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跳得再高,也砸不破铁锅。

    ——维吾尔族谚语

    张掖县城刚刚获得解放,敌人到处造谣说:“解放军见人就杀!解放军专门杀回回人,看见戴白帽子和盖头的人开枪就打……”

    这些谣言像风一样传遍了全城。一时间,县城里人心不宁,局势很不稳定。

    韩家的太太及儿女们整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也不敢大声地说话。他们打发阿西娅坐在大院门口做针线活,如果发现解放军来了就赶紧进来通报。

    一天,阿西娅透过大门的门缝看见一队解放军向这边走来,马上掉头跑回正屋里,向韩太太们禀报了情况。

    韩太太们顿时乱成了一团。她们赶紧将头上的盖头和纱巾扯下来,一把塞到被子下面,露出了平日从来看不见的头发。

    一个太太顾不上收拾凌乱的头发,用发抖的手指着炉子上冒着热气的水壶,结结巴巴地说道:“阿西娅,快把开水壶藏起来。解放军要是用开水烫瑙们,阿(怎)么办呀?”

    阿西娅立刻跑过去把开水壶提起来,藏在了墙角落里。她也模仿太太们把自己头上的绿盖头取了下来,掖在褥子的下面。

    拍打院门的声音传了进来。

    韩太太们和小孩子们挤成一团,躲藏在最里头的小卧室里,一口大气都不敢喘出来。

    拍打院门的声音继续传了进来。

    管家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出去,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院门。

    带队的解放军干部态度和蔼地说道:“老乡,你们不要害怕。我们只抓国民党反革命分子和马军军官。”

    管家点头哈腰地说道:“长官,这里只有老阿奶和媳妇、尕娃,没有反革命分子和军官。”

    解放军干部说道:“我们知道。这是马军军官韩功的宅院。我们把家里的人员登记一下就可以了。你叫他们都出来吧。”

    躲藏在屋里的人把管家和解放军干部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发现解放军干部说话和气,不像传说中的凶神恶煞,便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一大家子老少站满了院子。

    在解放军干部登记阿西娅、阿依夏和米娜尔的情况的时候,韩家大太太谎称她们3个是自己的女儿。

    解放军干部登记完毕,然后向大家宣布道:“韩功已经向解放军投降了,正在交代自己的问题。你们放心吧,解放军优待俘虏。你们要是有什么情况及时向军管会汇报。”

    解放军干部又安顿了几句便走了。

    大家这才都放下心来。他们发觉已经饥肠辘辘了,旋即回到正屋里,开始张罗着喝茶吃饭。

    解放军进入张掖县城以后接管了旧政权,建立了人民的新政权,全力开展政治宣传攻势,组织了若干个宣传小分队,深入大街小巷、田间地头和深宅大院,张贴标语,宣传政策,组织纠察队昼夜巡逻,维持社会治安。

    城乡人民的生活秩序逐步安定了。

    新成立的军事管制委员会发布安民告示,通令国民党军政人员到军管会登记,清交枪支和一切财物。

    10月2日,阿西娅和韩家的亲属全部被军管会叫去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和张掖获得解放的庆祝大会。

    4万余人齐聚在一起。喇叭里高声播放着革命歌曲。鲜艳的红旗迎风飘扬。老百姓尤其是穷人们欢天喜地,笑得嘴巴里露出了白牙花子。

    解放军领导和首任张掖地委书记以及工人代表、少数民族代表先后在庆祝大会上发言。

    大会一致通过向中央人民政权、中国人民解放军全体指战员和世界拥护和平大会常务会的致敬电。

    各族人民向解放军献上了绣着“人民之光”“解放西北、功勋千古”的大红锦旗。

    大会结束以后,军管会组织了盛大的群众游行。城乡社火队、秧歌队走上街头。街道上的老百姓摩肩接踵,欢呼雀跃。

    过了几天,韩家太太们收到了军管会送来的韩功的罪状书。

    管家拿着罪状书,给大家念道:

    “反革命罪犯韩功是反革命匪帮的忠实走狗和爪牙,解放前历任马芳匪部营、团、军长等职务,一贯进行反革命活动。

    (一)解放前曾在临夏等地强行抓兵3次,使28000余回汉青年为反动派当炮灰,造成广大回汉人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二)他为镇压回汉人民的正义反抗,先后残害临夏市王阿洪、马金魁,夏河青年朱元旦等26名回汉人民。

    (三)他在平凉、武威等地担任团长等职务的时候,借势霸占人民的房屋土地,抓民夫修公馆,敲诈勒索,纵兵抢掠,奸淫妇女,使无数回汉人民倾家荡产,流离失所。”

    韩家太太们听完了罪状书的全文,吓得浑身乱颤,连声说道:“麻大咧(有麻烦了)!韩大人麻大咧!”

    韩功在关押期间心存侥幸,利用侍从收买解放军的哨兵,企图逃脱。1950年11月,韩功转押到临夏分院教育了数月,依然毫无悔改之意,反动思想变本加厉,积极教唆、组织在押犯马克立木、张奴海和马西木等人发动暴动,计划在1951年的春节假期先杀害看管人员,再抢夺枪支逃出监所,继续与人民为敌。1951年3月26日,韩功因为策动反革命暴动罪在临夏被执行枪决。

    韩功一去不再回来了。

    韩家的老少打算返回西宁,但是,没有得到军管会的批准,返回循化也不可能了,只好心甘情愿地在张掖落下脚。他们从小生长在富贵人家,不识稼穑,不会劳动,也不会做生意,只好坐吃家里的老本。他们手中的银子越来越少了。

    韩太太们坐在一起商量道:“公家说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允许剥削别人,人人都要参加劳动,自力更生。瑙们不如把阿西娅、阿依夏和米娜儿嫁出去,一则家中人口庞杂引人注目,弄不好谎话暴露了还要受到解放军的惩处;二则减少家中的人口,可以压缩不必要的开支,减轻家里的负担。”

    阿西娅等3个人听到韩太太们的谈话,心中难受了好半天。她们知道自己现在成为了韩家的包袱。伤心的泪水打湿了枕巾。

    易卜拉欣和马奴里的长子牛玉山带着同父异母的弟弟牛天山正好在张掖城里做生意。他们在每个主麻日都要到礼拜寺里做礼拜,与韩功的管家经常碰面,渐渐地熟悉了起来。

    一次,管家在与牛玉山的闲谈中了解到他还没有婚娶,便向他介绍了阿西娅等3个人的情况,表示愿意给他从中做媒。

    牛玉山对管家的热心表示感谢,相约第二天到韩府去拜访,亲眼见一见本人。

    第二天,牛家兄弟带着茶叶和冰糖来到韩府做客。看着韩府高屋阔院、富丽堂皇的样子,牛玉山禁不住回想起自己家当年的富裕境况来。他为自己和弟兄们没有守住父亲置办的家产感到惭愧万分。

    蒙在鼓里的阿西娅、阿依夏和米娜尔都以为来者就是普通的客人,按照管家的吩咐依次端上了盖碗茶、点心和水果。

    牛玉山看见3个姑娘都长得端庄漂亮,举手投足都显出很懂规矩,尤其是阿西娅格外温柔懂事。

    牛天山则以自己年纪还小为借口没有选定任何人。

    牛玉山悄悄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管家。

    送走客人以后,管家把阿西娅等3个人叫了过来,向她们转告大太太的想法:“你们都已经15、6岁了,也到出嫁的年龄了。大太太想把你们作为自己的女儿嫁出去。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就给你们瞅视人了。如果不愿意,我就给你们家里的父母亲写信,让他们过来领着你们回乐都老家去。”

    3个姑娘羞得脸蛋红扑扑的,低着头扭捏了半天,然后都说要回乐都去。

    管家提醒道:“阿西娅,前面来的客人是从临夏来做买卖的。大哥看上你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给你们做媒人。”

    阿西娅这才记起刚才给客人端茶的时候,客人端详了自己好一会儿。原来他是在看人呢。那个人看上去个子高大,浓眉大眼,说话干脆,像是一个好人。

    阿西娅想了半天,才说道:“瑙得听父母的话。还是先写个信回去,问问他们的意见吧。”

    第二天,管家替阿西娅写好了家信,然后寄了出去。

    没有过上多长时间,阿西娅的父亲巩国原写来了回信,说是要亲自到张掖来探望女儿。

    果然没过几天,巩国原带着女儿巩夏荷从青海省的乐都县来到了张掖。

    两年未曾见面的父女、姐妹聚在了他乡,自然是格外的亲热。

    嘴快的巩夏荷告诉姐姐道:“阿妈又给瑙们生了个尕弟弟,大名字叫巩连贵,小名字叫贵娃。”

    牛玉山在一家有名的老字号饭店宴请了巩国原和阿西娅、巩夏荷。

    他在宴席上态度恭敬,礼数周到,不仅夹菜劝茶,而且端出了给巩家每一个人够买的礼物。他给巩国原和王天英每人送了两块做衣服的丝绸和毛布,给每个孩子都买了一双只有富人才能穿得起的皮鞋。男孩子的是黑皮鞋。女孩子的是红皮鞋。

    巩国原平时为人厚道实在,如今遇到这么会说话和办事的年轻人,心中十分欢喜,但是,还是有些在乎双方的民族、信仰和生活习惯的差异。

    他悄悄地问阿西娅:“你愿不愿意?”

    阿西娅羞涩地回答道:“阿爸看着顺眼就可以了。”

    巩国原又问道:“他们是回回撒尔塔人,你能够习惯他们的生活吗吗?”

    阿西娅轻声地回答道:“刚进韩大人家的时候就随了他们的教门,这两年也习惯了。韩大人是撒拉人。他是撒尔塔人。他们都是一个教门的,没有什么区别。”

    吃完丰盛的菜肴,巩国原回到了韩府。他与管家坐在一起商量,最终同意了阿西娅与牛玉山的婚事。

    管家高兴地说道:“这是再好不过的喜事!我看啊,你们一个家在甘肃的临夏,一个家在青海的乐都,鉴于目前的社会形势,到哪里去都不方便,干脆就在张掖举办婚礼吧,免得你再跑趟子,白白的浪费银子。”

    巩国原觉得管家的话很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3天以后,牛玉山在饭店里摆了几桌子宴席,邀请了一些朋友邻居,算是举办了婚礼,然后把阿西娅从韩府迎娶到自己租住的地方,一起过起了新婚的日子。

    巩国原看到大女儿腊梅找到了家境和为人都不错的女婿,在张掖又小住了几天,心满意足地带着活蹦乱跳的巩夏荷回乐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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