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查今日阜陵王游湖有何异常?”溧阳王得了宫中宦者的口信,吩咐左右。

    明知道贵妃是在催他下手,但他就是不想搅和进去。江琪这女人,太狠了,不仅是表面上冷心冷情不爱说话,心肠还特别坏,看看文悦的下场就知道了。若是哪个男人娶了她,指不定哪天就遭了秧。

    被贵妃念叨的文悦公主正在溧阳王王府,满脸缠着可怖的白纱,脑袋肿得像门口的石狮子头。呜呜的哭泣,哀求溧阳王。

    “七哥,你去求求父皇吧……父皇会听你的……呜呜……求你了……”

    鬼知道发生了何事,她睡得好好的,突遭横祸毁了容颜,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竟要被迫和亲北鹄老叟。天崩地裂,难相信啊!

    她的拉扯让溧阳王心烦,他心烦意乱的抽出衣袖,示意姬妾安慰文悦公主,面色不愉地走出去。

    这些时日真是混乱。先是禁宫进了刺客、文悦毁容、自己遭袭,连龙椅都丢了,这件事竟然被父皇这么压下来了,无人敢提。紧接着北鹄求亲,求的恰是被毁了容的文悦。

    父皇权衡之后,出于安慰北鹄武者之决失利的考虑,允了婚事,并着临湘侯之女为陪嫁之媵。据悉,北鹄已派出迎亲队伍,数月之后,文悦将披上嫁衣,远赴他乡。

    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父皇一向偏疼骄纵的文悦,早有招盛世君子为驸马、拉拢齐王的打算。哪想到,竟说变就变了。任文悦公主哭肿了眼睛,不改成命。

    只苦恼了他们这些做兄长的,被文悦天天哭闹打搅,缠得烦死了,谁敢去劝君父收回成命?他自己还烦着呢,摊上了这般憋屈的事,好歹也是堂堂郡王,遇刺了都不能追究。

    “殿下,那东西又来了。”仆人匆匆来报,打断了他的沉思。

    “走!这次一定要给本王抓住它。”

    他所说的“它”,正是偷吃偷到王府来的阿狸。

    溧阳王府,御赐珍禽繁多,诸如妙音鸟、雪头雁、云雀、翠鸟不胜枚举。

    近来鸟禽无故失踪,四下寻找,只在草丛里发现一些残渣剩骨,肉早已被吃的精光。

    王府上下人心惶惶,议论纷纷。蹲守了几日,才发现是一只似猫非猫、似狐非狐的东西日日来捕食。红毛白面,大尾细脚,动如闪电,飞檐走壁,简直成了精。

    饶是见惯了稀奇鸟兽,溧阳王也起了爱宠之心。这到底是何物?如此奇异神秘,连金丝鸟笼都能咬破,若能圈养不是更好。

    故而派出众侍卫,布下陷阱捉拿,却被它逃脱。如是几次,溧阳王好胜之心起,发狠这次非要活捉它。

    这只贪吃馋嘴的小东西自然是阿狸。自从发现溧阳王府有这么多可吃的,这家伙堂而皇之日日来食,挑衅之意昭昭。

    这次溧阳王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是要等它来。

    日暮时分,游湖结束了。回去的路上,禁言和禁笑一人一骑跟着马车,挡不住一路唉声叹气的。今日去游湖,真是天大的错误,她亲眼见证主人的一世英名毁了啊,她那高贵冷漠的主人哪里去了。

    “禁言,你叹什么气?”禁笑横她一眼。

    唉!禁言故意又叹一口气,大声说:“姐姐,阜陵王这是明目张胆的要勾引主人,你说主人不会真的看上那个登徒子了吧?”

    禁笑向马车内喊道:“主人,禁言问你是不是看上阜陵王了!”

    江琪掀开车帘一角,瞥了二人一眼:“你们有意见?”

    “没,没有。主人,我就是觉得太快了吧?不过……你高兴就好……我先回去了,主人。”

    禁言快马打鞭先跑回慕一山庄去。她祈求不离真的已经离开了瑞安城,最好不要再出现,否则她可要遭殃了。

    禁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咯咯笑道:“主人,你这一句玩笑可吓到禁言了。”

    江琪一点都没笑:“这不是玩笑。我是真想知道和男子相恋是何滋味。”

    嗝。禁笑也噤了声。

    禁言跑回慕一山庄,着急地唤树屋里呼呼大睡的清歌。

    “清歌,不离到底走没走?”

    清歌自树屋里伸出头来:“你找他有事啊?”

    “不都说春天才会思春么,难道秋天也会?”

    清歌打着哈欠,砸吧砸吧嘴,睡得一点都不满足呢。

    “哦。你思春了?”

    “不是我,是主人……”

    “你说主人思春了?”清歌一个激灵,顶着一头乱发,从树上翻身而下,“怎么回事?快说说!”

    禁言遂将今日二人的调笑暧昧,一五一十告知了清歌,最后总结:“我和禁笑都看得出,皇家这是想打主人的主意。关键是,主人好像真的看上那个阜陵王了,你觉得呢?”

    “这个么……还真不好说。”挠挠蓬乱的头发,清歌也是够苦恼的。“主人怎么突然就开了窍呢,懂得男女之情了。”

    “我看这事十有八九了,主人正是思春的年纪,猛然见了有几分姿色的男子,突然动了心,也不是没可能。”禁言煞有介事的语气,听得人不由多想。

    “难道不离和假仙的姿色比不上阜陵王?”清歌并不附和她的看法。

    “那不一样。不离太小性,一跟主人斗嘴就跑走,相处起来太心累。假仙太完美,总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偏偏像狗尾巴一样跟着主人,一点都激不起主人的征服欲。兴许主人看多了不离和假仙,不觉得他们好看,反而喜欢阜陵王这样的登徒子。”

    禁言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得清歌也信了几分。

    “早知道还不如撺掇着不离轻浮些,让主人早早把他给收了,省得便宜了旁人。”

    “喂,清歌,你说主人和不离到底是怎么回事?”禁言心痒痒的,特想打听前主人和现主人的故事。

    清歌朝天翻个白眼:“你跟着主人好歹几年了,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

    “那假仙呢?你说这个死人脸,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跟着主人这几年,天南海北的,到哪儿都能巧遇他。来了瑞安都甩不掉他,依我看,他就是借着隐国师的由头,想死缠烂打,让主人收了他。”

    清歌捂着嘴,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别乱说!依我看,主人跟假仙认识那么久了,要是有什么,早就有了!主人不识男女情爱,从不将婚嫁之事放在心上,可惜了不离的一片心。说不定经此一回,主人真的懂了,跟不离真的就成了。”

    “你这么说,倒是挺对的。”禁言琢磨着,好像是这么个理。

    “没什么事,我去睡觉了。”清歌心宽的飞回树屋,重新躺好。

    “可是阜陵王约了主人改日入王府看花,主人又应下了。看样子,主人跟阜陵王是两情相悦,若是咱们放任不管,主人与阜陵王私定终身了怎么办!”

    “什么!”清歌一个着急,竟从树上跌了下来。

    正待细问,就见江燿抱着多日不见的阿狸走来。

    他满面愁容,带了哭腔:“姑姑何时回来?阿狸病了……”

    江琪回到慕一山庄的时候,所有人低了头没说话。她从江燿手上接过阿狸,温柔的连唤几声“阿狸”。

    阿狸无精打采地抬起头,叽叽两声,依恋的偎进她怀里,大尾巴有气无力地耷拉下,蔫蔫不振。

    “阿狸,阿狸……”江燿也跟着唤它。

    阿狸懒懒的,未有回应。

    江琪的脸色越发冷了。

    清歌小心翼翼的回禀:“主人,阿狸吃了脏东西,我去杳娘那里取药……”

    江琪眼睑轻垂,爱怜地抱紧阿狸,轻揉它的毛发,缓解它的难受。

    “查!”

    “是!”

    当晚有人回禀:“主人,是溧阳王……”

    向来风流倜傥,备受倚重的溧阳王,突然体生怪病。

    起初手上肌肤奇痒发黑,一日不到便流脓溃烂,伴有麻痹和恶臭,渐渐向手臂、肩上蔓延。

    溧阳王私下召了几位御医秘密入府诊治,诸法皆试过了,却难解其病。有年轻御医抢功心切,提议趁尚未蔓延全身之时,截下溃烂的手臂……

    “滚!都给本王滚……”屏风后,溧阳王怒火难抑。他志存高远,怎能容忍肢体的残缺。

    一众御医落荒而逃,埋怨这不知深浅的年轻太医。他们岂能不知此法,若是普通百姓,何至百般纠结不敢提出?那可是陛下的得意皇子,前途不可限量。若是闪失,将来遭殃的还是他们。

    “让我抓到它,非扒皮抽筋不可!”溧阳王忍着痒痛,狰狞切齿。

    那个狡猾的畜生,当日猎奇心重,怜它不是凡物,未下杀手。不料被它逃了去,还抓伤了自己。就是这几道破皮的抓痕,酿至了今日的不可收拾。众御医皆道是毒,却无人能解。

    “给本王去查,无论谁养的畜生,杀!”这口气谁能咽得下。

    未等到他大开杀戒,下人就来回禀:“殿下,绣衣使者派人送药来了。”

    溧阳王眼睛忽如铜铃,重燃生命之光,顾不得其他,即刻饮丸药,敷药膏。

    一炷香之后,肌肤不再发痒,效果立竿见影。

    他这才有心思细细问起送药人:“来人呢?绣衣使者怎么知道本王中毒了?”

    “殿下,绣衣使者的人已经走了,留了话说‘家师小宠,野性顽劣,被逼伤人,情有可原’。”下人一五一十地回禀。

    “还有什么?”

    “没了。”

    这就完了?连个登门道歉都没有,还是下人来送药,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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