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也不着急,能找到你,知道手机在哪里就好。”晋然一如初见时的风轻云淡。
    像九寨沟的水的那般清澈的声音,波澜不惊。
    好像那个因为知道那幅被自己弄坏的十二时辰是出自马亦钊老师之手,而兴奋得拍买买买肩膀的人,压根就没有存在过。
    “不急吗?怎么又不急了?就因为你急得不行,我们今天才起了个大早去马老师家的,不是吗?”买买买有一种被人抢走了两个好觉的郁闷。
    “哦~我们~起了个大早。”晋然原本平静无波的声音,居然学起了傻老三刚刚说话的语气。
    这个调调,带着明显的八卦意味,让买买买有些不适应。
    前一秒风轻云淡,后一秒风起云涌。
    该不会是因为一整天没有手机用,所以就生气了吧。
    买买买一脸不解地看了看晋然,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性格?
    怎么一天一个样,早晚还不重样?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买买买搞不清楚,晋然现在是什么心情。
    看到买买买不说话,晋然又接着开口。
    这一次,换了正经得多的语气:“我到了机场,才发现自己忘记拿手机了。刚好遇到一个做影像输出的朋友,他有全球领先的影像技术。可以直接帮我把马老师的书法电子化,发到瑞士去。我在制版完成之前赶回去就可以了。现在晚个一天两天去没有问题的。”
    “是这样吗?”买买买将信将疑。
    “不然还能是怎么样?我为了让你早点起床,逼得我自己也一大早起来?”晋然很快就分析出了一下买买买此时的逻辑。
    “真的没有影响到你参展的进程?”买买买讨厌麻烦精属性,尤其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麻烦精。
    “当然是真的,就算我到了瑞士,也不可能是自己再写一遍,对不对?就是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晋然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分析:
    “可能,马老师原本就是一个爱表之人,我自己去的那次,走的时候,和马老师说,我希望能够成为让中国书法第一次和世界著名钟表品牌合作的制表师。大概就是我这个朴素的愿望,打动了马老师,让他最终改变了主意吧。”
    晋然其实也不是很清楚,马老师忽然变化的态度,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能给出自己猜测的理由。
    “想来也是。你本来就是自带光环的天才制表师,又是非遗传承人。老爷子主持工作室的时候,从来都不吹嘘自己的孙子,害得以前都没有人知道你们一家三代人的钟表梦想。”买买买认同了晋然的分析。
    马亦钊老师最开始,二话不说就直接拒绝,应该是以为晋然就是玩票的。
    晋然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触动了马老师内心的某根弦,然后认真问了人,找了资料。
    很容易就能发现,在瑞士制表界,有晋然这样的一个天才制表师。
    “你的名号就够用了,根本就不需要我的画。”买买买的心里多少都有点不爽,至于为什么不爽,她也说不上来。
    “怎么会不需要?你今天自己也在场,肯定能够看得出来,马老师是真的喜欢你的画。而且,因为之前那幅字被毁,马老师对我爷爷有误会。连带着对我这个罪魁祸首也有意见,”晋然继续解释:
    “如果不是因为想要你的那幅画,我应该连和马老师详谈、让他了解我制表梦想的机会都没有。”
    晋然的话,半真半假。
    买买买能看得出来,马老师确实是极少数能够接受她诡异画风的书画家之一。
    但今天一大早到马老师家里,晋然想要的字,都已经提前写好了,怎么都是看在晋然和他代表的罗杰杜彼的面子上,而不是买买买画的面子上。
    买买买又不说话了。
    对着老二三四,买买买有说不完的话。
    即便是没话找话的情况,寝室的四个女生,也能聊个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晋然,善于聊天的买老大,就有些不知道要从哪里找话题。
    “我是说真的,如果你没有踩坏那幅画,我昨天就已经把你的画送给马老师了。你没看我当时都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晋然的声音好听,连带着他说的话,都变得更有说服力,至少对于买买买来说是这样的。
    晋然的长相是那种比较有疏离感的,遗世独立的非遗传承人,适合崇拜,不适合靠得太近。
    不知为何,气质清冷的非遗传承人,带着十二兽首回来之后,忽然间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买买买都开始怀疑,老爷子是不是有两个孙子。
    同卵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大相径庭的那种。
    在强达工作室的时候,晋然除了修理古董钟,就是和师兄们传授修理的心得。
    翩然若仙,不带一丝任人间烟火。
    第一次见面,买买买拿这面具大师去找他,晋然话里话外都是照章办事。
    眼前这个形容自己是热锅上蚂蚁的晋然,让买买买感到有些陌生。
    想到陌生,买买买反而释然了。
    她和自己的老板,本来就应该是陌生的。
    以前是在同一个工作室工作,但一直也没有什么交集。
    现在虽然成了邻居,但买买买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在那里居住。
    尽管还有很多的疑问,既然晋然把手机忘在她的包里了,买买买就有义务要还给人家。
    “我的东西都放在休息区的7号柜子里面,我把钥匙给你,你的手机要是在我的包里,你直接去拿就好了。”买买买的柜子里面就一个包,包里也没有什么东西。
    买买买从自己的口袋拿出钥匙,递给晋然:“我本来应该陪你去拿一趟的,就是这里离工作室有点远,等下还要给我舍友践行。我就直接把我的隐私都暴露给你吧。希望你的手机能安然无恙地躺在7号柜子里面等你。”
    买买买并没有什么东西都往自己包里面扔的习惯,嘴上说不介意暴露隐私,实际上,是压根就没有什么可暴露的。
    “好,谢谢,那我就自己回去拿一趟。我的手机资料一直都有云端备份,真的丢了,我就再买一个,也没关系的。我来找你是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问问你的意见。”晋然拿了柜子钥匙之后,并没有立马就回去。
    “什么事情?”买买买往屋里看了看,她有点着急想要回去和老二三四聊天。
    “你有没有兴趣去日内瓦钟表学校?”晋然的话题转变的有点突然,中间也没有个过度。
    “日内瓦?钟表学校?”买买买有点被雷到了:“你看我像是一个有钱去瑞士念书的人吗?你知道什么叫穷得叮当响吗?”
    现在和她说话的这个人,一定是一个假的晋然。
    “日内瓦钟表学校,算是我的母校,我和我师父都是那个学校毕业的。我手上有一个推荐的名额,我写推荐信的话,应该可以拿到全额奖学金,学费和生活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瑞士的钟表学校是最注重传承的。
    “你干嘛要推荐我去啊?”买买买盯着“假的晋然”看久了,眼神就逐渐演变成了看外星人的那一种。
    “我有一个推荐的名额,想要给工作室的人。可是其他的师兄都过不了语言这一关。我听吕一洋说你英语和法语都很好,在展览馆帮他做解说,遇到了好几批外国人,都没有任何问题。这个名额我再不推荐,就要过期了,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尽快给你写一封推荐信。”晋然做了进一步的解释。
    “是这样啊。谢谢老板!有好事能想着我。这样的机会,本来就应该给其他师兄的。论技术,我肯定都比不过他们,我看三师兄就挺想转型做独立制表人的。”买买买听的云里雾里的,她的修表技术也都才中级而已,就这半吊子的水平,去学制表,她自己都不看好自己。
    “罗杰杜彼所在的历峰集团在上海有一个储备技师培训,百达翡丽也有在上海做制表师的培训,我有让吕一洋和汤艺帆错开时间去。我最开始也是想让林煜辰去瑞士的,反正他也没有拖家带口。”晋然最终没有推荐二师兄去,主要还是考虑到语言问题。
    晋然和老爷子在帮助工作室的匠人成长方便,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
    老爷子的修表技术,大部分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晋然除了得到老爷子的指点之外,还接受了非常系统的钟表教育。
    算是学院派和实践派的结合。
    晋然回来接受强达工作室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提升诸位师兄的技能水平。
    修表和制表只差一个字,但实际要做的事情,却是天差地别。
    修表的匠人,只要一个小小的工具箱就可以了。
    制表却是要从金属原材料开始,从无到有的创造。
    需要熟悉设备和工具,需要了解切割、热处理、车床加工、磨锉、抛光、零件制作、机芯制造。
    制表的复杂程度,和钟表维修是没办法同日而语的。
    要想完成从修表到制表的升华,就得要去有这些设备的地方,进行系统的学习。
    就单纯地修表,即便修到技术出神入化,也没有可能完成,从钟表维修到钟表制作的进阶。
    “你都说二师兄没有拖家带口比较适合去深造,就应该知道以我现在的状况,肯定不适合了。”买买买很想送给晋然一个白眼,语言又不是唯一的问题。
    买买买心里明白,老板是出于提携,才会有推荐她去日内瓦钟表学校的想法。
    这所学校,是无数钟表爱好者的梦想天堂,是一个能够实现钟表梦想的地方。
    可买买买已经不能再随意拥有梦想。
    一来,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个天赋,二来,她也没有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自由。
    “为什么不合适?你现在有家室了?昨天在别墅看到的那一位吗?不让你去?只要两年的时间,很快就念完了。”晋然不明所以。
    “呃,想不到老板也会八卦。我当然有家室了啊。”买买买先是摇头,又往工厂宿舍里面指了指:
    “不是你在别墅看到的那一位,是刚刚进去,被三个女生围着的那一位。”买买买还有买乐高要照顾,早就没有了说走就走的自由。
    “你说买乐高?他不是要去瑞士读幼儿园吗?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问你了。”反应过来之后,晋然不免有些意外。
    “我弟弟要去瑞士念幼儿园,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买买买不觉有些好笑。
    “买乐高昨天不是和我在玩吗?然后他的手表电话一直在响。我看他接了又挂好几次,以为是骚扰电话。后来我看是瑞士打来的,我就接了一下。”晋然和买买买解释:
    “电话是瑞士的学校打来的,说一直找不到买乐高的家长,问他今年是不是要入学之类的。我因为不清楚具体的状况,让他们今天再打来,你没有接到吗?”
    买买买听得云里雾里:“没有啊?瑞士的学校直接给买乐高打电话?这有点扯吧?你确定不是骗人的?”
    “我有记下号码,你弟弟的电话手表里面应该也有记录,你等下可以找一下,要是找不到的话等我拿到手机我发给你。”
    “乐高为什么要去瑞士的幼儿园?”
    “这个我也没办法回答,有这样的安排,你们一家人应该是有沟通过的吧?我倒是听买乐高说,他学乐高就是为了考欧洲的幼儿园。你可以再问问。”晋然在买买买的诧异中,也开始感到奇怪。
    在晋然看来,瑞士的学校能直接打电话过来,问买乐高是不是可以按时入学,就代表这件事情是一直有人在跟进的。
    “还是不问了,你听说过穷人家送小孩去瑞士念幼儿园的吗?瑞士的幼儿教育是以昂贵著称的,我这个穷姐姐可没办法给他铺路。”买买买很是愧疚。
    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她都直接把买乐高从自己的生活里面屏蔽了,正常一家人有商有量的事情,买买买压根就不知情。
    买买买一直都不愿意去国外念书,买乐高要怎么去瑞士念幼儿园?
    难不成要让一个三岁的小孩,独自去瑞士寄宿?
    这么小的年纪,没有监护人就不行。
    还是说,爸爸或者妈妈要抛弃买买买,转而去瑞士陪着买乐高?
    晋然的话,让买买买陷入团团迷雾的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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