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给叶青璇弹了一曲高山流水。韵律悠扬,绵绵不绝,让叶青璇赞赏不已,也想一试。她按照柳如是教给自己的方法,伸手拨弹,用力过大,竟然一声响处,琴弦崩断。

    “柳姐姐,我这不适合像你这样弹琴了”,郡主抚着头上那一袭飘柔的青丝,语气中约略有些遗憾。

    “郡主,这弹琴要讲究技巧”,柳如是坐在琴边,闭上眼睛,拨动琴弦,清澈的琴声从指尖传出,“这古筝就如在与你对话,你轻轻拨动,用心去倾听,才能弹奏出好听的曲子”。

    小道士蹲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终于日落之前,叶青璇不再将琴弦抚断。

    这些日子,柳如是和杨泽居住的石室,虽然相隔不远,但却从未踏足过杨泽石洞前,有时候她想过去,可是看到杨泽专注的练功,也不忍去叨扰他,偶尔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十几年的绛云轩生活让她小心翼翼,也心态坦然,原本已经坠落到底,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小道士天天就是放牛、采药,再就是漫山遍野学禽兽,偶尔会在镜湖打坐。

    杨泽专心练剑,似乎对她这天下第一美人都没有兴趣。

    当然杨泽如果对这花魁要求什么,她会答应吗?她的活肯定是江州最有技术含量的。

    杨泽醉心于练剑,回到石室就睡觉,有饭就吃,也不管是谁做的饭。小道士除了采药,这做饭的责任就落到了小道士身上,她偶尔帮小道士做些杂活。

    这日,杨泽取出那卷魏老道送给自己的古籍,这玄珠内功他是一日不能丢下,虽然修炼极为漫长。老马夫临走时曾说,再好的剑术没有内力为基础应也是挥不出剑意的。不过,这盘越玄珠功是密宗功夫跟道教云笈内功的修行方法相似,日积月累,进展缓慢,很多道门高人临死前都难以达到涌泉穴、百汇穴九大穴道的九珠相连的至臻境界,恐怕越往后越难有起色。

    他取出那方杨家砚台,研好墨,一气呵成,那峭立的石壁上留下淡淡的墨香,一条条笔画如扭动的灵蛇,往返交替,神采奕奕。

    此时小道士正巧路过,身后还是那头膘肥体壮的青牛,似乎更壮硕了。

    他放下背篓,里面仍然是满满一堆草药,蹲在旁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位少爷龙飞凤舞的写字。

    “好字”,小道士看完那一气呵成如道家符箓的天书,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杨家少爷要不这样,你明天先不要在犄角瀑布练剑了,我带你去看一处好玩的地方?”。

    “一边去,别又要糊弄我去帮你采药了”,杨泽低头揣摩字中剑意,没搭理他。

    刚刚上山的时候,小道士发现一株何首乌,可惜那何首乌生在峭壁中,小道士拿不到。他糊弄杨泽说有好东西,杨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何首乌从悬崖峭壁挖出来。

    “我现在早不需要你帮忙采何首乌了”,小道士狡黠的笑着,拖过背篓,从中翻出两颗何首乌,竟然比上次自己帮他挖的那个还要大。

    “你肯定是又诳你的徒子徒孙去挖了吧?”

    “真没有”,小道士脸一红,继续说道,“我发现祖师《千金阴阳庚角诀》中千禽百兽戏不但能治病,还甚是好玩,我这何首乌就是学猴子摘桃,自己挖出来的”,小道士信誓旦旦的说,明天我带你去看就知道了,跟你今日写的这字一样,却似乎更有气势一些。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道士就牵着青牛在石洞门口把他叫起来。

    两个人爬上苍岩峰,果然在峰顶峭壁上,整齐的写着数行如蒲扇般大的字,与古籍有些神似,却更为巧妙,如织女手中梭子织出一幅波澜壮阔的图画。

    这里地形极为陡峭,要不是小道士翻下这山崖采药很难发现这些字。杨泽仔细读起来,结尾书有魔教中人留书,以示后人破道家临云帖于此。每个字大如斗,那字中没有一点剑气,却是遒劲有力。

    “难道真如老马夫所说那玄珠神功与牛头山云笈内功相通?看着字迹之大,笔锋却入石八分,恐怕内力远高于魏中丞给自己的那古籍之人的内力”。

    “这是谁写的?”

    小道士一脸难言之隐,托着脑袋琢磨半天,“可能不知道是哪一代留下来的,我也是最近翻入峭壁才发现的”。

    “你这何首乌在哪里摘的?”

    小道士向悬崖下指去,“就是那个地方,我费了半天劲才腾挪过去,这猿猴戏确实更难一些”,说着又做抓耳挠腮状,甚是好笑。

    “你真的不会武功?”杨泽有些不可思议,上次那处地方还有放脚地方,小道士这次采摘的地方可是孤零零的凸出在悬崖外。

    “不会”,小道士认真的说。

    临云帖字迹太大。杨泽让小道士找了一把扫帚,每天都在苍岩峰临摹这里的破临云帖。他仔细揣摩这字中的态、势、气、神,似乎入了魔一般,痴痴的看着。

    “咕噜咕噜”响,小道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悄悄下山拿了些吃的,杨泽接过吃的继续揣摩,也不管是谁给他的饭。

    这一日,他突然感觉那些字不再是字,而是一条条青蛇在游动,忽然青蛇汇聚到一起化为一条凶猛的蛟龙,腾空而起,风雷相随,耳畔啸声阵阵,蛟龙在空中来回游动,自己体内的九大穴道原本几处元气,突然四处乱窜,五脏六腑中似有无穷无尽的气息涌上来,像要涨破气海一般。

    他盘膝而坐,按照道家《参同契》引导吐纳,那四处乱窜的元气,逐渐被导入丹田气海。

    他记得《参同契》记载“元气有三名:太阳、太阴、中和。形体有三名:天地人,三气和为太和,太和即出太平之气,为神根”。

    不过他上了牛头山,翻阅无数道家秘籍,却只有太阳元气记载,那太阴和中和却没有记载,一时也想不明白。

    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珠,他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自此每当感觉气海四处窜时,就运用引导吐纳的办法,消除那一股奇怪的元气。

    转眼象拓王朝祀元六年,霜降。

    世子经过枫树林,漫天红叶飘然而下,枫叶流丹,层林尽染,染红了整个犄角峰,红彤彤的世界。

    小道士闲来无聊,在追逐那一片片飘落的枫叶,身体摇摇摆摆竟如枫叶坠落,周身枫叶如跟他心有灵犀一般,随着他转着圈圈,无数的红叶,跟随着他摆动,竟无一片落地。

    “这是什么功夫”,杨泽站在枫树林旁好奇的问。

    “燕翔青云戏”,小道士停下来,四周流彩溢丹的无数枫叶瞬间坠落到地上。

    “又是飞禽?”

    “道祖慈悲,众生平等,禽兽与人也不过就在那一念之间”,小道士狡黠笑了笑。

    “你们牛头山就没有镇山的武功秘籍之类的?你看人家武当山《青云纵》、龙虎山《春秋诀》,个个名满江湖”。

    “好像没有,一丈阁中除了《道经》、《冲虚真经》、《西升经》之类别无其他,不过似乎被人挪走了部分典籍”。

    “那你师兄天宁子掌教功夫是怎么练成的?”,杨泽原本想称呼牛鼻子老道,转念一想,小道士也是小牛鼻子,这蹬鼻子上脸实在让小道士难堪,硬是憋了回去。

    “天宁子师兄乃牛头山玉虚宫武学奇才,他三岁就被收入珠玑师父门下,足迹踏遍牛头山所有山峰。据焦师兄说,有一年大师兄有感小壶峰之奇,苍岩峰之险,犄角峰之雄,青莲峰之幽,一念之间武学入探手,不像焦师兄那样枯坐练剑”。

    “也难怪你们不如武当山、龙虎山香火旺盛”,杨泽一脸鄙视的望着小道士,小道士捡起地上一片红枫叶,憨厚一笑,“你试试,能否驾驭?”。

    杨泽随手捡起一片红叶,仔细观赏,只见形似手掌,色红似火,溢彩流丹。

    他学着小道士的身姿去抓红叶,一阵风吹过,树上无数红叶飘落,却总是无踪可循,漫无目的,他根本不能将飘落的枫叶带起,不一会就大汗淋漓,心情却大为舒畅,他吐出一口浊气,“看来这禽兽之戏却有独到之处”。

    他抬头望小道士背影已经远去,晨曦中小道士迎风飞舞的道袍,带起一片片树上飘落下来的红叶,在夕阳余晖中,小道士像极了大殿中的神祗,全身放出异样的光彩!

    杨泽返回石室,半年来总算没有白费,身体筋骨愈发强壮。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筋肌强壮的古铜色,背上与那驰骋疆场的勇士肤色相近。

    他返回石室,躺在石床上,反复思索着小道士的燕翔青云戏。

    突然,他碰到了一块石头。他从来以后,这块石头就是摆在那里,从未挪动过。

    自从练剑,他目光如炬,暗夜中也能辨物,在阴暗角落里的石头似乎跟墙壁有一点点缝隙。

    他轻轻敲了敲,发现石床背后崖壁是中空的。

    他捏住一端,用力转动石头,要不是他已经练剑半年,恐怕根本转不动这足有千斤重的巧妙机括。

    只听“嘎、嘎、嘎”一阵机括联动,石床后的崖壁出现一道缝隙,他望过去,里面黑黝黝的,一道石阶蜿蜒而上。

    他略一沉吟,左手拿起灯笼,右手将青锋剑扛在肩上,顺着石阶走了上去。

    那石阶并不长,他走了一段就碰到一堵石墙。

    这次他很快在右上角找到一个同样的石头机括。打开后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在正上方石壁上书有“牪犇洞”三个字。

    他挑着灯笼转了一圈,石洞里外共分三间,每间大约十丈见方。他走到最后一间石室,发现石室中竟然不似前两间那样光线昏暗,隐隐有轰隆隆的水鸣之声。他仔细观察一番,原来已经身处犄角瀑布的最高处,石洞外就是犄角瀑布。

    这间石室放满了一排排古籍。

    他随手翻了翻竟然是江湖各大门派的武学秘籍,《百兵神谈》、《云抄手》、《戊戌枪法》等均是江湖成名绝技,足足装装满了一个石室。

    石室内有通风口,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

    杨泽随手挑选了几本带回石洞,此后不断的到下面翻阅其中武林秘籍。

    眼看就要入冬了,这犄角山峰高处不胜寒,必定严寒刺骨,山上的小道士们也准备了足足半座山的木炭。

    “你可听说过这山上有秘籍武库吗?”杨泽试探的问小道士。

    “除了一丈阁的藏经,没听说过还有秘籍武库”,小道士一脸迷茫的说。

    不知不觉已近冬天,犄角瀑布的水量更小了。

    柳如是远远看着那甚是惹眼的世子,帮自己种的菜地收割完毕,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她抬头看了看天,这是第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柳如是脸色原本惨白,半年来却愈发红润,衬托的艳色绝世。

    “世子今日劳烦你了,不知道有什么吩咐吗?”,柳如是糯软轻语,抬起吹弹可破,都能挤出水来的俏脸,凝望着世子,一汪清澈眼神如水般流动。

    “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说你过目不忘?”。

    “不敢当,不敢当,世子可有什么吩咐?”。

    “我想让你帮我记一些东西”,世子将“牪犇洞”中的武学典籍搬出来,两个人从早到晚不断记忆着,到最后一本时足足花了三旬光景的功夫。柳如是自信的告诉杨泽,翻过的书都装在脑子中了。

    杨泽知道该下山了,是夜,他重新将密洞封死。

    自从叶青璇带了那架古筝到牛头山,每日傍晚,柳如是总会抚琴一曲,那琴声或悠扬或婉转,或阳春或白雪,百转回折,甚是美妙动听。此时杨泽伴着琴声入睡,却也甚好。

    这一夜,琴声中隐隐是“西风紧,北燕南飞,晓来谁染枫林醉”的少女情怀曲调。杨泽哑然一笑,这柳如是果然是江州才女,这些天练剑痴了,又苦记武学典籍,倒是把她这一手绝妙的琴艺给忘了。

    他袍袖一抖,空中盘旋已久的大鹏鸟,两只钢爪深深嵌入杨泽袍袖之中。颈部在杨泽身上蹭了蹭,显得格外亲热,金色翎羽在暗夜中如一颗明珠。

    大鹏爪上赫然绑着一封密信,这是魏中丞和他商议的联络办法,这鸟扶摇而上九万里,爪如钢勾,双翅坚硬如铁,足以匹敌一个一品高手,密信自然安全可靠。

    他拆开老夫人写的密信,共说了三件事:一,已经密令盘越三千缦银铁甲进驻恒源通商号各地分号,各分号的马匹拣选宝马充作已用;二,据密报,边关燕王大量征购宝马良驹,收集粮草,似乎在应对一场大战;三、最为重要一点,靖王韩裳连续遭遇二十余次截杀,已密令暗杀机构“天启”,截杀江湖上有龙脉气息的人。

    杨泽反复看过,并未有老马夫的消息,他有些怅然若失,十年的感情说走就走,也真有点舍不得。

    他摘下纱灯罩,将信烧掉,看着化为一堆灰烬,消散在空中。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

    杨泽有些意外,他扛起青锋剑,来到柳如是门前。洞门口种满了花朵,花瓣大部分已经凋零。

    夜色如珠帘垂落,满地斑驳光影飘忽不定,洞内依稀传来唏嘘声音。

    “柳姑娘你没事吧?”,杨泽在门口轻声问。

    洞内没有回音,唏嘘声还在,那纱灯依然在暗夜中晃动着,借助水潭,满地斑驳的光影。

    “心正不怕影子斜”,他心里嘀咕着古人云。大踏步走了进去,让他血脉喷张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一陇素衣上,凝脂如玉的脸庞凝挂着几滴泪水,艳色绝世,正痴痴坐在纱灯下。抬头望了望进来的杨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柳姑娘你怎么了?”,杨泽走到柳如是跟前轻声细语的问,他最见不得别人落泪,特别是女子,而且还是王朝内难得一见的美人。

    柳如是没有说话,娓娓站起,投入到杨泽的怀中,玉手轻轻搭在杨泽肩上。

    杨泽只觉得心神摇曳,头晕脑胀。“柳姑娘万万不可……”,他话还没说完,柳姑娘糯软香唇就吻了过来。

    他毫无抵抗的随着柳如是躺下,这初吻就这样被无情的夺走了。他撇了一眼那莲藕般的胳膊,手没有去扶柳腰,而是悄然握住了另外一把剑——观凤剑。

    柳如是一声娇笑,身体绷如满月弓,挥出一掌。

    “五魔掌”,杨泽嘀咕一声,观凤剑刺空,身子倾斜侧出,硬接了一掌,借助大地之势,卸去大部分力量,背后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杨泽知道这位柳如是显然没有使出全力。

    这套掌法他倒是在密室中看过,是道家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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