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侍卫骆梓坐在马车上,并未下车,也没有望向黑白双煞,他知道这仅仅是诱饵。

    果然,竹林深处,一株晃动的竹影中,剑若飞凤,直刺杨泽站立的位置。杨泽正全神贯注的看着黑白双煞那边难得一见的高手过招,一动未动。

    侍卫骆梓右手向下探出,袖中一柄剑滑入手中。轻轻按压,机括轻弹,霜锋雪刃出鞘。

    袖中剑,原本就是藏在袖中的,竟然跟鱼肠剑相似。

    骆梓,当年北府兵虎将之一,绝命之剑。

    两个斗在了一起,渐渐深入竹林,所到之处,那瘦弱的劲竹,被剑罡连根拔起。

    “昔有佳人公孙,一舞剑器动四方”,魏中丞摇着羽扇自言自语道,杨泽身侧,黄衣、叶家三老紧紧相随,几人望着渐渐远去的骆梓。

    不远处一个书生牵着马,书童揉着酸楚的肩膀坐在马上不停的埋怨,书生只是腼腆的笑了笑,轻声说道“你这做书童的倒像是少爷,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你这枪太重,早知道我就不当这枪侍了,你看他们做剑侍的多么惬意”。

    书生斜看了马上的书童一眼,恼道“你就是看上了那用剑女子的丫鬟罢了,还找那么多借口,你不想想你有什么本事,人家能看得上你吗,你天天跟我行走江湖要夫人干什么用?”

    “吃饭、生孩子,还能干嘛?她们本身也是落魄人家”,书童有些情窦初开,红着脸呢喃道,看到少爷发火,也不敢太过辩解。低头想了想,抬头说“要不还是我背着行囊吧”。

    书生撇了他一眼,平复了下怒气,语重心长道“这婚姻最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你不要总是眼高过顶,咱们这走江湖的不容易,人家富贵更有他的难处。即使落难了也不能像集市上的白菜那样随便挑挑拣拣,想踩就踩不是?”

    书童低头听着,嘀咕了一句“你不是也看上那个掉了香囊的女子了吗?”。

    “荒谬,就你八窍玲珑,什么也能看出来”,书生想起那女子玲珑身段,嫣然一笑,香囊上隐约还有少女体香,不仅脸色微微一红。

    “少爷,不是七窍玲珑吗?”。

    “你总逞口舌之快,当然比别人多一窍了”。

    书童哑然,默不作声,两人立于竹林中看着打斗场面。

    远处山坡上一个六岁童子,双手绞在背后,慢慢踱步走来,笑嘻嘻的看着众人打斗,毫不畏惧。

    “原来隐匿江湖多年的太玄、灵乙、皓戊在这里”,童子一手叉腰,童声童气的对着叶家三老嬉笑道,“三位老人家,今日我想借这年轻后生一样东西,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双手奉上”。

    “什么?”。

    “命”。

    太玄老者神情木然,纵身攻向六岁童子,从童子头顶越过,挥出左手一掌,斜斩童子右肩,童子以手做刀斜刺而出,太玄老者凌空陡然旋转一百八十度,鹞子翻身,飘忽而至童子左侧,凌空击下。这一拳元气刚烈,磅礴如浩瀚江海源源不绝的气浪汇成一道一尺长的剑芒,重重砸下。

    “好,好,抱朴神掌”,童子右手回转,在空中划了弧,一双小手硬生生接了太玄一掌,双掌相交,童子和太玄老者身前,咔嚓一声震天巨响,地面硬生生裂出五丈宽的沟壑。

    太玄老者凌空后退三丈,稳住身形。

    六岁童子双脚踏地,借助大地之势,留下深深的足痕,却未退半步。太玄老者微微有些吃惊,以他的抱朴神拳的威力纵使是十层重甲也早已震碎,这童子竟仅分毫未动,可见内力修为之深,显然已经有些摸到天象境界的味道。

    “这个童子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从娘胎就开始修炼?”

    童子突然感觉地下有异动,手掌化刀,斩向地面,九条青龙绞缠在一起,啸声所到之处,地面砰然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地裂之处灵乙老者从地下一跃而上,但就在这一迟滞,双腿绞空。

    “布阵”,皓戊老者凌空而起,占住坤位,太玄和灵乙分别站在乾、坎位,“三才天罡阵”启动。这一阵法是上次三人受伤后,潜心推演出的阵法,阵法中三合为一,一分为三,恐怖的元气形成高达数十丈,几乎没有任何厚度的光墙,磅礴的元气罩,犹如铜墙铁壁,将六岁童子罩在核心,光壁上布满许多奇怪的纹理,画满了道家符箓、佛家梵语,犹如一片星海图。以恐怖的元气缔结元气结界,三人缓缓向中间推进,元气罩不断收缩,童子周身弥漫无数细小的元气剑丝,冰火交融,眼看就要将他炼死在恐怖的元气之中。

    这太玄、灵乙、皓戊三老当初下山时,早已是太清境界,三人数十年呆在一起,心灵相通,三人合一几近天象境。

    这时,三人才发现上当了,那六岁童子刚才故意示弱,引诱三人开启三才天罡阵,为了是试炼元气,一网打尽。只见童子低眉垂眼,周身关节咔咔作响,元气暴涨,想来体内气机流转陡增的缘故。他以手轻弹,如同弹奏琵琶,每弹一下元气罡壁就不断震动出现一道裂痕。只见他十指如飞,宫、商、角、徵、羽连续发出,铮铮之音几乎刺破众人耳膜,元气绝壁轰然碎裂。三老尚未抽身,眨眼间童子手刀插入三老胸膛中,内力暴涨,三人经脉尽断,萎靡在地,纵横江湖数十载的三老被这六岁童子轻易杀死。

    琵琶弹破碧云天。

    终南山绝顶神功,即使犇牛洞和雷音塔也仅仅是只有皮毛记载而已的失传功夫。叶青璇望着萎靡在地上的三老,纵身抢过来,穿云箭连射连发,如激射的暴雨,漫天飞舞。

    “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小姐姐”,六岁童子脸上流露出些许可惜神情,伸手弹去,嗤一道天罡元气,带着火焰,如流星,弹入叶青璇体内,瞬间叶青璇也倒在地上。

    叶青璇身上即使穿着缦银护甲,也早已洞穿,她感觉血脉逆转,元气攻脑,张口吐出大口鲜血,昏死过去。

    谁也没想到六岁童子竟如此诡异,这突然奇来的巨变让杨泽大惊,借助柔韧的竹子弹起,青锋出鞘。

    突然一条神枪拨开层层竹子,从右侧竹林刺过来,所到之处竹子棵棵爆裂,瞬息之间已逼近杨泽身侧,一条长枪如蛟龙出海张开血盆大口,枪尖瞬息之间化作无数雨点激射而来。

    杨泽青锋剑递出,长剑横摆,在书生长枪枪尖一点,反弹回去,青锋剑嗡嗡作响,震颤不已。

    杨泽刚刚观战,叶家三老与童子激战,心中剑道的疑惑有些明白,剑道之中,以身做剑,阴阳合一,道生一,一是太极,一生二,二是阴阳,二生三,三是阴阳配合,万物负阴而抱阳,才能发挥剑的极致。

    杨泽以身作剑,牵引青锋劈出,使长枪的书生二次回身,枪尖晃动,卷出无数朵枪花,如一朵朵盛开的兰花,无数条青色大蟒吐着舌芯噬咬过来。杨泽运起玄珠神功,注入青锋剑中,磅礴元气化作蛟龙翻腾出海,扫去虚虚实实的条条巨蟒。

    白衣书生嘿嘿一笑,长枪递出,“去龙猛翻身”“、青龙三摆尾”,长枪横扫一片蛟龙,地崩山摧,声音犹如子规夜啼,悲鸟号木,武学境界显然已经超出一品高手,硬生挡开一条狭窄的路径,刺入杨泽左臂,“噗”的一声,枪尖见血。

    书生右手扭转枪柄,杨泽青衣被裂碎成条,露出那十六叠瀑布练就的铜色肌肤,血淋淋肌肤之中,枪尖陀螺旋转,已然大部分没入体内。

    杨泽感觉肋骨咯咯作响,痛入骨髓。他左手下沉,顺势握住长枪枪柄,硬生生将长枪拽出,反手青锋剑顺着长枪削了出去,青衣书生横枪格挡,牙关咯咯作响。

    此枪竟然是江湖成名已久的“金错枪”。

    杨泽记得牛头山武库中《春秋卜算子》曾经对天下武学宗派有详细的点评,其中枪是兵中之贼,这枪法也最是难练,有“日棍,月刀,年年枪”之称。能像书生将长枪使用的出神入化,恐怕也只有东吴枪王杜君绰和其徒弟郑仁泰,这个书生看年龄不用说一定是他的徒弟郑仁泰。

    如果是枪王杜君绰刚刚递进那猛龙一枪,恐怕杨泽多半要经脉尽断。白衣书生摇头连连道“可惜、可惜”。

    剑意,他恍然感触到这种不可捉摸的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白衣书生长枪横摆胸前,迅疾如风,金错枪是玄铁制成枪柄,重达百斤,乃兵中之灵,连削铁如泥的青锋剑也奈何不了。

    见龙卸甲。

    书生纵身跃起,金错枪绝技“见龙卸甲”施将出来,这是枪王杜君绰成名绝技,想当年杜君绰凭借这一招,枪挑凌州已经有些摸到探手境界的几大宗师,一枪毙命,才赢得枪王名号。

    他手中一杆长枪犹如青蛇,游动刚烈如蛟龙,耳畔声声如炸雷。长枪递进,所到之处空气爆裂,地上立时炸开道道沟壑,千疮百孔。

    竹林深处,骆梓素衣芒鞋上点点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公孙女子的,目睹了刚刚这一幕,他试图挣脱公孙女子纠缠,可偏偏那女子犹如狗皮膏药一般咬着不放,一时半会也分不出胜负。

    看来潞王府此次志在必得,要将这世袭罔替的定国公除在半路,杀之而后快。

    杨泽长啸一声,扬起青锋剑,心中无欲无求,无我无情。

    骆梓和白衣书生眼前,金色大鹏腾空,伏击而下,剑随意动,招势叠加而出,正如那徽州背后滚滚望龙江水,源源不断,砸向白衣书生的头顶。

    白衣书生脸色惊变,回枪格挡。

    杨泽手中青锋剑动山河,光华四射。

    “枣红”

    “的卢”

    ……

    “汗血”

    杨泽将老马夫画图中招式一一释放出来。

    白衣书生出道以来,屡屡得手,除了北方雪月宗和望庭山梅花天衍剑,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刚猛无息的剑招,长枪蛟龙被青锋剑剑势锁住,青衣书生金错枪脱手。

    他感觉五脏六腑气海堵塞,脚下步履踉跄,站立的地方,被硬生生的砸下巨坑,四周剑气汹涌而至,无穷无尽,只见他身子萎靡,张口喷出一滩鲜血,胸脯起伏不已,显然已被青锋剑气所伤。

    “你也是潞王府的人?”,杨泽看着书生,正是那日归还香囊的书生,最后一剑硬是没有劈下去。

    “潞王算个屁”,青衣书生再次张口喷出殷红的鲜血。此刻他虽然身负重伤,却一脸傲然,没有半点屈膝求饶的意思。

    “你是天启的人?”

    天启死侍郑仁泰嘴角上扬,沉默不语。

    杨泽摆了摆手,白衣书生那位骑马的书童,走上前捡起金错枪扶着他渐行渐远。

    “我说吧,耍枪不如耍剑的,少爷你还不信”,书童一边走一边嘀咕着。

    书生哇的一口血吐出,昏死过去。

    六岁童子背负双手走到杨泽跟前,笑嘻嘻道“佛儒道三教气运,都系于你一人身上,怪不得我不留情面了”。

    他手刀挥出,凛冽的罡气斩向杨泽。

    婢女黄衣侧身抢出,撑起青罗伞。伞上一片片薄如蝉翼的伞刀组成伞盖,唰唰唰,那数十把伞刀如陀螺滴溜溜旋转,抵住手刀,霸道的剑罡瞬息消失。那三十把修罗刀一一飞出伞骨,刀上隐约有雷电之气,向童子斩下。

    修罗斩魂刀。

    童子大惊失色,一跃而起,倒飞出数十丈。

    此时远处竹公山上,一位手拿棋筐的中年男子,轻轻弹出一粒粒棋子,嗤嗤作响,向六岁童子九大穴道撞击而来。六岁童子惊慌失色,几个纵身瞬间消失,那位棋手也未追赶,任由他远去。

    杨泽抬头望了眼婢女黄衣。黄衣收起伞刀,走了过来,轻轻将杨泽搀扶起来,此刻杨泽才知道黄衣原来是老夫人说的王府隐秘死侍。

    杨泽望向远处的打斗,飞天刀丁渭双刀已断,在正面与黑煞比拼内力。身上已被黑煞洞穿了几个窟窿。西蜀剑棠右使黑煞全力应付丁渭那浑厚的铁拳,却不小心中了魔教仙子寒瑶内力化开的噬魂散,黑煞一愣之间,被丁渭一拳打得经脉尽断。白煞见状,正要逃走,淄衣和尚箭囊中十六口剑在白煞头上旋转而下,搅起粗壮的剑柱,活生生将他绞死。

    杨泽顾不得身上的枪伤,回身抱起叶青璇,轻轻的放在马车上,就像双手捧着水中的月光,稍微用力就碎了一般,小心翼翼的。急忙翻箱倒柜,找出牛头山小道士下山前送的回魂金丹,连续给叶青璇吞服了数枚,这要是被小道士看到那还不要心疼死,这可都是他费尽几年光阴才炼制的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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