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的钟幻只觉得无比疲惫,靠在马车上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阿嚢心疼地看着他微蹙的眉头,看看车辕上坐着的车夫,又不知道跟谁商量。

    董一伤重,在钱宅治伤,千针则被钟幻指定,要好生看着,免得被“什么人”趁机害了董一的性命……

    那可是钱宅,是自家的大本营,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去害董一?!

    阿嚢心中不解,却知道如今桩桩件件都是大事,自己恐怕是没那个资格,追着钟幻要这种事情的解释答案。

    思绪飘散中,咯噔一下,马车磕绊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小郎,到家了。”车夫轻声道。

    阿嚢忙挑帘看看外头,轻轻推一推钟幻:“小郎,小郎醒醒。”

    钟幻揉着眼睛醒过来,打个呵欠:“哪个家?”

    “宜人坊。”阿嚢心中暗自叹息。

    在小郎心中,家主不论做多少,都比不上他跟沈郡主相依为命十年的情谊。

    “走,先去看董一。”钟幻撩袍从车上跳了下来,伸个懒腰,笑一笑,“打了个盹儿,倒是好了些。”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门上的人看见他,又惊又喜,眼神中却隐有畏惧:“小郎回来了?家主刚刚进门……”

    钟幻充耳不闻,一阵风似的直接走了过去。

    跟在后头的阿嚢讶然地顿住步子:“家主进京了?什么时候的事?”

    门上的人伸头看看钟幻的背影,小声地告诉阿嚢:“说是好些日子了,一直在京郊别庄上。刚才进门,听说董一伤重,家主慌了,问小郎,听说没事,才定了神,这会儿应该也去看董一了……”

    京郊别庄……

    听说董一伤了便问小郎……

    “桂三爷和葛六叔一起回来了么?”阿嚢只觉得自己问话的时候,舌头都在打结,心底里无比发慌。

    门上的人看着他,神情越发忐忑:“桂三爷被押回来的,葛六叔不见影子。桂支和葛支的人也都不像往日里有说有笑……阿嚢,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这心里这么这么打鼓?”

    “你打鼓?谁不打鼓啊?我这腿都发软!”阿嚢抹一把额头,都是冷汗,“里头还有谁?有能劝架的吗?”

    “劝,劝架?”门上的张口结舌。

    阿嚢再叹口气,一跺脚:“若是大娘子在跟前,就好了!”尽管腿肚子转着筋,却也撒丫子追了进去。

    仍旧昏迷不醒的董一床前,千针瑟瑟发抖地躲在一边,两个伤了胳膊腿的护卫垂头跪在地上。

    钟幻脸色阴沉,双手负后站在门口,钱大省则老态龙钟,坐在董一床边。

    阿嚢气喘吁吁地才跑进院子,便被慈眉善目的桂三爷拦住,笑一笑:“这两天累坏了吧?我叫千针出来,你们俩都去歇歇,不听见叫,不用出来。”

    说着,冲院子里头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一点头。

    那小厮会意,轻手轻脚走到门口,看着千针,悄悄招手。千针怯怯地先看看钟幻,再看一眼钱大省,咬着嘴唇,奓着胆子,溜着墙边走了出来。

    待一离开那扇门,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还是被那小厮扶了一把,才站住了。远远看见阿嚢,满面惊喜,跌跌撞撞忙奔了过来,一把抓住阿嚢,才要开口问话,却被阿嚢使个眼色拦住。

    “那桂三爷,我们就先回去了。”阿嚢拽着千针,快步离开了小院。

    “小郎一个人在里头呢……”千针有些发急。

    阿嚢看看左右,紧张地看着她:“不是说桂三爷是押回来的?怎么又掌管了家里护卫了?家主从回来都说了什么?”

    “家主看见董一就伤心地哭了,正哭着小郎进来,咬着牙问家主:你怎么不连我一起杀了?”千针提心吊胆,声音越来越低。

    阿嚢双眼紧紧一闭:“完了。”

    “可不是说呢!尤其是郡主臂上那淬了毒的一刀,听说还是……还是咱们的人砍的……”千针愁得几乎要哭出来。

    “这,这还有谁能劝得住……”阿嚢双手插住腰,眉头皱得快能夹死蚊子了。

    “息王,莲王……不行。朱先生若是不走,他最合适……严老先生没见过家主……那就只剩了萧……”

    千针眼睛一亮,一把抓住阿嚢,低声急道:“你觉得,那个萧寒,寒公子,怎么样?他能不能劝得住小郎和家主?”

    阿嚢死死地咬住嘴唇,狠狠心,咬牙道:“事到如今,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我去萧家请人!”

    ……

    ……

    “董二,和十二个自己人。就为了掀开韩家的盖子,把韩震送上断头台。”钟幻冷冷地看着钱大省。

    “董一,以及死伤无数的自己。还有我师妹的一条胳膊。就为了引出韩梧,杀掉南家那个孩子。

    “下一次,是谁?单姑姑加上毛果儿,毒杀所有南氏宗族?

    “在遇见我之前,你手上,几乎都没沾过血。

    “可一旦我进了京,你就开始杀人。为了杀一个孩子,你甚至让自己人自相残杀。若我师妹臂上那一刀,被我挡了呢?除了我,没有人能用金针探穴解毒。

    “你当我师妹不知道么?她臂上这一刀的毒,是平安。西域奇毒,无药可救,中者筋脉尽裂,形同废人。这个毒,天下只有几个人有。其中之一,便是我们先师夜平。

    “而夜家其他的人,早就表示不愿掺和乱世纷争。唯有一个夜氏,和辛洄在一起的那个夜氏,才有可能有这个毒。

    “你是唯一知道他们下落的那个人。

    “我师妹从中毒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你是幕后指使的人。可是她一个字都没跟我提。但是,我不能不给她一个交待。”

    钟幻冷冷地看着钱大省,“我会把我的身世告诉她。也会告诉她,你的执念。”

    钱大省苦笑着低下头去:“我实在是没有料到,潘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们俩却都不留在京城,而是一前一后去了严氏别庄……”

    “若是我们不去,严观、萧韵和南家那孩子,你想都杀了么?

    “你有没有想过,南家失了这个继承人,会乱成什么样?严观死了,南越和大夏的平衡被打破,谣言乱语会把天下弄成什么样?萧韵死了,萧敢会如何?北境乱了,北狄趁机南下,这江山会变成什么样?”

    钟幻不可思议地看着钱大省:“你先前卖了那么多生铁给北狄,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踏破这汉家江山吗?!会生灵涂炭,会血流成河,会变成人间炼狱!

    “钱大省,你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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