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里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光源亮起时，尚尧惊奇地发现，这个总是强壮而面色红润的壮汉，脸色居然有些苍白。他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巡个边而已，别太拼命了，多活几年比较重要。”
平常，尤非斯听到这样的挑衅大概会不留情面地喷回去，可这回，他却似乎有些惊恐。谢望年疑惑地同顾维桢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比较温和地问道：“元帅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尤非斯神经质地摇了摇头：“别问我！沃林星又恶魔，会控制人的精神，我不能在那里待下去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此时，尤非斯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别碰那个东西，就不会被魔鬼控制，记住。”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尤非斯停了停，似乎人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冷声对屋里的几个人说道：“藏好。再被我找到，我可不知道还会不会放过你们。”
神经质的oss半夜给他们来了这么一出，实在说不上是意外之喜还是意外惊吓。直到他走后很久，顾维桢才轻声说道：“我……刚才看见尤非斯了？”
尚尧点点头：“是的，我也看到了。”
整个过程如此诡异，要是没有亲身经历，肯定要被人说是做梦的。心事重重的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认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觉肯定是睡不成了，这一团乱麻不理清楚，根本是寝食难安。
可是，究竟该从哪里说起呢？
良久，尚尧才疑惑地说道：“尤非斯刚才说，沃林星上住着魔鬼，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一章
沃林星上住了什么魔鬼，他们暂且没想出来，因为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听就知道外面来了很多人。
尚尧不禁皱起了眉头。蔷薇军团的人懂规矩得很，来之前会对暗号，外面的那些，明显是不速之客！
这oss刚来报过信，就带人来抓他们，说他不精分都没人信。
哪知――
“他们这是走了？”半晌，被尚尧塞进床底下的顾维桢探出头来，不太确定地问道。
外面重新归于沉寂，拿着武器藏在门后的人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然而他们还是轮换着守了一夜，直到天亮后收到唐远的讯息，才知道昨天那些人就是来走个过场，这颗星球就算是搜查过了。
顾维桢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他对于尤非斯为什么要放过他们表示十分不理解，他不是一向把尚尧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还曾经暗杀过自己吗？谢望年端着似乎用不离手的茶杯，笃定地说道：“尤非斯肯定不对劲，我猜，这肯定跟‘沃林星上住着的魔鬼’有关。”
在这科技高度发达、连怪力乱神的借尸还魂都能通过科学技术实现的年代，居然还有人笃信魔鬼，让顾维桢实在难以理解。显然，尚尧的想法跟他一样，除非……
“尤非斯一定是见到了、甚至是亲身经历过了什么。”
尤非斯见鬼这事可能性实在不大，将心比心地想想就知道了，看见鬼以后第一反应是什么？自然是有人恶作剧！而亲身经历就不一样了，亲身经历过某件可怕的事并与之搏斗但是最终没有成功，那简直会造成一生的心理阴影啊。
这事处处透着诡异，他们一致认为要尽快回沃林星调查才可以。现在危机暂时解除，唐其宁也按照原定计划重新启程，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可是，就在尤非斯定好要走的那一天，又出事了。
自从尤非斯的巡查大军扫荡过这颗星球后，接下来的几天里都相安无事，他们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准备信oss一回。这一天，谢望年边在院子里晒太阳，边计算着尤非斯的行程。终于，日薄西山，房里的顾维桢为了庆祝再次逃过一劫而做了一桌子饭菜，而此时，谢望年也宣布，尤非斯应该已经走了。
就等唐远报信了。
哪知道，他们等来的是一条警告。
讯息是发送到司南的通讯器上的，来源非常诡异，因为那条讯息上既没有显示人名，也没有显示公民id。这在联盟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存在的情况，尚尧挑了挑眉，除非是某个特权人物，越过了政府的层层把关，搞到了第二只通讯器。只是，比那讯息来源更引人注意的正是讯息本身，只见那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尤非斯’即将到访。”
如果是念出来的话，意思十分明显，就是说已经说好要放他们一马的尤非斯元帅他后悔了，又卷土重来回来抓人。不过，“尤非斯”三个字加了引号，就耐人寻味多了。这表示什么呢？是强调？还是说，来得只是代号为尤非斯的某只神秘部队？
以在座几位的权限，显然都不知道联盟是否还有这样一只军队。
而他们来不及多想，因为地面竟然开始不正常地晃动了起来，紧接着，雨点一般的炮弹落在地上，一颗接一颗地在他们身边炸裂开来。
司南当机立断，把谢望年的头护在怀里，便紧急向房间里撤去。尚尧叫住他：“司南，带老师去军团驻地，我会在这里顶一会。”
司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简短地应道：“好。”
这是一支丧心病狂的军队，他们明显是企图把整个星球毁灭掉。仅凭他们四个，和零星躲在这星球上的人是不可能阻止他们的，只能召集整个军团，把他们一网打尽。尚尧这会已经拉着顾维桢进了房间，好在这房子材料特殊，很是能抵挡一些炮火。
谢望年知道，留在这里很危险，可他也知道，如果他们都留在这里，绝对是死路一条。这不是讲义气同生共死的时候，他们各自还有各自的责任。在这个时候，他们只有相信对方。谢望年相信尚尧身经百战，能在任何糟糕的情况下活下来；而尚尧也相信谢望年，他一旦召集起整个军团，便是所向披靡。
谢望年临走前，对尚尧说道：“小心。”而后便跳上司南的机甲，片刻便消失在了夜空中。
尚尧看了顾维桢一眼：“我没有赶你走，开心吗？”
顾维桢没有说话，只是回望过去。片刻后，二人相视而笑。
顾维桢拉着尚尧的手，温情脉脉：“其实我身上还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它藏在我心里这么久，实在……很难过。要是这次我们侥幸逃过一劫，我就告诉你。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所以你一定不能死。”
尚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含笑点了点头。然后他突然跳出房子，把门从外面反锁了。
顾维桢整个人都傻了。
尤非斯刚说过要放他们一马，结果马上卷土重来还要置他们于死地；尚尧刚说好同生共死，转身就把自己丢开了！顾维桢从唯一的门镜中勉强可以看到星耀泛着蓝光的身躯，而他只能呆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担心着下一刻会不会就是生离死别。
“混蛋……”顾维桢无意识地呢喃道。可是，你要我躲起来，我就得听你的么？顾维桢的软弱只有片刻工夫，而后他便去厨房找了把斩骨刀，毫不犹豫地剁上了门锁。
……他自然没有成功。这房子本来就是做堡垒用的，四壁坚固无匹，锁又怎么会差到哪去？
顾维桢毫不气馁，扔了斩骨刀又折回厨房，出来时手里带着把细巧的小刀，还有串肉的钎子若干。事到临头他反倒镇定了，给自己搬了只脚蹬一屁股坐了下去，高度正好方便他撬锁。
幸亏这锁用的不是什么人体识别技术，而是最原始的古地球技术，号称九连环，顾维桢衷心希望，它就是一种难撬一点的普通家用锁。
尽管好不好撬，他都没什么经验。
然而没吃过猪肉的总见过猪跑。见惯了猪跑的顾维桢回忆起电视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有样学样地实施起来。可这事看着挺容易，对没什么经验的顾维桢来说还是挺难的。他往那锁眼里捅了半天终究不得法，急得汗也淌下来了。
眼看着，星耀就快撑不住了。
这星球隐秘的地方不多，唯独这间不知何时留下的房子，是最坚固的堡垒。因此尚尧他们住了这里，剩下分布在这颗小行星上的人，不过寥寥数百。
本来，蔷薇军团就分布在四周不远的几颗星球上，他们有机甲有飞船，片刻工夫就能集合。可谁能想到偏偏有个疯子想要直接把这整颗星毁掉？
算算时间，谢望年他们应该已经出去了；再撑一会工夫，蔷薇军团就能集结完毕了。
可是，在这样的狂轰滥炸下，强悍如同星耀也已经是强弩之末。顾维桢眼睁睁地看着那架蓝色的机甲反应越来越慢，而他的锁没有半分松动的迹象，已经不知道还能像谁求助。
突然之间灵光一闪，顾维桢突然叫了声：“流云！”
他的本意是让流云在数据库里给他找个撬锁的教程，可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奇迹居然发生了。
那只像球一样的考拉周身突然变得无比坚硬，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手已经化作了一只炮筒，下一刻，一颗光子炮准确无误地轰在了门锁上。
灰头土脸的顾维桢：“……幸好我躲得快。”
然而奇迹还没完。流云在他的眼前迅速地变大，周身的线条变得坚硬，渐渐地已经看不出考拉圆滚滚的轮廓。顾维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流云的声音乃至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流云急切地叫了一声：“你还愣着干什么呢，还快不上来！”
顾维桢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跳进驾驶舱。他第一次驾驶高智能机甲，根本不会操作。幸好流云跟他早有默契，脑电波相连，这才没有出乱子。
星耀已经挨了好几炮，周身本来流光溢彩的防护罩也黯淡了下去。尚尧短时间内精神力消耗过大，已经虚弱不堪，全靠着一口气支撑。
当那颗巨大的高能光子炮裹着炙人的热风呼啸而来时，尚尧觉得自己实在已经没有反应的余地了。
第八十二章
想象中的剧烈冲击并没有到来，过了大概十秒钟，尚尧在驾驶室里睁开眼，惊奇地发现星耀的身前矗立着一架银色的机甲。
“顾维桢，你怎么出来了？！”尚尧的第一反应，便是气急败坏地吼道。
然而通讯频段没有开，他在这里喊破了喉咙顾维桢也听不见。
当星耀告诉他能量不足，可能无法同时支撑高强度的攻击与防御时，尚尧咬咬牙，干脆关闭了防御系统。他不仅是个优秀的统帅，更是联盟第一的机甲勇士，防御罩这种东西完全可以用反应速度来弥补，而给对方造成伤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才是这个时候最需要做的。
流云泛着柔光的防护罩把星耀整个罩在了身后，像一个高贵的女神，任何人都没法把它和平时那只贪吃嘴贱的蠢考拉联系起来。顾维桢的机甲操作技能其实十分令人堪忧，能抢在那枚巨大的光子炮前顺利找准位置并且开启防护罩，还没准真是爱情的力量。
流云都快不记得上一次战斗是什么时候了，他只觉得身体里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继续发泄。奈何他的主人实在太笨，不得已，流云只好无奈地说道：“我可以自动瞄准的，调整大角度的按键在左上角，它下面就是发射。”
顾维桢大喜：“高科技就是好，机甲还带教学功能！”
流云：“……”
事实证明，高科技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顾维桢这个菜鸟居然在新手光环的笼罩下，击落了对方的一架主力进攻舰。
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就敏锐地发觉事情有些失控了――顾维桢成功地完成了尚尧的初衷，他这彻底的锋芒毕露，几乎把所有的火力都吸引到他们这里了。
尚尧：“……”
山摇地动什么的总算是消停下来了，可是比刚才更加密集了好几倍的进攻，很快就把流云的防护罩打得千疮百孔了。
而这时，顾维桢居然还忙里偷闲开启了通讯功能。
他气喘吁吁地对尚尧说道：“阿尧，我的防护罩不够大，你能不能先去那屋子里歇一会，我好多抵挡一会？”
尚尧咬牙切齿地回了句：“做梦！”
然而顾维桢并没有听见这句话，因为星耀开启了紧急情况下的自我保护状态，一切不必要的功能都被屏蔽了。
顾维桢见那边久久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尚尧他是受伤了吗？然而这种情况下实在容不得他多想，接踵而至的猛烈攻击已经让他无暇他顾。
流云的防护罩，也快支持不住了。
顾维桢眼看着那层泛着柔光的防护罩越变越透明，却只能无奈地笑笑。在这个时候，他刚刚激荡不已的心情反而沉静了下来。他大概快死了吧，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本来，在山里的那场暴风雪中，他就该死了。偷生这么久，还赚来一个同生共死的爱人，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只是尚尧的大好人生才刚拉开序幕，实在不该这样沉默地死去。想到这里，他又冲着那边说道：“阿尧，你看，我要是把防护罩的范围缩小一些，真的还能多挡一会。”
尚尧实在被他烦的不行了，拼着那点可怜的能源打开通讯器对他吼道：“别做梦了，多三十秒少三十秒有区别吗！反正都要一起挂掉了，你还絮叨什么！”
顾维桢：“……我都要挂掉了你就不能温柔点么，万一来生家宅不宁可怎么好。”
可是随即他又后知后觉地想道，他是在游戏里啊。如果他在游戏里挂掉了，会被送回原来的世界直接体会一把骨灰的感觉么？那样的话，他还能跟尚尧一起投胎吗？
……少年你想什么呢？你真的以为你能投胎吗？
尚尧居然还颇为神往：“来生？真的有来生么？唔，那我来生不要做将军了，我要当……纨绔！就是每天吃好喝好不用干活，想调戏你就能调戏你的那种。”
顾维桢被堂堂联盟战神的远大理想惊呆了，一时间竟没有说话。
“够了，你们能不开着公频说私房话吗？现在整个蔷薇军团都知道您的理想了尚将军！”谢望年的声音突然幽幽传来，顾维桢愣了半晌，简直可以想象这位在另一边铁青的脸色。
尚尧也愣了半晌，才轻声问道：“维桢，你为什么开公频？是要当众表白吗？”
顾维桢：“……”天地良心，他只是不会操作而已啊！
流云对他这主人心大成这样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忍无可忍地对顾维桢吼道：“救兵已经来了，那边的人也快不行了，你们聊天能不能去堡垒？恶意消耗机甲能源真的好吗！”
这伙联盟军看起来人数众多，其实不足为虑。蔷薇军团一集结完毕，几乎不用怎么用心打那边就已经溃不成军了，大概尤非斯挑人的时候还处于梦游状态。事后他们了解了一下，这伙人不仅配合度很渣，而且其中几支军队大概还有世仇，而且，负责搜寻工作的一个将领，居然还当过尚元的侍卫官。
“说尤非斯不是在放水我都不相信。”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尤非斯带来的那伙联盟人后，谢望年如是感慨道。
这场危机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尚尧因为精神力损耗有点严重，得以舒舒服服地卧床休息。其他人就没这么好命了，虽然他们现在逃过了一劫，但是攻击元帅的事情不说清楚，他们根本用不着再等军事委员会裁决，直接就可以上法庭了。
“恩……其实事情也没那么复杂。”顾维桢同情地看了一眼忙成一只陀螺的司南说道：“尤非斯带来的人这么杂，肯定有愿意说出真相的……吧？”
谢望年狞笑着摸了摸顾维桢的头发：“一点也不错。你也知道是……吧？我觉得对待生死攸关的大事还是得上点心的，你说呢维桢？”
顾维桢莫名就有些战栗，赶紧说道：“是……的，老师说得对。”然后就见希望燃起了不到一秒的陀螺叹了口气，转速变得更快了。
躺在床上的尚尧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说道：“我觉得咱们得尽快回一趟沃林星。尤非斯太奇怪了，他……”
谢望年刚把魔爪从顾维桢头上拿下来，转而就覆上了尚尧的手：“阿尧你其实是想尽快投胎当纨绔吧？嗯？”
尚尧：“……不、不是的，我们暂时不能回沃林星。”
谢望年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他收起了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很。他们藏在天籁星群的事已经暴露了，如果被判定有罪的话，连唐远都难辞其咎。顾维桢觉得，远在沃林星的那只“魔鬼”，此时正舔着爪子，玩味地看着他们挣扎，如同玩弄即将到手的猎物。
――连元帅们都可以轻易算计的人，真的没法干掉他们吗？
而大概就在这个时候，帝国发生了一件事，使得情况急转直下。
第八十三章
帝国出了件大事。
有个王族成员在皇帝家宴上暴起伤人，更是企图行刺皇帝。当然，家宴的气氛虽然相对温和，但暗卫高手绝对少不了。那名王族成员在离着皇帝八丈远的地方就被按住了，皇帝除了大动肝火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皇帝陛下脑子清楚过来后，就开始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因为那名王族成员家庭和谐生活富足而且是帝国改革的坚决拥护者，根本没有理由刺杀皇帝。于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的皇帝陛下亲自审问了这个人，结果就是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倒是他身边那个病得气息奄奄的沈长琉看出点端倪，对皇帝说这个人行为异常。
他这一说，皇帝也发现了。他对这人还算熟悉，因此碰巧知道，他的某些习惯根本不是这样的。
那段时间皇帝脾气暴躁，导致整个王城都弥漫着一股不祥的低气压；再加上皇帝陛下敬爱的老师又病重了，皇帝的内侍近臣们简直是人人自危。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个人居然被判定是被人置换了灵魂，已经不是本人了。可想而知，帝国举国哗然，质疑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后来沈长琉公布了各种细节，帝国人才不得不相信世界上居然有了这样一种危险的手段。
至于公众的恐慌如何处理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事最近传到联盟来了。沈长琉公布细节的那段视频一夜之间高居点击榜首，“灵魂置换”的各种衍生话题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地冒出来。自然有有心人联想到前些时候尚尧公布的谈话录音，两下里一联系，当时觉得尚尧的行为匪夷所思的联盟民众几乎开始一边倒地选择支持他，军事委员会的压力也不小，因为每天都有人在他们门口□□，让他们赶紧改判尚尧及蔷薇军团无罪。
天籁星群消息相对闭塞，但也只不过是延迟了几秒钟的事情。这段时间唐远一派喜气洋洋，尽管尤非斯的军队还磨磨蹭蹭地在这里逗留，也不能妨碍他的好心情。
某一天，尚尧突然收到了一条没头没尾的讯息。
这消息来自一枚陌生的通讯器，只有几个字：“我回沃林星了，你很快也会回去。”
四个人凑在一处看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呢？
果然不出所料，那通讯器又是一枚不在政府登记的，没有任何标识信息。尚尧对于这段时间里不断冒出的各种非法持有通讯器的行为已经快要麻木了，他不由得又想起自己手里藏着的那一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里面的内容。
然而，他们并没有思考多久，因为天籁星群很快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正值壮年的尤非斯元帅，死了。
尽管法医已经反复验明，尤非斯元帅的死亡没有任何外力因素，但唐远作为领主，依旧难辞其咎。来自上级的谴责或是直接训斥接踵而至，唐远那段时间几乎每半个小时都要被迫向一个不同的上级军官道一次歉。对此，唐远只有苦笑：不到关键时刻，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那么多的领导啊。
尤非斯过世的第二天，沃林星便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尤非斯元帅的身体有只有高层才知道的特殊秘密，因此普通法医并不能排除他杀这一结果。而嫌疑人则锁定在尚尧、顾维桢、谢望年、司南和唐远五个人里。
“军部最高指挥小组不日即将派人查证，兹事体大，望有关人员切勿轻举妄动。以上，尚元、雷洛。”顾维桢念完这条命令后，发现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由两位元帅共同签署的调查令拥有联盟最高权限，这意味着，在这条命令有效期间，一切事务都得为这件事让道，而不幸被点名的几个人将得不到任何支援。然而他们最担心的还不在这里：尚元居然签署了调查自己儿子的命令，这几乎可以直接判定，他被人控制了。
嫌疑最大的尤非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了，而他死前的种种异常行为，如今看来很可能是在反抗着什么。但是，如果不是尤非斯，那又会是谁呢？
军部的反应果然迅速，第二天便出动了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天籁星群扑来，估计七到十天内就会到达。而最令人惊讶的是，这支军队居然由尚元和雷洛共同领军。
所有人在看到这条决定后，都不约而同地感叹道：疯了，联盟疯了。看来尤非斯元帅的意外死亡，已经让另外两名元帅几乎失去了理智。
而尚尧却更担忧了。唐衡带来的消息，一直都说父亲很好，可是照着新闻看来，他应该一直都没有脱离胁迫者的魔爪。
顾维桢安慰他道：“别担心了。元帅跟着他们出来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在天籁星群我们的行动会方便很多。”
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多想，蔷薇军团加上自己带来的人倒是能有二十多万，但是经过了数次大战，他们的装备损失严重，如今满打满算也就能武装十几万人，剩下的人反倒成了负担。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修缮军舰和机甲。
屋露偏逢连阴雨，这个节骨眼上，唐其宁那边又赶上了大宇宙时代百年不遇的射线风暴。他们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危险，就是射线波及范围极大，他们怕是要等到风暴平息后，才能继续前进了。
“……也就是说，咱们就只能孤军奋战，而且咱这孤军还武装不全，是吧？”谢望年把各种消息汇总了一下，最后问道。
司南默默地点了点头。
谢望年露出了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感慨道：“现在想想星际海盗也真不容易，食物装备都得自己准备。以前我总笑话人家战斗力弱智商低，果然话不能说得太满啊。”
顾维桢不明白老师怎么就突然扯到海盗身上了，尚尧便悄悄告诉他说：“老师的理想是退伍以后当个星际海盗，劫富济贫什么的。他当年就说过，以他的水平，一定能成为联盟史上最厉害的海盗！”
顾维桢：“……”果然梦想什么的都是相通的吗？这简直就是“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的即视感啊！
正在这时，唐远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见他们居然还一派闲适，急得一跺脚，说道：“你们还有闲心在这窝着呢？快跟我出去看看！”
第八十四章
兵临城下。
尚尧难以置信地转向谢望年：“怎么会，他们怎么这么快？”
谢望年紧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并没有要理尚尧的打算。他转脸向司南看去，沉声问道：“军团集结完毕了？”
司南摇摇头：“百分之七十吧。没有人想到他们能来这么快。”
谢望年点点头，似乎这个结果正在他意料之中。顾维桢在监控画面中看着星群外严阵以待的联盟军，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不由得心头一紧。
思维方式奇诡的尚尧似乎从中找到了某种变态的满足感，他拍了拍顾维桢的手，温言道：“别怕。”
顾维桢：“……”
尚尧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他现在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浑身都是战意。也许对于勇士来说，最困难的逆境反倒是最有效的强心剂，越发催生了他必胜的决心。只可惜，这次是对着曾经的同袍，刀剑相向。
就在这个时候，顾维桢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发现通讯请求是来自尚元的。在座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尚尧条件反射地看向自己的通讯器，而后发现他什么都没有错过。谢望年拦住蠢蠢欲动的尚尧，想了想对顾维桢说道：“接一下吧。”
尚元一贯温柔的脸凝固成一个严肃的形象出现在大屏幕上时，还真让人挺不习惯的。寒暄和问候都没有，尚元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在。不要负隅顽抗，尽快投降。”
这句话说完，他就匆匆挂断了。
尚尧愣了许久，才有些机械地看向他父亲刚才出现过的地方，那里已经重新恢复成一片空白了。顾维桢安慰地抓着尚尧的手，不过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尚尧便敏锐地说道：“父亲不对劲。”
谢望年霍然回头：“怎么说？”
尚尧看起来有些困惑的样子，沉默了半晌，才摇了摇头：“我说不好。可是……他就是不太对劲。”
一时间，屋里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许久，谢望年皱着眉头说道：“以你们父子间多年的了解，你说元帅不对劲，大概他的确是有那么点异常――虽然我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过，至少他现在人是平安的。之前被尤非斯囚禁，似乎也没……”
谢望年突然顿住，同顾维桢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顾维桢接口道：“是的。元帅被尤非斯囚禁，现在尤非斯莫名其妙地死了，按理说这就再正常不过了；就算他服从军部命令，跟雷洛元帅来捉拿我们，心里也应该是相信自己的儿子的。何况，尤非斯跟他们的关系怎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说不定这回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司南点了点头：“是啊，如果不是来得还有别人的人，咱们说不定都不会认真布防。”
尚尧说道：“对，就是这里不对。咱们是这样想的，父亲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才对。为什么会让我们‘不要负隅顽抗’呢？他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抵抗？还是说，‘他们’本身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顾维桢喃喃说道：“阿尧，我大概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
尚尧突然焦躁了起来：“父亲被胁迫了――可是什么人能胁迫他呢？尤非斯已经死了。何况我们都不在别人的掌控中，是谁胁迫了他？”
顾维桢握着尚尧的手紧了紧，他赶紧安抚道：“别急，别急。咱们好好想想，别冲动。”
尚家父子相依为命这许多年，尚尧和父亲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可他仍然在顾维桢不住的安抚下奇异地冷静了下来，这时，谢望年突然说道：“或许，也不是别胁迫。”
尚尧立刻满怀希望地看向他。
谢望年冲司南努了努嘴，司南会意，立刻走到尚尧身边，死死拽住他另一只手。
谢望年说道：“也许他是被人控制了心神。”
顾维桢立刻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他觉得，这回尚尧大概是不能好了。
谢望年这话说得算是相当克制了，可惜他们之前关于“灵魂置换”的话题讨论得太多，尚尧一下就想到了最坏的情况。他眼睛都快红了，把顾维桢的手攥得生疼，而拼命拽着他的司南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向谢望年投去了怨念的眼神。
谢望年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以问问沈长琉，据我所知，置换灵魂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需要达成许多条件。你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控制一个人的心神，办法多得是，比如说催眠什么的。”
所有人这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顾维桢赶紧顺着谢望年的话安抚道：“老师说得没错，催眠的确是一种可以短时间里控制人精神的方法，而且技术成熟，失败几率小。比起耗时耗力还不
平常，尤非斯听到这样的挑衅大概会不留情面地喷回去，可这回，他却似乎有些惊恐。谢望年疑惑地同顾维桢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比较温和地问道：“元帅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尤非斯神经质地摇了摇头：“别问我！沃林星又恶魔，会控制人的精神，我不能在那里待下去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此时，尤非斯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别碰那个东西，就不会被魔鬼控制，记住。”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尤非斯停了停，似乎人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冷声对屋里的几个人说道：“藏好。再被我找到，我可不知道还会不会放过你们。”
神经质的oss半夜给他们来了这么一出，实在说不上是意外之喜还是意外惊吓。直到他走后很久，顾维桢才轻声说道：“我……刚才看见尤非斯了？”
尚尧点点头：“是的，我也看到了。”
整个过程如此诡异，要是没有亲身经历，肯定要被人说是做梦的。心事重重的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认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觉肯定是睡不成了，这一团乱麻不理清楚，根本是寝食难安。
可是，究竟该从哪里说起呢？
良久，尚尧才疑惑地说道：“尤非斯刚才说，沃林星上住着魔鬼，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一章
沃林星上住了什么魔鬼，他们暂且没想出来，因为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听就知道外面来了很多人。
尚尧不禁皱起了眉头。蔷薇军团的人懂规矩得很，来之前会对暗号，外面的那些，明显是不速之客！
这oss刚来报过信，就带人来抓他们，说他不精分都没人信。
哪知――
“他们这是走了？”半晌，被尚尧塞进床底下的顾维桢探出头来，不太确定地问道。
外面重新归于沉寂，拿着武器藏在门后的人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然而他们还是轮换着守了一夜，直到天亮后收到唐远的讯息，才知道昨天那些人就是来走个过场，这颗星球就算是搜查过了。
顾维桢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他对于尤非斯为什么要放过他们表示十分不理解，他不是一向把尚尧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还曾经暗杀过自己吗？谢望年端着似乎用不离手的茶杯，笃定地说道：“尤非斯肯定不对劲，我猜，这肯定跟‘沃林星上住着的魔鬼’有关。”
在这科技高度发达、连怪力乱神的借尸还魂都能通过科学技术实现的年代，居然还有人笃信魔鬼，让顾维桢实在难以理解。显然，尚尧的想法跟他一样，除非……
“尤非斯一定是见到了、甚至是亲身经历过了什么。”
尤非斯见鬼这事可能性实在不大，将心比心地想想就知道了，看见鬼以后第一反应是什么？自然是有人恶作剧！而亲身经历就不一样了，亲身经历过某件可怕的事并与之搏斗但是最终没有成功，那简直会造成一生的心理阴影啊。
这事处处透着诡异，他们一致认为要尽快回沃林星调查才可以。现在危机暂时解除，唐其宁也按照原定计划重新启程，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可是，就在尤非斯定好要走的那一天，又出事了。
自从尤非斯的巡查大军扫荡过这颗星球后，接下来的几天里都相安无事，他们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准备信oss一回。这一天，谢望年边在院子里晒太阳，边计算着尤非斯的行程。终于，日薄西山，房里的顾维桢为了庆祝再次逃过一劫而做了一桌子饭菜，而此时，谢望年也宣布，尤非斯应该已经走了。
就等唐远报信了。
哪知道，他们等来的是一条警告。
讯息是发送到司南的通讯器上的，来源非常诡异，因为那条讯息上既没有显示人名，也没有显示公民id。这在联盟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存在的情况，尚尧挑了挑眉，除非是某个特权人物，越过了政府的层层把关，搞到了第二只通讯器。只是，比那讯息来源更引人注意的正是讯息本身，只见那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尤非斯’即将到访。”
如果是念出来的话，意思十分明显，就是说已经说好要放他们一马的尤非斯元帅他后悔了，又卷土重来回来抓人。不过，“尤非斯”三个字加了引号，就耐人寻味多了。这表示什么呢？是强调？还是说，来得只是代号为尤非斯的某只神秘部队？
以在座几位的权限，显然都不知道联盟是否还有这样一只军队。
而他们来不及多想，因为地面竟然开始不正常地晃动了起来，紧接着，雨点一般的炮弹落在地上，一颗接一颗地在他们身边炸裂开来。
司南当机立断，把谢望年的头护在怀里，便紧急向房间里撤去。尚尧叫住他：“司南，带老师去军团驻地，我会在这里顶一会。”
司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简短地应道：“好。”
这是一支丧心病狂的军队，他们明显是企图把整个星球毁灭掉。仅凭他们四个，和零星躲在这星球上的人是不可能阻止他们的，只能召集整个军团，把他们一网打尽。尚尧这会已经拉着顾维桢进了房间，好在这房子材料特殊，很是能抵挡一些炮火。
谢望年知道，留在这里很危险，可他也知道，如果他们都留在这里，绝对是死路一条。这不是讲义气同生共死的时候，他们各自还有各自的责任。在这个时候，他们只有相信对方。谢望年相信尚尧身经百战，能在任何糟糕的情况下活下来；而尚尧也相信谢望年，他一旦召集起整个军团，便是所向披靡。
谢望年临走前，对尚尧说道：“小心。”而后便跳上司南的机甲，片刻便消失在了夜空中。
尚尧看了顾维桢一眼：“我没有赶你走，开心吗？”
顾维桢没有说话，只是回望过去。片刻后，二人相视而笑。
顾维桢拉着尚尧的手，温情脉脉：“其实我身上还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它藏在我心里这么久，实在……很难过。要是这次我们侥幸逃过一劫，我就告诉你。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所以你一定不能死。”
尚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含笑点了点头。然后他突然跳出房子，把门从外面反锁了。
顾维桢整个人都傻了。
尤非斯刚说过要放他们一马，结果马上卷土重来还要置他们于死地；尚尧刚说好同生共死，转身就把自己丢开了！顾维桢从唯一的门镜中勉强可以看到星耀泛着蓝光的身躯，而他只能呆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担心着下一刻会不会就是生离死别。
“混蛋……”顾维桢无意识地呢喃道。可是，你要我躲起来，我就得听你的么？顾维桢的软弱只有片刻工夫，而后他便去厨房找了把斩骨刀，毫不犹豫地剁上了门锁。
……他自然没有成功。这房子本来就是做堡垒用的，四壁坚固无匹，锁又怎么会差到哪去？
顾维桢毫不气馁，扔了斩骨刀又折回厨房，出来时手里带着把细巧的小刀，还有串肉的钎子若干。事到临头他反倒镇定了，给自己搬了只脚蹬一屁股坐了下去，高度正好方便他撬锁。
幸亏这锁用的不是什么人体识别技术，而是最原始的古地球技术，号称九连环，顾维桢衷心希望，它就是一种难撬一点的普通家用锁。
尽管好不好撬，他都没什么经验。
然而没吃过猪肉的总见过猪跑。见惯了猪跑的顾维桢回忆起电视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有样学样地实施起来。可这事看着挺容易，对没什么经验的顾维桢来说还是挺难的。他往那锁眼里捅了半天终究不得法，急得汗也淌下来了。
眼看着，星耀就快撑不住了。
这星球隐秘的地方不多，唯独这间不知何时留下的房子，是最坚固的堡垒。因此尚尧他们住了这里，剩下分布在这颗小行星上的人，不过寥寥数百。
本来，蔷薇军团就分布在四周不远的几颗星球上，他们有机甲有飞船，片刻工夫就能集合。可谁能想到偏偏有个疯子想要直接把这整颗星毁掉？
算算时间，谢望年他们应该已经出去了；再撑一会工夫，蔷薇军团就能集结完毕了。
可是，在这样的狂轰滥炸下，强悍如同星耀也已经是强弩之末。顾维桢眼睁睁地看着那架蓝色的机甲反应越来越慢，而他的锁没有半分松动的迹象，已经不知道还能像谁求助。
突然之间灵光一闪，顾维桢突然叫了声：“流云！”
他的本意是让流云在数据库里给他找个撬锁的教程，可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奇迹居然发生了。
那只像球一样的考拉周身突然变得无比坚硬，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手已经化作了一只炮筒，下一刻，一颗光子炮准确无误地轰在了门锁上。
灰头土脸的顾维桢：“……幸好我躲得快。”
然而奇迹还没完。流云在他的眼前迅速地变大，周身的线条变得坚硬，渐渐地已经看不出考拉圆滚滚的轮廓。顾维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流云的声音乃至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流云急切地叫了一声：“你还愣着干什么呢，还快不上来！”
顾维桢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跳进驾驶舱。他第一次驾驶高智能机甲，根本不会操作。幸好流云跟他早有默契，脑电波相连，这才没有出乱子。
星耀已经挨了好几炮，周身本来流光溢彩的防护罩也黯淡了下去。尚尧短时间内精神力消耗过大，已经虚弱不堪，全靠着一口气支撑。
当那颗巨大的高能光子炮裹着炙人的热风呼啸而来时，尚尧觉得自己实在已经没有反应的余地了。
第八十二章
想象中的剧烈冲击并没有到来，过了大概十秒钟，尚尧在驾驶室里睁开眼，惊奇地发现星耀的身前矗立着一架银色的机甲。
“顾维桢，你怎么出来了？！”尚尧的第一反应，便是气急败坏地吼道。
然而通讯频段没有开，他在这里喊破了喉咙顾维桢也听不见。
当星耀告诉他能量不足，可能无法同时支撑高强度的攻击与防御时，尚尧咬咬牙，干脆关闭了防御系统。他不仅是个优秀的统帅，更是联盟第一的机甲勇士，防御罩这种东西完全可以用反应速度来弥补，而给对方造成伤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才是这个时候最需要做的。
流云泛着柔光的防护罩把星耀整个罩在了身后，像一个高贵的女神，任何人都没法把它和平时那只贪吃嘴贱的蠢考拉联系起来。顾维桢的机甲操作技能其实十分令人堪忧，能抢在那枚巨大的光子炮前顺利找准位置并且开启防护罩，还没准真是爱情的力量。
流云都快不记得上一次战斗是什么时候了，他只觉得身体里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继续发泄。奈何他的主人实在太笨，不得已，流云只好无奈地说道：“我可以自动瞄准的，调整大角度的按键在左上角，它下面就是发射。”
顾维桢大喜：“高科技就是好，机甲还带教学功能！”
流云：“……”
事实证明，高科技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顾维桢这个菜鸟居然在新手光环的笼罩下，击落了对方的一架主力进攻舰。
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就敏锐地发觉事情有些失控了――顾维桢成功地完成了尚尧的初衷，他这彻底的锋芒毕露，几乎把所有的火力都吸引到他们这里了。
尚尧：“……”
山摇地动什么的总算是消停下来了，可是比刚才更加密集了好几倍的进攻，很快就把流云的防护罩打得千疮百孔了。
而这时，顾维桢居然还忙里偷闲开启了通讯功能。
他气喘吁吁地对尚尧说道：“阿尧，我的防护罩不够大，你能不能先去那屋子里歇一会，我好多抵挡一会？”
尚尧咬牙切齿地回了句：“做梦！”
然而顾维桢并没有听见这句话，因为星耀开启了紧急情况下的自我保护状态，一切不必要的功能都被屏蔽了。
顾维桢见那边久久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尚尧他是受伤了吗？然而这种情况下实在容不得他多想，接踵而至的猛烈攻击已经让他无暇他顾。
流云的防护罩，也快支持不住了。
顾维桢眼看着那层泛着柔光的防护罩越变越透明，却只能无奈地笑笑。在这个时候，他刚刚激荡不已的心情反而沉静了下来。他大概快死了吧，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本来，在山里的那场暴风雪中，他就该死了。偷生这么久，还赚来一个同生共死的爱人，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只是尚尧的大好人生才刚拉开序幕，实在不该这样沉默地死去。想到这里，他又冲着那边说道：“阿尧，你看，我要是把防护罩的范围缩小一些，真的还能多挡一会。”
尚尧实在被他烦的不行了，拼着那点可怜的能源打开通讯器对他吼道：“别做梦了，多三十秒少三十秒有区别吗！反正都要一起挂掉了，你还絮叨什么！”
顾维桢：“……我都要挂掉了你就不能温柔点么，万一来生家宅不宁可怎么好。”
可是随即他又后知后觉地想道，他是在游戏里啊。如果他在游戏里挂掉了，会被送回原来的世界直接体会一把骨灰的感觉么？那样的话，他还能跟尚尧一起投胎吗？
……少年你想什么呢？你真的以为你能投胎吗？
尚尧居然还颇为神往：“来生？真的有来生么？唔，那我来生不要做将军了，我要当……纨绔！就是每天吃好喝好不用干活，想调戏你就能调戏你的那种。”
顾维桢被堂堂联盟战神的远大理想惊呆了，一时间竟没有说话。
“够了，你们能不开着公频说私房话吗？现在整个蔷薇军团都知道您的理想了尚将军！”谢望年的声音突然幽幽传来，顾维桢愣了半晌，简直可以想象这位在另一边铁青的脸色。
尚尧也愣了半晌，才轻声问道：“维桢，你为什么开公频？是要当众表白吗？”
顾维桢：“……”天地良心，他只是不会操作而已啊！
流云对他这主人心大成这样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忍无可忍地对顾维桢吼道：“救兵已经来了，那边的人也快不行了，你们聊天能不能去堡垒？恶意消耗机甲能源真的好吗！”
这伙联盟军看起来人数众多，其实不足为虑。蔷薇军团一集结完毕，几乎不用怎么用心打那边就已经溃不成军了，大概尤非斯挑人的时候还处于梦游状态。事后他们了解了一下，这伙人不仅配合度很渣，而且其中几支军队大概还有世仇，而且，负责搜寻工作的一个将领，居然还当过尚元的侍卫官。
“说尤非斯不是在放水我都不相信。”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尤非斯带来的那伙联盟人后，谢望年如是感慨道。
这场危机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尚尧因为精神力损耗有点严重，得以舒舒服服地卧床休息。其他人就没这么好命了，虽然他们现在逃过了一劫，但是攻击元帅的事情不说清楚，他们根本用不着再等军事委员会裁决，直接就可以上法庭了。
“恩……其实事情也没那么复杂。”顾维桢同情地看了一眼忙成一只陀螺的司南说道：“尤非斯带来的人这么杂，肯定有愿意说出真相的……吧？”
谢望年狞笑着摸了摸顾维桢的头发：“一点也不错。你也知道是……吧？我觉得对待生死攸关的大事还是得上点心的，你说呢维桢？”
顾维桢莫名就有些战栗，赶紧说道：“是……的，老师说得对。”然后就见希望燃起了不到一秒的陀螺叹了口气，转速变得更快了。
躺在床上的尚尧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说道：“我觉得咱们得尽快回一趟沃林星。尤非斯太奇怪了，他……”
谢望年刚把魔爪从顾维桢头上拿下来，转而就覆上了尚尧的手：“阿尧你其实是想尽快投胎当纨绔吧？嗯？”
尚尧：“……不、不是的，我们暂时不能回沃林星。”
谢望年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他收起了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很。他们藏在天籁星群的事已经暴露了，如果被判定有罪的话，连唐远都难辞其咎。顾维桢觉得，远在沃林星的那只“魔鬼”，此时正舔着爪子，玩味地看着他们挣扎，如同玩弄即将到手的猎物。
――连元帅们都可以轻易算计的人，真的没法干掉他们吗？
而大概就在这个时候，帝国发生了一件事，使得情况急转直下。
第八十三章
帝国出了件大事。
有个王族成员在皇帝家宴上暴起伤人，更是企图行刺皇帝。当然，家宴的气氛虽然相对温和，但暗卫高手绝对少不了。那名王族成员在离着皇帝八丈远的地方就被按住了，皇帝除了大动肝火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皇帝陛下脑子清楚过来后，就开始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因为那名王族成员家庭和谐生活富足而且是帝国改革的坚决拥护者，根本没有理由刺杀皇帝。于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的皇帝陛下亲自审问了这个人，结果就是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倒是他身边那个病得气息奄奄的沈长琉看出点端倪，对皇帝说这个人行为异常。
他这一说，皇帝也发现了。他对这人还算熟悉，因此碰巧知道，他的某些习惯根本不是这样的。
那段时间皇帝脾气暴躁，导致整个王城都弥漫着一股不祥的低气压；再加上皇帝陛下敬爱的老师又病重了，皇帝的内侍近臣们简直是人人自危。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个人居然被判定是被人置换了灵魂，已经不是本人了。可想而知，帝国举国哗然，质疑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后来沈长琉公布了各种细节，帝国人才不得不相信世界上居然有了这样一种危险的手段。
至于公众的恐慌如何处理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事最近传到联盟来了。沈长琉公布细节的那段视频一夜之间高居点击榜首，“灵魂置换”的各种衍生话题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地冒出来。自然有有心人联想到前些时候尚尧公布的谈话录音，两下里一联系，当时觉得尚尧的行为匪夷所思的联盟民众几乎开始一边倒地选择支持他，军事委员会的压力也不小，因为每天都有人在他们门口□□，让他们赶紧改判尚尧及蔷薇军团无罪。
天籁星群消息相对闭塞，但也只不过是延迟了几秒钟的事情。这段时间唐远一派喜气洋洋，尽管尤非斯的军队还磨磨蹭蹭地在这里逗留，也不能妨碍他的好心情。
某一天，尚尧突然收到了一条没头没尾的讯息。
这消息来自一枚陌生的通讯器，只有几个字：“我回沃林星了，你很快也会回去。”
四个人凑在一处看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呢？
果然不出所料，那通讯器又是一枚不在政府登记的，没有任何标识信息。尚尧对于这段时间里不断冒出的各种非法持有通讯器的行为已经快要麻木了，他不由得又想起自己手里藏着的那一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里面的内容。
然而，他们并没有思考多久，因为天籁星群很快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正值壮年的尤非斯元帅，死了。
尽管法医已经反复验明，尤非斯元帅的死亡没有任何外力因素，但唐远作为领主，依旧难辞其咎。来自上级的谴责或是直接训斥接踵而至，唐远那段时间几乎每半个小时都要被迫向一个不同的上级军官道一次歉。对此，唐远只有苦笑：不到关键时刻，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那么多的领导啊。
尤非斯过世的第二天，沃林星便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尤非斯元帅的身体有只有高层才知道的特殊秘密，因此普通法医并不能排除他杀这一结果。而嫌疑人则锁定在尚尧、顾维桢、谢望年、司南和唐远五个人里。
“军部最高指挥小组不日即将派人查证，兹事体大，望有关人员切勿轻举妄动。以上，尚元、雷洛。”顾维桢念完这条命令后，发现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由两位元帅共同签署的调查令拥有联盟最高权限，这意味着，在这条命令有效期间，一切事务都得为这件事让道，而不幸被点名的几个人将得不到任何支援。然而他们最担心的还不在这里：尚元居然签署了调查自己儿子的命令，这几乎可以直接判定，他被人控制了。
嫌疑最大的尤非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了，而他死前的种种异常行为，如今看来很可能是在反抗着什么。但是，如果不是尤非斯，那又会是谁呢？
军部的反应果然迅速，第二天便出动了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天籁星群扑来，估计七到十天内就会到达。而最令人惊讶的是，这支军队居然由尚元和雷洛共同领军。
所有人在看到这条决定后，都不约而同地感叹道：疯了，联盟疯了。看来尤非斯元帅的意外死亡，已经让另外两名元帅几乎失去了理智。
而尚尧却更担忧了。唐衡带来的消息，一直都说父亲很好，可是照着新闻看来，他应该一直都没有脱离胁迫者的魔爪。
顾维桢安慰他道：“别担心了。元帅跟着他们出来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在天籁星群我们的行动会方便很多。”
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多想，蔷薇军团加上自己带来的人倒是能有二十多万，但是经过了数次大战，他们的装备损失严重，如今满打满算也就能武装十几万人，剩下的人反倒成了负担。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修缮军舰和机甲。
屋露偏逢连阴雨，这个节骨眼上，唐其宁那边又赶上了大宇宙时代百年不遇的射线风暴。他们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危险，就是射线波及范围极大，他们怕是要等到风暴平息后，才能继续前进了。
“……也就是说，咱们就只能孤军奋战，而且咱这孤军还武装不全，是吧？”谢望年把各种消息汇总了一下，最后问道。
司南默默地点了点头。
谢望年露出了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感慨道：“现在想想星际海盗也真不容易，食物装备都得自己准备。以前我总笑话人家战斗力弱智商低，果然话不能说得太满啊。”
顾维桢不明白老师怎么就突然扯到海盗身上了，尚尧便悄悄告诉他说：“老师的理想是退伍以后当个星际海盗，劫富济贫什么的。他当年就说过，以他的水平，一定能成为联盟史上最厉害的海盗！”
顾维桢：“……”果然梦想什么的都是相通的吗？这简直就是“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的即视感啊！
正在这时，唐远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见他们居然还一派闲适，急得一跺脚，说道：“你们还有闲心在这窝着呢？快跟我出去看看！”
第八十四章
兵临城下。
尚尧难以置信地转向谢望年：“怎么会，他们怎么这么快？”
谢望年紧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并没有要理尚尧的打算。他转脸向司南看去，沉声问道：“军团集结完毕了？”
司南摇摇头：“百分之七十吧。没有人想到他们能来这么快。”
谢望年点点头，似乎这个结果正在他意料之中。顾维桢在监控画面中看着星群外严阵以待的联盟军，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不由得心头一紧。
思维方式奇诡的尚尧似乎从中找到了某种变态的满足感，他拍了拍顾维桢的手，温言道：“别怕。”
顾维桢：“……”
尚尧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他现在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浑身都是战意。也许对于勇士来说，最困难的逆境反倒是最有效的强心剂，越发催生了他必胜的决心。只可惜，这次是对着曾经的同袍，刀剑相向。
就在这个时候，顾维桢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发现通讯请求是来自尚元的。在座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尚尧条件反射地看向自己的通讯器，而后发现他什么都没有错过。谢望年拦住蠢蠢欲动的尚尧，想了想对顾维桢说道：“接一下吧。”
尚元一贯温柔的脸凝固成一个严肃的形象出现在大屏幕上时，还真让人挺不习惯的。寒暄和问候都没有，尚元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在。不要负隅顽抗，尽快投降。”
这句话说完，他就匆匆挂断了。
尚尧愣了许久，才有些机械地看向他父亲刚才出现过的地方，那里已经重新恢复成一片空白了。顾维桢安慰地抓着尚尧的手，不过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尚尧便敏锐地说道：“父亲不对劲。”
谢望年霍然回头：“怎么说？”
尚尧看起来有些困惑的样子，沉默了半晌，才摇了摇头：“我说不好。可是……他就是不太对劲。”
一时间，屋里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许久，谢望年皱着眉头说道：“以你们父子间多年的了解，你说元帅不对劲，大概他的确是有那么点异常――虽然我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过，至少他现在人是平安的。之前被尤非斯囚禁，似乎也没……”
谢望年突然顿住，同顾维桢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顾维桢接口道：“是的。元帅被尤非斯囚禁，现在尤非斯莫名其妙地死了，按理说这就再正常不过了；就算他服从军部命令，跟雷洛元帅来捉拿我们，心里也应该是相信自己的儿子的。何况，尤非斯跟他们的关系怎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说不定这回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司南点了点头：“是啊，如果不是来得还有别人的人，咱们说不定都不会认真布防。”
尚尧说道：“对，就是这里不对。咱们是这样想的，父亲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才对。为什么会让我们‘不要负隅顽抗’呢？他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抵抗？还是说，‘他们’本身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顾维桢喃喃说道：“阿尧，我大概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
尚尧突然焦躁了起来：“父亲被胁迫了――可是什么人能胁迫他呢？尤非斯已经死了。何况我们都不在别人的掌控中，是谁胁迫了他？”
顾维桢握着尚尧的手紧了紧，他赶紧安抚道：“别急，别急。咱们好好想想，别冲动。”
尚家父子相依为命这许多年，尚尧和父亲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可他仍然在顾维桢不住的安抚下奇异地冷静了下来，这时，谢望年突然说道：“或许，也不是别胁迫。”
尚尧立刻满怀希望地看向他。
谢望年冲司南努了努嘴，司南会意，立刻走到尚尧身边，死死拽住他另一只手。
谢望年说道：“也许他是被人控制了心神。”
顾维桢立刻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他觉得，这回尚尧大概是不能好了。
谢望年这话说得算是相当克制了，可惜他们之前关于“灵魂置换”的话题讨论得太多，尚尧一下就想到了最坏的情况。他眼睛都快红了，把顾维桢的手攥得生疼，而拼命拽着他的司南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向谢望年投去了怨念的眼神。
谢望年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以问问沈长琉，据我所知，置换灵魂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需要达成许多条件。你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控制一个人的心神，办法多得是，比如说催眠什么的。”
所有人这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顾维桢赶紧顺着谢望年的话安抚道：“老师说得没错，催眠的确是一种可以短时间里控制人精神的方法，而且技术成熟，失败几率小。比起耗时耗力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