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毕业之期临近。m.

    去处已定,雷少轩的心安定下来。

    原本进西京入太学,仅仅是为了更方便地寻找母亲和妹妹,从未想过进入官场。

    见到母亲后,雷少轩更多的是专心修行,以至于对国子监学习几乎完全放弃,好在国子监对军籍学子一般不进行学业考核,而是由教习根据平日表现予以评定。

    负责雷少轩评定的正是美女教习苏敏,也不知道是看雷少轩顺眼,或有意关照,雷少轩几乎每一门功课的评定都是优等。

    当然,每次评定前需要去见苏敏,雷少轩总被笑盈盈、似乎满脸羞涩,实则吃人不吐骨头的苏敏狠狠敲诈一番,什么御制脂粉,百年琥珀松脂墨,灵茶……等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必须在限定期限内找齐。

    用苏敏的话说,既然不好好学习,为朝廷作贡献,就退而求其次,好好为国子监献贡好了。

    献贡?雷少轩哭笑不得,好在如今财大气粗,倒也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

    送出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是献贡给苏敏还是真的让国子监收了,反正雷少轩的优等成绩,在所有的教习当中,倒是无人质疑。

    反倒在同学中,有人提出质疑,毕竟雷少轩那首边文诗太有名了,如此才学怎么可能成绩优等?

    然而临近毕业,按照常例,国子监会同吏部、礼部主事官员,组织毕业会考,分别由三个主官出三道题目。

    吏部侍郎出了一道务实论文:曰,天降瘟疫,处置策。

    礼部侍郎出了第二道题:论古与今,礼与修。

    国子监出第三道题目:论学子胸怀。

    吏部为朝廷各部或者地方官府选拔官员,官员处理各种事务需要具备务实的能力,出如此一道题目正符合吏部本身的职责。

    多数学子来自世家,有才学却未经世事,五花八门写什么的都有,什么祈福,什么官员修德,什么请神灭巫……

    曰,天降瘟疫,处置策。

    雷少轩写道:

    ……瘟疫,有其源。自源头扩散,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只有一源,染之继而成为另一源头,故而以隔离疫者为首要,无源自灭;焚衣,焚尸,……

    策,就是方案,具备可操作性。雷少轩的措施,无疑十分明确,无虚言。

    第二道题目:论古与今,礼与修。

    意在考察学子道德伦理观。

    礼部为北魏朝廷伦理、行为之典范,掌管全国礼教之引导与规范。

    伦理观并无定规,然而,此时的学子即使有叛经逆道的心思,也绝不会在堂堂的国子监会考中写出来,除非不想要前程。

    因此,此道题目的本意,考察的其实是学子的务虚能力,并非个人真正的伦理观念,而是对当前北魏道德伦理观的看法和礼部职责,可惜很多人并没有领悟,而是存粹从题目出发,当作一次命题作文来写。

    论古与今,礼与修。

    雷少轩写道:

    ……礼为行之范,古为今之基,修礼以适今,法古而不复古……

    雷少轩之文,堂堂正正,四平八稳,几无瑕疵,当然全是虚的,然而,务虚不就是虚吗?

    虚是什么?玄虚。

    看一句话,怎么看怎么有道理,怎么解释都行,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解释,玄而虚,四平八稳,绝不出错。

    礼部官员,要得便是四平八稳,说话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人。

    文章写得十分漂亮,却一

    句确切的实话都没有。

    此为务虚能力。

    第三道题目为国子监所出,考察的是学子修养,但是也不是本身的修养,而是对修养的看法,借此评价学子的潜力。

    所谓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便是国子监题目考察的目的,看学子之心有多大。

    论胸怀。

    雷少轩写道:

    ……士子,当胸怀天下,乐不忘君忧,乐不忘民愁;忧不以己忧为先,思君、思亲、思民……

    看到雷少轩写的这篇文章,沈伦心里破口大骂,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要论沈伦见过的最自私、无耻、奸诈的人,雷少轩一定能排在前列,哪会有一丝一厘为君为民之心?然而,就此篇文章看去,雷少轩无疑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学子,毫不为己,专门为君为民之好官!

    沈伦脸上挤出哭一样的笑容,对礼部侍郎杜庆言赞道:“此子字字珠玑,为君为民之忧乐所想,赤子之拳拳之心跃然纸上,好文章!”

    “此子不愧为基层军职选拔的人才。你看关于瘟疫的务实之策,无一丝虚言,正是切中要害,为少有的真知灼见!”吏部侍郎林鸿翔道,“朝廷如今最缺乏实干、能干之官员,虽然策论之措施尚显稚嫩,却是有真才实学的。”

    “传闻此子的边文诗粗鄙无比,是否有误?”礼部侍郎杜庆言手拿着雷少轩的试卷,“此文四平八稳,笔翰如流,沉博艳丽,非饱学之士不能写之。”

    没有才学之人,也许偶得一、两句好句,却绝对写不出一篇好文章。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无。礼部侍郎杜庆言一看此文,就能断定,传言雷少轩粗鄙无文,一定内有蹊跷。

    沈伦可不能揭穿雷少轩,打着哈哈道:“此子会考的三篇文章,该如何判定?可评第几?”

    “优等,第三!”两人不约而同道。

    三道题目,吏部所出题目为实务,礼部为务虚,国子监抒发学子心胸和理想,三道考题全面综合地考核了学子能力和素质。

    前十名之文章,皆张贴以示公正,所有质疑雷少轩学问的人,见到了三篇雷少轩的文章,再无话可说。

    所有学子,皆参加毕业会考,十名之外有可能滥竽充数,前十名的文章,需要三位主考一致同意,且公开张贴,再公正不过,绝无可能作假。

    晚上,沈伦宴请两位侍郎及随行官员,会考前十名学子,有资格与其同桌并敬酒。

    会考结束,虽然离真正毕业之期仍有数月,然而这几个月无需在国子监学习,而是各奔东西,进入朝廷各部门或者地方官府任职。

    今夜,为学子之夜,不分司业、侍郎、教习,只称师生,不论官职高低,只论酒量大小,觥筹交错,人人尽兴。

    夜深,酒席散去,雷少轩独自一人走在回家路上。

    路上行人已经十分稀少,月光如水,为街道小巷洒上一层淡淡的银光,也将雷少轩身影拉长。

    雷少轩喝了不少酒,其实身为修士,即使喝再多酒也不会醉,然而,雷少轩却不想运功驱酒,而是体验者醉酒的感觉,踉跄着走在寂寥而又幽深的小巷。

    忽然,雷少轩看着自己的身影,喃喃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有两个身影?不,是三个。”

    似乎站立不稳,雷少轩一个前扑,身影闪入一条小巷口暗影之中,顿时失去踪影。

    呼!呼!呼!

    三位黑衣人如风,尾随进入小巷。

    雷少轩沿着弯曲的小巷

    跑去。

    神念当中,只见三道黑衣人身影前后拉开均匀的距离,成三角型攻击队形。

    军队精英!

    雷少轩心念一动,这三人跑动动作一样,步伐一致,显然是统一训练的结果。

    当幽暗小巷,将将拖出一道人影刹那,雷少轩猝然从小巷一处罅隙中闪出,右手如钩,扣向第一个来人的喉咙。

    那人陡然被袭,眼瞳骤缩,脖子一闪,同时握指如钩,击向雷少轩掌钩,意欲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拖住雷少轩,等待自己身后的两位同伴。

    谁知雷少轩一掌为虚,脚下抡起膝盖,狠狠撞向那人下腹。

    呼!

    这一脚极其阴险,出其不意。

    近身格斗中,膝盖力量最为有力,如果这一膝盖击实了,来人肚子估计要破裂粉碎。

    那人大惊失色,这一脚几乎是贴身而击,要想规避已然来不及,万般无奈,只好勉强提起一脚护住下腹,却被雷少轩狠狠地击在另一条腿上。

    咔嚓!一声令人心悸的骨折声响起。

    “阿!”那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横飞出去,瘫倒一旁,一条腿已然被踢断。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冰冷的寒意如针,向雷少轩脖子刺来。

    嗤!一声轻响。

    一道微光如箭,从雷少轩脖子闪过,雷少轩脖子一侧,玄而又玄地避过,只见一柄黑色长剑贴着脖子肌肤擦过,刺骨的冰凉让雷少轩不寒而栗。

    断定来人身份为军队精英后,雷少轩不敢动用修士之力,倒不是害怕动用灵力时被人发现,而是怕杀了来人后,尸体不好处理。

    自己在回家之路被刺杀,如果刺客尸体消失,会令人起疑心,而留下尸体,却又能被人通过尸体发现自己修士身份。

    雷少轩不相信西京内,自己被刺杀,来的只有这三人,一定还有人在监视,谁知道是谁,又会带来什么麻烦。

    自己用凡人的力量杀再多的人,也不会有麻烦,自己是军情司校尉不是?生命受到威胁时,可以合法杀人。

    黑色长剑一击不中,横剑为扫,绕着雷少轩脖子抹去。

    雷少轩久不用凡人武功,见来人剑法精妙如斯,轻笑一声,脚尖一点,身体滴溜溜转了几圈,顺着剑身,如陀螺般转了出去。

    长剑如附骨之疽,如烟般紧紧贴着雷少轩。

    高手!

    这种高手非江湖套路,而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自己师父张青的那种气息。

    果然,神念散开,不远处,雷少轩发现有人在观望,不由暗自警觉。

    本来湛青刀可以一刀斩之,此时却不便取湛青刀。

    雷少轩冷笑一声,手往袖口一缩,顺势挥出一道白光。

    匕!一把匕首。

    挥出湛青刀,会被人起疑,长刀不可能凭空出现,匕首却可以。

    白光一闪。

    疾如电!

    寒如霜!

    一把小小的匕首,阒然刺出。

    铛!

    星光迸射,剑光消失,长剑与匕首相击,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来人刚想借力倒飞,雷少轩早有预料,身体分开刹那,骤然抡起一脚,狠狠踹着来人大腿上。

    咔嚓!又是一声心悸的骨折声。

    一道流光遽然飞出,雷少轩甩出匕首,向第三个人飞去。

    “住手!”

    远处,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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