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们出来得够久了,该回去了,别让他们等急了。”

    天边夜色更深沉了些,茶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浅叹,不再奢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回答,匆匆结束了只属于自己一人的独角戏。

    要回茅草屋,需得再次穿过那篇芦苇荡。

    茶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柔软的泥土地上,芦苇上凝结的水珠落在衣衫上、发丝上,晶晶亮亮,宛比水晶更加耀眼璀璨。

    “少嬉!”茶茶停下脚步,忽然转身望着仍驻足在原地的少嬉,樱唇微微上扬,“如果有一天你能明白了我今晚对你说的话,你要记得,我们一直一直一直都是好朋友,永远都不会改变。”

    茶茶不断强调,忽扫阴霾,银铃的笑声压过一片恼人的蝈蝈声,远比林中雀鸟更加悦耳。

    “什么意思?”少嬉挠挠头,遥遥望着身处芦苇丛中几乎被遮没了半个身子的茶茶,忽地也跟着笑了起来,提步追了上去。

    两个女孩子欢欢喜喜、有说有笑地往草屋处走,方才还略显得沉重的话题恍然不曾说过,反倒是抢着那仅剩的半个果子追逐打闹。

    草屋前,一个身影隐在夜色中来回踱步。茶茶率先见了,拉着少嬉凭着月光细看那人:“那人是不是司命?”

    少嬉止了嬉闹声,也跟着眯眼打量了起来:“什么呀,那就是司命。司命!”少嬉扬着手冲那身影喊着,欢欢喜喜地跑了过去,茶茶亦紧随其后。

    忽闻声响,那人回过头来,长身而立,可不正是司命!

    “司命,你怎么也出来了?”少嬉停在司命正方两步前。

    司命左顾右盼,却支支吾吾不曾应答。

    少嬉正纳闷,见了走近的茶茶,恍然明白过来:“哦,你是不是不放心我们,所以才在这里等着我们的。”

    “是,是。”司命点点头,不自在的笑了笑。

    茶茶大步走来,只瞥一眼司命,便径直略过他往前方草屋的方向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茶茶于空气中似嗅到了什么,不禁蹙了眉头:“什么味道?”

    “有味道吗?”少嬉一愣,吸了口气使劲儿闻了闻。

    窥见茶茶、少嬉似发现了什么,司命忽然脸色一沉,垂下的掌心中渐渐凝聚一团黑气,趁少嬉不备,一掌击在她后背,强大的魔气直将少嬉打飞好远,重重落地。

    “少嬉!”

    茶茶一声惊呼,她刚分心看了眼少嬉的方向,那方“司命”已再次凝聚掌心黑气朝她袭来。茶茶身形一转堪堪避过,手腕一动,银蛟鞭已赫然出现在手中。

    长鞭一起一落带起尘土飞扬,在湿润的地上留下一道不浅的鞭痕,奈何却次次落空,每每只与“司命”差之毫厘便被其躲过。

    茶茶气恼万分,又分心着少嬉的伤势,出招之际未免急躁了些。“司命”瞧准空隙,一个闪身近至茶茶跟前,在她始料未及之时,五指指尖突现锐利尖指,对着茶茶便袭了过去,既快且狠。

    那五指抓向茶茶,临近身前却恍然划过一道屏障,竟震得尖锐五指齐齐断裂。“司命”忍着手上剧痛,不可置信的望着茶茶:“那是什么东西?”

    “鲛丝天衣。”茶茶随手掸了掸干净的衣裙,一脸桀骜,“没听过吗?真是孤陋寡闻。”

    “司命”脸色骤变,见对付茶茶不成,心生一计,忽掉转方向直冲少嬉而去。

    “少嬉小心!”

    茶茶一声惊呼,还不待她上前阻止,只见天边垂直一道蓝光稳稳打在“司命”身上,顿时掀起周遭一片尘土飞扬。那人被击飞好远,待得重重落地之时,那人哪是司命,竟是先前曾与司命有过交手的赤狼。

    栖梧凭空而现,手中一柄折扇横空一劈,赤狼见讨不得好,当即施法遁影了身形。

    眼见赤狼逃走,栖梧倒并未穷追,手腕一转,折扇顷刻消失在掌心中。他蹲下身去查看少嬉的伤势,两指搭上少嬉皓腕,须臾后略松了口气,一把将已经晕过去的少嬉打横抱起。

    这里离草屋不算远,听见声响,司命与游奕灵官也匆匆赶了过来。他们并未发现赤狼的踪迹,却是瞧见了正欲抱走少嬉的栖梧。

    司命忙出声阻拦:“上神请留步。”

    栖梧顿步,缓缓转身,眉宇之间戾气骤升,睨着司命的目光也带不善:“怎么,你还想阻拦我?”

    “小仙不敢。只是,只是不知道少嬉伤势怎么样了,不如还是将她先抱到草屋里,我这儿正好还有一些疗伤的灵药。”

    “是啊是啊,还是先治伤要紧,治伤要紧。”眼瞧着司命手足无措的模样,游奕灵官也只能帮忙打着哈哈。

    “不必了。少嬉是逍遥涧的人,她受了伤,我自会带她回去医治,还是不劳烦了。”栖梧沉着脸色,再不肯听司命多说一句,一捏诀,已带着少嬉腾云而去。

    茫茫夜色,徒留无措的三人面面相觑。

    那晚后发生了何事少嬉再无印象,只醒来后睁眼见得的第一幕,却是逍遥涧自己的闺房中那方嫩黄纱帐。脑袋还有些晕晕沉沉,身子也乏得厉害,少嬉坐起身来,按着颇有几分沉重的脑袋仔细回忆。

    “醒了。”

    忽有一道声音打断了思绪,少嬉下意识扭头,便见栖梧已径直入了房中,正斜眼睨着她笑。

    少嬉掀开被子,草草穿上鞋:“我怎么回来了?你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唔,这事说来就话长了。”栖梧卖了个关子,将手中的药碗搁在桌上,也顺势拉过身旁的凳子坐下,“先过来把药喝了,我慢慢告诉你。”

    少嬉应了声,听话地过去坐下,再端过面前的药碗,吹了吹,小小喝上一口。

    栖梧甚是满意,惬意地摇着扇柄:“是这样的。我呢,是前两天回来的,本来是想看看你修习术法修习得如何了,顺便考考你。好家伙,你居然不在。”

    少嬉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几乎将整张脸埋进药碗中。

    她居然忘了,栖梧走时是布置了功课的,但她却悄悄的跟着茶茶去了凡间,不仅如此还闯了大祸。早知道会旧事重提,她就不该多嘴问这些的。

    这下好了,肯定免不了一顿责罚。

    瞧着少嬉真是一脸心虚地模样,栖梧一时心情大好,清了清嗓子,又道:“听说你闯了祸,照理说,我是应该出面替你解决的,但你又知道我这个人吧,修的是逍遥道,早已不过问尘世之事。”

    “那你就可以不管我了吗?”少嬉重重搁下药碗,幽怨的瞪着他,“你就不怕师傅回来会跟你算账么?”

    “我、我……唉,你做错了事,怎么还成了我的不是了。”栖梧一时语塞,捏着扇柄使劲儿摇了摇,“本来呢,是想给你个教训,打算过两天就去凡间找你的。谁知道昨夜我正睡得正香,忽然就听到有女孩子哭泣的声音,吓得我啊,立刻就惊醒了。”

    “然后呢?”

    “然后我醒来一看吧,就看见一个女孩子模样十分狼狈地扑倒在我的榻前,哭得那是一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小脸花的,啧啧啧……鼻涕都流得老长了。”栖梧边说边拿余光与瞧少嬉,一边还连连匝声,俨然一副颇为嫌弃的模样。

    少嬉想了想,抬头看他:“你……是在说我?”

    “可不就是你。”栖梧一拍大腿,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昨晚你就扑在我的榻前,扯着我的衣袍让我帮你。说你自己闯了大祸了啊,解决不了啊,还说什么……哦对了,你还承诺,说我这次要是帮了你,以后你哪怕为奴为婢都要伺候我,给我端茶倒水,给我捏肩捶腿,把我伺候得好好的,嘿嘿嘿……“

    栖梧越说越得劲,脸上笑容璀璨成花,却不见少嬉愈渐暗沉下的脸上。直到一道暖流兜头倒下,那滔滔不绝的声音立时戛然而止。

    “少——嬉——”

    一声咆哮震破天惊,栖梧伸手取下罩在头顶的药碗,冲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几乎暴跳如雷。

    “你这个死丫头,我我我一听说你在冥府出了事,我二话不说就跑去冥府找你,还豁出了面子替你跟冥帝求情,我我、我还满人间的到处找你,替你收拾恶魂,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啊?”栖梧胡乱抹一把脸上横流的药汁,一把将折扇掷在地上,气得跳脚。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为了找你我都两个多月没睡觉了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抱你回来可把我累坏了,我还给你熬夜煎药,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一片良苦用心的?”

    “枉我一个上神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为了你我都瘦了一整圈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呢?”

    底下是栖梧声嘶力竭的征讨声,少嬉却已然一跃上了梧桐树,坐在一截粗壮的枝桠上,两只玉足一晃一荡,看着暴跳如雷的栖梧掩唇笑出声来。

    “谁让你刚才口出胡言编排我来着。”少嬉朝他吐了吐舌头,一脸俏皮。

    栖梧登时气结,强忍着要把她拖下来暴揍一顿的冲动:“我不就随便开了个玩笑嘛,你至于把一碗药都倒在我头上吗?”

    少嬉努努嘴,偏过头不去理他。

    “好,好,很好。”栖梧咬牙切齿,“从现在开始,你给我罚抄六千篇小字,不抄完不许离开逍遥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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