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敏躺在靠椅中,唱片放到她最喜欢的一首歌:Welcometothejungle。音量恰如其分,音质明亮清晰。桑晴最近对岑敏若即若离,令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岑敏却安慰自己,这只是一段时间的事情,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她们肯定又会像从前那样了。

    音乐声中狂野的男声带来让人想要手舞足蹈的激情,岑敏忍不住站起身来,随着旋律摇晃起她的脑袋。岑敏感觉自己越来越沉迷摇滚乐带给她的激情,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向了下身,潮湿与炽热的感觉同时传到她的指间。每一个音符都激得她的毛孔倒竖起来,就连内脏都跟着沸腾。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是谁?岑敏的脑海中闪过桑晴的笑脸,顿时心花怒放。

    “砰……砰砰。”

    岑敏关掉音乐,快步走出房间。她将眼睛贴在门的猫眼上,看到外面站着的竟然是气喘吁吁的毕国锋。

    怎么会是他?岑敏有些慌乱。她赶紧拿来纸巾在手上擦了擦,接着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打开了房门。

    随着大门撞向一边的墙壁,毕国锋几乎是冲进的房子。带着兴奋、愤怒、急切,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毕国锋张嘴说道:“你知道我会来吧?”

    岑敏不明白,她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看着目瞪口呆的岑敏,毕国锋高兴坏了。这种表情他甚至没有在张显的脸上看到,可现在却出现在了岑敏的脸上。他晃了晃脑袋,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岑敏不明就里地看着毕国锋,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于是就便问:“你这算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毕国锋冷冷一笑,“你曾经在12月27号和何贵见过面是吧?我现在要问你……”

    “等等!你说什么?什么何贵?”岑敏完全被毕国锋这一串连珠炮似的发言弄糊涂了。

    “你还在装蒜?你在12月27号那天见了何贵,你就是他口中的马导,我说的没错吧,马敏小姐!”

    岑敏骤然听到有人称呼她原来的名字,心中顿时一惊:“你怎么知道……”

    毕国锋瞪着岑敏:“我怎么知道?我都知道,我全部知道。周惜、孙绮丽还有刘如虹,她们都是你杀的对吧!”

    “你在说什么?什么马导,什么何贵,我压根都不认识这些人。”

    “你撒谎!”毕国锋赶紧自己的那颗烂牙猛地痛了起来,他龇着牙掏出他的手枪,对准了岑敏的脑袋,“到现在,你还敢骗人吗?”

    岑敏向后退了一小步,接着她忽然笑了:“你的手枪没开保险吧,你想威胁我……”

    看到岑敏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毕国锋顿时拉下了脸来;“我的保险一直都开着,已经开了二十四年了。”

    岑敏不明白是什么让毕国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能再刺激他了。他现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岑敏双手向下压了压,放低音量对毕国锋说:“你冷静点,我们先把事情捋清楚好吗?”

    “你还想骗我是吗?若不是那天我和你在那家咖啡厅里相亲,恐怕我也不会知道……。”毕国锋嘴角向上一挑,看得岑敏不寒而栗。

    “知道什么?”

    “知道你是那家咖啡厅的常客。”

    虽然毕国锋的手枪还对着岑敏的脑门,但她依旧大胆地反驳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毕国锋脸上阴沉地可怕:“我换个问题问问你吧,我已经见过你妈了。”

    “我妈?你怎么会,你把她怎么了!”岑敏听到毕国锋提到她母亲,顿时大惊失色。

    “你别问我怎么会找到她,我告诉你,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你每个月的27号都会给她带去5个罐头对吧?可是上个月,却只带去了4个。”

    岑敏奇怪地看着毕国锋:“我带几个罐头给我妈,关你什么事?”

    “不……关键不是你带去的那4个罐头,而是你没带过去的那一个。”毕国锋狰狞地笑着,“说吧,那个没有带过去的雪梨罐头,你交给了谁?”

    岑敏觉得毕国锋十分好笑,难道他就是为了这个罐头的去向来找自己的吗?她脱口而出:“我在半路上觉得口渴就吃了,有什么问题吗?”

    “去你妈的!你当我是傻子吗?”毕国锋暴跳如雷,他还从来没有被这样戏弄过,“你在去疗养院之前,去了半山村,在杀害孙琦丽的时候被那个名叫阿钢精神病人发现了对吗?幸运的是,那个神志不清的阿钢错把你当成了他已经死去二十多年的女儿文琪。你顺势将携带的雪梨罐头送给了他,让他为你保守秘密是吗?

    岑敏听了毕国锋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可是面对近在咫尺的手枪,她却没有勇气骂出脏话来。

    “怎么了?被我说中没有办法反驳了是吗?”毕国锋的舌头舔过那颗烂牙,一股甜腥味随即在他舌头上散了开来,但伴随着的却是剧烈的疼痛。

    “你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如果你要把杀人凶手的帽子往我头上扣,那就随便你吧。但是你别忘了,你是一名警察,你不能开枪!”

    “你终于承认了?”毕国锋欣喜地说,“那你快告诉我,你是如何删除情人咖啡厅的监控录像的?我已经去查过了,去年一整年的监控,唯独只有12月的不翼而飞。”

    岑敏莫名地笑了起来:“那些根本不是我做的,你觉得我怎么能告诉得了你?”

    口腔中的烂牙愈疼愈烈,毕国锋终于忍受不住了,他忽然哀嚎一声,接着一拳打在自己的脸颊上,“求求你,别再疼了!”毕国锋踉跄两步,坐倒在地上,嘴巴一张,混着一堆血液吐出一颗牙来。

    一旁的岑敏吓得捂住了嘴巴,她赶紧回过头来想去拿纸巾,可毕国锋却叫住了她:“不许动!”岑敏僵在那里,她听到了机械零件接合的声音。

    “不许动。”就在毕国锋叫住岑敏的一瞬间后,忽然门外的走廊里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岑敏不敢回头去看,她知道毕国锋此时肯定拿着手枪对着她,危险还远没有解除。

    “咔啦。”

    毕国锋的手上被带上了手铐,将他的手反卷到背后的是孔德。随后跟进来的是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的常志和刘律今。

    “岑女士您安全了。”常志走到岑敏身边安慰道。

    岑敏听到这话,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只见毕国锋趴在地上,两只手放在背后,已经被带上了手铐。他手中的枪被旁边的刑警缴获,除了一脸兴奋的孔德以外,所有人的脸上都蒙着一丝阴霾。

    “是你,就是你……”毕国锋的嘴巴里含着血,依旧在低声念叨着。

    刘律今站在一旁又是叹息又是摇头,他看了岑敏一眼,偷偷对常志耳语道:“把她带回去。”

    常志奇怪的看来刘律今一眼,但没有问为什么。他走到岑敏面前说:“到警局录一下口供吧。”岑敏顺从地点了点头,接着跟着一行人离开了绿岸小区。

    此时,南山区刑警大队里,所有人都神情紧张。在等待毕国锋回来的同时,他们前往半山村逮捕了那名房东。由于房东的丈夫阿钢的特殊情况,他不能离开房东的监视范围太久,所以警方将阿钢也一并带回了警局。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带回房东夫妻的同时,下达命令的毕国锋,竟然也被当做犯人带回了警局。

    郝立业神情凝重地搓着手,他从归来的孔德的脸上看到了一些东西。但是郝立业不敢确认,也不想去确认。他从来没有把拯救自己的希望压在孔德这号人身上,但是毕国锋又怎么会出现问题了呢?看着低着头,一脸麻木的毕国锋,郝立业着实有些费解。

    办公室里一众同僚呆立在那里,他们在等毕国锋亲自去审讯房东夫妇,可是现在却连毕国锋自己都被逮捕了。他们向随队归来的常志投去询问的目光,常志却只是在嘴唇上竖起食指,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毕国锋被关进拘留室后,刘律今他心知肚明现在需要一个为毕国锋说话的人。而作为对事情了解得最清楚的人之一,他显然责无旁贷。

    “局长,国锋手里的那把枪没有装弹夹,他在去找岑敏的时候就把弹夹卸下来放在车里了。”

    郝立业奇怪地看了刘律今一眼:“这和有没有子弹没有关系,他是一名警察就不能做出威胁人民生命安全的事情。”

    “可是,那把枪……”

    “你别说了,单凭他拿着枪指着人家脑门,就有充足的理由给他下处分了。”郝立业打断刘律今的话,“我让你和他一起去半山村,就是怕他性子太倔,让你在他快越界的时候拉住他。可你倒好……”说着郝立业责怪地看着刘律今。

    刘律今低着头不敢答话,但是心里却想:凭我这副老骨头,就算再来两个,恐怕也拉不住他。

    一旁的孔德插嘴道:“局长,之前毕国锋让人抓来了的房东夫妇,他们现在该怎么处置?”

    郝立业奇怪地问:“什么房东夫妇?”

    常志赶紧补充道:“就是孙绮丽的房东,之前组长让我们跟了挺长的时间。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让我们把人带回来接受调查。”

    “调查?可他没和我说过这两个人呀,他要调查什么?”郝立业皱起了眉头。

    “这……”常志一时语塞。

    刘律今在一边却看得明白,带房东回来的目的他当然心知肚明,他之前早就和毕国锋讨论过房东在孙绮丽案件中极有可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毕国锋肯定也把这个猜想告诉过常志,常志这时候说不知道,那明显是想让郝立业自己去问毕国锋了。

    于是,刘律今说:“局长你要不去问国锋吧。”

    “你呢,你也不知道吗?”郝立业反问刘律今。

    刘律今摇了摇头:“既然人是他让常志他们带回来的,那肯定只有他知道了。”

    郝立业皱紧了眉头,像是在做一个极难的决定。过了一会儿他对孔德说:“你先把毕国锋放出来,让他去把那俩人审明白了,再关回去。”

    “可是……”孔德显然对这个决定不服气。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快去吧。”郝立业摆了摆手,“对他的处分决定一时半会还下不来,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先妥协一下的。”

    就在孔德臭着一副脸正想去拘留室的时候,忽然外面走进来一群人,他定睛一看胸前的名牌,竟然是从纪委来的。孔德见状赶紧走上前握了握手:“各位是来找我们局长的吗?”

    “听说你们局里有一名刑警今天曾用手枪威胁普通民众?”和孔德握手的是一个身长将近一米九的高个男人,他声如洪钟神色严厉,令人不敢与他对视。

    孔德尴尬地笑了笑说:“是这样没错,但是……”

    “没有但是,你们局里前几天还发生过嫌疑人在拘留室自杀的事件,现在上门下了命令要彻查你们局的作风问题。这是你们局长的停职通知,他人呢?”说着这个高个子纪委便从文件夹中拿出了一张白底黑字的停职通知。

    孔德不知所措地呆在那里,他回过头来看向郝立业说了声:“局长,找您的。”

    终于还是到了这个时候,郝立业早在远处就听到了对话,他耷拉着脑袋走向前,接下了停职通知。心中无限感慨,自己距离退休就只剩几个月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这种事情呢?

    就在纪委要和郝立业确认一些事情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对常志说:“你去把那两个人审了,无论结果如何这几桩案子都能再出差错了。这是我最后一个命令了……”说完,郝立业便跟着纪委走出了办公室。

    常志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刘律今:“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当然是审啊!”刘律今白了常志一眼,接着拉着他往审讯室那边走去。身后的孔德见状,骂了一句,也赶紧跟了上去。

    这时的审讯室里,房东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走过来走过去,而她的丈夫阿钢却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桌面。常志来到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和刘律今说:“你怎么看?”

    刘律今向里面瞥了一眼:“这个女人很焦虑。”

    常志疑惑地问:“就这些?”

    “那你想知道什么?这都还没问呢。”

    这不说了等于没说吗?常志嘴巴里憋了一口的脏话,但想了想却又没敢说出来。这时候孔德也走了过来,看着他们两人愣在那里于是问:“怎么不进去?”

    “这就进去了,你们谁和我一起?”常志问。

    孔德看了看刘律今,论资排辈他自然不能和这个老法医比较,再说他审讯的功底也有限,在旁边帮不上忙不说,要是在添乱那就要出洋相了。于是忙谦让道:“刘教授和你进去吧,我就在隔壁房间看着好了。”

    刘律今点了点头,跟着常志进了审讯室。而审讯室里的两人一见到二人,顿时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反应。房东首先就大声的嚷嚷起来:“你们请我们过来到底要干嘛,为什么要关在这个房间里?”而她的丈夫阿钢,则是瞪着眼睛看着常志,眼睛再也没有移开。

    常志坐在阿钢对面的椅子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立刻就把目光转到了房东身上:“您先冷静点,我们这是请你们来协助调查的,不是关着你们。”说完,便把笔和记录口供的纸放在了桌上。

    房东不满地嘀咕了一声:“有什么好问的……”

    刘律今看着房东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他贴到常志的耳边说:“我提议,将两个人分开审。”

    “分开?可是他……”

    “你听我的不会错的。”刘律今拍拍常志的肩膀,常志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房东见两人窃窃私语顿时心中火起,她大吼道:“你们不是要问问题吗?倒是快问啊!”

    “行了,马上就开始。不过在开始之前,我要将你丈夫带到隔壁房间单独询问。”常志说。

    “不行!,我丈夫必须和我在一起,你不知道他的状况,他……”

    “我们知道他的病情,他离开你一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常志抛下这句话后,抬了抬下巴,让刘律今带阿钢离开了审讯室。

    阿钢一离开房间,房东顿时气势就委顿了下去,刚才那股撒泼的劲一下子就没了,嘴边也不再喋喋不休地催促常志赶紧问问题。

    常志见刘律今的方法收到效果不仅会心一笑,他敲了敲本子问:“姓名?”

    “周晓璐。”

    “家庭住址?”

    “你不是知道吗?”

    “我问你,你回答就是了。”

    “南山区半山村和田路341号。”周晓璐偷偷看向常志,但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12月27号,也就是你的房客孙绮丽死的那天,你在哪里?”

    “我……我在家里。”

    “有谁可以证明吗?”

    周晓璐忙说:“我丈夫阿钢可以证明。”

    常志追问道:“那除了你丈夫还有别的人可以证明吗?”

    “这……”

    周晓璐并不知道,家属的证词向来都是不作数的。可那天她确实只有和丈夫在家里,没有去过别的地方,自然也就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

    常志见自己的问题显然已经震慑住对方,于是赶紧趁热打铁地追问:“12月28号,也就是孙绮丽的尸体被发现的那天,我们组长毕国锋来到孙绮丽家,是你为他开的门对吧。”

    “对……”周晓璐用细若蚊吟的声音回答道。

    常志微微点头,继续问道:“那现在你告诉我,在12月27号下午,你有没有打开过,或者关闭过孙绮丽家的房门?”

    周晓璐沉默了,她的眼睛盯着桌面不敢看常志,双手用力地交叉在一起,藏在两腿之间。她极力地克制着自己要发抖的身体,但是越是这样做整个人就越是紧张。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有没有很好地掩盖住自己的害怕。

    常志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中年女人,心中有些不忍。但职责告诉他,自己必须要将问题问下去。他放下手中的笔,柔声问道:“是你做的吗?”

    这几个字传到周晓璐的耳中如同晴天霹雳,心中顿时凉了半截。但她还是假装强硬地问:“你……你有什么证据?”

    “你……”

    常志刚想说话,忽然见房门打开了,刘律今伸进脑袋说:“那人全部都说了。”

    “什么?我丈夫他说什么了?”周晓璐听到刘律今的话顿时神情高度紧张起来。

    常志一脸错愕地看着刘律今,他本以为将阿钢带走是刘律今诱使周晓璐开口的计策,却没想到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让阿钢率先招供了。

    “你老实说吧,对你而言坦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你们对我丈夫做了什么?”周晓璐哽咽着问出这句话。

    刘律今紧盯着周晓璐的眼睛:“我们什么也没做,但是你们在12月27号那天,应该做了不少事情吧?”

    “我说……我全都说,求求你们放过他吧,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周晓璐终于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面对泣不成声的周晓璐,常志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递了一张纸巾给她问:“和我们说实话吧。”他向刘律今递去一个眼神让他先出去,刘律今见状只好先退出了审讯室。

    周晓璐啜泣着回答:“好,我说,我全都说。”

    常志满意地点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了笔:“说说看,是谁杀害的孙绮丽?”

    “可……可能是我丈夫吧,我不知道,我没看见。”周晓璐吞吞吐吐地说。

    “那就从你看见的说起。”

    周晓璐吞下一口唾沫,接着缓缓说道:“那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在家里和我丈夫看电视。大约4点多的时候,他好像有些待不住了,说要出去走走。”

    “是什么电视节目?”

    “是一部叫做《情人的秘密》的电视剧,我已经追了很久了。当时因为正看到精彩的地方,所以阿钢他说要出去一下,我就允许了。平时阿钢他就常在楼里活动,去东家看电视,去西家看别人下象棋,从来都没有出过事情。何况租住在我们那里的基本上房客,在那个时间他们都还没有下班回来。阿钢既然是在没有人的楼里走动,我就更没有理由担心了。谁曾想……”

    “说下去。”常志聚精会神地听着周晓璐的证词,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谁知道时间到了5点多钟,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他却还没有回来,我只好去找他了。我先是站在楼道里喊他的名字,但是却不见他答应。于是就只好下了楼去,到公共厕所那边去找。但是在公厕外面喊了一会,却也没听我丈夫答应。这个时候我有些慌了,我赶紧往回走,想要到家里打电话报警,却看见楼上的一间房门洞开着。”

    “那间屋子就是孙绮丽住的屋子对吧?”

    周晓璐点点头,又继续说:“我不知道那间屋子为什么会开着,但是想到阿钢有可能在里面,也就不管那么多先上去看看再说。可在我进了屋子以后,却被眼前的情况吓傻了。”

    常志叫停了周晓璐:“你看见你丈夫在杀人是吗?”

    “不!”周晓璐连忙摇头,“我看见后厨房那里躺着一个人,我丈夫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水。”

    “是甜汤。”常志脑袋中顿时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毕国锋和他说过这个阿钢曾说自己的女儿回来找他,还给他带来了雪梨罐头。那雪梨罐头其实指的是在孙绮丽家中喝的糖水啊!

    周晓璐继续说道:“我当时吓坏了,赶紧从我丈夫的嘴边拿走了那碗甜汤。接着,又壮着胆子走到后厨房去。”

    “这个时候孙绮丽死了没有?”

    “死了,应该是死了。我……我也不确定。”

    “是你丈夫杀的?”

    “我不知道。”周晓璐大摇其头,“我不敢确定,是不是他杀的。他一直都很老实的,虽然神智有些不太正常,但是他没有攻击性,你要相信我。”周晓璐越说越激动。

    常志抿了抿嘴唇,抬头看了周晓璐一眼。从她的脸上常志看不出有撒谎的痕迹,或许她说的都是事实,她到达现场的时候,孙绮丽真的已经死了。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将现场是布置成一个密室的?”

    “什么叫密室?”

    常志呆了一下,接着耐心地解释道:“你还记得我们组长那天在试图进入孙绮丽的家中时,发现门从内部被上了锁吗?”

    “是有这件事,门不仅上了锁,还插上了插销和挂链。”

    “既然屋里的窗户还有大门都是从里面上的锁,那上锁的人又是怎么从孙绮丽的家中出来的呢?”

    “这……其实还有一扇窗户没有锁。”周晓璐低声说。

    “什么……这不可能,我们组长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常志有些难以置信。

    “是真的,是我当时引开了他的注意力,所以他才没有发现其实有一扇窗户被我偷偷关上了。”

    “引开?怎么引开?”

    “你们组长撞进门后,我说了一句‘孙小姐你在卧室里吗?’,你们组长听我这么问,他就先进了卧室去查看,在这其间我就偷偷溜到了后厨房,将厨房里的那扇开着的窗户从里面给锁上了。等到你们组长查看完卧室的情况再到厨房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厨房的窗户和其它的窗户都是上锁的,因此他便得出了屋内所有窗户都是从内部上锁的这个结论。其实我不是刻意地想引导他做出了选择,只不过是姑且一试,没想到真的就……”

    好心机!常志惊叹与眼前这个女人的胆大心细,假如当时毕国锋没有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左右了自己的判断,说不定这个案子也就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费解了。

    “所以,那天你杀了孙绮丽之后,将她的尸体移到树林里。接着返回她的家中,从里面将大门反锁,接着从后厨房的窗户里离开,是这样吗?”

    “我没有杀孙小姐。”

    “先不管这个,我现在想问你的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只是为了迷惑我们警方,降低我们找到孙绮丽的机会的话。为什么孙绮丽的尸体,第二天就在树林里被人找到了呢?”

    “那……可能是天意吧。”周晓璐惨笑一声。

    “天意?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蠢话。”常志哼了一声,眼前这个心思缜密的女人既然能想出如此高深的诡计来蒙骗警方,又怎么会是那种顺应天意的人呢?

    “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

    “我知道。”周晓璐咽了一口唾沫,“你是想问,我们是怎么将孙小姐的尸体弄到树林里的,对吗?”

    “你说我们?你终于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

    常志咬着牙继续问道:“参与移动尸体的不止你一人对吧?”

    周晓璐深吸了一口气:“是不止我一个人……当时,我看到孙小姐的尸体时,已经将近晚上5点了。在这个时间,正赶上居民楼里的居民下班回来的时候。而且我们又没有车子,居民楼外面的大路边上就是一处正在施工的工地。我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处理尸体。”

    隔壁站在双面镜前听的孔德和刘律今一行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喜出望外,这毫无疑问是案发以来最大的突破了。可接下来周晓璐的话,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只见常志问:“他的名字叫什么?”

    “我说不出来……”

    “什么?你刚刚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呢?”常志急切地追问道。

    “我……”周晓璐像是有难言之隐,她踌躇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真的说不出来,他们的名字我不可能全部记得。”

    “他们?他们有多少人?”常志心头一震。

    “四……四五十人吧。”

    听到这何贵数字,常志手中的笔顿时停住了。他又问了一遍:“什么?你再说一次,帮助你运尸的有多少人?”

    “四五十人,可能比这更多,但是只多不少。”周晓璐回答道,“我发现尸体后不久,还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外面就有人陆续回居民楼了。我先是把门关上,怕被别人看见。可是我丈夫他忽然大吵大闹着要走,结果所有人都被引了过来。”

    “你不要企图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去,别说四五十人,就算你啦四五百人下水,也没办法抵消你犯下的事情!”

    “我已经说了,孙小姐不是我杀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些回来的居民有什么理由帮你运尸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因为……因为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火……”周晓璐的头低了下去。

    “大火?”

    “没错,二十多年前我们半山村原本只是一个只有三百多人居住的小村落,当时有关部门就有将半山村开发成旅游景点的想法。这里的居民日盼夜盼,就盼着这一天。却不料一场山火袭来,树林遭到了大面积的焚毁,原本美丽的景色化为了乌有,景点开发工程也只好被叫停。”

    常志越听越奇怪,接着问:“那这和他们愿意主动帮助你运尸又有什么关系?”

    周晓璐叹了口气:“不久以前,有关部门又重启了开发旅游景点的计划。从村外进来的那片施工的工地,就是正在修的景点售票处。工地上的工人大多数都是我们村子里的村民,和住在我那幢居民楼里的住户一样,他们和将来建成后的景点有着密切的利益关系。这个等了二十多年的机会,谁都不想再次失去。如果被发现有人死在这里,那我们半山村改造成度假村的希望就肯定覆灭了。所以不只是我一个人,当时所有人都这样想。绝对不能让尸体被人发现,这桩案子能瞒多久瞒多久。”

    “所以,他们中没有一个人选择向警方告发,而是一致觉得把尸体藏起来才是正确的选择是吗?”

    “没错,我们想着至少要让孙小姐的尸体延迟到我们村子改造完成之后被发现,或者说我们更希望最好永远不被发现。”

    “你觉得这对孙绮丽的家人公平吗?”

    周晓璐沉默着没有回答,但她所做的一切早已经诠释了她和半山村的这些人是怎样自私自利的一群人。

    常志沉着声音继续问道:“假如你说的话都是实话,那尸体肯定是藏得越隐秘越好,为什么会在第二天就被发现呢?你们中间是谁去埋的尸体?”

    周晓璐眼中噙着泪水,回忆这件事似乎令她非常痛苦:“是我丈夫……”

    “你丈夫?他不是……”

    “那些人互相推卸责任,虽然嘴上说要帮我,其实也只是用车将我们送到了树林边上。到了埋尸体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推三阻四,说是怕触霉头,不想要碰尸体。”周晓璐说,“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丈夫忽然发起病来。他硬是说死去的孙小姐是我们的女儿文琪,是文琪回来带甜汤给他吃了。我们一去拉他,他就抱着尸体嚎啕大哭。僵持许久之后,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哄骗他,说文琪现在要回去了,他必须要将尸体埋回土里,令她入土为安。”

    “所以最后是由他去埋了尸体,是这样子吗?”

    周晓璐点了下头,接着又补充道:“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但是那个女孩真的不可能是我丈夫杀的,他真的不会杀人的,请你相信我。”

    “你丈夫埋尸体的时候,你有在他身边吗?”

    “不……我只是站在树林外面。”

    常志这个时候才茅塞顿开,这也就解释了那个埋葬孙绮丽的坑为什么会是一个奇怪的竖坑了,那个名叫精神失常的阿钢当时根本就……常志抓了抓头发,面对桌上写得满满的一页纸,上面如此庞杂的信息量,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原来要破解这个监视型密室的方法,并不是想方设法去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而是把这些人的眼睛变成自己的。

    诚然,周晓璐说了很多,但是常志却发现这和没说没什么两样。这些供词仅仅是解开了自己如何蒙骗警方的诡计,却还是没有告诉他,杀害孙绮丽的凶手究竟是谁。

    常志走出审讯室来到隔壁问刘律今:“你从阿钢的口中问到了些什么?”

    “阿钢?他什么都没有说啊。”刘律今眨了眨眼,“一个精神病人,即便是说了,能作数吗?”

    常志暗骂一声:这该死的老头子。他们刚刚解开眼前的迷团,却发现在后面的却是更大的谜团。那个杀害孙绮丽的真正凶手,究竟会是谁呢?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的时候,门外的警卫探进头来说道:“岑敏要走了。”

    常志听到这个消息率先跑了出去,迎面正好遇见了岑敏。只见她手拿着皮包,神情郁郁不欢,皱着眉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常志走上前去问:“岑小姐,你要走了吗?”

    岑敏抬头看了一眼常志后说:“是呀,我已经录完笔录了。”

    “等等。”常志见岑敏要走,赶紧拦住了她,“你能不能替我们组长说说好话,他现在……”

    “不了,我还有工作,你现在可以让开了吗?”岑敏恼怒地瞪了常志一眼,她自问自己既然受了那些委屈,那当事人自然要付出他应得的代价,又何来帮他求情这么一说呢?

    常志看见岑敏一副丝毫没有回旋余地的模样,只好退到一边把路让了出来。身后的刘律今看着岑敏远去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叹息:假如凶手真的是她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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