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Chapter26

    杨袅昏昏沉沉地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捆住了手脚,扔在了柴房脏兮兮的地板上,地板上稀稀拉拉一串血迹,像是一个受伤的人被拖谁着进来似的。

    杨袅醒过来时,满地蜿蜒的血迹像是活了过来,像一条蛇,冲着杨袅所在之处爬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杨袅挣扎着起身,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感觉到了从自己的双腿传来的阵阵刺痛,就像破了两个大口的窗户纸,刀子一样的风正从外面吹到血糊糊的肉里面,他连忙往下一看,发现那从门口蜿蜒而来的血迹,正是出自他腿上这两个大口子!

    石崇正坐在他面前的太师椅上喝茶,一旁站着的侍女手里捧着的,是一根长长的红色鞭子!

    见他醒来,石崇放下手边的茶,改拿了长鞭,面上是笑着,手里的红鞭子却是毫不客气就朝他抽了过来!

    “啊!!!”

    “喊什么?!”

    杨袅浑身一激灵,险些从床上跌了下去,还好扶住了身前这具热乎乎的物体,才没摔下去。一阵头晕眼花,竟是被一脚踹开,脑袋砸在了床柱上。

    杨袅捂着脑袋,一眼见着石崇那张充满嫌弃的冰山脸时,反射性地抱紧了瑟瑟发抖的自己。

    杨袅哆嗦着望向石崇,见他正在认认真真地蹭鞋底,手里是空空如也,哪有红色鞭子的踪影!

    而自己,也是好端端地躺在石府的软榻上,才像是脱了气一样拍了拍胸口。

    “哎呦!可真是吓死我了!季伦你可别给我来真的,咋俩兄弟一场,你可得相信我!我只是在府里待着太无聊了所以就带着那小丫头出去散散心,哪知道人就不见了……”

    杨袅不由分说一大通说辞,面前的人却是一声都没吭。杨袅咽了口唾沫抬头,就见石崇终于蹭掉了鞋底沾上的一小片草屑,接过了侍女奉过来的茶,半掀开盖子慢悠悠地吹着。

    压根没理会喋喋不休的某人。

    某人习以为常地挤出了笑脸,咬了咬牙接着说道:“季伦!你可要相信我啊!”

    杨袅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说完才发现空气安静得可怕,杨袅一抬头,就见石崇捏着扇子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一旁刚跑进屋的小厮愣愣地望了望自己,拱手对着石崇开了口:“呃……公子,我去问了内院,都说一天没见着珠娘了,青芮姑姑也不知去向……”

    石崇手里的扇子朝指骨上一拍,这重重的一声,就像是直接拍在了杨袅咚咚锵锵一下比一下快的心上。杨袅捂住了胸口,嘴角的笑终于僵在了脸上。

    他想起来了,梦里是石崇审讯犯人的场景!

    两年前,杨袅正陪着大着肚子的啊姐前去探监,啊姐扮作平常宫女模样,顺利瞒过了大理寺大狱里所有的人,包括正在隔壁房里审讯犯人的石崇,也并未认出来他的姐姐,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那时候他正在隔壁房里烧手里一条精铁红鞭子,红鞭子已经是赤红的颜色,也不知道是血迹还是火气上了头。

    杨袅到的时候,隔壁犯人恐怕只剩下一口气了,都喊不出声来,那人像是破了的风箱一样的喘息声,就连隔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声音,简直是毛骨悚然!

    杨袅匆匆瞥了一眼就进了牢房,只见那血糊糊的犯人,双腿都被齐根锯掉了,也不知是用多快的刑具锯的,那人竟然连露出的骨头都是齐齐整整的。

    那手持红鞭的少年,阴沉狠辣的少年,就这么停留在了少年杨袅的记忆当中。

    刚才在梦里,杨袅竟是把自己想象成了在石崇手底下,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犯人!

    …………

    现在弄丢了这丫头,杨袅身上冷汗阵阵。

    说起来,他和石崇也算是在一年前才正式认识的。

    石崇的名声很大。

    其一,是因为他那风流得让整个京城都为止侧目的大司马父亲;其二,是因为他作为一名勋贵公子善于经商的本领。

    二人的相识,还是从杨袅死皮赖脸求着人家带他进宫看望病重的啊姐开始,此后的多次相助,也都是杨袅死皮赖脸求来的,想他杨袅自小就是个谁也惹不得的混世魔王,背景够硬人够横,是全京城的少爷都求着巴结的对象,可石崇,却是连他杨袅也要去求着的人。

    不为什么,就为他石崇如今是圣上最宠幸的近臣。

    只有靠近了他,杨袅才能瞒住众人耳目,混进后宫看望他可怜的啊姐。

    细细想来,杨袅显然是不够了解石崇的,他对石崇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狠绝阴沉的大理寺少年身上。

    石崇“刷!”一下收起了扇子,望着杨袅慢悠悠地开了口:“不用找了,把他绑了扔柴房去!”

    “是!”

    …………

    洛阳城郊外十里亭。

    珠娘接过了孙秀递过来的烤鱼,道了声谢,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她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冲上去就找他求救了?

    他还认识自己吗?

    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才答应带自己走的?

    看他那时候笑得那么好看,应该是认出自己了吧?哎呀不对不对!他不是对谁都这么笑的嘛!

    可是他要是没认出自己,又为何要带自己走呢?

    珠娘低头吃着嘴里烤得香喷喷的鱼,心思千回百转,简直都快打结了!

    “怎么了?是不好吃吗?”

    珠娘这么低着头,咬一小口又发一会儿呆,发呆多过了吃鱼。不由得让烤鱼的人以为是自己的手艺不好,才让吃鱼的女郎这么一副纠结不已的样子。

    孙秀不过是带玩笑性质的这么一问,珠娘却是像个拨浪鼓一样甩起了头,一颗小脑袋动来动去,像小鸡啄米一样不肯消停,孙秀嘴角笑意加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这女郎生得貌美,年纪却还小,小小年纪就这副样貌,也不知日后会是何等绝色了。这女郎从翠袖阁跑到他面前时,不禁让孙秀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啊因,鬼使神差的,他就带着这名可以说是陌生人的女郎出了城。

    孙秀移开大手时,却见珠娘眼眶湿润,红红的一圈煞是怜人,她本就生了副好模样,此刻这番样子,倒是让一样自诩为镇定的孙秀都慌了手脚。

    他是最不会安慰女孩子的,他人温和,脾气也好,也不会惹得人家哭的,所以也没有安慰人的经验。

    前世珠娘的哥哥也是喜欢摸自己脑袋的,故而刚才孙秀伸手摸自己脑袋时,珠娘就想起了哥哥,所以红了眼眶。

    珠娘抬头看见恩人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破涕为笑:“还没多谢……恩公相救呢。实在是太谢谢了!我没事,我只是……我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孙秀见她不再抽泣,便笑意把手边烤好的鱼递过去:“姑娘别伤心了,现下不是已经逃出来了么,姑娘该高兴才是。在下会把姑娘送回家的,可不知姑娘家住何方?兄长又唤做何名?”

    珠娘张了张嘴真要开口,却突然想起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的世界,和再也见不到的哥哥,却是紧紧地抿起了嘴巴。

    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有了开匝的趋势。

    孙秀举着递到一半的烤鱼,不知如何是好。

    “哎,怎么又哭了?别哭了姑娘,别哭了……要是想家里人,以后我来做你大哥……在下……在下在家中排行第二,要是姑娘不嫌弃,以后,可以唤我二哥,你看如何?”

    孙秀手足无措地说完一通,珠娘却是依旧埋头哭着,哭得肩膀都一颤一颤的,也不理会他。他收回烤鱼摸了摸鼻子,起身正要去拾些干柴,却听身后人怯生生地唤了他一声:“二哥。”

    …………

    天凉如水。

    闲梦居,石崇负手站在撒满了白霜的庭院里,单薄的外衫在夜风吹拂下飒飒作响。

    他就像是不会感觉到冷的木头人,站在夜风里不言不语,黑发上的白霜凝结了一层又一层。

    霜华满身,让庭院中这玉树临风的人也染上了无名的悲伤似的。

    这时候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石崇的黑发上银白色的根本不是华霜,而是一层由上自下,从黑变白的发丝!

    好一会儿,石崇才叹了一口气,他捏了捏眉角,转身往书房方向而去。

    进了书房,石崇摆摆手遣散了正在准备暖屋的碳火笼的两名侍女,抬手把书桌上正吐着龙延香的香脑瑞兽转了个方向,面朝东南。

    “咔擦咔擦!”

    书房之后的墙壁随着香脑瑞兽转身,自中间往两旁退去,不一会儿,书房墙壁退去之后,竟然出现了一道和房门另外一个方向一模一样的镂空雕花门!

    石崇抬脚进了门,镂空雕花门外,细沙铺道,鸟语花香,最中间,正是一棵满树繁华的古木。

    花朵粉白,中间细软的绒毛一颤一颤的,透着香甜迷人的味道。

    进了这个院子,石崇坐在了花树底下,抬头望着这棵花树上似乎永远开不败的花朵,就像是跋涉了千年万年,再也忍受不了孤寂的老人一样,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他头上像是笼罩了一圈银白月光的白发慢慢地,又恢复成了黑亮的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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