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湖城作为一座有着几十万人口的大城市,规划整齐街道上素来都是人群熙攘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引车卖浆,闺秀娇娘等皆有,还有修天地灵气的行者隐于市。

    商贾盛地店铺林立,自然是少不了酒楼客栈与青楼红坊,前者有酒有食,后者亦有酒有食,只是这其中的相同与不同之处别有一番品茗。

    汀兰楼作为龙湖城首屈一指的风花雪月之地以“美酒”,“美食”闻名,甚至声名远扬整个远清郡。

    在这座楼里,无论是“双头黄”“女儿红”“剑南烧春”还是“少康”等,只要你的腰包够鼓便能买到各种佳酿,就连产自妖族百草之森的“猴儿酒”亦不在话下。

    这座楼里的“盘中餐”与“塌上人”皆是“美食”,一个让人口中余味无穷,一个让人身心流连忘返,色香味全的佳肴美味,环肥燕瘦的姑娘美人。

    来这座楼里的客人基本上不是富贾便是权贵,销金窟可不是谁都踏足,没有人敢在这里做吃完抹嘴就走的勾当,因为这楼的背景是“一斋”。

    斋名“落雨”,是女子行者的圣地。

    落雨斋名下有许多类似于汀兰楼的青楼,在当地都是极为出名,比如大唐王朝都城长安,便有“岸芷楼”,传言大唐皇宫里某位受宠的妃子便是出身于此……

    这些遍布人族五朝各地的青楼,供给着落雨斋庞大的支出。

    燕清便是这座汀兰楼里曾经的红牌姑娘。不过干这一行的终究是靠时间吃饭,男子四十一枝花,而四十的燕清虽然不是残花败柳,却也是稍微年老色衰,再好的胭脂水粉也盖不住岁月流逝的痕迹。

    再加上燕清早已厌倦了伺候男人的日子,拒绝了一位富贾纳妾,当下便在汀兰楼内做着一名老鸨清闲过日子。与其他青楼姑娘们争风相妒不同,汀兰楼的姑娘若是有对自家姐妹们下阴招的便直接杖杀,没有丝毫回转余地。

    所以燕清的日子是真的清闲,没有艰难也没有惊喜。当下的她,便坐在各色琉璃灯下的明亮大堂中靠近楼门的位置,单手托腮愣愣出神。

    她在等一个少年,同名不同姓。

    汀兰楼外没有穿着清凉的搔首弄姿,只有简简单单却奢华内敛的雪字招牌。楼内也是清新脱俗的装饰,丝竹轻盈,熏香袅袅,中间一方铺着红毯的舞台,几名女子神情专注拨弄琴弦,淡妆眉眼清丽,几名女子长袖舞动,身段婀娜,玉莲赤足轻点,小腹露白,随音而动。

    下面的客人皆是穿着富贵,神态享受,身侧美人倒酒喂食,一手放在其大腿上轻轻拍打跟着节奏,也有你侬我侬,嘴唇触碰浅尝辄止。

    楼上有姑娘凭栏望,楼下有燕清独思量。

    想起两年前那个清瘦少年怀中抱着酒壶,面红耳赤的在楼外往里瞧,燕清脸上浮起笑容。那一身黑衣桃花绣服饰更是惹来路人驻足围观指指点点。当自己拉着他走进来的时候这少年更是羞的低头看地。

    问过以后才知道原来他是来买酒,来青楼买醉的多见,买酒的却是没有几个,在之前只有那位老人。心中了然的燕清笑着拿过酒壶吩咐小厮去酒窖满上一壶“双头黄”,这老黄酒是那位“门房”老人的喜好。

    因为那一身服饰,楼上的姑娘都凭栏观望,说着一些稍带荤味的调戏话语,丝毫不掩饰对这少年的兴趣。少年更是端坐低头一动不动,耳根通红,待小厮将酒壶送回,他接过酒壶起身就跑都忘了付钱。

    待第三天的时候,少年身穿灰衣麻布独自走进,怀中还是那个酒壶,好似有了些胆量,敢直视自己,不过还是一脸羞红。

    燕清看到那一双明亮清澈却躲闪自己的眸子,笑着伸手要上一壶的酒钱。

    少年离开之时,脚步急促,这次没跑,也没忘付钱。

    一来二去三天一壶,汀兰楼里的姑娘们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买酒少年。一回生,二回熟,两年过去了,如今都能跟姑娘们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一些学来的荤话。

    每当姑娘们挑眉说道要不今儿别回山上了吧,我这房间的被子可是软的很。

    少年便会一本正经说道不能夜不归宿。

    少年这两年身高见长,虽不算俊俏但极为耐看,更有着一双好看的眸子,性格极好。

    若燕清还是红牌年岁,准要啃上这颗嫩草。想到这里,燕清脸颊微红轻轻啐了一口。当下,燕清只是将他看成自己的弟弟,可他非要喊“清姨”,岁月无情啊。

    “嘿!清姨,在想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喝声惊得燕清猛的一颤,捂住随之而动的胸口翻白眼道:“阿清你是不是要吓死我。”

    燕清对面坐下一个少年,如往日一般灰衣麻布,头发随意束后,面庞这两年越发棱角分明,也有了青须,双目明亮有神。

    阿清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几天没见清姨想念的紧吗?”说着便将铜制酒壶放在桌上。

    燕清又翻了个白眼,韵味成熟,说道:“我看啊,你是想念怜儿,小婵她们了吧。”

    阿清说道:“哪里有这回事,这楼里啊,我就跟您亲。”

    说罢摇手喊道在大堂内忙活的小厮:“贵哥,来帮我满上一壶。”行为熟稔。

    “来嘞!”小厮喊道,拖着尾音,来到阿清与燕清桌前拿过酒壶,挤眉弄眼道:“阿清啊,这两日清姨天天搁这坐着等你。小婵她们也是天天问你怎么还没来,说,是不是山上来了好看姑娘了?”

    贵哥比阿清年长几岁,在汀兰楼做着伙计。他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关上门就是另一副嘴脸。

    阿清不同,多少姑娘要他进房一叙他都拒绝,而且眼睛里没有一丝淫意,跟姑娘们唠嗑要经常锻炼身体,对他也是这么说,所以他喜欢阿清。

    “我是那种人吗?坐怀不乱懂不懂?我这几天学习任务紧。去去去,老规矩双头黄。”阿清笑骂道,挥挥衣袖。

    贵哥眉开眼笑一副我懂的样子离去打酒。

    阿清捏着花生米,给自己还有对面的燕清倒上一杯茶。听着绕梁音,吹着杯中气,缓缓嘬了一口。

    燕清趴在桌上托腮问道:“是修炼到关键点了?”领口有沟,春光隐约。

    阿清目不斜视点头道:“对呀,我已经到了第二层境界,前两天就是在突破。”说着撸起右手衣袖秀臂上肌肉。

    灰衣麻布下的胳膊肌肉线条分明,显的格外孔武有力。

    燕清伸手捏了捏跟耗子一般大小的肌肉笑着说道:“不错不错。小婵她们最喜欢你这种了。”

    阿清连忙缩回手臂放下衣袖讪讪一笑。

    两年时间稍纵即逝,书院三点一线的生活对于阿清来说稍微有些枯燥,毕竟年少,活泼是天性。某日跟着徐言棋在食屋木桌上画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心不在焉,徐言棋见状便递给阿清一只酒壶让他下山到“汀兰楼”打一壶“双头黄”。

    “双头黄”产自大楚安阳城,原料为小米和稷米,因生产原料和酒都是黄色,故名“双头黄”。饮用方法独特,无需加热和添加其他作料,一年四季均可直接饮用,盛夏“冰和”,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于是阿清蹦跳下山在龙湖城逛荡,问路之时见人眼神怪异,来到楼前才反应过来,一是因为忘了换衣服,二是因为这是青楼。

    他很喜欢在青楼的感觉,不,应该说是汀兰楼的感觉,汀溪柔兰。这里的姑娘很美,这里的人很好。

    清姨就是最好的那一个。她会问山上吃食如何,住屋被褥可全。她会问可有被夫子教习训斥,可有被师姐师兄欺负。

    阿清都是笑着摇摇头。

    当她问到可有想家。

    阿清沉默不语。

    风尘女子察言观色能力出众,便转移话题问关于行者的事情。阿清便将自己的修炼逐一道来眉飞色舞。说自己天天负重登阶,后山修灵,与师兄师姐们切磋,跟随夫子教习学习,还有藏书阁里的功法等等。

    燕清温柔地抚摸阿清脑袋说这种事情别跟陌生人说得这么详细,她虽不是行者,却也知道修行一事是隐私。

    于是阿清就主动揽下了打酒这活,为此还被师兄师姐们调笑道“少年怀春尝滋味”。

    打酒之时燕清都会跟阿清聊天,言语中全是阿清,对阿清的问候关切,跟他说世间的道理,跟他说这楼中她所听到的事。

    风尘女子所见冷多于暖,然而她只说暖。

    阿清来到龙湖城的第一个冬季,大雪纷飞中阿清拎着打满的酒壶蹦跳回山,絮落满头白雪。

    燕清在后追敢阿清脚步。

    阿清在台阶一半处听得风雪之中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便回头。

    一位女子因风雪入喉弯腰咳嗽不停。

    阿清连忙跑下来到燕清面前。

    细长的睫毛上沾着雪花,脸颊通红,她将怀中抱着的小红帽子递给阿清说道天冷别冻着脑袋了,到时候看书会头疼,说罢转身离去。

    阿清手里拿着明显是一针一线织的帽子,看着那个女子踉跄步伐,傻愣于风雪中。

    初雪时阿清见贵哥头顶红帽,笑着问道哪里买的真好看。

    贵哥笑着回答是他过世的母亲生前给他织的,贼暖和。

    阿清笑着说道真好,明亮眼睛中却满是难过。

    燕清就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转身登山的阿清头戴红帽,泪流满面。

    两年时间里,阿清胸口那座灵力气府从水滩汇聚,到小溪潺潺,再到当下立心境初境一方池塘,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但在他看来都不如燕清送给他的那顶针线略显笨拙的红帽子珍贵。

    昨夜阿清站在后山那块巨石上,放开身体窍穴静心沉念,头顶满天星,八方灵气聚,体内小溪状的灵力激流急湍,身体锤炼大成是为修身,以心导引灵力所终是为立心。

    阿清的立心根本便是那顶小红帽,便是感恩。

    于是他一瞬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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