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而亡灵魔法也是这片大陆上的魔法师的致命弱点，”罗曼扯了扯嘴角，“奥兰亚，你是全系魔法师，是这片大陆上这个时代中最有潜力的魔法师，却依旧被亡灵魔法伤到几乎力量与记忆全失――这就是这种力量的强大之啊！”
莱尔扬声道：“别说了！”
罗曼停顿了下来，看向他。
“亡灵法师之所以是亡灵法师，是因为他们是腐化的灵魂，是邪恶的存在。为什么这片大陆上有这么多没有魔法力的人，他们却依旧平静地生活着？为什么他们没有选择死亡，进入亡灵界进行你所谓的修炼？”莱尔缓缓说道，“罗曼，这一切都与亡灵魔法的强大与否无关，只与你们的选择有关罢了。你选择为了力量牺牲生命，而这就是其他许许多多的人不会做出的选择。”
罗曼轻轻笑了出来。
莱尔蹙眉道：“如果你是想在这个牢里自杀致死，当初为什么又要留下来？为什么不让那个亡灵法师杀了你？”
“你不明白？”罗曼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吗？”
莱尔沉默了。
“奥兰亚，或许你会疑惑为什么当初把我带进魔法团的木雷尔不是我所说的那个我想要报答的人吧，”罗曼笑着说道，“其实我不是多么有感恩之心的人，一切只不过是我留在那个人身边的借口罢了。木雷尔的确对我有恩，可是我成功进入了魔法团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而是在遇到海修之后，我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是啊，亡灵魔法再怎么邪恶，终究还是有人和我一样是对其向往的！我的想法并不奇怪，因为海修也和我一样啊！”
“海修和你不一样！”莱尔沉声道。
“和我不一样？只不过你从来不了解他罢了……至少我比你更了解他对力量的渴望，”罗曼讽刺道，“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你真的知道他想要什么吗？他爱你，想要你也能一样爱他，可是你真的了解他的这种想法吗？人都是会有耐心与信心耗尽的一天的，而他对你不再抱有希望的时候，就是他离开你的时候！”
莱尔微微一怔。
罗曼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或许我不该对你心软的。如果那个时候能够杀了你，或许我们已经开始新的旅程了。”
走出地牢的时候，晚风吹过来，莱尔才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沁出的汗意。
他忽然间觉得，背道而驰大抵就是如此了。在他因为海修而学习魔法，把对方当做挚友而相处的时候，两人的想法已经渐渐远离了。
结局其实已经能够料到了，差的只不过是时间罢了。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他还是会和海修站在对立面吧……
人一旦有了对亡灵魔法的渴望，就没有什么能够停止他们的脚步。
杀了他们，他们的灵魂依然存活着。
只有当他们成为了亡灵法师，成为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存在的时候，才能彻底杀死他们的灵魂。
身后的地牢里又骚动了起来，莱尔无声地叹了口气，迈步离开。
第二天到达皇家魔药师团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到达那儿，挑拣着材料打算开始做魔药了。
一眼望去，身穿暗红色长袍的都是皇家魔药师，而穿着自己衣服的应该都和他一样，是还没有经过考试的考生。
那些考生有的怯弱地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有的却已经和那些皇家魔药师一样有模有样地挑选材料了。
美狄亚不知何时走到了莱尔的身边，问道：“昨晚没睡好？”
莱尔愣了愣，笑着摇了摇头。
“大王子殿下的事情很费脑筋吧？”美狄亚叹了口气说道，“也别再烦恼了，有时候你会惊讶地发现身边的人和你想象中的并不一样，而那个时候就是你改变对他的想法的时候了。”
“但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变成你的敌人了呢？”莱尔喃喃道。
“每个人的答案都是不一样的，”美狄亚笑着说道，“如果是我，我会为了我爱的人放弃现有的一切，即使他要成为亡灵法师我也会陪着他。”
莱尔惊讶地看着她。
“当然了，我身边似乎没有这么极端的人。”美狄亚耸了耸肩。
莱尔的神色有些复杂。
或许吧，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或许他真的会为了那个人放弃一切，可是他对海修的并不是爱啊。
美狄亚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先别管这些事情了，你得多花些时间学习。和你一起参加考试的都是在皇家学院学了三四个学期的学生，他们的老师可都是从我们这个魔法团出来的。”
莱尔笑着说道：“我知道了。”
莱尔毕竟是主城里很有名的人物，因此一看到他也出现在这里，还一脸认真地挑选魔法材料，周围的那些考生都一个个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倒是那些皇家魔药师一个个都很淡定，偶尔莱尔问他们问题，他们也会认真地解答。
其实要说疑问，莱尔现在也没什么特别困扰他的东西。呆在这里的时间当然不能浪费，因此只能用来做魔药了。
皇家魔药师工作的地方魔
这帮人是从“荒废之城”出来的，能在那个地方长大，并且发展地如此强大的魔法师能有多少？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黑蛇佣兵团，并且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思考着这些事情，莱尔和休告别过后便离开了皇宫。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莱尔再也没去过地牢。
现在的他看见海修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了。两人都已经把话说开了，自然也没了婉转的余地。
海修的邀请莱尔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而莱尔的请求海修也似乎不打算考虑。现在去见他，只会徒增伤感和尴尬罢了。
倒是休一直在忙活着海修的事情，似乎还是不想放弃这个让他倾注了这么多心血的徒弟。
其实莱尔一直以为休经过这件事情会怒到再也不想见海修一面的。
休也是这片大陆上的传奇魔法师，当年率领着整个魔法团和梅索陛下一起英勇地击退过亡灵法师的来袭，一度被人们传为神话。
休一手教大的徒弟，现在却告诉他他不满足于此，这相当于是在说休不够强大。休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过现在看来，自尊心还是被对徒弟的痛惜给压了下去。
莱尔也没再去过皇宫，平时不想出门便在自己的屋里翻阅当初哈雷带给他的那本书。有时候路赛德来找他，两人便会出门逛逛魔法铺之类的地方。
说起路赛德，莱尔倒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他这样相处。
莱尔有次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小时候你对我总是爱理不理的，似乎很讨厌我的样子？是因为洛廉山上的事情才会……”才会亲近他吗？
印象中的路赛德虽然从小到大脸上总是挂着各种各样的笑容。要么是坏坏的，一看就是打着小算盘的笑容，要么是敷衍的，一看就不是真心的笑容。
莱尔总是在路赛德对他的笑容中感觉到疏离，所以才从小到大一直没有亲近过他。
听了莱尔的话，路赛德沉默许久，随后才有些讪讪地说道：“原来你看的出来啊。”
莱尔闻言无语，什么叫做原来他看的出来？这么说那时候路赛德的确讨厌他？
路赛德连忙看了莱尔一眼，解释道：“你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吧，随便哪个人看到我们两个就会说我们是天才魔法师，以后一定能变得很厉害之类的。”
莱尔点了点头。
他几乎就是从那些赞美声中长大的，不过也没怎么在意过。
“我那时候看看你，就想你能有多厉害啊，”路赛德挑了挑眉，笑了笑说道，“还想有一天一定要跟你比比，我绝对会赢过你的。”
莱尔有些失笑。他的确从那时候路赛德的目光里看出挑衅来了。
“所以也不是讨厌你，那时候就是不喜欢别人拿我和你做比较，所以才会装作对你爱理不理的样子罢了。”路赛德一本正经地说道。
“装作？”莱尔咀嚼着这个词。
路赛德缓缓笑了，低声道：“后来嘛……”
小时候虽说是刻意疏离，但正因为是刻意，所以目光也其实总是会偷偷地移到身边这人身上。随着慢慢长大，站在旁观的角度看着海修对莱尔渐渐流露出来的感情，他也慢慢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他不知道他哥哥那种感情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算什么，只不过每每看着两人玩在一起时都会觉得很不开心。可也不知道是谁的错，还以为是心里觉得是莱尔抢走了他大哥的缘故，所以一度对莱尔恶声恶气过。
直到有一天，听休和其他人提起了海修和莱尔的事情，才明白过来这算什么。
只不过那时候已经迟了。
海修才是从小到大一直陪在莱尔身边的人，而他在莱尔眼里一直是那个对他很疏远的二王子。路赛德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认清自己的感情之后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对别人说，更不能让那两人看出来，便也忍着没再亲近过莱尔。只不过忍着是忍着了，每次看到他温柔地对海修笑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想，如果他是海修就好了。
而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无形的手将莱尔推到了他的身边，他还哪有不紧紧抓住的道理？
以前是为了他和他哥才没说，后来是为了伪装，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哪还有继续憋着的道理？
莱尔没多想，只不过以为两人化敌为友了。
半个多月过去，魔药师团的团长美狄亚找到了莱尔，问他有没有意愿加入皇家魔药师团，莱尔才又想起这些事情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本来就是打算在这些事情结束以后和美狄亚去商量这些事情的，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和家人提起这件事情。
和路赛德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路赛德倒是不怎么替他担忧。
“这么长的时间，你父母也该看出来了，”顿了顿，路赛德的嘴角扬起一个笑容说道，“更何况以前学习过的魔法又不会忘记掉，这样一来你就有魔法师魔药师两重身份了。”
于是晚上用晚餐的时候，莱尔将这件事情提了出来。
说出口时，看得出莉莲的神色有些失望。
凯直接不敢置信地说道：“奥兰亚，你去学什么魔药啊！你喜欢魔药没关系，家里面看看书就好了嘛，加入魔药师团的话……”
皇家魔药师毕竟是一个身份。别人可不管莱尔是不是魔法师，一旦拥有了这么一个身份，他就是魔药师无疑了。
莱尔叹了口气，说道：“哥，我是认真的。美狄亚团长是一名资深的魔药师，如果能和她学习，我能够学到很多东西。”光是看书是远远不够的。
身为男主人的达斯沉默许久，问道：“你是认真的？”
“父亲！”凯叫道。
达斯微微蹙眉，说道：“别吵，我在问奥兰亚。”
他说道：“虽说你可以又当魔法师又当魔药师，不过加入皇家魔药师团的话，重心就会迁移到魔药学上去了，你是认真考虑过这点之后作出的选择吗？”
莱尔点了点头。
魔药师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业。他们能够将大自然中所蕴含着的魔法元力变成能够让人类魔法师利用的魔法力，大自然是永远不会死亡的，所以人类的魔法力也会源源不断。
然而魔药师这个职业千百年来都没有得到和魔法师一样重要的地位，就是因为大多数的人类一旦发现自己的魔法力足够强大，就会选择魔法师这种具有攻击性的角色。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渐渐强大，直到无人能敌。因此大多数的魔药师都是那些魔法力很微弱，不足以学习魔法上战场的人。
凯的想法自然是一样的，更由于他身在魔法世家，这种想法更是根深蒂固。
而莱尔这种做法显然是打破常规。
梵蒂亚斯大陆上千百年来难得出个全系魔法师，而现在他放着全系魔法师不当，转而要去当全系魔药师了。
凯缓缓摇了摇头，喃喃道：“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如果别人知道你去当了魔药师的话，绝对会疯掉的……”
达斯沉声道：“管什么其他人的想法？”
凯一噎，想反驳些什么，可是看了眼他的父亲的脸色，就默默地把话咽下去了。
莉莲开口道：“奥兰亚，你和休提过这件事情了吗？”
莱尔笑着点了点头。
休早就接受这个事实了。
叹了口气，莉莲说道：“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魔药师是一份安静的职业，不会有打打杀杀，只有研究和耐心，我相信你能够做好的，奥兰亚。”
“母亲，谢谢你。”莱尔低声道。
看见达斯的神色，莱尔便也知道他的意思了。
第二天，莱尔便去了皇家魔药师团工作的地方。
美狄亚带着他参观了一圈，其实大致的样子上次来的时候莱尔就看过了。
“最近的一次考试在一个月后。虽然你是奥兰亚，可是该过的程序还是必须过的，不能有任何包庇，”美狄亚笑着说，“在那之前，你可以在这里学习。当然了，也会有同样的一批人在这里和你一起学习，等待下个月的考试。考试过了，你就是皇家魔药师，考试没过，那么你就得回家了。”
“放心吧，美狄亚老师。”莱尔笑着说道。
美狄亚挑眉道：“这就叫我老师了？”
莱尔还没说话，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路赛德。
和美狄亚匆匆告了声别，莱尔走了出去疑惑道：“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路赛德刚要露出委屈的神情，莱尔就轻飘飘道：“还是说正事吧。”
路赛德一噎，怨念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神色有些正经起来：“我听人说这几天罗曼似乎有些不对劲。”
莱尔一愣。
罗曼和海修被关进去之后，莱尔倒是没去看过罗曼。他对这个人一直没什么好感，自然也不想去见他。不过路赛德现在会和他提起这件事来，莱尔还是有些重视的。
“他怎么了？”
“这几天的行为有些奇怪呢，”顿了顿，路赛德挑眉道，“虽然不知道他和我哥是什么打算，不过他们是不会就这么乖乖呆在牢里的。”
莱尔微微一愣，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48 第四十八章
见莱尔愣住了,路赛德笑着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只不过觉得你可能会比较在意所以才告诉你一声罢了。”
莱尔回过神来，犹豫了几秒,还是问道：“如果他们就是不肯认罪呢？”
路赛德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虽然这一个月来，两人看似相处地很开心，可是有一个话题却是绝口不提。莱尔知道路赛德其实是很在意海修这个大哥的。即使海修被关进牢里之后，路赛德依旧是每天挂着笑容出现在他面前，可是连莱尔都已经分辨不清楚那笑容到底有几分是真的了。
如果海修能够放下亡灵法师的事情，那么他们或许还有办法，可是如果海修就是不肯放弃呢？
其实他们心底都有答案。
但是正因为这个答案是他们不能接受的,所以才不曾去想过。
路赛德轻轻笑了笑，牵住了他的手说道：“先别想这些事情了,总会有办法的。今天拍卖场似乎有很有趣的东西，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莱尔正想着那些伤脑筋的事情，也没注意到牵住他的那只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就随着路赛德走了。
自从那次在拍卖场遇到过路赛德和林奇之后，莱尔就再没来过了。路赛德应该也发现了莱尔一走进拍卖场就一直沉默着，摸了摸鼻子靠到他身边小声道：“我那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莱尔笑着反问道。
路赛德讪讪道：“对不起。”
莱尔却没有因为这么一句“对不起”而心软，他一直觉得路赛德做的缺德事情太多了。譬如恢复人身之后明明记忆都回来了，还骗其他人说没回来。而就在莱尔也和其他人一样接受了他失去了那部分记忆的事实的时候，这家伙却为了不让他也无视那部分记忆而过来和他说些暧昧的话。
于是莱尔笑道：“其实那时候林奇做魔药的经历比我多多了，那件拍卖品送给他的确能发挥更大的用处呢。”
路赛德闻言有些委屈地小声嘟哝道：“你明明知道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莱尔的心微微一动，却没说话。
路赛德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前来迎接他们的依旧是阿尔，那个带着一脸谄媚笑容的男人。
“好久不来了，奥兰亚殿下，”阿尔笑着跟在莱尔身边走着，说道，“前段时间主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估计这段时间都很忙吧？”
路赛德笑眯眯道：“看来你期待他来这儿很久了？”
阿尔一见这笑容一听这话就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摆了摆手说道：“没没没绝对没有。”话一出口注意到莱尔沉默的目光，不禁嘴角抽搐了下，流着冷汗说道：“哎这儿经常有魔药学方面的好东西的，奥兰亚殿下现在要研究这个领域的话，当然应该多来光顾光顾啊。”
路赛德笑出了声，却没再逗他了。
等到阿尔走到两人前面，莱尔才低声说道：“我一直觉得他怪怪的。”
路赛德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的背影，说道：“恩，我也觉得。”
莱尔一愣，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路赛德笑了笑说道：“你记得之前那次吧，你说你觉得他看起来很眼熟，我就特地注意了一下……的确有点怪怪的。不过我可以确定我以前没见过这个人，让人帮忙调查了他的来历之后，也没注意到奇怪的地方。”
莱尔微微蹙眉。
他知道路赛德虽然这么说了，可是却没有放下疑心。
他一个人觉得奇怪也就罢了，两个人都有这种感觉，说明阿尔这个人的确有什么东西是他们忽略了的，只不过是好是坏，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调查不出来也没办法啊，”路赛德懒洋洋的笑着，双眸闪烁着光芒，“既然他一来这家拍卖场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我们身边来，那么我们也就满足他的愿望，多来来这里。来多了，自然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了。”
莱尔看向前方站下来等待他们的男人，不禁多了一分疑惑。
今天路赛德会带他来这里，完全是为了一颗晶核。
那种晶核来自于克里斯兔。魔兽兔向来是比较温顺的一种动物，而克里斯兔的晶核会受到这样的重视，则是因为这种魔兽兔非常难以见到。
当初的里斯熊的晶核会卖到那种价格，是因为里斯熊的战斗力太过强悍，很难打倒。而克里斯兔晶核的价格只会卖到更高，因为这种兔子近百年来很难遇到，人们都几乎以为它们已经灭绝了。
为了克里斯兔的晶核，今天拍卖场也来了许许多多的人，早早的就将座位全部坐满了。
阿尔介绍完之后就暂时离开了，莱尔说道：“克里斯兔的晶核是土系的，虽然很稀少，不过……”
虽然每种系别的魔法师在战斗的时候都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不过土系魔法师大多都是起着防御的作用。而往往一场战斗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都是火系和风系魔法师，因此魔药师们也偏向于做火系和风系魔药，以便及时地提供战斗力。
路赛德知道莱尔要说什么，笑着道：“如果能够做成土系顶级魔药的话，就不会浪费了啊。”
莱尔有些尴尬：“我当初和哈雷老师学的都是火系魔药，其他方面的魔药暂时还没有……”
“不能做土系魔药也能做治愈型魔药啊，后者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路赛德笑着说道。
一想到那次一人一狼上山采集魔药的那两天，莱尔怔了怔，而后便笑着不说话了。
很快，拍卖就开始了。
前面那些拍卖品都很快过去了，也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所以莱尔和路赛德只是偶尔聊几句天，却没有叫价。
克里斯兔的晶核出来的时候，整个拍卖场都喧哗了起来，很多人都站了起来。
然而克里斯兔的晶核很小，远远的只能看见闪亮的一点。
莱尔睁大了眼睛，却依旧看不清楚，不禁有些遗憾。
这颗晶核起价三百万，一想起当初里斯熊晶核碎片的最终敲定价也就四百万，莱尔不禁有些感慨。
路赛德是第一个跟价的，一下子就将价格加到了五百万。可事实证明五百万远远没有到达最高，很快就有人将价格加到了一千万。
莱尔失笑道：“算了吧，这种晶核虽然珍贵，可是如果从真正的用处来看，还没有其他那些普通的晶核来的有用。”
路赛德看着拍卖场，微微眯起了眼，再次示意阿尔跟价。
价格被加到了一千两百万雷迪，莱尔微微蹙起眉头，刚想说话，路赛德就靠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看到那个棕色长发的男人了吗？”
莱尔一愣，看了过去。
一开始还没找到，可是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因为那个人将价格加到了一千三百万雷迪。
然而那个人身上的衣服穿得很普通，就和当初莱尔住在洛廉山上穿得最粗糙的衣服一样。能够在这种时候还竞价的，一般只剩下了有钱人，而这个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
莱尔有些疑惑。
路赛德笑眯眯道：“我不加价了，价格也差不多了呢。”
莱尔看着他无奈地笑了。
拍卖结束的时候，主办方似乎发生了些混乱。阿尔很快就被叫了过去，莱尔看着被拍卖场雇来的佣兵团魔法师满场的跑，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不禁说道：“那个买晶核的人……”
“看样子是把晶核偷了啊，”路赛德轻轻一笑，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胆子竟然这么大。可是这个拍卖场毕竟是整个主城最大的，恐怕也是逃不了的吧。”
把莱尔送回到莫法府的时候，路赛德忽然间变出了一颗小小的浅蓝色晶核。莱尔有些惊讶，迟疑道：“这是……”
“你不是不喜欢拍卖场那种把价格叫的很高的拍卖品吗，”路赛德挑眉道，“这是最普通的那种晶核，是从黑狼身上取来的，是火系的晶核。”
莱尔接过了晶核，捏在指尖欣赏着晶核中浅蓝色的光芒，喃喃道：“你从魔法铺里找来的？”
“皇宫里多的是啊，”顿了顿，见莱尔恬静的笑容，路赛德最后还是悄悄来了句，“其实是我第一次成功捉到魔兽时的战利品……”
莱尔一愣，抬头看他。
路赛德似乎有些不自在，目光游移了下，说道：“很早以前的东西了，一直放着也没用，所以就……”
莱尔看着他笑了出来。
路赛德见他笑了，便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
莱尔笑着将晶核握在了手心里，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路赛德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理了理莱尔被吹乱的金发，没有说话。
回到家里之后，莱尔将路赛德送给他的晶核放在了一个小盒子里。顿了顿，又打开了最底下的柜子，将他当初随手扔在里面的那片里斯熊的晶核碎片拿了出来。
在柜子底下放了这么久，晶核的碎片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尘埃。
莱尔看着这片绿色的晶核，想起了路赛德脸上那种清清淡淡的笑容，一想便想出了神。
晚饭席间，达斯提起了地牢里的事情。
罗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不知道，不过据说最近每晚地牢都不安宁。现在海修被关进了牢里，梅索病重，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压到了路赛德的肩上。而一直以来，达斯他们和海修的接触更多，毕竟在海修没有暴露本性前，所有人都相信他会成为梅索之后的下一位国王。现在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他们也不是非常地信任路赛德，怕他会处理不好。
莱尔什么都没说。
他当然相信路赛德能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不过心里也的确有些介意罗曼，便心不在焉地没有开口。
吃完晚饭后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坐住，穿上衣服之后就离开了莫法府，打算去地牢看看。
☆、49 第四十九章
今晚的地牢的确不怎么宁静。
走过寂静的长廊,拐角处传来的怒骂声也越来越接近。
墙上漂浮着的火焰微微抖动着，落在墙上的黑影混乱而又扭曲。
两边的罪犯都盯着那个地方看，或是面无表情，或是眼露讥嘲。
莱尔转过弯,看到拥在那儿的三四名守门的魔法师时蹙起了眉头。有人看到了他，立刻喊道：“奥兰亚殿下！”
听到这一声喊声，在地牢里的人也安静了下来。
莱尔抬眼望去，就见罗曼被火焰之绳绑缚住了四肢，吊了起来。
他身上的魔法师袍还是当初袭击他的那天穿的那一身，现在却已经破烂不堪，裸露出来的地方到处都是血痕。两边有两个魔法师拉扯着他,此时看见莱尔都讪讪地收回了手。
莱尔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罗曼身上的伤不可能是那些魔法师弄的。关在地牢里的虽然都是些罪犯,可是守门人也没有权利虐待他们。因此罗曼身上的伤只有一种可能。
莱尔让那些魔法师退下，等到只剩下他和火牢里的那个人，他沉声问道：“罗曼，你到底在做什么？”
罗曼垂着头，金色的发丝沾着血污变得肮脏不堪。
他微微笑了起来，开口道：“……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只要被关在里面的人反抗，这个火牢就会攻击他啊……”
莱尔蹙起了眉头。
这种用来关押魔法师的牢狱在起着压制魔法师魔法力的同时，当然也有着防止魔法师强行破出的功能。一旦魔法师反抗，这座牢就会自动地攻击关在牢里的人。因此魔法师想要离开这座牢，只有让人从外面打开。
莱尔差不多明白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了。
他冷冷问道：“你每天都在做这种事情吗？想凭你自己的力量从里面逃出来？”
罗曼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声音慢慢的，很沙哑：“我当然想要试试看了……奥兰亚。”
“没有用的，”顿了顿，莱尔说道，“何必呢，再下去你会死的。”
罗曼笑了起来，连肩膀都微微颤抖：“奥兰亚啊奥兰亚，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莱尔蹙眉道。
“死亡对我们来说并不是终点，而是又一个开始啊！”罗曼猛地抬起了头，望着他讥嘲道，“你真的以为我害怕死亡吗？！”
莱尔怔住了。
回想到那天的最后，海修召唤出了一名亡灵法师，而路赛德说过，那个亡灵法师并不是被召唤过来打败他们的――当时整座主城已经被路赛德控制下来了，海修和罗曼无处可逃，因此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是让亡灵法师带着他们的灵魂逃去亡灵界，就和林奇一样。
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莱尔紧抿着双唇。
目光落到了莱尔的手上，罗曼缓缓说道：“你果然还是会生气啊，觉得很不可理喻吗？”
“为什么宁愿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放下亡灵魔法？”
这个问题莱尔已经问了许多遍了，然而没有一次是他想要的答案。――因为亡灵魔法很强大，而强大的魔法就能引诱人放弃自己的生命，放弃自己的亲人了吗？
“我和你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里，”罗曼平静地说道，“有些事情我再怎么和你解释你也不会明白，所以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
莱尔不说话。
“奥兰亚，你知道一个亡灵要怎么成为亡灵法师吗？”罗曼的声音落在这安静的地牢里，墙上的火光颤抖着。
“人死后，亡灵会进入亡灵界。亡灵界里有许许多多的亡灵，而吞噬其他的亡灵就会让自己更加强大，这就是黑暗神主宰的规则――弱肉强食。软弱的人只能被其他人吞噬掉，强大的人却能留到最后，直到自己的灵魂强大到可以随意地利用其他人的灵魂使出魔法，那么这个亡灵就算是成为一名亡灵法师了。”
莱尔蹙眉望着他。
“亡灵界是和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而亡灵魔法也是这片大陆上的魔法师的致命弱点，”罗曼扯了扯嘴角，“奥兰亚，你是全系魔法师，是这片大陆上这个时代中最有潜力的魔法师，却依旧被亡灵魔法伤到几乎力量与记忆全失――这就是这种力量的强大之啊！”
莱尔扬声道：“别说了！”
罗曼停顿了下来，看向他。
“亡灵法师之所以是亡灵法师，是因为他们是腐化的灵魂，是邪恶的存在。为什么这片大陆上有这么多没有魔法力的人，他们却依旧平静地生活着？为什么他们没有选择死亡，进入亡灵界进行你所谓的修炼？”莱尔缓缓说道，“罗曼，这一切都与亡灵魔法的强大与否无关，只与你们的选择有关罢了。你选择为了力量牺牲生命，而这就是其他许许多多的人不会做出的选择。”
罗曼轻轻笑了出来。
莱尔蹙眉道：“如果你是想在这个牢里自杀致死，当初为什么又要留下来？为什么不让那个亡灵法师杀了你？”
“你不明白？”罗曼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吗？”
莱尔沉默了。
“奥兰亚，或许你会疑惑为什么当初把我带进魔法团的木雷尔不是我所说的那个我想要报答的人吧，”罗曼笑着说道，“其实我不是多么有感恩之心的人，一切只不过是我留在那个人身边的借口罢了。木雷尔的确对我有恩，可是我成功进入了魔法团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而是在遇到海修之后，我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是啊，亡灵魔法再怎么邪恶，终究还是有人和我一样是对其向往的！我的想法并不奇怪，因为海修也和我一样啊！”
“海修和你不一样！”莱尔沉声道。
“和我不一样？只不过你从来不了解他罢了……至少我比你更了解他对力量的渴望，”罗曼讽刺道，“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你真的知道他想要什么吗？他爱你，想要你也能一样爱他，可是你真的了解他的这种想法吗？人都是会有耐心与信心耗尽的一天的，而他对你不再抱有希望的时候，就是他离开你的时候！”
莱尔微微一怔。
罗曼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或许我不该对你心软的。如果那个时候能够杀了你，或许我们已经开始新的旅程了。”
走出地牢的时候，晚风吹过来，莱尔才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沁出的汗意。
他忽然间觉得，背道而驰大抵就是如此了。在他因为海修而学习魔法，把对方当做挚友而相处的时候，两人的想法已经渐渐远离了。
结局其实已经能够料到了，差的只不过是时间罢了。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他还是会和海修站在对立面吧……
人一旦有了对亡灵魔法的渴望，就没有什么能够停止他们的脚步。
杀了他们，他们的灵魂依然存活着。
只有当他们成为了亡灵法师，成为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存在的时候，才能彻底杀死他们的灵魂。
身后的地牢里又骚动了起来，莱尔无声地叹了口气，迈步离开。
第二天到达皇家魔药师团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到达那儿，挑拣着材料打算开始做魔药了。
一眼望去，身穿暗红色长袍的都是皇家魔药师，而穿着自己衣服的应该都和他一样，是还没有经过考试的考生。
那些考生有的怯弱地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有的却已经和那些皇家魔药师一样有模有样地挑选材料了。
美狄亚不知何时走到了莱尔的身边，问道：“昨晚没睡好？”
莱尔愣了愣，笑着摇了摇头。
“大王子殿下的事情很费脑筋吧？”美狄亚叹了口气说道，“也别再烦恼了，有时候你会惊讶地发现身边的人和你想象中的并不一样，而那个时候就是你改变对他的想法的时候了。”
“但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变成你的敌人了呢？”莱尔喃喃道。
“每个人的答案都是不一样的，”美狄亚笑着说道，“如果是我，我会为了我爱的人放弃现有的一切，即使他要成为亡灵法师我也会陪着他。”
莱尔惊讶地看着她。
“当然了，我身边似乎没有这么极端的人。”美狄亚耸了耸肩。
莱尔的神色有些复杂。
或许吧，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或许他真的会为了那个人放弃一切，可是他对海修的并不是爱啊。
美狄亚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先别管这些事情了，你得多花些时间学习。和你一起参加考试的都是在皇家学院学了三四个学期的学生，他们的老师可都是从我们这个魔法团出来的。”
莱尔笑着说道：“我知道了。”
莱尔毕竟是主城里很有名的人物，因此一看到他也出现在这里，还一脸认真地挑选魔法材料，周围的那些考生都一个个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倒是那些皇家魔药师一个个都很淡定，偶尔莱尔问他们问题，他们也会认真地解答。
其实要说疑问，莱尔现在也没什么特别困扰他的东西。呆在这里的时间当然不能浪费，因此只能用来做魔药了。
皇家魔药师工作的地方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