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子弟做出结案陈词之后,让场中众人又一次喧哗了起来。

    有一部分人觉得虽然王顶确实过分了些,不过因此而判罚,却也太过了。

    不过大部分觉得事情确实如此,如果一个男人连妻儿都不能善待,确实能算有罪,遭到审判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砰砰砰。”

    此时审判席上面又传来了法锤敲击的声音,等众人安静下来,看过去之后,发现这次敲击法锤的并不是汤山,而是位于次席的杨耳。

    这下连杨文华都有些讶异了,不知道这个平时一向寡言少语,只知道授课的杨耳,此刻有什么话想说。

    面对众人的凝视,杨耳回以微笑,然后才说道:“我本不懂什么律法,平常就是把从兄长那里学来的一点知识,再原原本本的传授给汤山他们而已。

    所以,平时我一般都没有什么话说,因为我怕我说出什么后,会影响到汤山他们的判断,可今天这个案子,我却想说点什么。”

    杨耳话音一落,下面的李承乾就对身边的弟妹们,感叹道:“人说君子如玉,温润而不夺目,杨耳不愧为杨先生亲近之人,有谦谦君子之风矣。”

    杨耳要说话,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

    不说因为杨文华,就单单杨达离开后,他作为府兵子弟的唯一授课老师,而府兵子弟又担起了全蓝田的教育重任,这样的身份,在蓝田自然有很高的声誉。

    要知道杨文华可没有提供什么教材,许多教材可都是杨耳,依照其它书籍,和农牧工业还有自己的日记编撰而成的。

    “杨耳本乡间一愚子,蒙兄长不弃,捡拔于尘埃之中。”

    杨耳说到这里,对着杨文华拱手遥遥的行了一礼,杨文华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受过了,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下曾向兄长请教何为:尊贵。

    兄长教导说:人以功为尊,物以稀为贵。

    比如孔圣人大功于天下,一世尊不尽,还能遗泽子孙百世。

    黄金因比白银稀少而贵。”

    “我在读史书的时候,发现华夏年年征战,男人们不但要负责养家糊口,还要上阵杀敌。

    男人因为有功于家国,所以尊,又因为年年战争,导致女多男少,所以贵,也许这就是华夏男尊女卑的原因吧。”

    杨耳说到这里,开始蒙圈的众人,才隐隐感觉到他想说些什么了。

    “可事情真的是如此吗?”

    果然,杨耳话锋一转,提问后,接着说道:“华夏的男子过的苦,难道华夏的妇人,过得就不苦吗?

    她们在失去家里的顶梁柱之后,不是一样需要养家糊口吗?

    难道她们就无功于家国吗?

    她们含辛茹苦的把子女养大,得到了什么,就连与你们一起吃饭的权利都没有。”

    场中众人,身家富裕之人,感受还不大。

    可许多穷苦人家出身的蓝田县百姓,此刻却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特别是家中早年丧父的人,此刻感触最深,年年征战下来,失去顶梁柱的人家可谓比比皆是。

    杨耳停下的空隙,汤山对着杨耳行了一礼,把话头接了过去。

    “想来在场诸位,对在下的出身皆有所了解,汤山早年丧父,家中只余一母一姐。

    平时,她们对我说得最多,也是在下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就是不饿,或者我不饿。”

    汤山的话,让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连李承乾他们那群人皆露出了笑意,也让场中的氛围轻松了一些,杨文华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汤山也露出了笑意,就是笑的有点苦涩。

    “在下能听出诸位的笑声,并无嘲笑在下的意思,只是对这件事情本能的感觉好笑而已。

    诸位是不是觉得,一个穷家小户,怎么会老是说自己不饿呢?

    事实上,她们确实总会说自己不饿。”

    汤山依旧在笑,只是大颗大颗的泪珠却滚落了下来。

    “汤山年幼无知,总会在她们说不饿之时,递来的食物给吃下去。

    现在想想,其实她们那里是不饿,只是想让她们的子弟我多吃一点罢了。”

    汤山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此时,杨耳接过话,说道:“诸位,我们并不反对大家长式的教育,也不反对丈夫对妻儿的处罚,可那必须是适当的,而且是在妻儿确实是有错的情况下。

    而本案的被告王顶,却是在自身有错的情况下,还对自己的妻子张氏拳脚相向,这明显不是什么所谓的教育,而是彻彻底底的施暴。

    且有什么样的责任,才能有相应的权利,据王顶邻里提供的证词来看,王顶夫妇从成婚至今以来。

    王顶不但屡次躲逃兵役,且对于家中耕种等农事也甚少躬行,多是张氏在忙碌,此人根本就不配谈什么教育妻儿。

    所以,陪审团在定罪之时,还请根据所有事情综合考虑。”

    杨耳之所以会说这些,是因为在定罪的时候,按杨文华的规定,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最后得按票数来说话。

    而票数的组成,分为汤山三票,杨耳与房遗直各两票,陪审团十五人,一人一票。

    而陪审团十五人里面,只要两个府兵子弟,加上杨文华与汤山,还有杨耳,确定下来的只有八票,总票数却有二十二票。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争取到其他人的赞同,这个案子最后很可能被定成无罪。

    可不要小看传统的力量,在如今的人们看来,丈夫殴打妻子,这种事情完全是理所当然的,怎么可以因此而定罪呢?

    这不是杨文华想要的,可为了保证律法的公正性,杨文华也不能挨个的告诉这些人,这个案子得怎么判啊。

    不然,这个判罚厅不是成了杨文华的一言堂了,就算其他人不敢反对,杨文华今后也得忙死在这里。

    所以,杨文华只得用这样迂回的办法,以达到对这个案子定性的目的。

    在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下,在场众人对王顶行为的态度,终于向着杨文华需要的方向开始转变,接下来的投票,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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