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凤年被两个士兵架着双臂带了进来,他的手和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完全动弹不得,展离和广贪也跟在后面。

    夏弦慢慢将身子转了过去,正对着进入石门的几个人,虚弱的声音响起,“给他除去锁链,留他一人,你们都走吧。”

    展离一听,急忙劝道:“陛下,不可,他可是……肖源的……”

    “无妨。”夏弦截道。

    这时广贪上前一步,表情深奥,幽幽说道:“陛下,您如今身体虚弱,若不捆住他,又只留他一人在此处与您单独相处,怕是不太安全……”

    夏弦忽地颓然一笑,望向肖凤年那双与自己酷似的狭长眼眸,此时肖凤年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一如既往的光明磊落,纯净坦荡。

    “凤年若想取我性命替父报仇,由得他来便是,我就在这里……”

    “陛下,不可……”

    “解开他,出去。”

    展离见劝说不成,只得无奈摇了摇头,与一边广贪对望一眼,退了出去。那两个架着肖凤年的士兵也随即给他开了锁,双双退出门外,关上石门。

    石门内侧的空气霎时凝结成冰,肃静异常。

    “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二人无言对望良久之后,肖凤年率先打破沉寂。他的声音很平静,不含丝毫感情和情绪,连角落里的冰凝都异常震惊,眼前这人虽是个凡人,却也和他当年做神鸟之时的气度相差无几,无论身处何地,都是一身正气,无惧无畏。

    “你为何会这么想?”

    夏弦明显也想保持冷静,可他是个藏不住的人,肖凤年的这句问话显然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冰凝清晰地从他眼中分辨出一丝落寞。

    “你一定会杀了我的,但是在死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我肖凤年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即便一开始父亲告诉我一些事,我也从未想过伤害你。什么皇权帝位我从没觊觎过,不是我肖凤年自诩多么超凡脱俗,只因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又岂会想去夺什么皇位?权力的感觉是什么,我从没有过,也从不记得……我说这么多,没有别的意思,只请你……放过铃儿,她是无辜的……”

    夏弦心中一怔,听到铃儿的名字,他又想起肖源的那个威胁,肖源……可恶的肖源……害死了梁爹爹……害得他都不敢去地底下见梁冰若!

    夏弦指尖微微颤抖,凝视肖凤年问道:“凤年,别的事我们都不要再提了,我只问你,梁冰若……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提到梁冰若,夏弦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垂下了头。

    “我想,必然是与你有关,也许是跳海自杀了,也许是抑郁病死了,总之,若不是你们折腾的这些事情,她一定不会死。”

    夏弦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摆了摆手,道:“你走吧。”

    肖凤年淡淡望了夏弦一眼,缓缓转身,推开石门,走了出去。冰凝目送他的身影消失,犹豫着要不要跟他出去看看铃儿和刁无岸,可是此地的夏弦虚弱无助,深陷痛苦,冰凝不可控制地挪不开脚步。

    肖凤年刚一关上石门,就又被守在门外的士兵们套住了绳索,他没有丝毫挣扎反抗,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夏弦轻轻趴伏在冰台边缘,将头深埋于手肘,他没有再见刁无岸和铃儿,他已经谁也不想再见了。

    肖凤年重新被士兵押解到墓窑深处一间昏暗的石室,那里还有两个同样被铁链捆绑住的人,正是刁无岸和铃儿。

    士兵们将肖凤年重新固定在一面石壁上之后,离开了石室。萧瑟阴沉的石室中又只剩下他们三人。

    铃儿一直在伤心哭泣,她的手腕和脚腕上娇嫩白皙的肌肤已经被铁链磨得满是血痕,但她并不是因为这些肉体疼痛而难过,她在想念着白名,也在为他而伤心。

    上个月,不知什么原因,三色军团突然来袭,他们包围了海岸,四处搜索,有一队红甲兵突然冲进了他们所住的石洞。当时刁无岸在外捕鱼,铃儿和白名在石洞里侧,肖凤年在洞口拦住了那些红甲兵,他们的对话也被铃儿和白名听得真切。

    “ㄒㄏㄓㄔㄋㄉㄊ。”一个尖锐的声音说了一句他们听不懂的鸟语,

    “这里没有水系仙灵,只有我。”

    “ㄉㄋㄊㄌㄍㄇㄈ!!!”

    那个声音更加激动地冲肖凤年吼叫起来。

    “我们只是凡人!我们不会向什么神仙告密!你说的那个什么首领火黎君呢?让他出来,我跟他说!”

    “ㄎㄉㄏ!!!”

    那人大喝一声,铃儿和白名只听得很多鸟语跟着他喊了起来,然后众多沉重的脚步声齐齐往洞内冲来,肖凤年的喊声也被淹没在一片嘈杂之中。

    再然后,白名拔出了长剑,一手拉过铃儿将她关在了最里侧她自己的那间小洞屋。

    白名用铃儿洞屋前的大石块堵住了半截洞门,又从石洞内其他地方捡了许多小石块搭在了大石块上方,将铃儿完完全全遮盖在洞屋里面。

    铃儿自是看出了白名的用意,坚决不同意自己一个人躲在里面,可那平日里如女孩儿一般的白名此刻浑然没有半点退缩,表情坚毅,声音决然。

    “铃儿姐姐,我是男人,你力气没我大,拧不过我的,不要再说了。”

    ……

    “铃儿姐姐,千万保重!”

    ……

    “铃儿姐姐,肖凤年人不错的。”

    ……

    “还有,照顾好帮主……”

    ……

    “再见,铃儿……”

    ……

    铃儿从石缝中看见白名,清瘦的身影手执长剑,如一名战士,向洞外冲去……

    石室外,广贪和展离面对面坐在一张四方石桌前,他们支开了其他守卫,似要讨论什么重要的事情。

    展离蹙眉开口问道:“大师,陛下刚刚传旨放了肖凤年他们几个,您看?”

    广贪微微眯眼,幽幽地道:“肖源逆反,图谋不轨,若不是老衲早早察觉,现在当皇帝的就是他肖凤年……你觉得,能放么?”

    展离抚额沉思片刻,抬头道:“放不得,必须斩草除根……”

    广贪满意地微笑点头。

    “那……刁无岸和肖铃儿呢?”

    广贪微讶,旋即笑道:“展离啊,你这个问题问的……叫老衲如何回答呢?出家人,慈悲为本,可是……一个是山匪头子,一个是肖源威胁陛下立后的女儿,你觉得……留不留得?”

    展离拧紧眉头,微微握拳,看向广贪,沉声道:“留不得。”

    广贪和尚又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可是,我们这样做,岂不是……抗旨?”

    “展离啊……什么叫抗旨?当初,陛下还不肯跟我们一起举事呢,现在却又如何?”

    “明白了,大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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