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时间调回到4月末的某一日,九州战役完全爆发前的那天。

    一条没有悬挂旗帜的关船慢慢滑入马关城的港口,在几名带着斗笠的水兵的迎接下停下来。

    “欢迎您,鬼一先生。”一个水兵恭敬地行礼,帮船上下来的一人拎着包裹。

    那人身材有些胖,在倭人中算得上高大,下船后便伸展着身子,一嘴九州地方的方言:“哎呀,战争爆发以来,长州藩的生意冷清不少呀。”

    水兵谄媚地笑道:“那是,那是,许多小商贩都不敢来下关做生意了,只有您这样实力强大的企业家才能来此。”

    鬼一轻笑着点点头,却转身小心地揭开船帘,等候着从里面走出的一个中年人。

    那人穿着一身长衫,约莫三十出头,长身玉立,容颜俊伟,站在甲板上打量着在阳光下巍然矗立的下关要塞。身后又跟着几个武士打扮的倭人,腰间别着长刀,一副凶悍的样子。

    水兵手提着行礼,悄悄用余光看着身前的长衫男子,心中有些惶恐不安起来。这人一看就不是倭人,又在这么敏感的时期来到下关,怕不是......

    想到这里,水兵忽然觉得眼前一暗,面前出现的是鬼一的笑脸:“请帮我把行礼提到那辆马车那里。”

    水兵心中一惊,连忙“嗨伊”一声,毕恭毕敬地跟着鬼一和那长衫男子走向停在港口外的马车。

    “没有尾巴吧?”行驶了一段距离后,那男子淡淡地说,言辞间隐隐透出一种养尊处优培养出来的高贵感。。

    他身旁的几个武士一直在通过马车上特别设计的几个小口观察外面,听到男子的话,轻声回答:“没有发现明显的影子。”

    男子点点头,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没有再说话。那几个武士也一动不动,继续沉默着观察外界,就像几个石像。

    马车最终在马关海峡附近的的一座私人别墅外停下来。此楼的格局不算大,但胜在负山面海,前有沧海碧波,后有山林蔼蔼,景色相当秀丽。

    一个穿着华丽和服的中年人早已在别墅前等候着,一见鬼一下来,立即迎了上去:“鬼一先生终于来了,小可恭候多时了。”

    鬼一笑眯眯地拱拱手道:“诶,哪里话,家老大人客气了,是鬼一走得太慢了。”

    他侧过身子,为中年人介绍道:“守随先生,这位便是李旦先生的长子,李国助君。”

    等候着的那人赫然就是近年来名声鹊起的日本俊杰、“长州宿老”守随信吉。此时的他毫无在长州军政体系内的一派大佬风范,反倒把姿态摆得很低。

    李国助微笑着和守随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请进,请进吧。”寒暄几句后,守随信吉便亲热地拉着李国助的衣袖,把他往里带,一路上还在热情地介绍着这座别墅的光辉历史。

    “您看,那就是大明帝国的太子少保大人亲自题写的牌匾,‘春帆楼’。”守随信吉指着挂在别墅大门前的牌匾,有些崇敬地说道,“这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黄将军跟随贵国的舰队一起来了鄙处,就在此处下榻,言语间对小人的陋宅非常欣赏,便赐了个名字。”

    李国助依然保持着矜持的笑容,谈笑间自然而然地夸赞了别墅一番——当然这间别墅确实有很多符合他心意的设计,比方说客厅天花板上那盏华丽的水晶吊灯和地上的名贵的羊毛地毯。

    三人并没有在客厅处多加停留,便径直来到别墅二楼的书房。

    书房内却早已有一人跪坐在主位,见到几人来后也没有起身,只是稍稍点头致意。

    守随信吉先恭敬地鞠躬行礼,再面对着那人半跪下取下拖鞋,穿着白袜走入木地板,来到那人身侧跪坐好,面对还在门口的两人微笑致意。

    李国助含笑着躬身,轻轻脱掉靴子摆在房门前,将靴子头部调整向外,这才与鬼一一起进入。

    他走到房间中央的矮桌前,盘腿坐下,向对面那人颔首致意:“您就是秀就大人吧,鄙人李国助,有礼了。”

    即便身前就是著名的外样大名,关原之战西军总大将毛利辉元的长子,本州西部首屈一指的强大势力主人,长州藩藩主毛利秀就,出生商人世家,连姓氏都是通过拜干爹买来的鬼一法眼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畏惧。奇特的是,毛利秀就本人似乎也没有对这种大不敬的行为感到愤怒。

    无他,来者身后有一尊庞然大物般的帝国。

    这位藩主微笑地接过李国助双手递来的一份文书,在上午的阳光下打开,仔细地阅读一遍,随后将它交给身旁的守随。

    房门外,穿着洁净正装的御家人轻轻关上房门,将四人的话语阻隔在房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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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快两点时,封闭的房门才开启,李国助和毛利秀就两人手牵手走出,一路保持着热情的微笑,好似久未见面的亲人一般。

    没人知道的是,一份在第一次宋日战争中发挥着巨大作用的条约,已经签署并盖章完成,此刻就在秀就的怀里揣着。

    由于签署地点在马关城,此份条约被称作《澳宋-长州藩马关条约》。根据这份条约,长州藩正式脱离幕府阵营,加入了以澳宋为首的反幕府统一战线。

    当然在几个小时内把长州藩拉进澳宋统一战线,当然不是李国助一张利口的功劳,要不然他直接能以此功封从男爵了...

    一方面是长州藩在守随信吉和东江军的黄斯通将军长达数年的贸易中早已积累了交情和信任,另一方面,就是长州藩和德川幕府长达两代人的恩怨了。

    唉,这一切的一切,要从一位叫袁始天尊...叫毛利辉元的人说起。

    毛利辉元君是“战国第一智将”毛利元就的孙子,这个人的表现,总的来说可以归纳为一句话,心比苍天高,手比豆腐软。因为眼高手低,时不时要各种倒霉。

    此君最著名的一次失败,便是丰臣秀吉死亡后,为了争夺天下而在德川东军和丰臣西军之间爆发的关原合战。

    在东西两军在关原决战的时候,西军在战场上的总人数达到了大约十万人,其中光是毛利本家以及毛利家分支小早川家和吉川家三家的兵力就有三四万人——只是这三四万人由于毛利辉元老大的常年无能和三家之间的矛盾分裂,以至于根本无法团结一致,在战场上不是围观就是倒戈。

    接过毛利君一不做二不休,竟然还听从已经被德川家康收买的二五仔吉川广家的建议,以在战后保全毛利家领地的条件,对东军消极避战。又加上小早川家干脆就投降了东军,直接导致西军全线崩溃。

    不过当时毛利本人还带领一万多人驻扎在大阪城,这座被誉为当时“日本第一”的金汤之城。若是他听从城内的立花宗茂等人的意见,据城死守,未必不能拖到天下有变。

    结果这人骨子里的投降主义情绪又冒上来,再次对德川家康投降......然后德川家康当场展示了政治家的变脸绝活,把长州藩的封地从一百二十万石给削到三十万石。

    从此长州藩失去了领袖西国的强大基业,也在心中埋下了对幕府的“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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