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镇本来就是一个相对闭锁的自循环经济体,种粮种菜,自纺自织。

    宋代前衣服布料基本上是麻织布,丝织布也就是山外有,山里即使有桑农也是将生丝卖到山下,自己不织丝衣料,这料子不耐穿,也穿不起,而棉织布反而是极为稀罕之物,西北有棉花,南方大多数根本不知棉花为何物?

    宋代后,棉花才在江南大面积种植,棉布成了主要衣料,而棉布也是自种、自纺、自织,没人下山买布料,市场上的布料也不比自家织的好,都一样,没必要花冤枉钱。

    近年,五口开埠后,洋布面市,在各个口岸形成轰动,没见过那么平整的布料,有钱人扯上几段做衣服,没钱人依然是自已织,谁叫他们没钱?

    张应泉一直想改造山里的纺织机械,他调查过,镇里纺线基本上是用纺坠,妇女人手一个纺坠,走到那里纺到那里,说话聊天,扯家常时都在纺纱线,这是一个极古老而又初始的纺纱方式。镇里也有一台进步一点的手摇纺线机,也好不到那里去,由于不能走动反而不受欢迎。

    镇上有织布机,而且是三个版本,都土的掉渣,形状也大同小异,就是一堆木头架子,若说有不同,也就是卧式或立式上的区别,上千年的技术传承,是经典不假,但也落后。织出来的布,基本上一个层次,幅宽一尺五寸左右,做件衣服后背要用两块布拼,布的长头也就是三四尺,刚刚够件长衫,个头高点还将就,布面的平整度就不谈了,布面的细密程度也不敢恭维,当然棉纱好坏是先天条件。一句话,惨不忍睹!必须彻底改造。

    这纺纱机谈不上改造,完全是要重新设计一个。张应泉想起了珍尼纺织机,后世教科书上讲过,但没注意其原理,也无从参照,不过具有后世理工科专业知识,设计一个简单纺机,还是没问题。

    现在从轧花开始,轧花无非就是用带钉的滚筒快速旋转,再加气流吹动,脱仔后的棉花轻可被吹走,最后落下的只剩棉仔,唯一调节的是风量,基本结构还是木制,高速旋转轴心改用钢轴承,水动力,也可手摇动力。

    纺纱就有点问题了,所谓珍尼纺纱机,也都是手工操作,多出几个转轴而已,但棉纱的质量控制最重要,这直接影响布料质量,之所以土洋不同,关键还是质量,至于产量还在其次,若能合理利用水力,产量也不是问题。

    根据轧花机的原理,进一步把棉花絮化,用风吹送,在出口上设机关,活动风口,在风的作用力下旋转,调节风量引出棉纱,可粗可细,极为均匀,依然是水动力带动纱锭,将棉纱缠绕上纱锭,试验很成功,此时张应泉才舒口气,看见曙光了。

    约翰也在其中忙上忙下,赞口不绝,这棉纱是吹出来的?平生仅见,他没研究过纺织,也不知道西方纺织技术的最新状况,在他看来,这是一项发明呀!不过出现在张应泉身上,也就是信手得来,见多不怪!

    至于织布机的改进,其原理不变,尺寸和零部件的变化可就大了。

    织布的几大关键部分,预纱架、棕框、梭子、打纬框、收卷架等。所谓预纱,由于场地充分,无需用原家庭制作方式,可用展开式纱架,好处是布匹可无限长,经线断了或完了可以接头,张紧可调节,经向绝对平整。

    棕框加长考虑到四尺,改进后的棕框长度意味着布幅可达到四尺,手工操作四尺的织机面肯定不行,梭子才一尺有余,送纬线困难,另外重量也是问题。改进后,棕框两侧加滚动轮,两棕框顶部换轴承上上下下滑动,用铜丝代替棕丝……。

    梭子基本不变,关键部位包钢皮,增加耐用性与光滑度。

    穿梭运动,改弹射方式,力度可调节,两头各做个梭巢接住,不用手动传送,可解决纬线张力不均问题。

    打纬框的力道也可调,并通过凸轮工作,受力恒定不变。

    把各行程通过杆、绳、轮等方式,集合到手摇轮机上,可手动操作〈费点劲而已〉,也可水力带动。

    试机的当天,几乎全镇人都过来了,好似看大戏。

    一个划时代的纺织机器诞生,虽然它依然土气,主要件还都是木头,但生产出来的布料不比洋布差,约翰解释说是棉纱好,这种喷吹的纺纱技术当数一流,织布机设计也相当巧妙,唯一不足产量低一点,若用上蒸汽动力就完美了。但有一点是肯定无疑,织出的布不论怎么算,都比洋布便宜得太多,质量只好不差。

    山镇多了一家纺织厂,二嫂是首任掌柜,当然东家大掌柜依然是张应泉,依惯例,生产事务,吃喝拉撒不是大掌柜的事,不然要你当掌柜干什么?

    二嫂新任掌柜,一高兴把全镇‘赋闲’在家的妇女,都招进纺织厂干活,吃月例,这在山镇可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人员有富余?没事,有上好的布,开染坊,开成衣店,反正女人可干的活计一大堆,做也做不完,闲不下来!

    全镇人都知道,自打这个张应泉回山,张家就百无禁忌,什么都不讲究,镇里竟然出了两个女掌柜,火柴厂就有一个女掌柜王小凤,这纺织厂更是大大咧咧,都叫掌柜二嫂。这也好,热闹!

    张应泉给纺织厂的第一个订单,为张氏家族服务的伙计、帮工、学徒,有一个算一个,每人定做一身工作服,也叫工服,着色定为蓝灰色,对开襟,不是大襟或垮肩的那种,圆扁状木扣,立领,衣长至腚间,民间为省布料,短衫只过腰就行,当然有钱可以穿长衫,长到脚面,那叫知书达礼,山里人把这不长不短的衣褂叫‘盖腚褂’,是洋人穿的那种衣服。

    这下子,又是一片赞许,有人直接把工作服当礼服,比正装还好,不是礼服是什么?舍不得磨坏了,上工时外面再套一件短小的破布褂,让东家哭笑不得。

    第二个订单,歪打正着。

    张应泉要为新编练的护厂队,配服装,指定草绿色,还有背包、护腿、护膝、护腕,外加子弹袋。这些都不复杂,毕竟数量不多,女工活没问题。

    可是染色时出了大问题,本来绿色是由青〈蓝〉加黄混合而成,二嫂不知道问清楚了没有,‘嗯’了两声就自己上手染上了,她把现成的蓝色的布料,投进了黄色料池,按她理解应该是一回事,蓝加黄嘛!明白人发现时已晚,蓝加黄不是这种加法,须先把色调出来才行,急忙捞出来,完了!完了!闯大祸了,一大堆布料全染废了,当门帘都嫌难看,改染黑布兴许有救。

    这是什么色,成花布了,一块一块色斑,比巴掌小,还都不一样,什么形都有。颜色也不单调,有绿有黄也有点青,反正看着眼晕。

    二嫂好像闯了大祸的孩子,坐在池边哭了,哭的那个伤心,这都是钱哪!三弟辛辛苦苦捣鼓出来,这回非骂死我不可,他二哥也不会维护我,我这两天太兴了,按他们的话讲是,兴出一头疱。这纺织厂掌柜,丢死人了,没脸再当下去了!

    张应泉知道后,也没生气,看看去。顺便劝劝,不吃饭、光哭可不行!

    咦?迷彩布耶!还是随机不同花样的那种。

    他急忙问:“你还能再染一批这种花样的布吗?”

    “知道你要骂我,再也不兴了,我保证!浪费这布扣我的月例,够数为止……呜-!”提到钱更伤心。

    “不是,不是,是这样,我正好要这个花式,正合口味,怕你们染不出来,所以没有提,现在歪打正着染成了,可问题又来了,以后也要染成这样,行不?”

    “啊——?! ”

    众人以为是安慰二嫂:“看人家,这小叔子真会痛嫂了,比他哥都痛……,嘻!”

    没承想他真就这样做了,还穿上了。满镇人看傻眼,目送这几个护厂队员,只有约翰在背后竖大姆指:这伪装色一流!你别说,几个人进入山中,不像以前那样明显,猎人都不定能找到,若对阵打仗,可以奇制胜,这个少掌柜什么就想得出来?

    这布拿到杭州詹家南北货行上柜时,引来一片啧啧声:“国货不比洋货差喔!”

    也有人不屑:“这就是洋货,玩这手瞒天过海,都是为抢市场,不长久了。”

    随即詹家货行,展出了一台精简版的全套纺织机械,现场操作,流言不禁自止。

    这可不得了,要知道,苏杭是大清的纺织之乡,能人巧匠无数,纺织业领先大清的其它地区,这是不争的事实,能在此出类拔萃,非一般商家能为。

    这个詹家货行不简单,一时间吸引来无数商贾的目光。

    其实,这个精简版的纺织机器,就是个修改过的缩小版,全套人力驱动,传统的纺线构型,主要考虑是没有持续动力,人工风力不均衡,即使这样改,也已经将纺织机械推进了一大步,虽然与西洋的机器差距依然不小,至少织出的棉布在质量上接近,不至于落后太多。

    此套纺织机器,展示运行到三天以后,订单纷至沓来,数量竟然高达三十多台,基本上都集中在苏杭地区。张应泉接到这消息后,反而紧张起来,山镇最缺少的是技术人员哪!不过好在,主结构件都是木头,最近又新成立了一个车木厂,手艺好的木匠不少,找一两个灵光的后生培养,专门从事装配、调试工作,也可以对付过去。

    若说二嫂把镇上的妇女集中进她的纺织厂,张应泉则是把镇上无活计的男人,全招进了张氏产业,细细算一下,不得了!窑厂、铁工行〈新更名〉、纺织厂、火柴厂、车木厂,其中还有几个下属小作坊,如染坊、成衣坊。更别说,焦炭、砖瓦、洋灰,还有高炉、锻炉、机加工等。林林总总就是一个产业集团,一算人数吓一跳,足两百多号人,这几乎是镇上一半人口,当然今年从山外招进不少人,要知道,山镇一百多户人家,总共500人不到,张家招来一半,也就是说,每家每户都有在张氏产业做活的人,在山镇张家影响力首屈一指。

    山镇上的人富足起来了,他们甚至瞧不起山下的人‘洋灰都没见过?’‘这洋布还没山镇的平整。’‘在咱们山里这些东西都是垃圾!’

    在短短一年多时间,山镇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让人不敢想像,人说英雄创造历史,不假!张应泉在山镇人的心中,就是英雄般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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