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不是什么毒誓,但却的确是肺腑之言。

    皇后知道她的身世,一时也觉得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多疑怕是会伤了人心。只是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贴身伺候的宫人如今正被人架着,难免周围没有其他的敌人。

    烛光微闪,一袭暗红色镶边的黑色锦绣云纹华服将皇后本就白皙的脸色称得越发白,竟有了几分厉鬼般的模样。

    但她好歹勾了唇,摆出了大度的笑容:“本宫不过那么一说,你全家被宁国冤杀,你又有我大梁国皇室的血脉,实在没有背叛本宫的理由,不是吗?”

    如此反问,像是对蒋梦云,更像是对她自己。

    “姨妈所言极是,”这话带着深意,蒋梦云却没有听出其言外之意般不曾有丝毫迟疑,抬头起誓道,“梦云自当矢志不二,忠心耿耿,绝不辜负姨妈的期望。”

    薛皇后这才定了心,满意点头:“既如此,这里便交给你。折腾了这么久,本宫也着实累了,还得再去看一看太子,皇上为此气得狠了,本宫也得再去瞧瞧,哎,明日宫中还有大宴,都这把年纪了,却一刻都偷不得闲。”

    她说着,起身往外:“来人,扶本宫回去。”

    话音刚落,那两个粉衣宫女又如幽灵似的出现,头前带路,带着浩浩荡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宫人缓缓离去。

    蒋梦云态度谦卑,躬身送行。乱世纷争,暗流涌动,她不过一介弱质女流,想要自保,迫不得已,唯有屈身于他人之下,做别人手里的棋。

    这一下走了很多人,可牢中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除去少了薛皇后尖锐的咆哮,周围如方才一般鸦默雀静。之前乌泱泱的随从在外头根本不曾发生一丁点儿声响,就连走时也悄无声息,可见大梁国宫中的规矩是何等森严。

    蒋梦云抬头看了一眼牢房门外,还能看到稀稀疏疏的人影,薛皇后带走了一批人,另一批依旧留在原地照看。

    不过这照看,究竟是为了保她安全,还是保那受刑的女人安全,又或者是为了其他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大梁国不仅规矩森严,就连守卫看管也不遑多让。

    可守得再严又如何,还不是被人钻了空子。蒋梦云踱着步,慢慢走到被架着的那女人跟前问道:“你叫朵儿?”

    如果她记得没错,应该是这个名字,这个朵儿,是皇后宫中专侍端茶送水的宫女,有客临门时总有一两回是她露面,也正因此,才叫她有了与太子眉来眼去的机会。

    薛皇后刚刚一番澎湃激昂的怒斥,说得倒像这女人是她多亲密无间的人,但其实蒋梦云自打年前入宫后也不过与她有过几次照面,可见那所谓的亲密也着实有限。

    最亲密的随从,哪里真会背叛薛皇后,又怎可能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正是乱世,间者繁多,暗探密布,不是家生的奴才,永远也成不了主子身边最亲密的人。

    蒋梦云这一句虽是问话,却也没指望对面能回答。朵儿瞪着眼睛,怨毒地眼神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毋庸置疑,若她尚能行动自如,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稳。

    薛皇后虽然手段歹毒了些,但不得不说倒也有些用处。蒋梦云心中自有十足的把握对付任何敌人,但若是对方完全处于疯魔状态根本不听她说话,那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她“极其”畏血,不到万不得已,可不想做那些严刑拷打的活。

    对方不说话,她也并不着急,反倒拉了靠椅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嘴角微勾,她眼中竟带了笑:“朵儿姑娘,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你不说,不妨听我说。你知道吗,其实姨妈母仪天下,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了些,捕风捉影知道了一些事,便忙不迭地要一探究竟,太子哥哥又是她最最重要的人,是一丝一毫的差错也不敢有,瞧见你脱光了衣服爬上太子哥哥的床,盛怒之下不管不顾,便将你拿住了。”

    两个架着朵儿的宫女本原先一直没有太多的表情,此时听到这话,忍不住僵了一下,不过这僵直也很短暂,片刻间又恢复了漠然。

    内心却不由嘀咕,这个梦云姑娘,顶了天也不过才刚刚及笄的年纪,即便遭了一些难辗转来到大梁,也到底是世家小姐,名门千金,一向是最讲究礼仪规矩的,这“脱光了衣服爬床”之类的话,怎的张口就来?

    蒋梦云微抬眸瞧了她们一眼,不以为意,又说道:“可惜了你原本要做的事还没做完,就落到如今这番境地。姨妈说,你之所以入宫,是被她从路上救起来的,按理你的确该对她感恩戴德才是,可你不过安分了半年不到,就藏不住自己的狐狸尾巴,我猜,当初那场搭救,也是你演的一出戏吧?”

    朵儿被架着,狠狠冷笑了一声。

    挑了挑眉,蒋梦云笑道:“你入宫时的身份登记在册,说是大梁国边远村庄的孤女,父母亲族都已被宁国杀戮殆尽,你一路往东逃亡,路上又被辗转倒卖才到了京城,在街边被两个宁国壮汉虐待时,巧遇了当时微服出宫为太子哥哥祈福的姨妈,才被带进了宫里,是不是?”

    朵儿面无表情,似乎连刚刚那声冷笑都不是她发出来的了。

    蒋梦云见她又恢复了方才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倒也没什么感觉,而是又自顾自说道:“可惜姨妈一心与宁国为敌,入了你们的圈套。我猜,那两个欺辱你的壮汉的确是宁国人,可你却并非我们大梁子民吧?我们大梁……”

    “我们?哈!”

    自打进了牢房便一直不曾张口的朵儿,终于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先是一声冷笑,接着竟疯了似的狂笑起来:“哈哈哈哈……”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随时都能抽过去一般,脸上才涂过止血药的伤口被拉扯得撕裂开来,顿时疼得鼻歪眼斜,可笑意未减,两种情绪摆在一张脸上,显得格外可怖狰狞。

    “你一个宁梁两国相交的杂种,竟也会说我们?小贱人,真当自己得了那老贱人的青睐就能高枕无忧了?你也不过是她手里的棋,我告诉你,我的现在,就是你的将来!你还真以为自己成了梁国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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